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静的事情却僵持不下。
当事人不愿意回来,即使她才十三岁,又是重度弱智,非完全行为能力人,但三省三县的警方,依旧没有任何办法。
他们即使组织了社会捐款,也只能延缓、而无法挽回李南方夫妇的生命倒计时。
何况,这对贫困的夫妻,也没有什么亲人可以托付女儿。
最终,李文静留在了银昌县,缪局长担当了她的监护人。
王勇告诉张玉最终结果的时候,以为这个少女难得会流露伤感的情绪。
张玉却写完语文作业,才放下笔,说了一句:“那文静,应该会开心了。”
她说话的时候,表情和声音都是平静的。
金发小女孩站在她面前,一板一眼地说:
“这是她目前最好的结果。”
“否则,李文静作为重度弱智,又没有亲人愿意收养她,连寻常的孤儿院、收容所,都很难进去。”
其他人觉得,他应该少向她提起文静。
但是,王勇认为,她已经十三岁了,也不是寻常学校里的十三岁少女。对她,与其躲躲藏藏,不如把世界摆在她面前,一条一条给她讲道理。
王勇确实没有照顾女孩子的经验。但他有与战友、新兵相处,培养战士的经验。
战士里,容易被击倒的,大多是被保护得过好的城市孩子。
农村里的苦孩子,往往对艰苦的环境、艰巨的训练适应得更好。
搏风斗雪的松树,和花园里的玫瑰,是不一样的。
他的语言带着雪山上的凛冽。
张玉却没有什么不适应。
她点点头,便没有什么言语。
陈薇进来的时候,见到这对兄妹,一个安安静静地写作业,除了特质发作的时候,大多时候看不出什么过于明显的情绪波动;一个秀美小脸上一脸严肃,在读军事方面的书籍。
“小玉,你看我们给你带什么来啦!”陈薇抱着一个大袋子,从袋子后露出一个笑脸,“全都是我给你买的衣服和装饰哦!”
王勇说:“破费了。”
陈薇脸上微微发红,连忙说:“队长说什么呢,不是说了吗,你妹妹就是我们妹妹。小玉也是我们妹妹。”
褚星奇则是抱着一堆盒子进来,都是装饰张玉房间的粉嫩可爱的玩偶。
他则贼笑:“这些玩具,是我给小妹妹......还有王队买的哦。”
王勇没有理会他,问陈薇:“陶术?”
“陶术进实验室去了。他不仅仅要出任务,还是研究员嘛!一身而二任焉。”
褚星奇放下玩具,问张玉:“在学校里怎么样?”
张玉已经写完了作业,才向他们一一道谢,看得出,王勇和老师,把她教得很好。
她回答褚星奇:“好。”xiumb.com
“入学一周,有没有同学欺负你?”
张玉想了片刻,道:“没有。”
陈薇帮她挑出几件衣服来,问:“你有没有交什么朋友?”
张玉想了想,也老老实实摇头。
陈薇挑衣服的手一顿,“你在班里分小组的时候,有没有人拉你进小组?”
张玉摇摇头。
陈薇正在挑衣服,失手跌了衣服,顿足道:“这还叫没有被欺负!”
陈薇一想就明白了,当时对薄公堂,虽然那个为首的霸凌者转走了,其他人却没有。
他们畏惧张玉,不敢动手,就一定会传她的流言。
褚星奇说:“王队,要不,考虑考虑,给小妹妹换个学校。”
谁知道王勇还没有说话,张玉说:“不换。”
“小玉,我们觉得这个学校风气不好。”
“风气不好,就逼着好。”张玉这样说。
这时候,王勇才说话了:“有人找了外校的高中生,想对张玉动手。”
“还有女学生,指使同校的男性,在网上散布小玉关于两性方面的流言。”
陈薇气得发抖,她遭受过极其严重的霸凌,以至于留下极其深刻的心理阴影,到了改容换面,远走他乡的地步,因此极为痛恨这种行为,下一刻,王勇的声音却浇灭了她的愤怒。
“想对张玉动手的。被她用混天绫捆住腰部,挂在树上。”
“散布谣言的,一样被混天绫挂在了树上。”
“恃美行凶搞小圈子冷暴力的,被她挂在了树上。”
“后来校方砍了那棵树,她就把人挂在教室门口。”
褚星奇乐不可支,连连说:“小玉干得漂亮!”
