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连忙打了帘子走了出去。
远远看见顾无忧回来,顾无忌那张成熟儒雅的脸上就化开一抹笑,高兴道:“蛮蛮回来了。”
他边说边伸手接过她手里的东西,跟个寻常人家的父亲似的,柔声问道,“今天在书院怎么样?先生教了什么?”
顾无忧这两日和他相处惯了,倒也没以前那么生疏了,这会就笑着答道:“今天教了女红,柳先生让我们描花样做东西,我画了山茶花,柳先生在课上还夸奖我了。”
顾无忌想到她以前跟着家里其他姐妹学做女红的时候,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对这个“夸奖”抱有存疑的态度。
但不管怎样——
在他心里,女儿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是对的!这会也就不管不顾地,笑着夸人,“我们蛮蛮真厉害!”
被人这么夸奖,顾无忧小脸还有些红,也没再说什么,等到丫鬟进来服侍她洗了手。
顾无忌便吩咐人传膳了,还记得跟顾无忧说道:“今天厨房做了一道狮子头,按着你的口味调制的,你过会尝尝看。”
“嗯。”
顾无忧接过丫鬟递来的帕子,自己把手擦干净了,想了想,她又说道:“我刚才看到九弟了,不如让他过来一起吃饭吧。”
“九非?”
顾无忌一愣,似乎没想到顾无忧会主动提起他,昨儿顾九非倒是也在,不过是两人在路上偶然碰到的,席间姐弟俩也没说什么话。
顾无忧便又笑着说了一句,“我刚才听说九弟今日在余家考试,又得了第一。”
知道自己这个儿子打小读书就不错,但顾无忌从来也没怎么管过他,倒也不知道他能学到什么样的地步,这会陡然听蛮蛮说起,他愣了好一会,才讷讷道:“他......是挺厉害的。”
常山就在一旁伺候,见此也跟着说了一句,“九少爷得第一是好事,正好今日您吩咐厨房多做了几道菜,您和郡主估计也吃不完,不如喊九少爷一起过来?”
女儿和亲信都开口了,顾无忌也没什么意见,点点头就让人去吩咐了。
*
顾九非已经到傅绛那边了。
他今年虽然才十岁,但从小就独立,七岁的时候就自己一个人搬到了外院,但他每天都会记得来给他的母亲请安。
这会母子两人坐在一道,傅绛拿着顾九非的卷子,脸上是遮不住的笑容,一个劲地夸顾九非,“我们九非真厉害,我之前还担心你进不去鹿鸣书院,现在倒是不用担心了。”
顾九非笑笑,他自幼聪慧,对于这些东西,早就不放在心上了。
不过母亲高兴,他也就乐得陪人说道,一边替人剥着橘子,一边笑道:“先生也说了,我的成绩去书院是不成问题的,不过也不能太过自骄,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若是太过自满,很容易摔了跟头。”
自己的儿子又聪慧,又沉稳,作为母亲的傅绛怎么可能不高兴?她不是那种严厉的母亲,相反,出身将门世家的她更容易和自己的儿子打成一片。
这会。
她抬手抚了抚顾九非的头,笑说道:“你呀,骄傲一点也没事,别整日拘着,跟个小老头似的。”
“母亲——”
顾九非目光无奈的瞥了她一眼,嘴角倒是一直都噙着笑。
傅绛还想再说。
外边青黛就打了帘子进来了,她是傅绛身边最得力的大丫鬟,平日里行事沉稳老道,这会却显得有些激动......傅绛见她这样有些好奇,收回放在顾九非头上的手,问道:“怎么了?”
“夫人!”
青黛激动道,“国公爷请了常山过来,说,说请九少爷过去用膳!”
顾九非手里的橘子落在了桌子上,没一会就滚落到了地上,他没出声,神色却是一片怔忡的模样,望着青黛出着神。
傅绛却没他这么沉稳,一听这话就站了起来,她似乎是怕自己听岔了,又或是还不敢相信,呆呆地又重复问了一句,“你说什么,老爷,老爷请九非去用膳?”
