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无忧靠在顾容的背上,不由想起昨儿夜里九非跑到自己屋里,一脸不高兴的样子,问起是什么原因,才知道他想背着她出门,可他如今身量虽然比起从前是高了许多,力气也大,但爹爹生怕出什么状况,惹了笑话,自然不肯。
他不好跟爹爹争辩,便只能跑到她那,闷坐半响。
现在——
也不知道他站在哪儿看着?
想到这。
顾无忧就忍不住想笑。
顾容听着耳后传来的清脆笑声,忍不住笑说道:“刚才跟祖母、大伯拜别的时候还哭得不行,现在倒是又开怀了,嫁给七郎就这么高兴?”
没想到会被三哥听到,顾无忧不由又红了小脸,好在有红盖头遮挡着,旁人也瞧不见,小声辩驳一句,“我又不是因为这事笑的......”
不过。
她的确很开心就是了。
顾容也没跟她去争辩,笑了笑,继续背着人往外走。
等到顾无忧上了花轿,李钦远也翻身上了马,顾迢因为身子不好的缘故,便没跟着顾瑜、长平她们一起去李家,只是倚在门口看着他们......她平日多是淡色衣衫,今日因为家里办喜事,打扮得要比往日艳些,就连脸上也是匀了妆的。
倒是衬得她比从前多了几分明媚和娇艳。
眼见花轿要往前去了,秋月生怕她被宾客撞到,连忙扶着她往旁边靠去一些。
“没事。”顾迢柔声笑笑,还想再去看一眼花轿,可刚刚掀起眼帘,却撞见一双熟悉的眼睛,那人高坐骏马之上,黑袍红底,面色如玉......此时阳光正好,可她看着那个身影,却仿佛置身寒窖之中。
明媚的笑僵硬在脸上,就连身子也轻轻颤抖起来。
“小姐,您怎么了?”秋月疑惑她的异样,还要说话,喜乐、爆竹纷纷响起,她连忙替顾迢捂着耳朵,扶着人往里面躲了一些,等到那阵子声音过去,这才又扶着人的胳膊,语气关切地问道:“小姐,您还好吗?”
顾迢看着仪仗远去,那人早就淹没在人群中,半响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没事。”
*
早在去年回到京城的时候,李钦远就让人把别院开了,又吩咐林清等人寻了能工巧匠重新修葺别院,至今几月,总算是成了。这别院本来就跟魏国公府隔着一道月门,平时关了门,便是他们小两口的天地,若有事,出入主院也方便。
李老夫人和李岑参是没意见的,殷婉更加不会有意见。
因此今日成婚,在主院拜完堂之后,顾无忧和李钦远就被人簇拥着去了别院。
大婚的流程还未完。
顾无忧被人扶着坐在喜床上,比起先前在家里的时候,她这会心跳又变得快了一些,尤其是盖着盖头瞧不见周遭是个什么情形,只听到男男女女哄笑道:“七郎快揭盖头,让我们看看新娘子。”ωωω.χΙυΜЬ.Cǒm
她心里又是羞怯,又是紧张,细白的手指便又轻轻绞在了一起。
“新郎官,揭盖头吧。”身边全福太太笑着给人递了一柄玉如意。
李钦远点头接过,他背对着众人,握着玉如意的手都冒了汗,生怕再迟一些,那手心里的汗再多一点,这玉如意都得握不住了,便抿着唇一点点向顾无忧靠近。
看他越走越近,直到那双黑色的皂靴到了跟前,顾无忧心下一紧,紧握着的双手便更加用力了。
没一会,盖头底下突然多了一柄玉如意,等那盖头一点点往上挑,她眼前的光亮也就越来越多,昏暗地方待得久了,她这会不大适应的闭上眼睛,等稍稍缓和一些才睁开眼,便瞧见她的如意郎君正痴痴看着她。
脸一红。
她别过头,心里更羞了。
全福太太看着他们露出笑容,轻轻推一把李钦远,笑着说道:“新郎官快跟新娘子坐在一起,这后面还有好几个流程呢。”
“......哦。”
在战场人人敬畏的李小将军,现在在一干宾客和自己的新娘面前跟个傻子似的,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两人端坐在喜床上,没了遮掩,顾无忧的脸便曝露在众人面前,她本就是京中有名的美人,如今穿着精致华丽的喜服,又化了妆,只单单坐在那,便让人忍不住屏住呼吸。
生怕呼吸重一些,都会冲撞美人。
这样的顾无忧,若是单独坐在那,只怕谁也想不到以她这样的模样,这世上谁能配得上她?可偏偏她和李钦远坐在一道,却没有一个人会觉得他们不配。
那厢流程还在继续。
而围观的宾客这边,王昭听着周遭夸赞顾无忧的话,还是忍不住心生妒忌,咬着唇绞着帕子不肯松开。
而她身边的赵承佑看着坐在喜床上的两人,看着全福太太朝他们身上撒着花生、桂圆这些东西,看着李钦远怕她被砸到,身子侧偏,把人亲昵地护在自己怀中,看着顾无忧又是羞怯又是欢喜的在李钦远的怀中仰着头看着他。
心里的那只猛兽仿佛冲破牢笼,激烈的反抗着,他想不顾一切推开众人,想把顾无忧抢到自己身边。
可是不行。
还没到时候。
咬着牙把刚刚往前迈出去的一步又收了回来,他在人群中阴沉着一张脸,看到顾无忧面上娇羞的笑容时,脸上又忍不住露出几分伤感和怅然。
她从前......