陈薇也觉得解气,解气过后,却担忧道:“但是,这样以暴制暴,小玉的名声,还有其他学生的家长,还有学校方面......”
张玉却道:“不是。”
她停顿片刻,似乎在想怎么组织自己的语言:“他们不管,我管。那他们,必须管。”
“现在,他们,不和我说话。但是,没有人,欺负人了。”
她说不清楚自己的行为,她只是根据本能和特质的发作去作为。
王勇却向他们讲了最近一段时间,张玉目前就读的第二中学发生的改变。
学校的风气如此,霸凌者得以被纵容,一方面,是学生的家庭教育、社会环境问题,一方面,是因为学校没有进行有效组织。
学校没有进行有效组织,学生就必然自组织。
而青春期的学生,社会化程度不够,自组织的过程中,或者倚靠暴力,或者倚靠可以换取暴力的美色,或者倚靠老师的赏识,自身家境的钱财。
所以,张玉就把这些自组织通通打散。她通过自己的方式,变相进行组织。
而她组织的原则只有一个,平等。
虽然人人排挤她,但是他们知道,如果他们像以前那样肆无忌惮地恃美行凶,或者欺凌最底层,她必然出手。
学校里的风气,反而河清海宴一时。
学校被挨打学生的家长投诉,却奈何不得张玉,他们处分张玉也没用,只要有小圈子欺凌,她还是会动手。那么,为了不被投诉,学校的办法只有加强管理,深入组织学生,彻底打散那些“自有圈法”的小团体,提前阻止霸凌倾向。
即使是女学生间的软暴力冷暴力,比如恃美行凶,依仗美貌和流言威胁某个底层的被欺凌者,照样会遭遇张玉的打击。
而这样严格的管理,和张玉这个“刀”打散勾心斗角,一时之间,绝大部分的学生,在学校里,只能把全部精力用在学习上。即使是不学习的,也只能上课时间不再捣乱。
他们只敢默默攀比成绩,挤眉弄眼骄傲一番,甚至还不敢利用学习成绩的好坏去欺凌人。
陈薇听得一时颇为目瞪口呆。
王勇带着一丝笑意说:“这一周,这所学校的学习效率上升了不少。原本家长要投诉小玉,一周后,过来转了一圈,看见自己孩子难得认真读书,再也不提投诉了。”
学校里他们排挤她,但是却悄悄地给她起了个外号。
“他们叫她‘大侠’。”
半是痛恨,半是神往
又是仰慕,又是畏惧。
因为她,仿佛不知疲倦,不畏报复,眼中永远不息火焰。
也永远冷静平淡地估量着那些可憎的行径,下一刻便决不因任何世俗的因素迟延,而悍然出手。
她比同龄的他们,更像一个少年,像传说中的少年英雄,目光湛然,剑指尘寰。
陈薇竟听得神往,她说:“如果我少年时代,遇到过小玉,就好了。”
正在他们说话的时候,门口门铃忽然被按响了。
开了门,却空无一人,远处有一个死命逃窜的学生单薄背影,地上有一份礼物。用廉价而可爱的包装纸包着,一张纸条写着:谢谢你,大侠。
褚星奇捡起来,挑挑眉:“小妹妹,你的崇拜者还是爱慕者哦?”
陈薇白他一眼,把礼物递给张玉:“口花花,禁止早恋!”
张玉却沉默着,没有拆开礼物。
她看起来难得有点情绪低沉。
女性敏感,陈薇注意到她的情绪,问:“怎么了?”