“是!”青黛脆声应道。
她又看向还坐在一旁出着神的顾九非,忙笑着催促道:“哎呦,我的好少爷,您快收拾收拾过去吧,常山还在外头等着您呢。”
傅绛一听这话也急了,连忙拉着顾九非站了起来,替人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行装,又担忧道:“回头见了你父亲好好说话,他问什么,你就答什么。”
“不要让你父亲生气。”
虽然不是第一次在一起吃饭,但这可是头一次,老爷主动请九非过去......傅绛心里又激动又担忧,生怕父子两人又吵起来。
“......是。”
顾九非虽然性子沉稳,但到底还年幼,平日对待别的事能够泰然处之,但对于自己的父亲......他还是很难坦然从容的去面对,这会也只能呆呆应了这么一声。
等走出门,看到常山,他才收敛了一些情绪,客客气气地喊了人一声,“常山叔。”
常山看着人笑道:“九少爷快走吧,国公爷和郡主还在等您呢。”
“好。”顾九非点头应道。
两个人一路往前,路上顾九非犹豫了很久,还是忍不住小声问道:“常山叔,父亲他......今日怎么会突然让我过去用膳?”
常山是看着顾九非长大的,这会见一向沉稳冷静的少年终于绷不住了,便笑着回道:“是郡主提起的,她说您今日在余家考试得了第一。”
“什么?”
顾九非一愣,顾无忧怎么会知道?他想起回家的时候看到的那辆马车,难不成是刚才和小厮说话的时候被顾无忧听到了?
但为什么......
顾无忧为什么要在父亲那边提起他?
顾九非一向聪慧,可自从这次顾无忧回来,她做得每一件事都让他看不透。
“郡主这次回来,我看她跟以前不大一样了......”常山自小就跟着顾无忌,也是看着顾无忧和顾九非长大的,他是打心里希望这个家好,这会便柔声和顾九非说道,“不管怎么样,你们都是亲姐弟。”
常山没把话说透,但顾九非已经听明白了。
他点点头,不管心里是怎么想的,面上却是一点破绽都没有,“我知道。”
等到那边,菜已经上齐了,顾无忌不等他请安就摆手道:“过来吧,你姐等你很久了,菜都快凉了。”他一边说,一边主动挽了袖子给顾无忧剥虾,一点都没有让别人帮忙的意思。
顾九非见此也没说什么,喊了一声,“父亲,五姐。”就坐到了放着碗筷的那边,闷声不吭的吃起了饭。
他吃饭很有规矩,不仅不说话,就连挑菜也只挑面前的几道。
顾无忧看了他一眼,在心里叹了口气,她先给他夹了一个珍珠圆子,在他诧异的注视下,又给顾无忌夹了一筷子清炒山药。
顾无忌本来正在剥虾,看到碗里突然多出来的一筷子山药还愣了下。
父子两人就呆呆地看着顾无忧,还是常山在一旁笑道:“小姐记性真好,珍珠圆子和山药正好是九少爷和老爷喜欢的。”
顾无忌一听这话也回过神了,他高兴的一双眉毛都快飞到天上去了,嘴角更是翘得高高的,连忙擦干净手,把那筷子山药吃了进去,看着顾无忧迭声说道:“好吃。”
顾九非没说话。
他只是看着顾无忧,不知道过了多久才收回目光,吃了一口珍珠圆子......他才不信这个女人是记着他们的喜好。
她从来就没关心过他们。
不过——
她到底是要做什么呢?顾九非又忍不住拧起了眉,怎么猜都猜不透。
大概是因为心情好,顾无忌脸上的笑都没下来过,就连面对顾九非也难得和颜悦色起来,“我听蛮蛮说,你这次得了第一?”
