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有华并没有把自己跟妻子讨论过的最担忧的那些事情给说出来,毕竟他们讨论的都是些未知的事情。
虽然今天白天里,他越想就越觉得以后老门山继续做买卖这事有点悬,但这会也是不能说出来的。
目前他也不过是先做一些努力罢了,尽量争取以后不要断了买卖。但如果不能继续做买卖,这会也算是跟县城那边卖个好,以后老门山的农副产品等到只能送去县城的时候也能得个好对待。
这会要想劝服众人他能拿出来说的还是那些个政/策,只有那些个政/策才是最好能拿来说话的。
果然他把政/策一拿出来大家就有些沉默了,按政/策这样说起来,事实上如果说卤菜加工厂想要搞他们,那真的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五五年陆续凭票供应,然后之后里面管的挺严格的,大概从五九年起吧,这些的政/策松了一些,不像之前那样非常严格,当然,个人买卖抓得还是很严格的。
但上头一直也没有安排人真正地管起来生产大队这种以集体名义做买卖的事情,也是那个时候起,很多生产大队本身有底子的都搞起来了。
他们老门山虽然做买卖,但是也确实是按照上头的统购要求交足了任务公粮的。做买卖从一开始就是以集体的名义来做买卖,跟个人的那种‘投机倒把’一点关系也扯不上,一切看起来都没有问题。
可是如果按照政/策来,那就有问题了,政/策规定的是国家统购任务完成之后,方可允许少量上市调剂余缺。
少量是多少呢?少量调剂这个量恐怕也不会一个生产队就有十几吨的重量的配额吧?
以他们老门山这买卖的量能叫少量上市调剂余缺吗?老门山这买卖这可不是少量上市调剂余缺啊。
但凡一扯上政/策,要按照实打实的来行事,真的是个个都要焉哒哒的了。
说起来,这些年上头不光是没怎么管集体做买卖的事情,就连之前门山水库完工,市区的领导们过来的时候还夸奖过老门山呢,于是楚南好些有底子能做买卖的生产大队也跟着老门山的风。
大家都飘起来了,可万一上头要管起来的时候,就是咬定了要按照政/策来,市区领导们曾经的一句夸奖算得了什么?真到了到那时候,再扯什么,估计大家都得跟着一起歇菜,凉了。
既然是在刀锋上行事获取好处的,那就得憋屈着一点。
“那要是他们拿到了真空包装技术,也卖起咱们老门山卖的东西来了,咱们的买卖怎么办?”于小五有些担忧地问到。
这件事情也是大家都担忧的,万一到时候对方拿到了新技术也学老门山做起一样的生意来,那老门山的生意可就堪忧了。
“咱们老门山的东西,都是有特别的秘方调制的配料的,他们就算是卖同样的东西,只要是咱们把配方藏好了不露出去,想来他们再怎么照着来也没有咱们老门山这个同样的味道。”叶有华并不担忧这个问题,毕竟腊味什么的在楚南都不算是稀奇东西,楚南是难得找出一家不会熏制腊肉的。
叶有华更担心的却是老门山在将来的时候到底还有没有可能继续做买卖。
这事他也没可能找外人商量,除了能找找家里人说一说,这会也只能先压在了心底。
大家一听叶有华这般说,也有些认同,这件事情,倒还真的是如叶有华说的这般般呢。
腊味不稀奇,但是别的地方卖腊味的时候真的是顶多抹点盐腌制,最多再加点辣椒粉腌制一下就罢了,并不会再去调制什么秘方配料来腌制的。
老门山也不是说就没有只抹了盐的普通口味的腊味,只不过这一款算是原味的口味相比较起其他口味来讲,在外头并不怎么受欢迎,所以老门山熏制得比较少罢了。
还有老门山这两年调制出来的各种口味的鸡爪鸭爪、鸡翅鸭翅、鸡腿鸭腿、鸡块鸭块鸭脖什么的,就连京都那边的苏科长都说了,他们这些新鲜东西别处也不见有呢。
所以老门山的东西很多都确实是独一份的味道,而他们现在只不过是准备要把真空包装技术给分享出去而已。
当然了,到了这种时候,他们也就只能这样子来宽慰自己了。
虽然拿着话宽慰了自己,但是大家还是有些接受不能,焉知将来会不会又有什么其他的事情呢?
听说离老门山远一些的那个生产队握着的养铜鹅的法子也快要露出去了,那边的队长都已经被他们的公社叫去谈话了,县城里将来会不会盯上老门山的各式风味饮食也难说的。
会议室又安静了好一会都没有人说话。
“咱们是等那边来找事还是现在就送上门去?”过了许久是四队的小队长朱荣和先开口问了一句。
叶有华跟刘支/书看了在场的各位,一开始没有谁说话,还是于小五说了一句,“咱们等得起吗?”