也曾这样看过他,满心满眼只有他。
全福太太端来饺子,递给顾无忧,这是今日最后一个流程了。
顾无忧也知晓这是什么东西,红着脸象征性地吃一口,听全福太太问她“生不生”,脸红得不行,尤其身边那个傻子还一直盯着她看,她别过脸,低着头,轻轻应一声,“生。”
话音刚落就听到身旁传来一阵促狭的笑声。
听得她又羞又愤,恨不得捶他几拳,让他别笑。
总算是走完了流程,全福太太刚刚退到一边,傅显和齐序等人便围了过来,也不给他们说话的机会,拉着李钦远就说,“走走走,喝酒去,今天是你的大喜日子,你可不能推辞。”
这是从古至今便有的规矩,李钦远纵然再舍不得顾无忧也不好推辞,只能回头看了她一眼,就被人簇拥着走了。
很快。
屋子里看热闹的宾客全都离开,全福太太们也全都退下了,就连顾瑜等人也被领着去外头入座。
没了旁人,顾无忧总算是不用再紧绷着了,她没有一点形象地靠在床边,要不是头上还戴着厚重的钗冠,估计这会就直接往床上一趟,谁拽都不起来。
白露看她这幅没形象的样子,不由笑出声:“老夫人来前,千叮咛万嘱咐,让您注意着些,别头一天到姑爷家,就让人看了笑话,也亏得这院子里里外外全是咱们的人。”
到底是心疼她,吩咐丫鬟端来水,亲自给人拆下头冠擦干净脸,“姑爷走得时候特意跟奴嘱咐了,小厨房里给您备着吃的,您饿了就先吃,不必等他。”
“唔,再过会吧。”
她现在早就饿过头了,只是觉得累罢了,弯着腰敲着自己的腿,嘟囔道:“怎么那么累。”
白露蹲在她身边,替她按着腿,“怎么可能不累,不过也就累过这一天,我问过红霜,姑爷这院子干净的很,不说房里的人,便是连个管事的婆子和丫鬟都没有,就一个小厮也只是洒扫院子,您进府后便都派出去了。”
这倒是和前世不同。
前世她嫁给李钦远的时候,是有个管事嬷嬷的,是那位沈夫人的陪嫁丫鬟,名唤素秀,不过也很好说话。
她也不是第一天认识李钦远,没什么好同他见外的,便随口吩咐,“既如此,便把咱们自己带来的人分派了活计,从前做什么,如今还做什么。”
她眼皮子都快打架了,索性往身后的被子一躺,含糊道:“我先睡会,你让人煮着醒酒汤,等,等他回来了就喊我。”
然后就翻了个身,把干净的脸贴在绣着鸳鸯戏水的锦被上,睡得不省人事了。
白露看她这样,又是好笑又是无奈的摇了摇头,放轻动作替人褪了鞋袜,又把手上身上的那些首饰全都摘了下来,给人盖好被子便去吩咐厨房准备醒酒汤。
*
李钦远回来的时候,已是一个时辰后的事了。
他一路醉醺醺的被人扶着回来,正好碰到白露出来打算派人去打听消息,看他回来,白露连忙朝他打了一礼,刚要按着刚才主子的吩咐,把她喊醒,还没开口,就瞧见刚才还醉醺醺的人站得直直的,哪有半点醉了的样子?
“睡了?”
看了一眼屋子,李钦远问白露。
白露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生怕答错了,便委婉小声道:“主子这几日累着了,刚才挨着床等了一会便睡过去了,不过她嘱托奴婢,要是您来了便立刻叫醒她......”
