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马路上,建筑上,都腾着不知从哪里钻出的一层薄薄白雾,翻涌变换,似舞台上为塑造梦幻的干冰蒸发而成。
土里土气的小县城,在这一层云雾的环绕下,也显出了几分仙气。
县长正打了一个呵欠,昨晚他和几个小妖精玩得太晚了,乘雾而来,打造一个敬业的县长,昏昏欲睡地等着缪局长来汇报。
“报告!”
门口一声短促有力的喊声,把他吓得一哆嗦,瞌睡虫跑了。
他抬眼看去,一天未见的缪局长,正在门口,没有叼着烟,披着大衣,而是难得穿了制服,一身不知几年没正经穿过的警服,烫得熨帖,穿在身上整整齐齐,连第一个扣子都扣齐整了。
眉眼里的倦怠与懒洋洋,都消失无踪,板着脸站得端端正正,整个人的精气神,看着就像新闻联播里的那种精兵强将,警界中的感动中国。
县长“哟呵了一声”:“成啊你老缪,这人模狗样的。看来这次的事情你挺重视,抖起劲来了哈。”
他看见缪局长身后,还站着一个人,也是如出一辙的端正站姿。
他认得这个人,这是老缪的心腹,马大德。
“县长,”缪局长开口了,“我来汇报青果村的拐卖妇女案。”
端得挺像样,县长想,招了招手,亲切地:“杵门口那干啥,进来说。”
缪局长仍旧板着脸,带着马大德走入办公室。
他们走动间,带动了空气,一丝丝的白雾从门外跟着他们涌入,逐渐浓郁。
茫茫的白雾,弥散了三天三夜。
第二天开始,就已经将整个银昌县锁住。
连县中心的政府大楼,都在迷蒙中若隐若现,如海市蜃楼。
雾越来越浓,天气预报上,却说这三天都是大太阳。
县城居民怨声载道,彻底对天气预报失去了信任。
第三天一大早,
雾最浓的时候,县碑口,大巴车颠簸,载着一车河北的警察到来。
大巴车上,民警们远远望见一道奇景。
就隔着一碑之界,邻县阳光灿烂,界碑后的银昌县,却浮着湿润的白雾,土地湿漉漉的。
“这么大雾。”本地司机咕哝一句,开了雾灯,驶过了界碑。
两道昏黄车灯,让大巴像个亮着灯笼眼的钢铁巨兽,在雾中小心翼翼地行驶。
雾中行路,路上安安静静,静得仿佛只有他们一辆车。
“嘟——”大巴车紧急停车,全车人身体往前倾斜。
司机探出脑袋,破口大骂:“哪里的瓜娃子,不要命噻!”
一位民警说:“老周,你看。”
司机定睛一看,眼前竟然已经是一座在灰扑扑的银昌县里,算是气势雄壮的建筑。
几个烫金字体,正明晃晃地在墙上镶嵌着。
县政府大楼到了。
而门外,正拉着一条横幅,大红的,在白色的雾气里分外显眼:
“欢迎欢迎!欢迎河北的公安同志到来!”
门口,一溜烟站着七八个人。
为首的是他们来之前,已经了解过的县长荣鹏,警局局长缪豫章。
他们身后站了一个三十多岁,站得笔直笔直的,看制服和简章,应该是警队队长。
后面还有四五个人,因站得靠后,给前面的领导挡住了,加上有雾,稍微一远,面容就有些模糊。
想来,也是县政府的工作人员。
县长荣鹏站在最前面,一脸忠厚。
其余人等也都端端正正,气质清爽。
在练毒了眼力的民警们看来,这银昌县政府,看起来,也没老周嘴里说的那么“穷地方的官倒个色。”
河北这支警队的队长一看,这么高规格的接风,连忙说:“兄弟们,人家县里这么热情,咱们也整整衣装,拿出精神面貌来,准备下车。”
他们整理了一下制服,抬起头,下台阶,迎向前面的县长等人。
只有老周还在车上看表,嘀嘀咕咕:“奇了,往常过界碑到县政府,不都要开一小时的吗?我这今个才开了半小时不到。”
他挠挠头:“难道是我的表不准了?还是我不知不觉开快了?”
县政府前,两拨人客套了没多久,缪局长就单刀直入:“同志们是来查那啥拐子团伙的事吧?”
河北负责这事,带队前来的警队队长姓刘,刘队长被这位局长身居此位,却如此单刀直入,不遮不掩的作风惊了一下,连忙道:“是的。不知道贵县有没有相关的消息?”
缪局长说:“我们早就把这伙人抓起来了,就暂且关在警局那。有个大姑娘,也给救出来了。”
这下河北秦宇的警方更加惊奇,暗暗地互相使了个眼色。
熟料银昌县的风格相当朴实,说抓到人了,就是抓到人了。
连口茶水也没喝,就引他们过去,看起来分外诚心诚意。
在一行人往县警察局去的时候,老周思量完毕,从车里抬头看去,惊奇地“呀”了一声:“雾散了?”
