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梧受不了了,捂住耳朵喊:“别走散,到大厅集合!”
他不知道自己喊了多大声,声音完全被铃声遮盖,也没什么人动。江沉直接动手推了附近的玩家一把,示意他们下楼。
大家都陆陆续续赶到大厅,松松和蛋黄一起从楼梯上下来哆哆嗦嗦地到沙发上坐好。
大厅也有两部电话,一部在沙发边柜上,一部在橱柜里。但整个房子里都充斥着撕裂耳膜的铃声,反而让人分辨不出哪一部在响哪一部没响。
千梧死死捂住耳朵,那股声音仍然像锋利的钻一样在脑内搅合,他很快便头痛欲裂,其他声音都听不见了,满世界都是铃铃铃铃的声音。
有人撑不住随手扶上手边的橱柜门,薛高个咬着牙过去把他手打掉,比比画画地示意他小心点别碰到古董。
人仰马翻。江沉起初捂着耳朵,后来干脆放弃,咬紧牙关,两只手盖在千梧手上,帮他一起捂。
关平气沉丹田,一声怒吼,“到底他妈什么时候算个完!!”
薛高个也沙哑地咆哮,“他娘的人全了吗?!”
千梧忍着头痛回头查人头,十三个,算上他和江沉,人是全的。
江沉忽然拽了他袖子一下,朝他身后抬了抬下巴。千梧回头看见赵含,和她的清点搭档在一起捂耳皱眉。见他回头看过来,赵含似乎想挤出一个苦笑,但嘴还没咧开就被撕裂的铃声震得又闭上了。
噪音过大时,人会逐渐抗拒一切感官。大家都下意识闭嘴皱眉咬紧牙关,还有人干脆坐在沙发上埋头闭上了眼睛。
千梧看了赵含一会,忽然觉得心头一丝怪异,回头与江沉对视,江沉不动声色点了点头。
赵含和所有人一样苦苦煎熬,看起来很像那么回事,但却也像是伪装。她早上真真正正害怕时,头一直低着,不敢与人对视。这会轮到全员恐惧的时刻,她却反而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了。
千梧再回头时,刚好看见赵含的眼神瞟向边柜的电话,触碰一瞬又挪开视线,仿佛只是不经意瞟到。
江沉不动声色往放着另一部电话的橱柜方向走近,在橱柜旁站了一会,又走到边柜旁边,似乎很焦虑地扶着墙。
千梧朝他看过去,他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
听不出来哪部没响,铃声完全屠杀了人的感官。
仿佛过了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忽然有人说,“铃声停了。”
千梧脑子一片木,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声音确实没了。
大家如释重负,放下手开始集体骂娘。松松和蛋黄比较胆小,眼眶泛红,一个劲地问,“到底怎么回事啊,为什么会有这种铃声?”
薛高个说,“可能是副本的死亡诱导机制,万一有人下意识去碰电话就惨了呗。”
关平扶着剧痛的脑袋缓缓点点头以示赞同,“其实就跟喝酒一样,喝酒是让你快乐且不自知地犯错,这个是上刑一样逼迫你犯错。相比而言这个的威胁性比喝酒低,虽然很痛苦,但我们知道怎么回事了就不会犯错。”
“这不一定。”松松揉揉红肿的眼眶说,“万一这个电话铃的强度是递进呢,今天第一天勉强能忍,后面会不会把人吵得七窍流血,会不会吵得我们集体失智?”
众人窒息般沉默了一会,薛高个说,“妈的,我竟然觉得你说的对。”
江沉忽然开口,“如果电话铃和喝酒都是死亡诱导机制,假设电话铃的死亡威胁会递进,那喝酒呢?”
薛高个脸色发白,“如果致幻作用也一天一天增强的话,我早晚也抗不过的,操。”
大家集体哀嚎,关平询问各屋的清算进度,于是新一轮的吐苦水再次开启。
千梧脑袋还是很痛,他慢慢踱步到楼梯旁边,继续抬头看墙上的画。
王奎的尸体还跪在地上,血已经干涸了。千梧抬头注视着那幅沾血的画,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问道:“有人见过这个陶罐吗?”
