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不了。”船夫肚子里的声音很程式化。
这次是个冷漠船夫。
彭彭皱眉瞟着他,“为啥别人家船夫都划那么快?我们明明还是先出发的吧!”
船夫继续不带感情地回复:“或许因为别人家船上只有一个人,你们一来就五个,我的船都要沉了。”
声音落,神经之海上好像有冷风吹过,嗖嗖的戳人后脊梁。
彭彭蔫了,叹口气回到位子上坐好。
这个副本结束,千梧把衣服口袋翻了个遍,什么道具都没拿到。
彭彭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哎,你发呆好半天了,不至于吧,一次没有礼物拿就这么沮丧?”
千梧一下子回过神来,看了他好一会才说,“不是。”
审神之门终于近了,三人都有些紧张,转过身去面朝审神之门端坐。
江沉趁没人关注,低头在千梧额角亲了一口,低声道:“怎么了你,从副本出来一直发呆。”
“你——”千梧犹豫,“真的没觉得哪里不对?出来前,洗手的时候。”
他的头发已经变回了黑色,刚才用彭彭从歌姬副本里随手顺出来的小镜子照过。黑发黑眸,一切如旧,但总又好像不太对劲。他照着镜子时很紧张,不敢恍神,好像只要一恍神镜子里的脸就会发生变化。
江沉有些不解地看着他,回忆了一会摇摇头,“没觉得哪里不对,你看见什么了?”
千梧无言以对。
他和江沉一起洗手,而后一起站在镜子前,江沉甚至还对着镜子整理头发,不可能没看见。
只有一种可能,江沉看不见。或许那只是他自己心里深处的幻觉。
神经似乎总是喜欢模糊他的个人意识。
阿九的领扣能在关键时刻让他变成女人的样子,凉玉神和他的长相相近,西里尔和他喜好相同。
千梧正沉思间,就听彭彭叹了口气。
“我就知道又是这样,白玩呗。”
彭彭沮丧地转回身背对审神之门,钟离冶也跟着转回身,摸了摸他的头以示安慰。
第一个华尔兹之夜没有出声的玩家人手冷静五分,可惜彭彭当时完全睡昏过去了,并不算主动行为。
“我们现在要是想出去,与其自己努力,不如全力帮江沉拿分。”屈樱低声道:“不如就赌一把放逐者们的猜测是正确的,宿主毕业全员逃生,不然就靠我们自己,感觉没戏。”
审神之门上出现了江沉的名字。
江沉折着一片在古堡里随手摘的树叶,漫不经心地时不时抬眼瞟瞟分数。
【玩家江沉——】
【华尔兹之夜,安静入睡可保平安,冷静5】
【探戈之夜,不与舞伴对视可保平安,冷静5】
“探戈的生存法则确实是江沉立刻反应过来的,还跟所有人科普了。”彭彭一脸正义地点头,“这个分给的,我服。”
【与西里尔XX:敏感1】
“?”
千梧身子忽然一僵,难以置信地看着空中那歪歪扭扭的红字。
江沉显然也惊呆了。
彭彭颤抖了许久才说道:“这个叉叉,是我想的那种叉叉吗??”
无人回答。
【与西里尔第二次XX:敏感2】
船上鸦雀无声,许久,船夫肚子里忽然发出一声大开眼界般感慨的叹息。
千梧气得说不出话来,江沉也在他旁边僵硬,指挥官先生的手微微颤抖。
许久,江沉喉结动了动,开口质问空气道:“这是什么意思?”
正在算分的神经停顿,显然想要听听江沉想说什么。
千梧只希望这一部分尽快过去,在底下狠狠踩着江沉的脚。
江沉皱眉,看着空中最后三排字,问道:“为什么第一次的分数比第二次分数低?”
他这句话问到一半,自然地看向了千梧,后半句简直像是问千梧的。
是我做得不够好?
千梧用能把小腿踹断的力气狠狠踹了他一脚,扭过头去,白皙柔软的耳朵微微泛红。
江沉带着对人生莫大的困惑沉默片刻,勉强接受道:“分多分少无所谓,但这种不均等让人不太愉悦……好吧,继续吧。”
【区分西里尔与千梧:冷静5】
原本视线回避的千梧看到这条忍不住蹙眉,扭头问江沉道:“这说的是什么?”
