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高中生留下一个诡笑,钻入林子里不见了踪影。
回去路上,三个人都很沉默。
千梧忽然叫道:“彭彭。”
彭彭扭过头,“啊?”
千梧问他:“下午是谁杀了庄园主?”
“我和屈樱啊。”彭彭瞪大眼,“你这啥记性啊。”
江沉语气凝重,“他是问,是谁最后杀了庄园主。”
“好吧,是屈樱。”彭彭有点没面子地压低帽檐,“我确实没帮啥忙,中间出手救了屈樱一次,但最后是她捅刀。”
无人说话,彭彭又小小声问,“是不是觉得我特别不行?”
千梧看他一眼,“觉得你特别幸运。”
回到古堡后,三人直接去了屈樱房间。
如千梧所料,门把手压不动,抬手敲门,门板静谧无声。
彭彭脸色倏然惨白。
“为什么她会被女鬼锁定……”他难以置信地瞪着眼:“明明完成任务了,为什么还要锁定她?!”
“大概是隐藏的惩罚机制。”千梧低声道:“她不是推理错误,而是蔑视神经与鬼怪,就要付出代价。”
彭彭眼眶蕴起深红,扑到门上狂砸:“屈樱!你醒醒,出来!!里面不能呆!屈樱!!”
重拳却像是落在了棉花上,毫无声响。
一整层的玩家都被惊动,出来后听说了情况,高大胖立刻带头砸门。
板凳,锤子,铁棍,各种办法用尽了,门却纹丝不动,仿佛在触碰不到的平行时空。
折腾到近凌晨两点,众人都已精疲力竭。
“千梧……救救她。”彭彭走过来哑声哀求:“我们是一起的啊。”
千梧淡淡撇开眼望向窗外,声音低沉平静,“抱歉,我救不了她,这是她的命。”
彭彭失神喃喃道:“放逐者……欺骗,是她欺骗利用了屈樱!一定是的!”
走廊寂静无声,有人交头接耳问放逐者是什么。
还有人问,天天缠着屈樱的女高中生哪去了,怎么这会不见人。
“明天早点起床。”千梧看了一眼彭彭,最后说道:“给屈樱收尸。”
他踏入房间反手关门,把彭彭爆发的痛哭声关在门外。
*
这一晚,千梧很神奇地快速入睡了。梦境沉沦之际,一个冰凉沉重的东西压上他身,贴着脸颊柔柔地喷气。
“谢谢你。”
那个细小有些怯懦的声音,在他耳边反复地小声嘟囔。
“谢谢,我心满意足啦。”
仿佛有把细齿梳一下下梳着他的头皮,千梧很想睁开眼,但浑身沉重极了,动弹不得。
“如果能和你一样美好而不羁,大概也会遇上一个英气俊朗的男人,每天夜里在我门外徘徊守候。”那声音说。
在晨光照进房间前,千梧听见最后一声呢喃。
“小小回礼,不成敬意。”
声音来去,他始终都没有苏醒,梦境沉沦,梦里是那晚矗立在他窗下风衣染血的男人。
直到被人轻轻拍醒。
“千梧。”
江沉声音低沉柔和,带着点哄孩子的意味。
“起床了,镇长来接我们了。”
明烈的阳光撒满屋子,门开着,走廊上玩家们兴奋地交流,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分别几天的镇长正在清点人数,嘟囔道:“什么情况,就死了两个?”
“两个?”千梧看向江沉。
江沉点头,“屈樱竟然没事,似乎受到了刺激,答非所问。”
“你们这么快就玩尽兴了?”镇长仍忍不住抱怨,“头一次见到你们这样的。”
钟离冶倚在门口,“我和彭彭一大清早又去了灵堂,猜怎么着?”
彭彭立刻哀叫,“卧槽我麻了!原来女佣都是当年镇上的女居民,嫁给庄园主后被剪烛杀死。现在全部回到骨灰罐里,灵堂都要塞不下了!”
千梧沉默不语,头昏沉沉的,他下意识摸进枕头底下,触碰到一个有些软腻的东西。
是一只红烛。
“带走吧。”江沉说,“诅咒已解,怨魂散去。但这个红烛留下了,兴许以后有用。”
彭彭闻言猛点头,“说不定结算时能给你加分!”
千梧没回答,只是扶着有些沉重的额头,说道:“吃过早餐就走吧,别久留。”
“吃什么早餐!”
