干净的蓝天白云,克里姆林宫顶上的红星,光华璀璨,与高高飘扬的红旗相映成辉。
但旗杆焦黑,红场上的弹药坑洞还残留了一两处,工人们正在填补。
狼藉的广场上,散着雪花一样的纸屑,自发携带清扫工具的俄罗斯老百姓,正有说有笑地在清扫纸屑。
陈薇弯下腰,捡起一张较大的纸片,服食过翻译魔芋的她,读到了印刷精美的“欺骗”、“恶魔”、“地震”等俄语单词。
“敬礼!”稚嫩整齐的童声,她抬头看去,却是一队脖子上系着红领巾,生得特别可爱的斯拉夫儿童,看见了前面引路的红军战士,立刻停下敬礼。
等红军带着中方人员,走远了,儿童们才散开。
“美国人和欧洲人,直接空袭了?”陶术皱眉打量着残留着袭击痕迹的红场。
“他们已经被我们击退了。刚开始,我们不熟悉当代的武器,并且缺乏技术兵种,让他们突破了防空领域,得逞了一次。”
王勇道:“原俄政府的态度......?”
“窃国者逃出去了。”前方的红军将领神色平静:“他们向美国人表示,宁可要一个被打击得千疮百孔的俄罗斯,也不要一个赤色的苏维埃。”
陈薇喃喃:“他们疯了?”
红军将领却回过头来,看着那群曾经做过街头混混的儿童,向着她笑了笑:
“他们没疯。当年白匪,也和西方的资本家一起,不惜代价,围剿过我们。”
陈薇看张玉也捡起了一张纸片,上赫然有“核平”、“苏联毁灭”之类的字眼,打了个冷颤。
“请吧,前面是克里姆林宫。人民委员会的主席团,在等着各位。”
一行人踏进了俄最高权力机关的设立地,陈薇觉得很好奇,褚星奇一脸无所谓,王勇面无表情、陶术却皱着眉心事重重。
“我们找中国的各位来,为的是什么,相信各位一路上,应该也有所了解了。”主席团都很亲切,坐得笔直端正,带着一股当代人绝难有的,从无边硝烟中走出的果决气质。
“是的。”王勇颔首道:“但是此事,我们要求要与我们国内进行商议。”
主席团答应了他们的要求。立刻有人带他们前去了联络中方。
将情况汇报上去后,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他们才得到了回复。
回复电话的是郝主任:“......中央的意见是,如果能和平解决此事,最好不过。你们每一个人,都是很宝贵的。关于文本的情报,也不是什么机密,他们迟早能从别的渠道得到。”
“是。”王勇了解了国家的意思,胸中有数,便对红军的负责人道:“我们可以配合贵方的要求。”
接下来,面对“苏维埃”人民委员会的询问,一行人知无不言。
主席团一边翻看原俄政府没有来得及带走的资料,一边对照他们提供的情报,艰难地理解着这些词汇。
“我们是......‘文本生物’?”
“文本世界融合,实体化后会引起全世界人民的特大灾难,最近的沿海地区的海啸和地震是......?”
主席团中的一个两撇胡子,容貌刚毅的男子拍了一下桌子忽然站了起来,看到对面一行人的眼神,他才摆摆手,并不解释,只是掏出根土烟:“抱歉......我出去吸根烟,过一会,再回来。”
他闷声出去吸烟了,错身而过的一霎那,张玉却看到,这位面容坚毅,有铁一般神态的男子,眼圈微微发红。
另一位则说:“抱歉,这位同志脾气急躁了一点,但是,请原谅他心里不好受。”
却皱眉道:“可是,我们的科学家,告诉我们,海啸与地震跟所谓的文本世界无关......”
话刚出口,他就明白了,自己也嗟叹了一声,不再说话了。
等会议厅里的气氛逐渐冷却下来,才有人问:“如果,要,要,那个词叫‘剥离文本’,需要什么手续?”
“最好是先找到核心文本,进入文本世界的内核层,根据核心文本与融合点的呼应,找到融合点,毁掉核心文本。剥离文本世界。”
“为什么不直接毁掉核心文本?”
主席团的各位,穿着样式土气的苏联最早的红军干部的制服,却神态认真,态度严谨地与他们讨论着如何损毁自己存世的根基,一如当年,他们也曾如此筚路蓝缕,讨论着新生的苏维埃的制度。
王勇冷峻的神态,微微动容,态度也更为有问必答,他答道:“在找到融合点以前,核心文本是无法损坏的。因为核心文本被文本世界的特殊能量包裹着,它看似有客观实体在人间,实则是将真实藏在了融合点中。只有找到融合点,核心文本的特殊能量层才能与融合点的特殊能量抵消,可以进行销毁。”
一行人静默下来。
那神色刚毅的男子掐灭了烟,坐回了位置上,忽道:“你们说,我们是《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这一本书里面的角色?”