张玉说:“我认识他。”
这个送礼物的男学生初三,他的爸爸是为救人才去世的。他妈妈是残疾,捡垃圾为生。
他因常年发白的衣服,散发着垃圾堆臭味的球鞋,永远一天三顿的白米饭,除了课本以外什么一问三不知,沉默瘦弱的形象,而在男生堆里被嘲笑,被按着头打。
张玉来的时候,他被一群人围着打,身上正揣了一把刀,准备和他们同归于尽。
但是张玉到来之后,无论他们心里怎么想他,明面上,没有人敢对他动手了。
她却偶然撞见过,他帮着他妈妈捡垃圾,也听过他对一位还勉强算说得上话的同学说,以后不打算继续读高中了,也不打算读大学了,因为高中不再是义务教育,他们家里负担不起。
“我不喜欢他们叫我大侠。”
“我帮不到文静。
我帮不到宁宁。
我也帮不到他。
脏东西,太多,我找不到。”
几人听完都默然了。
褚星奇笑了笑,说:“你才十三岁,你做的已经够多,够好了。至少,你改变了第二中学,也改变了初中这一段时间里,他可能的命运。如果,他当时动了刀子,可能他就以过度防卫的名义进少管所了。”
张玉清澈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他:“可是,世上,有,几个我。”
“更多的,他,没有混天绫,没有乾坤圈。”
这个送礼物的男孩子,他以后的人生里,又能有几个她?
如果,他以后再遇到这样的绝境,他又是否会重新拿起刀?
那时候,可能他连未成年人的最后一层保护层都失去了。
她的眼睛格外清澈,印着人世格外清楚,便也格外冷彻。
房间里一时无言。
王勇板着稚嫩的小脸,努力踮起脚摸了摸她的头:“不是你一个人改变得了的,就不要负担在肩上。尽力即可。马上就要放暑假了,我带你去我巡防过的边境玩。”
褚星奇提议:“夏天就得往北去避暑,我们可以北上,去更北的地方。”
张玉才点点头:“好。”
此后放暑假前的一段时间,都风平浪静,甚至,他们还听看到了新闻,银昌县上了新闻,因为作为一个贫困县,精准扶贫方面功绩很大,决心很大。
黑了不少的荣县长出现在镜头里,咧开嘴笑,衬着那一嘴白牙,说:“是党的领导好。”
陶术作为博士学历,有不少混公务员混得春风得意的高知同学,给他们说小道消息:
“那边官场听说都震动了,这个银昌县,改变真的很大。听说银昌县成了当地奇葩,好的那种。当地清廉得出奇,不受贿,不开后门,不享受,坚决贯彻中央的核心价值观,广为流传的,是一个银昌县的著名笑话,真的那种。”
“银昌县去某县里开会,结果散会后,领导们秘密地叫了几个小姐陪客。
然后银昌县县长当场没吭声,事后在那县里猫了几天,居然搞出一个调查报告,《xx县妇女卖.淫.情况调查表》,把这县里扒了个底朝天。不得了,一个县大半官场都被双规了。
最神奇的是,银昌县县长因此深得中央巡视组看重,没下课。其他人想伺机报复调查,结果银昌县给铁桶一样,上下一心维护县长,半点口风和把柄都不外泄出银昌县。即使趁他们外出钓鱼想执法,谁料这银昌县从县长到最基层公务员,都清廉到刀枪不入,一点酒不喝,半条烟不点,真是‘不拿群众一针一线’,一心搞扶贫。”
陶术略有戏谑道:“搞得那边几个县都怕了银昌县,四川年轻的公务员调侃,私下说‘这里居然出了个共.产党’。”
众人听得大为诧异,却也没有在意。
但表面上的风平浪静没有多久,网上就悄悄地传开了一些“小道消息”。
有人有鼻子有眼地,说起了“文本世界”的事情。
开始,人们只当是网络小说的编造。
但随着一系列没有PS痕迹的“照片”的流出,消息流传的越来越广。
纵然在信息时代,政府不指望捂住这个消息多久,但是传得那么快,轰然得那么公开,却是所有知情者始料未及的。
普通人中,有门路的有心人,开始悄悄关注所有“文本”相关事项。
而张玉,也为这些“流言”添砖加瓦了。
因为,她在考完最后一门期末考试,放暑假前一天,被卷入了一个文本碎片。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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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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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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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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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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