对啊,老门山等不起呢,可不敢去赌对方会不会报复,万一报复,那老门山就紧赶着歇菜吧。
刘支/书看了看叶有华,“那这件事就交给叶大队长来处理,大家没意见吧?”
叶有华是公认有能耐的,大家一致认同了刘支/书这个安排。
“说完了正事,咱们得说说怎么罚那几个小子了。”于小五又是第一个出头说话的,“这几个小子,上次才出了差错,这才过去了多久?就一个个地就都飘了起来了。”
而且这回的事,真的要是卤菜加工厂嫉恨,那事情就不小。这会因着大家不敢赌,按着对方会嫉恨来算的,共享出去了技术也是大损失啊。
对于这件事情,叶有华先是保持了沉默,几个孩子的家长却是把事情给认了下来,“是的罚!就是,罚工分看来是不怎么抵用了吧?”
上次才罚过了工分,也没见有什么大用,该飘的还是飘了。但要说一杆子就把这几个孩子给打下去,他们自己也不忍心做出来。
从这里打下去了,那以后就真的只能面朝黄土背朝天地去劳作了,继续留着好歹能学点什么东西。
“还是按于队长说的,叫他们几个去跑跑买家吧。”叶有华选了了于小五之前说的法子,“这次的事情,邓州程、朱荣亮、刘有生、于小前他们几个也是负有有责任的,这会离过年还有一段时间,叫他们几个紧赶着带队出去,办完了事情再回来。”
这么狠?
今天腊七,明天就腊八了,肯定得过了腊八再出发,而且今年还没有年三十,年前也就这么些时间了,叫他们出去跑买家,天寒地冻的,这能跑出来什么买家吗?
刘支/书第一个表态,“我同意。”
妇女主任第二个表态,“我同意。”
会议室里其他干部们对视一阵之后,到底是一个个的都举手表态同意了叶有华的惩罚方法。
如果这个法子还不能让他们稳下来,那大家就要考虑,要不要给他们进入老门山的买卖队伍了。
“明天上午咱们老门山再开个大会把事情说一说吧。”最后叶有华说了这么一句。
会议开到这里也就差不多了,大家也就可以散会了,不过,今晚的事情,大家肯定是要很快地散发出去的,不能干部们就直接把事情给决定好了,然后叫老门山的社员们蒙在鼓里头。
这些事情,确实是要叫老门山的社员都知道,得大家一致同意了才能继续进行。
第二天早上,刘支/书一大早就在广播里通知老门山的所有社员上午十点去大礼堂集合开大会。
朱娇娇听着广播,一边搅拌着腊八粥一边问正在调试天窗的丈夫,“昨天晚上怎么说的?”
昨天晚上叶有华开完会回来已经不早了,家里也就没说这事,早上一大早起来忙着呢,叶有华也是民兵队的,要出去晨训,到这会才有功夫说话。
“能怎么说,只能拿着得罪卤菜加工厂的事情来说话了,再用政/策敲一敲大家的钟。”叶有华调试着天窗的开关使用情况,压低了声音说话,“总不能说咱们担心将来那十年快要来了,大家的买卖有可能做不下去吧?”
朱娇娇手里动作不停缓缓搅拌,“得罪卤菜加工厂事情不是说不算大事情吗?刘司机那边已经替咱们描补过去了?大家不知道这回事?”
“知道啊。但加工厂那边那天做得太过了些,一连报复两场,大家都不相信他们就这样放过了这事。”叶有华示意站在梯子上的岳父把屋顶底下的那块木板勾过来扣上。
又在屋顶上让岳父取着水电筒四处照射,然后才敲了敲木板,“爹,这样可以了,外头一点光线都没露出来的。”
朱立勤打开木板的锁扣,让木板自动下滑到另一端,露出天窗来,他从梯子上爬下来,“那这天窗算是整好了?”
“还得试一试刮风下雨会是怎么样的情况。咱们要是能弄两块厚度顶厚的玻璃就好了,到时候把这个空档装上玻璃块,又有上头那个小屋顶遮盖着,用这玻璃窗挡挡飘进来的雨雪也就成了。”
叶有华小心翼翼地从屋顶爬了下来,“可惜玻璃这东西整块大块的太难弄了,要是厨房顶部窗户安装的这种小块的玻璃,装上了之后光线还是会有影响的。”
朱娇娇抬头看了看屋顶,又往房间里看了看,房间里确实是亮堂了许多,“我看这种亮堂的光线可以了。”
“你现在是一点也不挑了,看到什么样子都说可以了。”叶有华在外头拍打了衣服就进来从水灶的水口打出水来把手给洗净。
朱娇娇抿了抿嘴,“这会是能挑剔的时候吗?”屋子里的东西要紧着呢,他们住这间屋子也是为着方便上下秘密小地窖取放东西。
等往后不用这么紧张了,她还是想换一间光线好的房间,一楼四间卧房,也就只有这一间因为靠着外头修了一间厨房,所以这光线才没办法好起来,其他的屋子都是没问题的,到时候,把这一间当成杂物间也行嘛。
朱立勤跟着去外头拍打了一阵衣服,才又折了进来洗手,边洗手边问到,“素璎成忠几个晨训完了这么久了还没有归家?”