“......是。”
“那明年去书院,应该是不成问题了?”顾无忌虽然从来不管顾九非的事,但该走的流程还是知道的。
顾九非面对顾无忌,要比面对傅绛的时候严谨内敛许多,他放下筷子,恭声回道:“先生是说没问题,不过我还想多看点书,确保万无一失。”
“嗯。”
顾无忌和顾九非说起话的时候,总是忍不住要板着一张脸,“既然学了就好好学,你三哥当初是第二名的成绩进的书院,有什么不懂的就去问他。”
“是。”
顾无忧看他们这样说话就觉得费劲,又给两人夹了一筷子菜,在顾无忌的注视下,无奈道,“爹爹,这是在家里吃着饭呢,您以为是在训属下吗?”
她不是第一次这么喊人了,出口的时候也没跟之前似的呆住了。
可顾无忌却很明显的愣住了,他呆呆地看着顾无忧,手里的筷子都掉在了桌子上,上次在书院,他没听清,回头想找人问的机会都没有。
这次——
他却听得清清楚楚!
蛮蛮真的喊他了......
她喊他“爹爹”了!
自从蛮蛮记事后,就再没喊过他爹爹......他以为这辈子都听不到了,神色怔怔地看着顾无忧,顾无忌一双眼睛也因为内心的激动泛起了泪花。
站在一旁的常山也明显有些激动。
就连坐在一旁的顾九非也跟着愣住了,不过比起常山和父亲的激动,他却要想的很多,突然转变性子的顾无忧,突然喊“爹爹”的顾无忧,这个女人这次变化那么多,到底是想做什么?
被人这样看着。
顾无忧难免有些不自在,轻轻咳了一声,低了头,“吃饭吧。”
“好好好,吃饭!”顾无忌连忙敛了神色,不过往顾无忧那边夹菜的频率就更多了,爱屋及乌的,也往顾九非那边夹了不少菜。
等吃完饭。
顾无忧因为还要去找三哥就提出告辞了。
顾无忌哪里舍得?但对于这个女儿,他向来是有求必应,这会再不舍也没拦人,反而转头吩咐顾九非,“你陪着蛮蛮一起去,路上给她掌着些灯。”
顾无忧拧着眉,拒绝,“不用了。”
这些都是下人该做的事,没必要折腾顾九非,“我自己过去就好。”
这回倒是不等顾无忌开口,顾九非就说了,“没事,正好我也要往那边走。”
如此。
顾无忧也就没再说什么。
姐弟两人往外走,出门的时候还能听到顾无忌在和常山说道:“你听到没?刚刚蛮蛮喊我了,她喊我了!”
“听到了听到了,小姐喊您了。”
顾无忧有些无奈,又有些心酸。
这么简单的两个字竟然能让爹爹高兴成这样,她以前还真是不孝啊,轻轻叹了口气,偏头的时候正好看到一直盯着她看的顾九非,“怎么了?”
“......没事。”顾九非转过头,薄唇抿成一条直线,一脸生人勿近的样子。
顾无忧看着他这样便觉得有趣,她笑笑,把耳边的头发挽到耳后,“你要是有事就去忙吧,我自己过去就好。”
“不用。”
顾九非还是干巴巴的拒绝,“我没事。”
“唔。”
顾无忧点点头,也没再说话。
姐弟两人一路无话走到外院,本来以为到了三哥那边,顾九非就会离开,没想到他竟然直接跟着她进去了。
这也不是需要瞒着人的事,顾无忧看了他一眼也没说什么,等丫鬟通传完便径直走了进去,见到顾容才弯了眉眼,冲人脆生生地笑道:“三哥!”
跟在身后的顾九非也跟着喊了一声,“三哥。”
顾容大概是刚沐浴完,头发随意披散在身后,一身白衣长袍底下踩着一双木屐,屋子里暖如春日,他这番打扮倒也不觉得冷,看到姐弟两人就笑道:“大晚上的,怎么往我这边跑了?”