镇长一脸不耐烦,“小镇体验时间已经过了,接下来恕不招待。”
叽叽喳喳的玩家们同时沉默。
“就一顿饭。”彭彭伸出一根手指在镇长面前。
镇长嗤笑一声,“滚。”
“……”
离开的路上,千梧问镇长,这儿是否有姓唐的大户。
镇长皱眉想了一会,“很久之前有,但镇家宝被盗,家道中落。现在老宅还荒着,怎么了?”
千梧把红烛递给他,“烦劳,把这个放进唐家祠堂。”
红烛上贴着一张素描肖像。半边丑态半边美艳,美的那边黑眸明媚动人,丑的那边也羞怯含情,绝不让人生厌。
角落里是千梧的题字:唐剪烛。
“这什么鬼东西?”镇长一脸不情愿,“告诉你啊,不要搞些邪门玩意,我们镇上可从来没有过脏东西!”
彭彭凉凉道:“说这话你的良心不痛吗?”
“不是脏东西。”千梧把蜡烛放在他手上,“是个可爱的女孩子。”
“噫。”镇长指尖捏着蜡烛揣进了兜里。
*
黑暗褪去,磅礴瑰丽的神经之海又出现了。岸边有四艘挂账的木舟,等待着生还的玩家。
彭彭嘟囔道:“船还升级了,好歹有个帐篷。但这船也不够哇。”
“不好意思哦。”镇长一脸刻薄,“没想到剩这么多活人,订少了。”
众人沉默。
江沉看他一眼,“这是暗示我们组队?”
镇长冷笑,“你以为我是什么,NPC吗?”
江沉冷肃脸,“你不是?”
“……”
镇长气急败坏的驱赶中,玩家们纷纷组队上船。
每只船要五六个人,江沉紧随千梧登船,两人一起看向岸边的彭彭和钟离冶。
彭彭害羞得脸蛋发红,“那个,那个我俩……”
“来不来?”千梧问。
岸上的玩家都馋哭了。
“来啦!”彭彭欢呼一声,两步跳上船,船身剧烈地颠簸,钟离冶笑着跟上。
“还挺有仪式感,嗐。”彭彭坐下摸来摸去,“被折磨疯了,竟然觉得倍儿自豪。”
船夫哑声问,“还有人上吗?”
千梧看向岸边的人群。
玩家们躁动议论,有几个直接撸袖子亮天赋。
“他还有一两个名额吧?能不能选中我?”
“他在看谁啊?”
他们顺着千梧的视线回头,站在人群最后的屈樱发着怔,眼神恍惚。
“我?”她怔怔地指自己,“你选我?彭彭说我们吵架了。”
千梧在船尾坐下,淡淡道:“最后一个,要来就来。”
屈樱又不确定地看向江沉,“少帅也没意见吗?”
江沉不过一笑,“千梧是船老大,我听他的。”
千梧闻言瞥他一眼,“船老大可没点你上船。”
江沉微笑,“我本来就和船老大一条船。”
“对喽,你们是一条船来的!”彭彭指指他俩,“这叫原配!”
船上气氛迷之静默了一瞬。
钟离冶深叹一口气,轻轻攥拳敲在他鸭舌帽上,“求你闭嘴。”
“啊?”彭彭正了正帽子,“这有啥不能说的?”
“各位坐好。”
船夫等待屈樱上船,提气吆喝道:“下一站,审神之门。”
“婶婶?”彭彭满脸问号。
斗笠下的人没吭声,长桨捅入水底用力一撑,木船轻盈地推开岸边。再回首,岛屿消失无踪,漫天漫地万缕红丝。
彭彭看了眼船尾的单人帐篷,叹气,“这也不够五个睡啊。”
没过一会,远处天水尽头忽然出现了一座巨大的拱形桥洞,殷红坚韧,桥壁有规律地搏动着。
对比之下,木舟渺小如蚁。
“审神之门,副本生还者在此结算。”船夫说。
前面的几只船有序穿桥,第一只停在桥洞下,空中逐渐浮现一行歪歪扭扭的红色字迹。
【根据副本难度,本次敏感神经最高可得5分,冷静神经无上限。】
两秒钟后。
【本船玩家分值无变化。】
字迹消散,那艘船的船夫撑船离开,小船很快就消失在视野中。
“你们第一个副本这么快就出,是遇到能力者带队了吧。”船夫说道:“新人都这样,遇到大佬就想躺赢,结果自己白来一趟。”
千梧看着前面又一艘“无变化”的船驶远,问道:“会有负分吗?”
