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霎时,千人一面,万人同声,街上寂静得只有他们几个人的呼吸声。
无数双黑漆漆的眼,等着哪吒回答。
哪吒没有出声,目光在他们间梭巡。
时间过去了一小会,陈薇忽然小小地嘶了一声,在四维眼镜的频道里问:“王队......他们是不是离我们更近了......”
王勇在频道里答道:【他们平移了一截。】
他眼尖,看见街上的行人,脚下没有动,呆呆的,人却像黑白电视机出了故障,雪花嗞啦一声,便莫名地离他们近了一截。
最近的,一个小女童,甚至离陶术只有三米多的距离了。
他们连那小女孩没有眼白的眼睛,发灰发青的肌肤都看清了。
风里的那股腐臭味,骤然浓郁。
【这些都不是活人。】褚星奇曾经进入过聊斋碎片,具备一些奇幻类文本的道士技能。
满城老少,竟无一生人。
哪吒显然也清楚这一点。
他梭巡完之后,面上没有什么神情,乾坤圈震动嗡鸣,混天绫凭空而舞,昭示着主人的心绪。
他漠然对越聚越近的“陈塘民众”道:“退开,我将回府,不要挡路。”
这些不知是什么的东西,便又齐刷刷地将头颅转了回去。
须臾之间,街道凝滞微妙的气氛,又松了下来。
行路的行路,买卖的买卖,父母牵着子女,年轻夫妻携手,又是一幅热热闹闹的街道景象了。
只是空气中的腐臭味,久久不散。
而仔细一看,会发现,所有人看似正常,却手脚僵硬,面部表情固定在一个幅度。
王勇压低了声音:“三公子,你当真要回去?目前的情况,甚为凶险。总兵府中,不知有什么在等你。”
顿了顿,王勇还是道:“这些......都不是活人。恐怕,令尊与令慈......也...”
哪吒睫毛颤了一下,终于回答他:“我知道。”
“我能感觉到,爹娘、兄长,与陈塘百姓的魂魄,都已经...从生灵,变作了死灵。”
“控制他们魂魄的东西,就在府中。”
他生来不是凡胎,灵感全开,能见六道生灵。
他的眼里,清清楚楚地映着满城哀嚎却生不由己的亡魂。
其中,他的父母、兄长,赫然在列。
张玉便呆呆地看着哪吒,她觉得,他似乎很伤心,但是,他又没有落一滴眼泪。
她轻轻地拉住他的手,试图安慰他,哪吒却退开了一步。
他也躲开了她圆圆大大的眼睛。
陌生少女的眼睛溢满着柔软,像小时候被父亲冤枉罚练武一宿时候,他累得偷偷靠在墙边,脸颊碰到的、从墙边垂下的花枝。琇書網
花朵无知,却柔软而芬芳地安慰着他的一点无措与软弱的伤心。
但他不敢去碰带着露水的花枝。这些花瓣太柔嫩脆弱,他不过轻轻一捏,就变作了他指尖的红泥。
父母,从小便对他说,他生来不凡,因此,更不可以软弱示人。
他都手足无措,凡人又当如何?
剑上若沾碎花,难免花泥红碎,染锈剑锋。
此时此刻,天翻地覆,他作为唯一可以善后者,更需要定神,不可有半点软弱的情绪。
他们之间的一点动作,没有为人所觉。
负责修理的陶术擦了一把汗,他一直捧着褚星奇的拂尘敲敲打打,此时终于修缮完毕,说:“王队,镜花水月修好了。”
王勇便向哪吒诚挚道:“三公子,我相信,我们虽然不如你法力高强,却我们知道一些东西,总能,助你一臂之力。”
莲花一样容貌,却一直显得如青锋剑般冷锐的少年,压抑住心中的情绪,垂下眼帘:“你们要我做什么?”
王勇知道,这是哪吒答应合作的意思。
*
“唯一的真?”郝主任接到的最后一道来自文本世界内,镜花水月的传讯。
他皱眉,看常教授等人组成的文学参谋团为了这个“唯一的真”的解析,吵得不可开交。
他们正在以各种文学理论的流派,分析这个文本世界的文本。
有一些不同流派的,甚至争得面红耳赤。
结构主义的两位老教授差点撸了袖子。
只有常教授最淡定地在一边看着。
看见郝主任的目光,他说:“我是马克思主义文学理论派的。我相信文本的内容与创作者的生平经历有莫大联系。我等着你们撬开赵宇宙的嘴。他现在怎么样?”
“情绪上头,嗷嗷地在哭。”
常教授望了一眼,赵宇宙抱着头蹲在那边,哭得眼泪鼻涕一大把:“一个大男人,二十好几了,这是怎么?”
郝主任道:“他说了没几句话,就这样了。”
“他之前提到赵之星是因为在日本人面前丢了中国的脸,才被赶出来,是怎么回事?”常教授对这个话题比较感兴趣。
郝主任:“这和日本人倒没什么关系,他奶奶估计也不甚了解,随口曲解。一九八四,宫崎峰、高畑功确实曾来访上美,我通知了有关部门,联系上美进行调查。”
“上美还有一个赵之星曾经的同事在世。”
“据他说,赵之星不曾和在两人访华期间接触过。赵之星是因为反对上美改制,才被赶出来的。”
说着,郝主任摸了摸鼻子:“这个话题比较敏感,我们也不好多说。”
常教授了悟:“特定时期的历史遗留问题?”
郝主任点了点头。
正说话间,文学参谋团似乎争论出了结果。
一个结构主义的老教授兴冲冲撸着袖子过来,要给郝主任说个一二三四。
嗞啦一声,早已熄灭许久的镜花水月,重又亮起镜面。
一亮起镜面,郝主任手一抖,险些没把镜子砸了。
他研究文本世界也好几年了,从没有看过这样......混乱的情况。
镜面里,银甲红绫,金环束发的美少年,正与王勇等人站在一起。
而他们对面,天上黑雾冲天,底下却七色交错,仿佛如一盘破错颜料的画布。
总兵府不停地在变换模样,如错了频道的高清电视,一会显出混沌黑暗,一会是天河滔滔,一会又热浪炙人,黑浪滔天,转瞬寒冷阴暗不见天日。
仿佛......无数个剧情画片,交缠在了一起。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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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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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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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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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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