顾九非没说话,乖巧的坐在一旁。
顾无忧便笑道:“我来问三哥要些东西。”她和顾容向来亲近,这会就没遮掩什么,径直和人说明了来意。
顾容正在给他们倒茶,闻言,手上的动作一顿,转而却又笑道:“怎么突然想起问我要这个了?”
他边说,边把两盏茶推了过去。
说是茶,其实也就是在那水上浮了几片花叶,顾容向来贴心,怕他们年纪小夜里喝了茶睡不着,特地让丫鬟找出来的。
顾无忧刚才吃了一堆荤腥,又走了一路,的确有些渴了,接过茶先喝了好几口,等喉咙润了才答道:“有个朋友要用,二姐说你知道,我就来问你了。”
她是想起今早和大将军吃早饭的时候,听他和张叔说起此事,便想着她要是能帮忙的话,也是好的。
以前她就常跟大将军一起帮人。
“哦?是什么人呀?”顾容有些好奇,偏头和顾无忧笑道:“我们蛮蛮刚回京城就交到新朋友了吗?”琇書網
这话也是顾九非想知道的。
他虽然一直安安静静的坐在一旁,但注意力却都放在顾无忧的身上,现在听他说起这个,握着茶盏的手也收紧了......既然是来问三哥,那么顾无忧要帮忙的人绝不可能是女子。
才短短几日,她到底结识了什么人?又为什么要帮他?
“唔,一个认识的人吧。”顾无忧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她不认识张叔的儿子,只是见大将军帮过他便也想着帮上一帮,至于别的原因,大概是觉得张叔人好。
她不爱撒谎,也骗不了人,说多了反而破绽多。
索性就拉着顾容的袖子,撒起娇来:“三哥,你就帮帮我吧。”
“你啊——”顾容有些无奈的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你三哥这几日忙得脚不沾地也没见你过来宽慰几句,要用着三哥了,倒是巴巴跑来了,小没良心的。”
他轻嗤一句,到底还是站了起来,“等着,三哥帮你去拿。”
“谢谢三哥!”顾无忧屁颠屁颠的跟在顾容身后。
兄妹两人目无旁人的走了进去,留下不知道是该进去还是留在原地的顾九非,他手里还握着那盏茶,里面茶水很满,一口都还没喝,而他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两人的身影,又或者说......顾无忧的身影。
细长的手指因为用力,指骨都有些发白了。
他说不清楚现在心里的情绪,有些不高兴,还有些......嫉妒。
明明......
他才是她的亲弟弟。
两刻钟后。
顾无忧抱着一沓东西从里面走了出来,边走边跟顾容说道:“三哥真厉害!”
顾容看她这样就好笑,手掌轻轻揉了下她的头,“小马屁精。”嘴里还说着,“那些四书五经一般学子都有,这些都是以往我自己的摘录,还有一些这些年书院常考的几道策论题,这些题不必死记硬背,有自己的认识才是最好的。”
顾无忧不懂这些,但还是抿着唇点点头,“我知道啦。”
“回去吧,这么晚了。”
顾容问道,“刚才是怎么过来的?要三哥找人送你过去吗?”
“三哥,我会送她回去的。”顾九非站起来说道。
“也好。”顾容看着顾九非,笑了笑。
*
顾无忧不明白现在是什么情况。
她抱着手里的资料,侧头看了眼站在她身旁,一直没说话的顾九非,犹豫了一会,还是开了口,“其实你不用特意送我回去,把灯笼给我就好了。”
“不用。”顾九非目视前方,依旧干巴巴的拒绝道。
顾无忧前世和顾九非后来相处的融洽,那也仅限于不再争吵,而且她总觉得前世那会,是顾九非不想跟她再折腾了,所以做了一个好弟弟的样子。
现在。
比起跟父亲相处,跟顾九非相处对她而言更难......她嘴巴笨,平时跟人吵架,来来回回也就那么三两句话,叹了口气,索性闭了嘴。
一路无话。
等快到摘星楼了。
顾九非才像是忍不住,低声问了一句,“你这是要给谁的?”