“神经对新人很宽容,轻易不会在第一个副本里给负。”船夫说着,又立刻补充:“特别过分的除外。”
“到你们了。”
船桨入海用力一撑,小船来到审神之门面前。
审神之门卡顿了大约十秒钟,而后接连出现文字。
【玩家屈樱——首夜观察,敏感+0.05。鲁莽行动,冷静-2。总数值下降】
“我日了。”彭彭愤怒起立,“加分只加零点零五,减分就减二?孤儿批卷!”
屈樱垂眸看着船板,似乎没什么情绪。
船夫说:“掌握神经的含义才能刷分,不然光推进副本进程没用。零点五以下应该属于象征性给分,代表该行动推进了副本进程,但与敏感品质没太大关系。对了,你们知道敏感神经的意思了吗?”
“原来如此。”江沉说,“我们猜测它近似于和BOSS共情的能力,不知道对不对。”
船夫未置是否。
【玩家彭彭——祠堂,敏感+0.1。聚众砸门,冷静-0。总数值上升】
彭彭正要瞪眼,船夫就说道:“减零意味着本有扣分项,但本次得到了新人豁免。”
【玩家钟离冶——巫药,敏感+0.1。香皂,敏感+0.1。放弃杀死庄园主,冷静+1。总数值上升】
彭彭深吸一口气,“厉害啊。”
“没跟去杀庄园主,竟然还有加分。”钟离冶意外地说道:“看来冷静神经更好拿分。”
沉默的屈樱忽然轻声道:“来时我的船夫跟我说。神经中两种品质会有分工,一种有利于推进副本进程,另一种有利于提高存活率。推进副本进程的神经高级而危险,也更难拿分。”
结算完钟离冶的分数后,神经卡了半分钟。
这次是一个字一个字出来的。
【玩家江沉——生存法则,敏感+0.25】
红字迟疑一会,0.25又被抹去了,像是有人拿着黑板擦抹了两下。
过一会,红字又犹豫着写上了一个【+0.2】。
江沉“啧”了一声。
【冒失挑战管家,冷静-5】
船上静的令人害怕。
“我不服。”江沉冷峻凝视着那行迟迟未消散的红字,严辞道:“我要求本项加五分,不然来辩。”
坐在船尾一直不吭声的千梧忽然偏开头“嗤”地笑了一声。
红字按兵不动,江沉又说道:“我在最恐惧的关头迅速做出有效决策,我要求重新评估杀管家的行动。”
好一会,空中又缓缓出现了几个红字。
【玩家在自己与对方实力相差甚远的情况下贸然行动】
“你瞎吗?”江沉不悦挑眉,“看不出我和那个半死不活的废物谁实力更强?”
千梧手搭在脸上遮盖忍笑的表情。
“我就问问你。”江沉随手抛着军刀,挑眉道:“最后是谁赢了?”
又过了一分钟,神经终于动了。
【玩家很自信】
【采纳玩家上诉,重新分析中】
【冷静+5】
“这也太尼玛过山车了吧?!”彭彭震惊了。
江沉满意点头,但紧接着,红字又报复性地突突突接连甩出三行。
【试图成为新娘,冷静-1】
【屡次试图成为新娘,冷静-1】琇書蛧
【玩家江沉最终核算:敏感+0.2,冷静+3。总数值上升】
这一次,神经好像生怕江沉再上诉,红字立刻消散了。
江沉低头看胳膊,红色神经只微弱生长了一毫米的样子,蓝色神经迅速长了一小截。
【玩家千梧——】
红字忽然闪出千梧的名字,然后沉寂。
千梧漫不经心地屈着腿抬头望向空中,像在与神经隔空僵持。
过了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久,神经终于慢吞吞地吐出字来。
【锁定红烛,敏感+2】
【解密日记,敏感+1】
【通关正解,敏感+2】
“强啊!”彭彭比谁都激动,振臂高呼:“千梧奥利给!”
【恭喜敏感满分,并拉爆BOSS好感,获得额外道具红烛】
千梧挑眉,“可我把红烛交给镇长了。”
红字没有解释,继续飞快结算。
【勾引庄园主,冷静-1】
【乱揣红烛,冷静-1】
【冲动酗酒,冷静-1】
【拉爆管家仇恨,冷静-1】
千梧:“……我觉得有些小错可以拿到新人豁免。”
【我觉得不行】
【玩家千梧最终核算:敏感+5,冷静-4。总数值上升】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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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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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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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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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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