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门声响起的时候,她这也正好收拾得差不多。
随便应了一声,她也没想着去打扮什么的,只是随意在腰间裹着的围布上擦了一回手,就去开门了,看到站在门口的三个人,她愣了楞,倒也不是很惊讶,只是挑了挑眉,“你们怎么一道过来了?”
“他们今天去书院,正好碰上就一起过来了。”徐复笑着走进去,“修远今天有事,不来了。”
柳兰点点头,没说什么,又朝站在外头的两人挑眉道:“还不进来?”说完就扭了身子进去,语气很懒散,没有一点待客之道,“不知道你们也要来,我可没准备什么吃的,就一口火锅,你们要吃就吃,不爱吃就自己捣鼓去。”
她随意惯了。
加上和徐复、潘束认识几十年,便是他们过来也从不折腾,只是不知道这两位小贵人喜不喜欢了。
便是不喜欢也没用。
她还没休息够,懒得去折腾这些。
顾无忧倒是弯着眼眸笑,她和柳兰虽然没相处过几回,但特别喜欢这位柳姨的性子,这会便主动上前挽着人胳膊说,“大冬天吃火锅最舒服了。”
小姑娘嗓音软软的,笑得又那么甜,一下子就让柳兰眉开眼笑,她忍不住抬手轻轻点了点顾无忧的脑门,“就你乖。”
李钦远关了门,不疾不徐地跟在他们身后,那双温和的目光却一直落在顾无忧的身上,好似周遭万物再好,他也懒得抛去一眼,就这样看着她,只看着她。
柳兰正要跨进内门,余光瞥见身后的李钦远,刚想同他说话,却见他目光温和,眼中仿佛包揽着柔情蜜意,认识这么久,还是头一次见人这样。
她一怔。
又见两人腰上佩着一样款式的香囊,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想着之前给人挑个葱被瞧见都要别别扭扭红了脸,如今倒是这样坦然了,她笑笑,也不去说这些小儿女们的事,只是语气懒怠地招呼徐复,“你去后院,把我去年埋着的那坛李子酒拿出来。”
本来以为是徐复和潘束过来,她热得都是烈酒,如今有了两个小的,这烈酒自然是不行了。
徐复身为鹿鸣书院的院长,平时便是碰见那些高官侯爵,都是被人客客气气迎到家里奉为上宾的,如今在这被人这般使唤却一点都不生气,他笑着应了一声,也没立刻就走。
而是先把盒子里的糕点按着柳兰的习惯放进一只描着兰花的白瓷盘子里,柔声问她:“又没吃早饭吧?”他嗓音温和,眉眼却带着一些无奈:“糕点还热着,你先吃一些,别过会又饿得肚子难受了。”
柳兰听到这话,耳根少有的闪过一抹红。
却不是羞得,而是被人当着两个小辈的面拆穿,不免臊道,“......啰嗦,还不快去?”
徐复果真不再说话,只是笑着叮嘱李钦远,让他先下菜,然后便往后院去了。
虽然早就知晓徐院长性子温和,可这样的徐复,顾无忧还是第一次见到,她呆呆地看着人往后院走,被人扯了下袖子才回神,转过头却是抿着唇,看起来不大高兴的李钦远,见她看过去就压着嗓音和她说,“不许看别人。”
酸气冲天,醋得不行。
顾无忧忍不住就想笑,她越笑,李钦远的脸色便越发难看,就跟小狼狗被人侵犯了领地似的,要不是身边柳姨还在,她真想踮起脚尖摸摸他的头。
“还杵着做什么?小无忧过来吃东西,七郎先去下菜。”柳兰已经坐到一旁吃起徐复给她买的糕点了,她一点都没有主人的样子,十分随性的使唤人。
顾无忧笑着哎了一声,乖乖的跑了过去。
李钦远看着她跑开的背影,倒也没说什么,自己走到一旁的桌子开始把那些难熟的东西先下进了锅里。
“你跟他,怎么好上的?”柳兰看看李钦远,又看看顾无忧,压着嗓音和顾无忧咬耳朵。
“啊?”顾无忧手里握着吃了一半的糕点,嘴角还带了一些渣子,听到这话就跟傻眼了似的,她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直截了当的询问,一时不由红了两颊。
柳兰还当自己这问题问得太直白了,想了想,改口道:“你们两个谁先主动的?”琇書網
其实也还是很直白。
顾无忧还是红着脸,头都忍不住低了下去,小手握着那块糕点,有些臊,也有些羞,还没开口回答呢,李钦远就凑了过来,他先看了一眼顾无忧,见她一直低着头,瞧不见脸上的表情。
他皱了皱眉,语气也沉了一些,问柳兰,“你和她说什么了?”
