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虽是二嫁,但婚仪却比第一次还要隆重。
天子赐婚,嫁得又是当朝的一品大将军,且不说来参加的宾客有多么尊贵,便说李钦远送过来的聘礼就足够令人惊诧了,更不用说他还特地请了傅显、京逾白等朝中大臣帮着迎亲。
当真是给足了她脸面。
顾无忧是真没想到李钦远能为她做到这种地步。
她其实并不在乎大婚隆不隆重,也不在乎来参加的宾客是什么样的身份,只要亲朋好友在身侧,那就足够了……说到底,她毕竟是二嫁之身,更何况他和赵承佑还同朝为官。
这世道对女子虽不如从前那般苛刻,和离也有不少,但和离后再出嫁的却是少之又少。
更不用说这样大张旗鼓。
可李钦远却不管。
顾无忧想起赐婚之后,李钦远同她说的一句话,“我会给你一个盛大的婚礼,你值得最好的”……那时,她心中虽然感动,却也只是随便听听,哪曾想到,他竟是真的做到了,凤冠霞帔、十里红妆,似乎生怕别人不知,还特地让人抬着花轿沿着城中走了好几圈。
她坐在花轿里,听着外头一声声“恭喜李将军”的话,说不感动是假的。
……
夜里。
大婚的流程结束后,李钦远就被人拉着去外头喝酒。
顾无忧洗完妆,重新换了一身轻便的大红常服,由两个丫鬟陪着稍稍吃用了一些,不敢吃用太多是怕夜里起来频繁,握着帕子擦嘴唇的时候,余光瞥见两个丫鬟眼睛红红的。
她好笑转身:“怎么了,一个个眼睛红的跟兔儿眼似的。”
白露抹着眼泪,哽咽的蹲在顾无忧的身边,“奴婢们是高兴。”她们从小陪着顾无忧,见证了她所有的高兴和悲伤,一心只盼着她能好,如今见她能觅得这样的如意郎君,自是高兴。
顾无忧看着她们,忍不住抬手抚了抚她们的头。
她也高兴。
只是这一份高兴,终究不似从前烂漫无知时那般纯粹了,她会敬着他爱着他,替他好好操持后院家事,不生妒不生怒,只要他开心……半响,她垂眸,问红霜,“国公府的情形如何?”
红霜是昨儿夜里来的,比她们要早一天,她是个机灵的,又会说话,短短一天就把府里的事务调查的一清二楚,这会便抹干净眼泪,同人说道:“奴婢打听清楚了,咱们现在是住在澄苑,隔壁的主院住着殷夫人和二少爷,平时并没有什么往来,现在这里管事的姑姑名叫素秀,是魏国公生母的贴身丫鬟,奴婢和她相处了一日,也是个性情温和的。”
“那……”
顾无忧握着帕子,犹豫道:“后院呢?”
红霜听到这话倒是立刻展眉笑了起来,“主子,国公爷没纳妾也没通房,就连伺候的丫鬟也没几个。”
顾无忧有些吃惊。
还要问的时候却听到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知道是李钦远回来了,两个丫鬟连忙擦干净眼泪,扶着顾无忧坐回到床上……门被打开,穿着一身大红婚服的李钦远走了进来。m.χIùmЬ.CǒM
他看起来是有些醉了。
狭长的凤眼流露出几分水光,平时冷清的眸子也沾了一些桃花意,竟是要比平日多一些风流。
“国公爷。”
两个丫鬟规矩行礼。
顾无忧则有些紧张的坐在床上。
李钦远是被灌了许多酒,但其实也没那么醉,这会看到顾无忧两只细白的小手绞在一起,指尖都有些发白了,忍不住抿唇笑了笑,没让白露她们伺候,他温声说道:“你们先下去吧。”
白露两人看了眼顾无忧,见她点头便应声退下了。
很快。
屋子里便只剩下这一对新婚夫妇。
顾无忧虽然心里紧张,但到底也不是第一次成婚了,既然已经嫁给他了,那她就会好好把他当做自己的夫君,她稍稍平复了一下呼吸便起身去扶人,“我让人准备了醒酒汤,您要吗?”
李钦远任她扶着,闻言是看了她一眼,醉后懒散的语气微微上扬,“您?”
顾无忧一默,也察觉出自己的这一声称呼有些过于生疏了,可偏偏那“相公”两字就像是卡在喉咙里,怎么吐都吐不出来似的,小脸憋得通红……李钦远看她这样,忍不住又笑了下。
抬手抚了抚她的头,语气带了一些宠溺,“喊我七郎吧。”
这倒不是什么难喊的称呼,顾无忧轻轻松了口气,如他所愿,轻轻喊了一声,“七郎。”
李钦远满意了,摸了摸她的头,又同她说道,“醒酒汤就不用了,我先去洗漱下。”
身上沾了酒气荤腥,他自己在军营呆惯了,倒是没感觉,可小姑娘刚才一靠近自己就皱了鼻子,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顾无忧一听这话,心里又紧张起来。
“怎么了?”李钦远原本想去净室沐浴了,见她一副犹豫要说不说的样子便又停下步子,温声道:“想说什么便说,我们之间没有什么不能说的。”
顾无忧看着他,小声道:“你……要人伺候吗?”
他不知道李钦远沐浴有没有要别人伺候的习惯,若是他想喊人,她也不介意,亦或是……她。
她虽然从来没做过这样的事,但不介意为他破一次例。
李钦远一愣,似是没想到她会问这样的话,半响,抿唇低笑起来,不等人说话,他伸手把人揽到自己怀中,压在一旁的博古架上,低着头,目光直视着她水润的杏眸,嗓音刻意添了几分喑哑,“新婚夜同你夫君说这样的话,嗯?还想不想让我沐浴了?”