说完又小心翼翼地补了一句,“奴去喊醒她?”
“不用。”李钦远二话不说便拒绝了,又看了看侯在门外的这些人,拧着眉摆摆手,“你们都先下去吧。”
这么多人,看着就烦。
说完。
他也不顾旁人是个什么反应,直接打了帘子进去了。
几个小丫鬟哪里瞧见过这样的阵仗,手足无措地低声问道:“白露姐,这可怎么弄?”
知道他们这位姑爷是打小没规矩惯了,从来也不需旁人伺候,白露想了想便道:“听姑爷的话,都下去吧,今夜我会在这守着,你们也让厨房那边的人注意着些,水别断,免得夜里有需要。”
“是。”
外头发生的事,顾无忧是一概不知。
她正睡得香甜,直到听到耳旁传来脱衣服的窸窣声,她才迷迷糊糊地说一句,“几时了?李钦远回来没?”
带着还未彻底醒来的娇憨气,她整个人娇得不行,身上婚服还未褪下,袜子倒是脱了,白嫩的脚趾踩在大红色的锦被上,满头青丝随意散在床上,说话间,也没睁眼,只是翻了个身,露出娇艳又明媚的脸蛋。
李钦远还在脱外袍,他是怕那衣服上全是酒气,熏着她,这才离得远了先脱了。
没想到他家姑娘便是睡着,也能勾他的心魂。
把手中的外袍放到架子上,又拿着凉水擦了一遍脸跟手,也没去回答她的话,李钦远放轻脚步蛮蛮朝人凑过去,直接上了那外头的半边床。
他这么大一个人,纵使动作再轻,也不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顾无忧原本就是半梦半醒,这会察觉身边有人靠过来,自然不可能一点察觉都没有,迷迷糊糊睁开眼,就瞧见李钦远正支着头笑看着她。
“醒了?”
男人好笑的问她,手指还勾着她一缕发丝。
“你......”顾无忧一愣,等反应过来,脸顿时就红了,一边坐起身,一边抚着自己乱糟糟的头发往外头看,想到自己这幅样子被人瞧见,不免羞愤道:“白露人呢,我都让她叫醒我了。”
看她这幅着急撩火的样子,李钦远笑得不行,伸手把她揽到自己怀中,直接和她躺在一个枕头上,抚着她的头发说道:“急什么?你什么样,我没看过?”
“可是......”
“没什么可是,我都把她们打发走了,省得她们打扰我们。”李钦远忙了这么久,今天总算是把这颗心彻底定了下来,忍不住,侧头吻一下她的脸,觉得不够,又亲了一口,然后带着喟叹似的语气,喊她,“顾无忧。”
“嗯?”
李钦远垂下眼帘,看着她说道:“我们终于成婚了。”
听到这话,顾无忧心里那股子羞涩劲也散了去,她在他的怀中仰起头,看着这张熟悉的脸,面上也跟着露了个笑,抬手去抚他的眉眼,轻轻说道:“是啊,我们终于成婚了。”
等了这么久,盼了这么久,他们终于走到一起了。
手被人握住,是十指交扣的方式,手心贴着手心,这样的时候,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外头红烛还在燃着,而他们在那微微晃动的龙凤烛下,互相看着彼此。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听人哑声说了一句,“我想吻你。”
这人......
顾无忧有些羞恼,他又不是没亲过,刚刚不还亲了她好几口,非要这样直白了当地说出来,刚要嗔他一眼,还未说话,就被人掐着腰吻住了。
她这才知道他的吻是什么意思。
从前只是浅尝辄止,跟个君子似的,规矩得不行,不是碰眼睛就是碰额头,就算嘴唇贴着嘴唇,也从来不会过分深入,今日却带着铺天盖地般的气势,拉着她一道陷入那迷乱的河流。
“......唔,李钦远。”
顾无忧轻轻推着人,想挣扎。
“不对。”
“什,什么?”
“不是这个称呼。”俊美的男人在她耳边哑声哄道:“换个称呼,就饶了你。”
“唔......”顾无忧小脸通红,猜到了,却不肯叫,又被人半威胁似的亲了好一会,这才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求饶道:“夫,夫君。”
李钦远的眼睛顿时又明亮了许多,只是这亮光比先前还要让顾无忧觉得危险,可傻乎乎的小姑娘真是太过信任他,半点都没有察觉那如豺狼般的目光,只当他是真的放过自己了。
......
直到月上中天。
红鸾帐中,才传出顾无忧娇娇怯怯的啜泣,“骗子。”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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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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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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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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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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