柳兰听着他话语之间全是维护顾无忧的样子,不由挑挑眼角,笑,“问你们谁先主动的?”
原本还以为她说了什么惹得小姑娘不高兴了,哪里想到居然是问了这样的话,李钦远到底还不过十七,就算如今为人处世越发沉稳冷静了,可听到这样的话,难免还是有些羞臊。
这会俊脸通红,声音也变得结巴起来,“你,你问这个做什么?”
又去拉顾无忧的手,把人拉到自己身后,一副你别带坏她的防备样子。
柳兰看着两人,有些忍俊不禁,到底还是小孩子,说几句话就能逗得脸红,哪像那个老古板......看到徐复已经进来了,笑着问他们怎么了,她撇了撇嘴,拍了拍手上的糕点屑子,懒得和他说话。
“吃饭了。”
徐复虽然不知道柳兰这是怎么了,但他一向是习惯了她的脾气,闻言也只是笑笑,“我去洗手,你们先吃。”
*
火锅是在外头院子吃的。
虽然还在元月,但今儿个晴朗气清的,倒也不觉得冷,再说吃火锅本来就会发汗,伴着外头点点凉风,倒是正好。李钦远和徐复在一旁一边说着话一边吃着酒,柳兰时不时也喝上几杯,顾无忧却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他们喝酒。
她酒量不好,在外头从来是不喝的。
加上今天出来,原本也是求爹爹求了好久,要是醉醺醺地回家,指不定爹爹怎么想呢。
李钦远倒是看出她那双杏儿眼里的渴望了,趁着柳兰和徐复说话,他悄悄凑过去和人说道:“等以后,我陪你喝。”
顾无忧立马高兴了,“真的?”
看着她眼睛亮晶晶的,跟盛了两汪星辰似的,李钦远也忍不住笑了,他抬手摸了摸顾无忧的头,应得十分温柔,“嗯。”
两小孩在这边悄悄说着话,只当别人都瞧不见。
可这方天地也就这么点大,更遑论是一张桌子上的人呢?柳兰看着他们,嘴角也不禁弯了起来,碗里又多了一块肉,她侧头看去,便听徐复温声道:“吃饭。”
热气腾腾。
柳兰看他眉眼温柔,不禁也软了心肠,轻轻嗯了一声。
......
等这餐火锅吃完,天色也渐渐暗了。
他们聊了一下午也吃了一下午,算得上是把晚饭一起吃了,原本柳兰还打算留他们吃个晚饭,可李钦远想着顾无忧一直念叨着要看外头的花灯,便没答应。
柳兰便也没说什么,只是看着已经喝了解酒茶的徐复问道:“你呢?”
“我?”
徐复一愣,他手里还握着解酒茶,可脑子还有些昏昏胀胀的,闻言,讷讷答道:“那,那我也先走了。”
话音刚落,柳兰就变了脸色,她也没说什么,只是眉眼淡了一些,嗓音低了一些,一边起来收拾东西,一边淡淡道:“嗯,去吧。”
李钦远和徐复两个男人,也不知是吃醉酒了,没清醒,还是男人真的对这些事上天生少了一窍,平时聪明得跟什么似的,偏偏这会竟愣是一个都没发现柳兰的不对劲。
还是顾无忧机灵。
她早就从李钦远的口中得知这两人的关系了,又联想到柳姨刚才问话时的样子,显然是希望人留下来的。
这会便拉住柳兰的胳膊,撒娇道:“柳姨,你和我们一起去看花灯吧?今天可是元宵节,你待在家里多无聊啊。”说完又转头去看徐复,“徐先生,你晚上有事吗?”
“啊?”
徐复一愣,“没事。”
顾无忧便又笑,“那不如和我们一起去看花灯,人多还热闹呢。”
李钦远原本是想阻拦的,他们两个人好好看着花灯,带别人做什么,但看到顾无忧一个劲地跟他使眼色,他想了想,倒也明白过来了,帮着说道:“是啊,你们夜里要是没事,就一起出去吧。”
“那......”
徐复看着柳兰,打着商量,“我们一起去?”