“不是‘角色’。”王勇本想解释,看了看他的神色,却道:“如果你们非要这么想,也可以。”
男子说:“这书名听起来不错。像一个苏维埃战士的气质。”
“这就是当年一位红军战士的自传式小说。”
“这样啊。那找到文本后,我打算先看完这本书,让其他同志,也一起来看。”男子笑了,对其他主席团说:“怎么样,是个好主意吗?”
其他人也都笑了。
“请东方来的朋友们,先休息一晚,明天,我们就开始寻找‘核心文本’。”主席团最终这样决定,“只是,我们需要一点儿时间,我们还要把这一切,同人民讲清楚。”
这一夜,王勇等人在苏方提供的招待所里住下了。
热情的招待所工作人员,一听他们是苏维埃的客人,忙里忙外,格外亲切,一口叫一个“东方同志”。
陈薇看着那热情的工作人员,悄声问王勇:“她是现实世界的人吗,王队?”
王勇“嗯”了一声,陈薇就不说话了,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这一夜,他们在招待所开了个小会。
王勇问他们对白天的事情有什么看法,陈薇直言:“王队,我心里,不是滋味......”
“那招待所的工作人员,我和她私下聊天的时候,她告诉我,她原本失业在家,靠丈夫的微博工资过活,时常被丈夫打,眼看严冬就要来临,她丈夫却也失业了,一家人不知怎么过活的时候,后来苏维埃回来了,改组俄罗斯联邦,成立计划委员会,没收寡头财产,以分配给人民,公有化寡头企业......重新组建的妇联上门,教训了她的丈夫,又为她夫妻两个分别分配了工作,又分到了财产,一家人不用发愁会不会冻死、饿死了。”
“如果,我是说如果,他们走了,她会怎么样?”她叹了口气:“如果她知道,我们来,是来赶‘苏维埃’走的。她还会对我们这么热情吗?”
众人不语。
张玉则道:“真,就是真,假就是假......”
陈薇摆摆手:“可是,小玉,你觉得,对她来说,更愿意哪种生活是真的?”
壁炉里温暖的火光跳跃,印在几人的脸上。Χiυmъ.cοΜ
陶术也长长一叹。
王勇不语。
褚星奇笑道:“想这么多做什么吗?我们的任务就是驱逐文本世界。完成任务就好了。”
“都睡吧。明天,我们还要跟着苏方,去一起寻找核心文本。”
但寻找核心文本的事情,一夜之间,就仿佛僵住了。
苏维埃召开了一次次大会,在电视、广播里,向他们的人民,讲述了文本世界的事情,动员人民群众去寻找核心文本《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效果是非凡的。
非凡在,没几天,莫斯科的,甚至是俄罗斯境内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几乎断了货。连各个公立的和曾经是私立的图书馆里,为数众多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最后,文管方面的干部一看监控,是有不少普通民众模样的,包括老头老太太们,将这些书一裹,裹了就走。
只要他们拿走的是《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而图书管理员、图书馆工作人员,就好像看不到这一幕似的,甚至于,工作人员自己也卷了好几本书走。
王勇他们接到消息的时候,虽然有了一点心理准备,却仍是瞠目结舌。
而王勇他们的身份也不知怎地,悄悄地被传开来。现在,他们走到大街上,时不时就会有当地人愤怒的神色。
没有办法,甚至只得靠了陈薇的画皮,才得以正常行走。
没有办法之下,中方通过郝主任运来了简易的仪器,再一次确定,核心文本,就在莫斯科。
并且,有极大的可能,在被普通民众藏起来了。
最后,实在没有办法,这一次,在莫斯科,重新召开了一次大会。
人民委员会的主席团全体出席了。
红军战士站满了附近。
台下围着从四面八方赶来的各行各业的群众。
主席团的首位主席,握着话筒,望着自发赶来的人民群众,望着那一双双眼睛,颤抖了一下嘴唇,最终,仍说道:“今天,我又接到了一份报告,最近,仅一周,就发生了三、四次地震,沿海发生了两次海啸。”
寒冷的风吹动了红旗,台下乌压压的人头,一张张男女老少的面容,却没有一点儿嘈杂声,连年纪最小的小孩,都仿佛知道,不应该在这个场合说话。
握着话筒的主席,就再也说不下去,他几乎是哽咽地说:“......我们必须走了!”
他重复了一遍,看着那一双双眼睛,一张张面容,几乎说不出预定的文稿,只能重复了一遍:
“我们必须走了。”
一位老人在台下问:“你们走去啥子地方?”
“你们去的那地方,我们能跟着去不?”
一霎那,好像话头被打开了,一个女孩说:“以前,你们一走二十八年。现在,你们去了,还回来不?”
