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怕沉重的呼吸声,扰乱现下的气氛。
又或许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顾无忧不由自主地放轻了呼吸声,她的小手还紧攥着李钦远的衣襟,细嫩的指腹下是用银线绣着的团云纹路,再往下,是属于少年郎热忱激烈的心跳。
扑通扑通。
和她一样,激烈滚烫。
不是做梦,是真的,他是真的说了,他......喜欢她。
该怎么样来形容此刻的心情呢?顾无忧不知道,她的脑袋还很懵,眼睛也直直的,就算确定此刻是真实的,并非做梦,可她好似还是有些反应不过来。
就像是吃了一颗特别美味的糖,但没咬到最里面的时候,你不知道那颗糖到底是甜还是酸的,又像是小心翼翼把脚试探性的放进河里,游过的鱼儿轻咬她的脚丫,那种带着痒意的感觉让她忍不住想收回自己的小脚丫,但又舍不得离开这清澈的湖面。
所以她只能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少年郎,她的少年郎。
“喂,小傻子。”李钦远其实是紧张的,头一次跟姑娘家告白,还是在这样的时候,怎么可能不紧张呢?他自己都能感觉出说那话的时候,心跳得有多快,呼吸都快被他收住了,可看着她这幅呆呆的样子,他又忍不住笑了。
少年朝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他脸上挂着的是比新生太阳还要耀眼的笑容,那双狭长的凤眼常年漫不经心,跟只慵懒的狐狸似的,此时却像是天生一双笑眼,晃荡着一汪又一汪的笑意。
璀璨又朝气。
他附在少女的耳畔,弯唇笑,“是不是都高兴傻了?”
身下的马儿经了长时间的制服,已经没那么疯狂了,可李钦远此时心情澎湃,竟有些不想就这样离开,他想和她继续骑在这匹马上,无忧无虑,抱着她,一直一直这样下去。
余光瞥见身后的顾瑜和孟辉还在追逐。
周遭的人群也还在叫喊他们的名字,可少年李钦远抓着缰绳,低下头,翘起唇角,和怀中的少女说道:“小傻子,哥哥带你骑马好不好?”
顾无忧其实早在李钦远喊她“小傻子”的时候就已经回过神了,她红着脸,想和他辩解她才不傻,可不等她说出就听到少年郎的话。
-“哥哥带你骑马好不好?”
她呆了一瞬,不知是为他的话,还是为他的那一声“哥哥”,最终还是在他的笑眼里,真跟个小傻子似的,点了点头。
“闭上眼睛,抓住我。”
李钦远这话说完,就看到怀中的少女立刻闭上眼睛,本就抓着他衣襟的手更是用了几分力道,低头去看,小丫头皱着眉,鼻翼也轻轻抽着,像是害怕极了。
却又格外听他的话。
说闭眼睛就闭眼睛,说抓住就抓住,乖得不行。
李钦远的心里不禁软成一汪春水。
他幼时陪着母亲和祖母在家中看戏,戏台上的旦角们唱得多是些女儿家爱看的戏码,情情爱爱,恩怨痴长,他却不信这世上当真有什么可以牵动彼此心情的感情,更不信这世上真有能让铁血男儿化成绕指柔的爱情。
可如今,他信了。
李钦远扬起唇角,“驾!”
他不动声色的夹一夹马肚,本来已经逐渐慢下来的马儿继续往前奔跑起来,他听到身后传来孟辉的声音,“七郎,小心!”