在他低头思索的那一会子功夫,原本浓郁到遮蔽了整个银昌县的白雾,不知不觉当中烟消云散。
太阳出来了,果然和天气预报报告的一样,是个大晴天。
*
中国民航,四川分部。
中国民航四川分公司的主管咆哮起来:“这么大一架飞机,一飞机百来号的人!说不见了就不见了?这特么又不是飞百慕大的航班!更不是经过他国领土!就是浙江往成都飞的!”
“机、机长在彻底失联前,发了一个求救。说,路线上,突然出现大雾,导航失灵......”
“大雾?”总管看了一眼窗外的艳阳天。
显示上清清楚楚,飞机失踪的路线上,其他的同路航班,早已顺顺当当达到成都。
根本,没有什么大雾。
*
飞机穿过了云海迷雾,就骤然天地一新。
乘客们看着飞机下显示的城镇布景,一片愕然。
那是一片片星罗棋布的村庄城镇。
只是,是典型的中国古代风貌。
不安的骚动,在人群里传播。
陈薇也情不自禁地喃喃:
“我们,穿越了。集体?”
广播里传来机长的声音:
“各位乘客,我是本架飞机的机长,现在飞机燃料即将耗尽,无法继续飞行,决定采取陆地迫降。现在请听从乘务员的指挥,在各自的位置上坐好,系好安全带,在着陆的一刹那,我将通知您。在飞机没有完全停稳之前,身体要保持用力状态。”
广播一连插播了三遍。
不安的骚动,变作了大声的喧哗。
他们看到,有带着孩子的乘客,搂着孩子,开始抽泣。
有老人开始在胸口比比划划,喃喃着请求信仰的神保佑。
板桥区的警队,是除去于队长外的另一位队长。姓徐。
徐队长看起来有些斯文。他走过来,询问几人当中军衔最高的王勇。
“王上校,我们作为警察和军人,我认为,应当帮助机务人员,维持秩序到下机。”
王勇道:“我们目前是休假状态,此次行动,也早就答应过,服从公安系统的指挥。徐队长安排就是了。”
在机务人员感激的目光下,徐队长与王勇等人,穿梭乘客之间,凭借警服、证件,迅速控制住了局面。
机长也松了一口气。
他们寻到了合适的降落位置。
前方正有一大块平坦的空地,看起来是农村的田地,但是,周围没有人员。
飞机安全落地的一刹,剧烈地抖动了一下之后,全体乘客都啪啪啪地鼓起掌。
机长和其他机务人员,安排乘客稍等,他们将与部分民警,一起下机,查看附近的状况,尝试联络总部或者寻求救援。
褚星奇看了王勇一眼:“王队,我们跟着一起下去吧?”
王勇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嘱咐张玉:“小玉,你在飞机里好好坐着等我们,不要到处跑动。”
但张玉正透过窗户,看着迫降地,那些插着秧苗水稻的田地,也不知道听到了多少。
他们四人跟着徐队长、机长等人走下台阶,空气一凉,似乎是秋天。
这是一大片水田。
只是水稻长得蔫蔫的,上面没结几颗谷穗。
地里扔着几把锄头似的农具。
农具的样子,十分旧。
陶术看了看:“太落后了,这年头,谁还用这样的农具?”
从水田眺望而去,一片荒郊野外,看不见城镇高楼的影子,也见不到农村的挨挨挤挤的建筑。
徐队长走了一圈:“应该是有人耕作的。我们可以再往外面走一点,估计能找到人住的地方。”
褚星奇正低着头摆弄手机,他亮起手机晃了晃:“没信号。这年头,中国的野外,又不是什么撒哈拉大沙漠绝地的,竟然还带没信号的?”
众人一愣,之前飞机上没有打开手机,此时纷纷低头查看自己的手机。
果然,一格信号也没有。
一时之间,众人的脸色都不好看了起来。
幸而作为久经锻炼的基层警察、与各种突发事故历练的机务人员,尚且能稳住心神。琇書網
但是,如果乘客得知这一消息,恐怕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徐队长说:“我们往前走一段路吧,先找到人再说。”
这里的路不好走。
有泥泞的,被人拔过草的土路。
他们没走几步,就看到人了。
前方,几个皮包骨头,又黑又瘦又矮,龅牙泥垢,破布裹身的......人,徐队长凭借多年的办案经验辨认了一阵,确定应该是人。这些人领着一群穿得稍微像样点、好歹囫囵包了整块布的,从稍远处的林子里窜出来,往他们这里来了。
*
郝主任的飞机刚落地,脚还没进特殊安全办,水还没有喝一口,就接到了技术部门的消息:
检测到新波动,预计,是一个比较完整的中型文本世界。
中型文本世界?
郝主任抿着唇:“完整程度?几等?”
技术员操作了片刻:“完整程度,B级。强度,丁等。”
郝主任心里先是一紧,然后放松了一些,吐了一口气。
如果接二连三地来几个B级甲等的世界,任谁也扛不住。幸好。
“什么类型的?”
熟料,技术人员的脸色有点古怪:“这曲线图,大概类型是......额,主任,这个类型的文本世界我们没有见过。”
郝主任过去,把他挤开,自己一目十行地浏览数据,然后,他挠了挠自己发秃的头顶,嘀咕:
“爱情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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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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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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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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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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