“啊?”
顾无忧一怔,刚想回答,便听到不远处传来白露的声音,“郡主?”回头看去,有一道曼妙的身影正提着灯笼走了过来,看到果然是她,忙快走几步,握着她的手说道:“您怎么回来的这么迟?奴差点便要去国公爷那边找您了。”
刚才吃晚饭,顾无忧还记得找人来通传一声,后来去三哥那边,她倒是忘记了。知道让几个丫头担心了,顾无忧心里也有些不好意思,便道:“我刚去三哥那边走了一趟。”
白露见她安然无恙才松了口气,又把目光转向顾九非,朝人问了安,“九少爷。”
顾九非点点头,却没说话,直接转身往来时的路走了。
“等下!”
顾无忧喊住人,见顾九非虽然没回头但停下步子,连忙把手里的东西递给白露,然后跑到里面把她常用的一个手炉取了出来,气喘吁吁地放到了顾九非的手上。
“夜里凉,你穿得又不多,别冻着。”
似乎怕人拒绝,顾无忧给完人之后就搓着手,跑到了白露那边,和她说话,“冻死我了,快进去吧。”
“您还知道冷呢?早上给您放着的手炉和手兜,您一件都没拿。”白露没好气的说人,但她刀子嘴豆腐心,边说边护着人往屋子里走,一点风都没让人吹着。
顾九非就这样握着手炉,转头看顾无忧的身影。
夜色昏沉,树上和廊下的灯笼被风吹得一晃一晃的,这天的确挺冷的,但顾九非也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冷了,手里握着那么一只暖手炉,他站在原地看了很久,这才抿着唇,转身朝外院走。
等回到外院。
小厮都坐在门槛上,打起盹了。
听到脚步声,他才睡眼惺忪的睁开眼,一边揉着眼睛,一边看着顾九非哑声道:“少爷,你怎么才回来啊?”说着说着,他突然瞪大了眼睛,惊讶道:“少爷,你怎么用起手炉了?”
以前再冷的天,也没见少爷用过。
就连屋子里的火盆,都是能少则少的,他一直以为少爷不怕冷来着。
顾九非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眼手里的暖炉,刚想说一句“扔了”,但张口的时候,又不知道出于什么缘故咽了回去,淡淡落下一句,“随手拿的。”
他就走了进去。
“对了——”等走到屋子里,他才记起一件事,问道:“今早门房是不是说顾无忧很早就出门了?”
“是啊。”
小厮点点头,“说是天刚亮就出门了。”
“嗯。”顾九非把暖手炉放在桌子上,已经露出几分修长的手指轻轻敲着桌面,又过了好一会才开口,“明日早些喊我起床。”
“啊?”
小厮一愣,看着在烛火下,神色沉静的顾九非,半响才呆呆应道:“......是。”
*
翌日。
天刚刚亮。
顾无忧就揉着眼起床了。
屋子里很热,她就穿了一身单衣,脚踩着木屐,一脸困倦的打着哈欠。
白露一向起来的早,这会听到声音就走了进来,看到顾无忧已经起床了,惊呼道:“小祖宗,您怎么又起得那么早?”
“我今儿个有事,得早些出门。”顾无忧还没睡醒,声音都还有些哑,但她还是硬撑着和人说话,“你帮我把今天要穿的衣服拿过来,唔,我要洗脸。”
“有什么事非要这么早起来?这天这么冷,您还不如再睡几刻钟......”