主席团里,刚毅的男子接过了话筒,他说得很慢,很坚定,那双如钢铁一样坚定的眼睛里,竟然含了眼泪:“我们去的地方,很远,很远,大家跟着去不了。但是,我们一定会回来。”
他说的这样坚定:“我们去那里,一样是建设苏维埃。建设好那里的苏维埃,我们一定会回来。”
男子一字一句,斩钉截铁道:“我们就是你们,我们一定会回来的。”
他的语气之坚决,镇住了所有人。
台下又没有声音了。
红军战士们也在台下劝说,说了很久很久,一直到黄昏的时候,在所有战士都说得口干舌燥,以为这一次又无功而返的时候。最终,一位老妇人慢慢走上台来了。
“阿缪莎”叫了一声“老妈妈”。
老妇人提着一个篮子,把篮子上盖着的布掀开,露出里面的馅饼,然后,她拿开馅饼,露出下面一本被包得严严实实的方形纸包。
她小心翼翼地拆开,露出了里面纸张发黄发卷,可见有年头了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那是怎么烧,都烧不坏的一本。
老妇人说:“你们说的,我听不懂。你们要走,我拦不了。但是,让我送送你们吧,送送我的阿缪莎。”
“别像以前那样,走得那么快。我们来不及送。”
“早一点回来,好不好?”
男子凝视着老妇人的面容,她的面容沟壑纵横,像这片土地上的道路,她的身躯佝偻,像背着沉重的枷锁过活的人民。
她的五官亲切,话音温柔,像大部分殷切嘱咐游子的俄罗斯母亲。
最终,他说:“好,我们走慢一点。我们早一点回来。”
台下响起了一声声的啜泣,开始,是零散的,最终,汇聚成了一大片。
红军战士们泣不成声。
老妇人却笑了,她擦了擦浑浊眼角的眼泪:“我回去,做馅饼,明天给你们带上。”
老妇人蹒跚地下了台。但她下台后,陆陆续续走上来了一位、两位......
老人,妇女,孩子,学生,青年,沉默无言地将自己藏着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放在了台上。
他们井然有序,而台上的书越叠越高。
当书堆满了台上的时候,布尔什维克们,在书稿上浇了油,点燃了书堆。
火焰冲天而起。
烈火熊熊,火焰冲天,无数的文稿化为灰烬。
但有一本书,始终没有半点焚烧融化的迹象。
它躺在艳艳的火焰中,反而宛然如新,闪闪发亮,如永不褪色的钢铁之心。
火焰熄灭的时候,红军战士颤抖着双手,将它从灰烬取出来了,书稿上却还带着余温,它却开始跃动着金光,真正地,像一颗心了。
找到核心文本之后,而文本生物又主动选择离开,那摧毁核心文本的速度,就极快。
在进入剧情层前,红军就已经人人绑好了绑腿,仿佛要远征一般,背好了包裹。
王勇回头的时候,却见沿途,布满了密密的,扶老携幼相送的人群。
过山岗,一个戴着红领巾的学生,跌跌撞撞地,撞过来,将鲜花的花环,贷到了一位年轻红军战士的头上。
过白桦林,抱着孩子的妇女,大人的手,和孩子的手,两双手,拉着红军战士长茧的手,不肯松开。
年迈的老人,不懂什么叫文本,就一个劲说:“你们在那建设苏维埃要是成功了,就早点回来。早点回来。”
一直远送过几十里路,还有群众不断地跟着他们。
跟在队伍最后的陈薇忽然哭了。
其实,送行的路上,没有群众哭,连孩子们都格外乖巧肃然,只有陈薇哭得特别厉害。
*
俄罗斯的文本被驱逐后,寡头们迫不及待地准备回国。
而众人,将那本碎裂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埋在了西伯利亚的青松之下。
回程的路上,一行人格外沉默。
汽车兵看气氛如此沉默,就扭开了车载音乐,想缓和一下气氛。
歌声缓缓趟过,放到最后,是一首张玉从没有听过的歌:
“一送红军下了山
秋雨绵绵秋风寒
树树梧桐叶落尽
愁绪万千压在心间......”
“......问一声亲人红军啊。几时人马再回山?”
唱到最后,张玉问:“这是什么歌?”
陶术告诉了她,这首歌,叫做《十送红军》。
“那么,他们回去了吗?”张玉偏了偏头,问。
陶术叹了口气:
“回去了呀。”
张玉说:“可是,他们回不去了。”
陶术就摸了摸她的头发:“小玉,他们回去了。”
虽然,当年出发的,红军战士,大部分人,最终,都牺牲在了路途当中,再也没能够回去。
但是,红军,最终,还是回去了。
只要人世还有需要红军的一天,无论倒下多少人,红军依旧会回去。
从千千万万需要红军的人当中,回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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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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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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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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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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