“不知道。”江沉摇头。
他一脸正义,理直气壮,一看就是在撒谎。
彭彭小声感慨,“这个副本过于意识流了,就连算分都是这样,分是因为什么得的,恐怕只有自己心里才清楚。”
【玩家江沉,冷静15,敏感3,总数值上升】
【玩家千梧——】
【西里尔的第一个梦境:敏感2】
【西里尔的第二个梦境:敏感5】
【完成西里尔的愿望:敏感5】
【玩家千梧,敏感12,总数值上升】
“你怎么也没拿到第一天晚上的冷静分啊?”彭彭嘟囔道:“还有西里尔的这些个梦境,分数也不一样诶。”
千梧也有点恍惚,想了一会才说道:“第一天晚上我好几次想说话,是被江沉拦着才没出声的。”
梦境的分数他得再想想,第一个梦境,或许是指江沉拿到短刀那晚做.爱时,他在意识恍惚间曾听到西里尔那句袒露心迹的话,第二个梦境就是与埃德蒙一起下午茶了。如果这样算,第二个梦境比第一个分高倒也算合理。
“你们两个的天赋神经都已经很长了。”钟离冶忽然说。
千梧闻言下意识低头看了眼手臂。
从古堡里穿出来的衬衫有些许透,隐隐能看见里面的神经颜色。
他的红色神经和江沉的蓝色都已经超过小臂中段,他的更长一点。江沉另一根红色神经有短短的一小截,而他另一根蓝色神经还很悲催的反向生长中。
“我冷静五十九点五,你敏感七十。”江沉一直算着分,说道:“天赋神经确实不愁拿分,愁的是另一个。”
千梧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肘弯靠上的部分。
“别摸了。”江沉叹气,“我敏感这里还有十四分,你的冷静现在还是负八分。”
“好难。”千梧真情实感地叹了口气,“我已经很努力了,我冷静不下来啊。”
另外三人都在憋笑,江沉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后面还是要控制一点,虽然我们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尽量不要去触发一科满分一科负分的极端情况吧。”
千梧只能虚无地点点头。
冷静在某种程度上能够把控,而敏感很难。
就像这一副本里西里尔的两个梦境,那些并不是他主动去获取的。
这次的福袋,大家开出了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
钟离冶是个古早的游戏机,能玩玩魂斗罗之类的小游戏。他有些意外,他喜欢打游戏,但进神经之后一直忙于保命,跟谁都没提过。
屈樱开出了一套奢侈的贵妇护肤品,打开盒子的时候她简直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神经就是在养你们。”一无所有的彭彭眼红地瞟着大家的礼物,哼道:“守住本心!不要为点小恩小惠就爱上神经。”
钟离冶一边严肃点头说好一边打开了游戏机。屈樱也认真赞同,而后开始研究那些瓶瓶罐罐的区别。
“……”
彭彭面无表情扭过头来,“两位大佬,你们的福袋是什么,再给我补两刀,快。”
江沉说,“无非是块表。”
他开出的是一块腕表,和平时放在车上的那块是同款。江沉不太热衷于戴表,只是在偶尔出席晚宴时才戴上意思意思,所以一直有一块表放在车里。
“这次应该就是给大家一点熟悉的东西。”钟离冶一边疯狂摁着游戏机一边还分个神分析道:“希望让我们在神经里的日子过得更舒坦点呗,肤浅。”
“都是套路。”屈樱轻轻用化妆水拍着脸颊说。
彭彭:“……”
“我什么都没有。”千梧忽然说。
“嗯?”江沉惊讶地接过他手上的福袋,“不可能吧。”
他把手伸进去摸了半天,福袋里空空荡荡。甚至由于没有东西,属于空间袋的那种感觉都没了,手伸进去费半天劲,进去后里面空间狭小,就像外面看起来一样大,一手就能摸个全。
神经什么都没给,就像这个副本里出来,千梧也没拿任何BOSS道具。
他们走进船舱休息,千梧躺在窄窄的床上,还在想着这些怪事。
他从彭彭那里把那面小镜子要来了,就放在手边,时不时就拿起来照一下。但从副本出来后金发再也没有出现过,好像刚才不过是他的幻觉。
江沉从外面进来坐下,千梧收了收腿,给他让出一片地方。
“你一直在发呆,到底怎么了?”江沉语气很低,“还不舒服吗?”
千梧反应了一会才意识到江沉说的是什么,耳根又有点发热。
说没有是假的,昨天晚上是趴在浴桶上做的,当时没心思在意太多,早上起来时觉得腰都要断了,生生被硌出一条惊人的红印。
“就那样吧。”千梧叹气,忽然想到什么,“对了,最后那五分,区分西里尔和我,是哪一笔?”