白露还想再劝人几句,但顾无忧异常坚决,她也只好喊人进来伺候,等一应妥当弄完,顾无忧便让红霜把桌子上的东西给她拿过来了,红霜去取的时候正好看到一只上锁的盒子。
其实早两日就瞧见了。
不过一直没时间问,这会她便捧着东西走过来,吃味道:“郡主以前什么话都和我们说,现在都有自己的小秘密了。”
顾无忧还没睡醒,糊里糊涂的看着她,等知道才笑起来,“就不和你说。”
那里面放着她每日记载大将军的日记,还有那根竹签子,才不让她们知道呢。
她醒来这么久,除了前世经历的那些事,倒是把自己活够的年纪忘得一干二净,浑像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看着红霜气呼呼的鼓着脸,还拿手戳了戳人的脸蛋,见她气得更加厉害了,又笑着哄道:“回头给你们带点好吃的回来。”
红霜转过身,气哼道:“活像我们没吃过好吃的一样。”
顾无忧笑道:“京城的糖葫芦,也不要?”
刚才还气呼呼的红霜神色微动,半响才别别扭扭的答道:“一串,我可不要。”
“给你买两串。”顾无忧好声好气的说道:“白露也有。”
算着时辰,怕赶不上了,顾无忧也顾不得再说话,等白露给她系好斗篷便往外头走,边走边还说,“要是出了晴,就帮我把那日摘来的梅花晒了。”
等晒干了。
她的香囊应该也能做好了。
“知道了。”
“您看着些走路,别摔倒。”白露在身后担忧道。
眼见人跑远了,这才叹了口气,落下布帘回了屋子,“郡主如今真是和以前越发不同了。”
红霜却没她那么多心思,只道:“这不挺好的吗?”她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和人说,“郡主以前整日只知道围着那位赵公子打转,一点自己的生活都没有,现在交了朋友上了学,活得高兴又灿烂。”
白露看了眼红霜,半响也笑了,“你说得对。”
*
等到昨日那条胡同,还是那副鲜活的生气模样。
顾无忧来过一日也有些熟了,看着这些或是不认识,或是见过面的,也弯着眼笑。老张正在下馄饨,看到她过来,先是愣了下,转而却笑开了,“今儿个来得怎么那么早?”
“嗯......”
顾无忧是担心来迟了见不着大将军,特地赶了早来的,这会她看了一眼那个蓝布帘,别别扭扭的开了口,“那个,张叔,他,他来了吗?”
他?
张叔一愣,半响才反应过来,笑道:“您是说小李公子啊,还没来呢。”他把一碗馄饨舀了起来,递给一边等着的老太太,又冲顾无忧笑,“小李公子也不是每天都来。”
“他去得地方多,不过我这,一个月也会来个十来天。”
“啊?”
顾无忧呆住了。
她怎么就那么糊涂?就算再好吃,也不可能每天都吃啊......一想到自己起了个大早,还看不见大将军,顾无忧的心里就有点失落。
她高兴不高兴全摆在脸上。
老张见小姑娘愁眉苦脸的,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哄道:“要不,您先进去坐会?这么冷的天,吃点豆浆和包子,暖暖胃,保不准您吃着吃着,小李公子就来了呢。”
顾无忧忙问道:“那他以前一般什么时候来?”
“这......”
老张看着顾无忧的脸,犹豫了好一会还是如实答道:“以前这个点,小李公子一般都来了。”
顾无忧叹了口气,仅剩的希望也没了。
那今天大将军到现在还没来,肯定不会来了。
她有些失望,不过也还好,又不是以后都看不见大将军了,重新打起希望和人说,只不过笑得有些勉强罢了,“那麻烦张叔给我上碗咸豆浆和包子吧。”
“好嘞,您先进去坐会。”老张笑道:“马上就给您端进来。”
顾无忧点点头,走了进去。
大概是因为今天买早饭的人少,她这才坐下没一会功夫,老张就端着早饭进来了,热腾腾的豆浆和包子,顾无忧刚才记挂着大将军倒是忘记今天来得另一个目的了,这会看到人,忙从小挎包里把三哥给她的东西递给他。
“这是什么?”老张不识字,拿着这么一沓纸,有些怔楞。
“我昨天听你和大......七郎说起考鹿鸣书院的事,我家三哥以前就在书院,昨儿个回家的时候,我就问他要了一些资料。”顾无忧喝了一口热乎乎的豆浆,又烫又暖胃,把她一身寒气都给消退了。
“三哥说,四书五经一般学子都有,就把以前自己摘录的东西给我了,还有一些旧年书院出的题目,也都在上面。”
“这,这......”