议论不休的众人同时停下来回头看向他手指着的那副画。
千梧等了几秒钟不见人吭声,又说,“清点工作刚刚开始,后续大家留意一点。凡是出现在房子墙上任何一幅画里的物件,或许都能在房子里找到。”
“为什么是画?”蛋黄弱弱举手,“这画上有什么玄机吗?”
千梧摇头,“只是一种直觉。”
“这位大佬直觉应该很强吧。”薛高个说,“别介意,你的衬衫有一点透光,早上阳光足,我一不小心看到你手臂内侧的神经了。”
江沉闻言犀利地朝他看去,他一哂,“也不能说不小心,发现透光后我绕到能看见你手臂内侧的角度特意看的。神经里大家都会想摸彼此的底,这也没什么好遮掩的。”
“既然我们这边漏底了,不妨大家都撸开袖子亮底牌。”江沉似笑非笑地扫过众人的脸,“这个副本人少,彼此都能说上话,保不准就有居心叵测的混在里面,小心提防为上。”
众人闻言纷纷点头,观察着彼此的脸色小心翼翼拉起袖子。
一屋子红红蓝蓝,第九个副本的玩家,撸袖子的场面蔚为壮观,人均好汉。
千梧的红色神经亮瞎了所有人的眼,不过这个本玩家的敏感天赋都算不错,他特意看了眼赵含的胳膊,天赋在一众人中算一般,分数也偏低,在十八人中算最差的一档。
蛋黄竟然是除千梧之外敏感天赋最高的玩家,红色神经也已经生长到小臂中段,约莫有四五十分了。
千梧看着她,实在很难把如此天赋流的设定和昨晚走廊裸奔的女人联系到一起,忍不住有点出神。
“我们有一些偏科。”江沉冷淡的声音把他拽回现实。
千梧还没反应过来,江沉就放下了他的袖子,而后又放下自己的,“没什么可看的,每人的天赋都不同。”
关平艰难地咽了口吐沫,“你这个勉强能算偏科,我瞧着应该是一科八十多一科二三十?但他——”
他转向千梧声音逐渐放低,“他这个不能叫偏科了,他这是先天冷静不足啊。”
薛高个恍然大悟,“难怪昨天喝一口酒就嗨,一声劝都不听立刻干杯。壮士,能活到今天真是牛逼。”
江沉脸色变沉,“管好自己的事。”
“唉,说真的,这位漂亮的小哥哥,遇事冷静点。”薛高个叹一口气,指着千梧跟其他人说,“都看见了吧,绝对的敏感天赋大佬,国宝级玩家。大家这两天都照看点啊,碰到他上头拉一把,说不定能带我们出去呢。”
“……”
千梧简直一脑袋黑线。
江沉和关平薛高个交涉一番,把他俩换到楼上去盘点,自己和千梧接手大厅。
松松拍拍手,“各位,今天的铃声响了五分钟整,现在是六点半,八点半我和蛋黄开始做饭。今天简单吃点,不用你们搭手,你们下来吃饭前把各自管辖的房间门别上,我们晚上喝酒后未必有时间自我约束。”
大家纷纷点头,继续分头劳动。
“这个副本的玩家还不错。”江沉对千梧低声说。
千梧点点头,走到这一步,头脑发蠢的已经没了。
他低头抄下一幅画的价格,又对江沉小声说,“那个赵含不对劲。”
江沉冷笑一声,“岂止不对劲,她有大问题。我们再检查一下橱柜里的电话。”
千梧不知道江沉要干什么,只好跟着他凑过去看。
同负责大厅的松松也跟过来,“看什么呢?”
“看灰尘。”江沉面色平静,“看看狂震五分钟后,电话上的灰尘有没有脱落。”
“啊,你好聪明!”松松恍然大悟,千梧也一下子明白过来。
“电话虽然没有线,但既然能响,里面肯定要有发声组件的,有响就会有震动,响声越大震动越大,我就不信一点灰都掉不下来。”江沉语气平静。
千梧绕到橱柜侧面,眉头忽然一舒,“找到了。”
电话的发声组建大概是在左下方,因为那附近有一处的灰尘明显薄了一些,下边玻璃板上的灰也更凌乱,是震动时产生微弱位移摩花了导致的。
江沉回头去看边柜上电话,仔细观察许久后说,“灰尘分布均匀,这个电话没响。”
松松已经跑上了楼,两分钟后又跑下来说,“我随便找了另外两部电话看,都是左下方的灰尘有掉落,和橱柜里的一样。”
“也就是说,很可能只有这部电话没响过。”江沉眼神落在边柜的电话上,神色平淡。他看了许久,忽然自言自语似地问道:“人打电话的步骤是怎样的?”