眼中的狡黠一闪而过。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拥着少女继续在马场奔跑起来。
凛凛寒风中,疯跑的野马上是彼此心动的少年少女,在无人瞧见的那一方天地中,少女紧紧抓着少年的衣襟,而少年郎呢?他用还不算宽阔的肩膀严严实实的把少女笼罩在他的怀中,让她不会被这凛冽的寒风所侵袭。
少年少女坐在马背上,跑了一圈又一圈。
顾无忧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圈了,她只知道头顶的阳光变得好明媚,凌厉似刀的寒风也变得十分温柔,她揪着少年郎的衣襟,忍不住在他怀里偷偷睁开一条眼缝,望着周遭刚才对她而言恐怖的场景,此时竟也变得温和起来。
“还怕吗?”头顶突然传来少年郎的声音。
顾无忧一怔,终于反应过来,为什么他刚才会提出带她骑马的举动,这个年轻时的大将军呀还不知道怎么对一个人好,他只能用自己的方式,告诉她,“我就在你的身边,我会护着你,所以别害怕。”
她心里突然就软得不行。
晃荡着水意的杏儿眼也变得温柔明媚起来,她在他的怀中抬起头,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的眼睛,摇摇头,笑道:“不怕了。”
再也不怕了。
如果没有他的这一举动,或许以后她再也不敢骑马了。
可如今——
她不怕了,再也不害怕了。
她知道有他在。
只要他在,她就不必有所畏惧。
李钦远被她这样看着,脸又有些红了起来,轻声嘟囔道:“不知羞的小傻子。”可他也高兴呀,脸上的笑藏也藏不住似的,要是这会有面镜子放在他面前,他估计都没眼看现在的自己了,或许看到了得说一句,“这是哪个傻子?”
又绕了两圈。
马儿的速度才慢了下来。
李钦远拉一拉缰绳,刚才跟疯了似的野马,此时又重新变得温驯乖巧起来,余光看着身后追过来的两个人,轻轻叹了口气,便是再不舍得,他也只能先松开手翻身下马,牵着马儿在一边站着。
孟辉和顾瑜一直跟在后面,此时见他们一停也都翻身下马。
顾瑜跑了这么多圈,现在头也晕腿也疼,刚刚下马就差点要摔倒了,还是孟辉小心扶了一把,她才站起来,“谢谢先生。”
她说完就咬着牙,撑着身子骨走了过去,到顾无忧身边的时候,她眼圈已经红得不行了,握着她的手仔仔细细看了一眼,低声呢喃道:“还好还好,手和脚都还在。”
顾无忧一听这话有些哭笑不得,这都什么跟什么呀?
她刚想说话,但不等她开口就听到顾瑜又“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你吓死我了!”
顾瑜比顾无忧还要坚强。
顾无忧那是人前撑着骄傲,眼泪都是背地里流,顾瑜却是打小就不爱哭,这会猛地一哭,把刚才还沉浸在“大将军跟我告白了”,“大将军说喜欢我”,“大将军带我骑马了”的思绪中抽了出来,她手忙脚乱的弯腰给人擦眼泪,“你别哭呀,我没事。”
说着就要下马。
但她跟顾瑜一样,头晕腿疼,本来女儿家就娇贵,她又是打小暖春水里养出来的娇女,刚才在李钦远怀里的时候还没感觉,现在要翻身下马才觉得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酸软的,好好下个马差点直接往地上扑了。
好在李钦远一直看着她,见她有异,立马扶了一把她的胳膊,才让小姑娘站稳了。
“没事吧?”他皱眉问道。
顾无忧小脸红红的,也不知是害羞他的当众搀扶,还是羞于说起自己哪里疼,只好低头答道:“......没事。”
李钦远还想再说,身后的傅显等人也都过来了,只好把手先收了回来,目光却还一直望着她,生怕她不小心又摔倒。
几个学堂的人挤成一团,张口结舌的问她有没有事,顾无忧摇了摇头,笑着答了,“我没事。”
“还是先去张娘子那边看看,别受伤了。”孟辉在一旁说道。
鹿鸣书院除了先生之外也养了几个大夫,张娘子便是专门为贵女诊治看病的,这会一听这话,顾瑜便要搀扶顾无忧过去看病,但她自己本来就不舒服,哪有什么力气,怕自己把人摔了,就喊了一旁的卢雁,也就是那位骠骑将军的女儿。m.χIùmЬ.CǒM
“阿雁,你扶她去张娘子那边下。”
卢雁忙应道:“好。”说完,她就扶着顾无忧要往前走。
顾无忧却转头望了眼身后,白衣少年郎被包围在人群里,看到她的目光就扬起唇笑了下,他的嘴唇动了动,是无声的几个字“我陪着你”......