顾无忧不是第一次和他靠这样近。
围场那日,他们也曾离得这样近过,可那次,她只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哪有什么旖旎情意?而如今……他们穿着一样的红色,周遭是龙凤对烛和满屋喜字,她被自己的夫君揽着腰,两人的呼吸都缠绵在一起。
她甚至能够闻到他身上浓烈却不难闻的酒香。
不知是他的气场太过强大,还是酒香醉人,顾无忧的脸也悄悄跟着红了,她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侧过头,两只黑亮如葡萄的眼睛不住躲闪着,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
李钦远看她这幅躲闪的样子,轻笑一声。
他亲了亲她的额头,声音愉悦,和人解释起来,“我没那么多习惯,你没来的时候,我这连个丫鬟都没有,平日也就个贴身小厮。”现在娶了夫人,外男自然是不好进来了。
又轻轻拍了下她的腰肢,哄着,“好了,你先去歇息,我沐浴完就出来。”说完便松开人,径直往净室去了,徒留脸红心跳的顾无忧在外头轻轻喘息着。
等李钦远沐浴完出来的时候。
顾无忧还坐在床上,看着既紧张又拘束。
李钦远倒是神色坦然,他刚刚洗漱完,身上沾了一些氤氲的水汽,就跟相处多年的夫妻一般,随口问道:“是想再聊会,还是睡觉?”
顾无忧其实紧张的不想睡觉,但让她和李钦远聊,又能聊什么?她越紧张,双手便绞得越发厉害,嘴里干巴巴的吐出一句,“睡,睡觉吧。”
床早就铺好了,她说完便转身上了床,看起来十分有落荒而逃的样子。
李钦远看她一股脑躲进了被子里,双手紧紧握着被子,又是好笑,又是无奈,他把其余的烛火都熄了,只留下床头的那对龙凤烛,然后也上了床。
床幔都已经落下了。
因为大婚,所有的物什都添着一分喜气,李钦远躺在外面,看着烛火下紧闭着眼睛的顾无忧,想替她把手放进去,哪想到他刚刚把手伸过去就见身边人竟轻轻颤抖起来。
他心里明白,便柔声宽慰道:“别怕,我只是想替你把手放进被子,你若不愿,我……”
话还没说完就见顾无忧突然睁开眼。
她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定,小脸虽然苍白,但看着李钦远的眼神却很坚定,“我,我愿意的。”
不等李钦远说话,她自己先凑过去,亲了他一口。
然后僵硬着身子,一点点往下……
李钦远再如何也是个男人,男人对心爱的女人软了心肠,自然便有些招架不住……有些东西,大概是真的不需要人教,他把人抱进自己怀里,很快就反客为主。
……
屋子里的温度越来越浓烈,可到最后一步的时候,顾无忧还是没忍住哭出声,她知道这样不好,她也知道不该害怕,明明已经决定好忘记从前的一切了,和李钦远好好过日子,可有些东西就仿佛渗入骨髓一般。
她闭着眼睛,小脸苍白,衣衫半解的躺在李钦远的怀里。
眼泪就像止不住一般,一串串往下掉,不知道哭了多久,她松开紧揪着李钦远的衣角,哽咽道:“你还是休了我吧。”
她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
可原来,并没有。
李钦远原本要宽慰人的话,一顿,半响,他神色无奈地抱着人,“新婚头一天,咱们床前的喜烛都还没熄,你就要我休了你?”见人抽抽噎噎的,实在可怜,他抚着她的头发,又软了语调,“好了,哭什么?”
“忘记我那时同你说的话了?”
“你若不适应,我们就慢慢来,等你适应了再说,好不好?”
他越是这样好,顾无忧心里便越发有愧,睁开水蒙蒙的眼睛,看着他,不等她开口,就听男人突然强势道:“你若再说,我可就真的生气了。”
见她听话的闭上嘴,李钦远摸了摸她的头,“睡吧。”
……
李钦远说等她适应,便真的没再闹她。
他待她是真的很好,事事依着她,不管事务有多忙都会回来陪她用膳,若得闲便带她出去散心,甚至就连府中的事务也全都交给了她……可顾无忧心里就像是藏着一根剔除不了的刺,每到夜里,这根刺就更明显。
这日。
她带着白露去外头采买东西,刚进去就听到几个妇人在闲话说道:“你们知不知道,那位魏国公夫人之前流产损了身子,是不能怀孕的。”
“什么?”
“那魏国公岂不是没有子嗣了?”
“要子嗣还不简单,回头纳几个妾,他这样的身份,有的是女人想要进他的房,不过女人没孩子,总归是没根基,别看现在魏国公如今待她那么好,再过几年,谁知道会怎么样呢?”说完,一群人便笑了起来。
白露一听这话,气得当场白了脸,刚要发作就被顾无忧拉住了。
“走吧。”
顾无忧神色平静的说完,就拉着人往外走。
白露怕她吃心,回去的路上一直都在哄她,可顾无忧却听不见去,她跟李钦远不仅仅是没有子嗣的问题,如果夫妻连夜里都不和睦,又怎能长久?她嫁给他已经几个月了,两人却一次关系都没发生过。
……
这天夜里。
李钦远散值回来,顾无忧服侍他洗完脸,便打发白露她们出去了。
“要同我说什么?”李钦远一边笑着,一边给她夹了一块她喜欢的糖醋排骨,又笑道:“过阵子,我有几日假,带你去别庄避暑,怎么样?”
顾无忧看着素日最喜欢的菜,今天却一点胃口都没有,她看着李钦远,看着这个男人温润的容颜,放在膝盖上的双手收紧,她似乎是做了很大的决心,犹豫了一会,轻声说道:“我给你纳个妾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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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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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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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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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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