大指挥官脸色有些微妙。
他摸了摸鼻子,叹息道:“我就知道你得问。”
他们躲着何合时确实有一次,江沉在推理副本剧情时差点陷进去,但严格说是千梧划破手指才把他叫回来的,不能把分数算在江沉头上。wWW.ΧìǔΜЬ.CǒΜ
千梧看了江沉一会,忽然皱眉。
“不会是——”
“啊。”江沉有些无奈地点头,“就是拿到短刀那天晚上,我掐着你脖子,原本是要狠狠地掐下去的。但你——”
他话到半截不自觉地放低,“你脖子又细又软,我刚一上手就又有点回魂,一回魂就犹豫,但一会又被道格拉斯贴脸。反正那晚很乱,我们两个像在打架,我也记不太清了。”
千梧:“……”
他到现在还记得江沉那晚有多凶,像是被上了发条,无论他怎么哭着哀求都不管用。
江沉严肃脸补充道:“但我保证,除了要动手掐你脖子时我偶尔会挣扎一下之外,其他时候我真的没意识。道格拉斯贴脸专业户,我抢不过他。”
“……”
千梧恹恹地踹了他一脚,翻身对着墙壁道:“起开。”
浑身都很酸痛,像一个即将散架的木偶。上次有这种感觉还是前年,家里的布局重新设计后,要把作品从阁楼上搬下来,那些沉重的木架子他搬了整整一天,黄昏时躺在沙发里觉得人都要没了。
“你没事吧?”千梧忍不住关心了江沉一句。
江沉不解挑眉,“我怎么了?”
千梧仔细打量他一眼,只能用神清气爽来形容。
“当我没问。”他只得恹恹又收回视线,“你天赋异禀。”
这一次他们在海上休息了很久。
在进入下一个副本前,神经之海上永无黑夜。但是江沉的腕表却刚好解决了这个问题,四舍五入一下,他们在船舱里足足度过了四天。
只可惜船舱里没有食物,大家讨论过后还是决定把福袋里屯的吃的留起来,毕竟谁也不知道下一个副本会是什么。
不吃东西,就只能吸食神经的血。喝的次数多了,彭彭他们都习惯了,而且顾客反馈还不错,自称喝饱之后身体康健恨不得原地翻跟头。
江沉也觉得不错,品尝几次后总是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千梧,千梧只能面无表情挪开脸,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他这几天一直在整理神经里获得的道具。
红烛是最方便实用的,能驱散特定的一些鬼魂的恶意,能照出埃德蒙真实的样子,平时还能当个手电筒或者催个眠,虽然现在他已经没有睡眠问题了。
别西卜的牌子也不用说,逢遇吃人鬼必派用场。
炼狱子的拨浪鼓在歌姬副本里能把被附体的人唤醒,但这次副本没派上用场,江沉被道格拉斯贴脸那晚千梧挣扎着试过了,没用,好像反而还能让某个被贴脸的家伙更加亢奋,以为是什么奇奇怪怪的小玩具。
阿九的袖扣在山姥那里救了他半条命,而后瘟疫那个副本中的钥匙成为温泉副本里的重要道具。
千梧一样一样地数着,忽然觉得,这些BOSS道具的作用似乎是递减的。
他又重新看了一遍,忽然想到什么,翻了半天,把留留那副乱七八糟的画给抽了出来。
便笺上是一个小动物,毛茸茸的挺可爱,但像猫又像狐,不知道她画的到底是个什么鬼东西。
留留这幅画在这个副本里压根没派上用场。而这个副本,千梧甚至没得到道具。
“神经对你的讨好看似在递减。”
江沉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看着床上摆着的那一堆东西说。
千梧回过神来,“你也发现了?”
“嗯。”江沉点点头,“我之前想过这个问题。”
千梧问,“看似在递减,看似是什么意思?”
“直白的示好越来越少,但偏爱却越来越明显。”江沉语气很客观平静,“比如,同样是温泉副本的闯关道具,给了别人斧子和利刃,却给你一把钥匙。再比如,西里尔副本里,其实你什么都没做,你和西里尔的心意相通是自然而然的。”
千梧点头不语。
这是一种很高明的豢养方式。
他和江沉对视一眼,没人说出这两个字,但彼此都心知肚明。
江沉握住千梧的手。他比千梧稍微高了两公分,但骨架大一圈,手也像是能将千梧的手包住。
不必多言,千梧能感到那种无声的陪伴,他用另一只手拍了拍江沉的手背。
熟悉的船桨砸门声忽然响起。
“到了到了,终于到了。”船夫在外头吼,“天黑了啊,你们准备一下,我看到岸边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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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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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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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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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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