她看懂了,脸上重新扬起灿烂的笑,也不再犹豫,任由卢雁等人扶着她过去。
出了这样的事。
骑射课自然是进行不下去了,有人陪着顾无忧去张娘子那边,有人就被孟辉赶回了自己的学堂,傅显拉着李钦远说,“走,我们去看看小辣椒有没有事。”
他从前跟顾无忧是不对付,但总归自幼相熟,更何况这阵子相处,他也没那么讨厌顾无忧了,如今顾无忧又经历了这样一遭事,他心里也是着急的。
李钦远自然没意见,他原本就答应她要去看她,“走吧。”
“我也去!”齐序也跟着他们往前走。
只有京逾白,他刚要迈步跟过去,余光却瞥见身后又在低头吃草的马儿,他皱了皱眉,最终还是留下步子,转身朝马儿走去。
顾瑜还留在原地,这会她身边的几个人正在问她,“阿瑜,你也不舒服,我们扶你去张娘子那边一起看下吧?”
她刚要点头,余光就瞥见京逾白朝刚才那匹疯跑的马儿走去。
顾瑜心下一动,也不知想到什么,和几人摇了摇头,“我没事,你们先回去吧,我休息会,再去看看顾无忧。”她说得认真,又不容置喙,几人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先离开了。
等她们走后,顾瑜才一瘸一拐的朝京逾白走去,见他抿着唇正在检查马儿,便问道:“是马儿有问题?”
似乎诧异她还在。
京逾白转头看了她一眼,客客气气的喊了一声,“顾七小姐。”然后继续回过头检查起来,边查边道,“我也只是看看,还没有什么发现。”
话音刚落,他便瞧见马鞍底下有一个很细的针眼。
“怎么了?”顾瑜见他脸色忽然变差,忙凑了过去,看到那个针眼的时候,她的小脸也沉了下去,嗓音低沉的说道:“是绣花针。”
“嗯。”
京逾白的指腹轻轻磨着那个针眼,又比对了下方向,“应该是刚才乐平郡主突然夹紧马肚,让这马鞍上的针刺了进去,马儿吃痛才发了疯。”
“这个针眼很细,针刺进马肚,要是没有人留下查看,根本不会多想,只会......”
他还没说完,顾瑜就抿着唇沉着脸,接了过去,“别人只会当做顾无忧一心想赢,马儿吃痛才会突然发疯。”
就连她也是这样想的。
所以刚才他们一群人根本没有多想,直接扶着顾无忧离开了,要不是京逾白心细留了下来,估计谁也不会发现......这后面的隐情。
这书院里会用绣花针的也就她们平朔斋了。
那么顾无忧出事,自然和平朔斋脱不了干系!她小脸沉得厉害,袖下的拳头也紧攥......
京逾白听她后话却没再说话,只是垂眸,抚着那个针眼,似是呢喃,“这针眼,好似比寻常的绣花针要细些。”他母亲最擅长女红,家中几个兄弟的衣裳都是出自她的手笔。
他平日闲暇的时候也会陪着人分分线,有时便会听母亲说起这些绣花针的区别。
而这个针眼似乎比寻常的绣花针都要细一些,要是观察的不仔细,根本瞧不见这里会有这么一个针眼。
“细?”
顾瑜皱了眉,又凑了一些过去,纳罕道:“平朔斋用得绣花针都是一样的,怎么会有细的?”她话刚说完,脑中像是闪过惊雷似的,闪过一个片段——
“阿瑜,你看这个针如何?这是我特地着人去江南打造的,用这个针绣出来的花样会更细腻一些。”
那是......萧意。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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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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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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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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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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