老张握着这些宝贝似的纸,手都在颤抖了,他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一个劲的谢人。
顾无忧见不得这样的画面,脸红红的摆手,“我也没做什么,您不用这么客气。”
老张还想再说。
外头却有人在喊他了,顾无忧连忙说道:“您快出去吧。”
“那......”老张小心翼翼地捧着这沓宝贝似的纸张,“那您先吃饭。”
“好。”
顾无忧点点头,见人出去了,这才松了口气。
突然又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她觉得这碗好喝的豆浆都没什么味道了。
老张捧着东西出去,摊子前也没什么人,只有几个借出去的碗洗干净送回来了,他也不知道该把这些比黄金还贵的纸放在哪边,只能捧在手里,寻思着要不先喊人把东西送回家一趟。
这还没动作呢,就听到一个熟悉的懒散声音,“这是什么?”
“咦?”
老张愣愣抬头,看到李钦远,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您怎么这个点过来了?”
“唔。”
李钦远没说话,他也不知道自己发什么疯,今天其实很困,也不饿,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最后还是出来了。
其实要是为了一口吃的,离书院近的早饭铺子也有,味道也不差,但他就是鬼使神差的到了这边,也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
老张倒是没注意到他的异样,反而说道:“你家小姑娘来了。”
“什么?”李钦远呆住了。
“就昨天那个小姑娘呀,还在里面吃饭呢,你不知道,刚才知道你不在,那张小脸都垮了,看着可招人心疼了。”老张嘴巴一张,就叭叭说道。
“她不是......我家的。”李钦远咬着牙说道,怎么就他家小姑娘了?他们才见过几次面?
“啊?不是吗?”老张愣住了,“可昨天王二还说她是你未婚妻呢。”
王二就是那个卖糖葫芦的。
李钦远听着都无语了,他就知道这样的胡同里没什么秘密,就算否认了,也能传得像模像样,他难得收敛了那副懒散纨绔的脸色,认真道:“人家跟我不是一路人,以后别让他们瞎传了。”
他说得严肃又认真。
老张一时也被震到了,等回过神,他连忙点了点头,应道:“行,回头我和他们说一声。”
“嗯。”
李钦远说完看了眼那个蓝布帘,突然就不想进去了,刚要和老张说一声,就听人说,“对了,你帮我看看这个。”
“什么?”
李钦远接过老张手里的东西,听人说道:“是里面那个小姑娘带来的,说是听到昨天你和我说起这个,就问家里的哥哥要了过来,我也不识字,不知道这些好不好。”
说完,又看了看李钦远的脸色,“怎么样?”
“都是好东西。”李钦远翻了几页,还给老张,笑道:“有这份资料,张远考进书院,应该不成问题了。”
“这,这么管用?”老张愣住了。
李钦远说:“庆禧十七年探花郎出的题目,当然管用。”
“探花郎?!”
“这可如何使得?”老张性子淳朴,握着这沓东西,又是高兴又是慌张,“这我要不把给阿远准备娶媳妇的钱全拿出来,也不知道够不够。”
“她给你的这些东西,是多少钱都买不来的。”
李钦远说完,又恢复成先前那副懒散的模样,他看着那块蓝布帘,须臾,又补充一句,“她一片心意,你就收下吧,别糟蹋了。”
“这......好吧。”
老张犹豫半响,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李钦远也没说话,在寒风中立了半响,等听到老张问他“吃什么”,他才“唔”了一声,“随便吧。”他也没什么胃口。
走了几步,又问了一句,“今天的早饭,没给她放葱吧。”
“没啊。”
老张笑道,“昨天看她把葱花都挑出来了,就没放。”
“嗯。”
李钦远点点头,这才打了帘子走了进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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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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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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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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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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