松松说,“先拿话筒,然后拨号。这种老式的电话要一个号一个号拨。”
千梧心中忽然一动,“但如果不是打电话,只是一个失智的人在胡闹,就不会去拿听筒。听筒很常见,反而这种老式拨号的款式罕见,就像个小孩玩具。她可能会不拿听筒直接拨号,如果手指戳的正正好,甚至不会蹭到电话上的灰尘。这个孔洞很深,指尖也很可能碰不到底板的数字。”
松松一脑袋雾水,“你们在说什么呀,谁打了这个电话?”
千梧没回答,江沉已经走到电话侧面凑近去看阴暗的转轴内侧。千梧也靠近,鼻尖与电话若即若离,他仔细观察每一个圆圈内壁。
“找到了。”千梧忽然笑起来,“有的内壁上有不规则的灰尘,有的没有。这部电话确实被拨过号,昨晚在大厅里的三个人,除了玩过壁画和相机外,也有人拨弄过电话转盘。”
江沉点头,“转盘内壁也有不规则的灰尘刮擦,证明最近确实转动过。”
松松皱眉反应了半天,“你们的意思是,楼上死掉的那个姐姐昨晚碰了电话。今天的电话响原本是对她的惩罚,或许她听到声音就会触发死亡,但因为她已经死了,所以无事发生?”琇書網
她说完后恍然大悟,一拍手道:“那可真是一个好消息,如果是个一次性触发的机制,明天就不会发生了!”
“未必。”江沉语气冷淡,“如果楼上浴室那位昨晚没下楼,那就说明该死的人没死,电话可能会不依不饶地每天都响。但是……该死的人为什么没死呢?她听到电话铃后为什么和大家的反应一样?”
松松眼神迷离,明显又听不懂了。
千梧说,“今天我们观察这些电话的线索,别跟任何人说。”
“哦。”松松神情严肃,“你们是不是在怀疑什么?”
“嗯,现在还不方便说。”千梧道:“我想再上去看一眼浴室现场。”
所有人都沉溺于庞大复杂的计算中,无人关心,江沉和千梧又跑到了二楼第一间浴室。
“如果赵含是昨晚去大厅撒酒疯的人,但她后半夜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碰过电话,那么一切就都合理了。她不敢对我们坦白,坦白意味着我们会放弃她,所以最好的方式是隐藏自己,并尽可能远离电话。”千梧对江沉小声说,“但我不明白,那个铃声为什么杀不死她?”
江沉站在浴室门口,走廊空无一人,他回头看着千梧,“你真的觉得她听到铃声了吗?”
千梧脚下一顿,猛地抬头,“什么意思?”
“或许,她有一些能够弱化感官的道具,走到第九个副本的人,有傍身道具是很正常的吧。”江沉语气淡淡的,“刚才在下面所有人都咬紧牙关,她也咬牙,但她没有皱眉。我不能完全确定,但总觉得如果是下意识咬牙,在咬牙前会先下意识皱眉。没有皱眉纯粹咬牙的动作,更像是刻意为之。”
千梧恍然大悟,分别试了试,“还真是。”
江沉从福袋里掏出一块手帕,垫住门把手。
千梧忽然又觉得不对,“既然她有法宝免除这次死亡判决,为什么瞒着我们?”
“因为她是放逐者。”江沉勾起唇角,笑容中透出一丝冷意,他扭头从楼梯看向三楼的方向,淡淡道:“像现在这样引导所有人觉得浴室里的女人也是死于触碰古董不是很好吗?这样一来只有她自己还会去摸索第二种死亡触发机制,摸索出来,就能够教唆其他人犯错了。”
“毕竟放逐者不在意刷分,他们只想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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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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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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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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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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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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