柳兰怎么会不知道这两个孩子是在帮他们,只是看着徐复还一脸呆愣的样子,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罢了,这人一向如此,她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了,原本还想拿乔,想想倒也没什么意思。
便道:“去呗。”
把手里的东西放下,和几人说道:“我先去换身衣裳。”
说完便转身去了里面。
等她再出来的时候已是一刻钟后的事了,本以为他们还在院子里,没想到顾无忧和李钦远早就不见了,只留下一个徐复,他负着手站在院子里,听到声音转过头,看到打扮完的柳兰,眼中闪过一丝惊艳。
柳兰看了四周也没瞧见他们,问道:“两孩子呢?”
“......走了。”
“走了?”柳兰皱了眉,又见徐复一直呆呆看着她,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不由问道:“你看什么呢?”
徐复也不说话,朝人那边迈了步子,等走到人前才开口,声音有些哑,“阿兰。”
柳兰看着他平日清明温和的眼眸此时却很是幽深,不由一怔,声音也变得磕巴起来,“怎,怎么了?”
“你刚才是不是不希望我走?”
“谁不希望你走了?”柳兰红了脸,就像是被人揭穿自己的心思似的,扭过头不去看他,“你爱去哪去哪,干我什么事?”
徐复看她这样就忍不住笑,他伸手握住柳兰的手,见人身形一颤,目光也带着不敢置信回望他,好似没想到他会做出这样的动作......的确,他们相识多年,虽然他早就向她表露过心意,但这样的亲密,还真是第一回。
可他还是握住了,牢牢地,没有一丝要松开的迹象。
“刚才两孩子和我说了许多,”徐复看着她的眼睛,温声说道:“我才知道我当真是错得离谱。”
柳兰也不知怎得,被人这样看着有些羞涩,平时要面子心气也高,此时却忍不住又把头扭了过去,低声问:“你错什么了?”
“我总想着你不曾允过我,我就该守礼道,不该轻慢你。”所以每次纵然再想她,再舍不得离开,也还是到了时间就走,便是要来也从不一个人过来,如若真是一个人来,便只是放下东西就走,为得就是怕旁人说道她不好。
哪想到——
他聪明一世,竟在这犯了糊涂。
“我若不允会让你进我的院子?会允许你时不时就上门蹭吃蹭喝?还让你在我墙上画这画那,若是旁人,我早打出去了。”柳兰听人说起这个就生气,抬眸看去却见他正一脸含笑地望着她,又舍不得再骂,只能撇嘴道:“算了,我又不是第一次知道你是什么性子。”
“是我错了。”
徐复认错认得坦然,“以后不会了。”
平日说话都恪守规矩的老古板,此时却用这样的温柔嗓音与她说话,还靠得这样近,柳兰低着头,看着被他握着的那只手,向来泼辣直爽的性子竟也少有的扭捏起来,半响才闷声道:“你以后要再这样,我就不让你上门了。”
徐复笑道:“不会了。”
既然知晓对方的心意了,他又不是真的呆傻,哪里还会做出那样的事?
......
而此时的门外。
李钦远和顾无忧一道站着,眼看着里头两人已经相拥在一起了,免得之后出现一些少儿不宜的画面,他抬手轻轻敲了敲顾无忧的头,压着嗓音笑道:“好了,我们走吧。”
顾无忧呆问道:“我们不等徐先生和柳姨了吗?”
“你还真想他们跟我们一起去呢?”李钦远目光无奈地望着她,见她竟还有些犹豫的点了点头,都快被人气笑了,掐着人的腰肢,在人耳畔闷声道:“我明儿个就要走了,你就舍得这最后一晚还让别人浪费我们的时间?”
顾无忧一听这话,就变了脸色,轻轻揪着人的袖子,摇摇头。
还算乖。
李钦远笑着摸摸她的头,又去牵她的手,声音又温柔起来,“走吧,我们去看花灯。”
“可是......”
顾无忧牵着他的手,还是有些犹豫,一步三回头的样子,“我们就这样走了,柳姨会不会不开心啊?”而且她也担心徐先生那愣头愣脑的样子,回头要是又惹柳姨生气了怎么办?
她是真喜欢这两人,也是朕希望他们能在一起的。
“不会的,他们现在啊,可不需要我们。”李钦远哼笑一声,见顾无忧疑惑地看着他又轻咳一声,总觉得有些要带坏孩子的感觉,“他们肯定会有自己的安排,我们留下反倒是碍眼了。”
见他说得这样笃定。
顾无忧便也不好再说什么,又看了一眼身后的院子,这才跟着李钦远离开。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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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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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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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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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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