“难得今天大家都不上工,他们肯定找了队里的大孩子约着队一起进山里去了吧。”于敏乔一边烧火一边说话。
她一个人烧着三个灶台呢,一口灶台是煮腊八粥的,另一个灶台煮着米饭,剩余的另一边的灶台低矮一些,灶上是口大铁锅,蒸煮着一大锅米饭,准备用来做米酒的。
叶有华倒是放心孩子们出去呢,“他们心里有底呢,又有那么些人约着队,也不怕他们有危险。”
“这会去外头能转几下,也得赶着回来吃早饭了。”朱立勤看了看腊八粥,“这是熬好了吧?”
朱娇娇用个小碗装起来试了试糯软度,“娘,已经很糯软了,可以熄火了。”
一边说着一边朱娇娇又进屋拿着装了白砂糖的罐子出来了,“爹,小祖母那边的还是加多些糖?”
“你看着量加多些吧,免得她又跟去年一样去外头说咱们家送的腊八粥味道太淡了,什么一点甜味也没有之类的话。”朱立勤拿了几个干净的大海碗出来装腊八粥。“叫外人听着像是咱们家舍不得给她放糖似的。”琇書蛧
朱娇娇也叹气,“张大夫都说了叫她要少吃些糖比较好。算了,这腊八粥里先不放糖,咱们包一包白砂糖过去吧。送到她家里之后她爱怎么吃就怎么吃。免得将来又说咱们在粥里放那么多的糖就是想害了她的性命。”
“爹,就按娇娇的法子来吧。家里也不缺糖,给送一包过去得了。”叶有华一边在菜板上切菜一边说到,“三位叔叔那边我看干脆也这般来,吃咸吃甜都由得他们自己做主好了。”
于敏乔也是这样说,“往年总有些话来话往的,传出来也难听得很,今年就这般吧,家里也不差这几包糖。”
“成,听你们的吧。”朱立勤也没有别的意见了,就让女儿用油纸给包了几包的白砂糖搁一旁放着。
朱娇娇又想起在省城的素珊来了,“也不知道素珊在学校里有没有腊八粥喝?”
“不一定。”素珊学校的事情哪里能确认得好的?说不定不过这种节,也说不定早点就把白粥换成腊八粥。
于敏乔也想大孙女了,“也不知道寄过去的腊肉她会不会请大师傅煮出来吃啊?”
“你们都别担这个心,我看素珊是个有主意的。”朱立勤如是说,“不过,她这回的信也该到了吧?”
“冬天送信没个底的,慢慢等着吧。”叶有华进来听到就说了一句。
刚刚他看着大海碗里装好腊八粥了,就去杂物间拿了一个竹篮子过来盛装,“不定过多久素珊也该放寒假了。我先去把腊八粥给送了。”送完腊八粥今天也就完事了。
朱家能送的也就那么几家,因着小祖母是跟着四叔一起住的,这两家的腊八粥能一起送,别的那些亲戚,是朱立勤长辈的也不多,还不是至亲,都是走一圈就行了。
家里准备着吃早饭了,素璎几个才背着东西回来了,“阿公阿婆,爹爹,姆妈,我们回来了。”
“你们什么时候还背着背蒌出去了?”朱娇娇有些讶然,“这装的是些什么啊?”
素璎把背蒌搁在地上,“在山里捡的野栗子,那边林子里还有好些呢,大家都捡不完。爹爹,今天咱们再去捡一捡吧。再不捡就要下雪了,等到明年开春又得烂了。可浪费可浪费了。”
“对啊,爹爹,咱们下午去捡一捡吧?野栗子别看小颗了些,但是山上的东西都好吃呢。咱们夏天的时候在山上摘的那些刺莓枇杷乌饭子羊奶果不是都挺好吃的?”成忠素瑶成义一边洗手一边也央求父亲,“野栗子捡回来炒糖炒栗子也好,炖菜也好,做糕点也好,都好吃呢。”
朱娇娇点了点成忠成义的额头,“你们大半年时光往山里捡着栗子,晒干了也有那么多,送了人之后现在还有好几麻袋子满满的,还觉得不够用么?”
大号编织机器编织出来的大麻袋,好有百来斤装的那种袋子,现在阁楼上的通风道里还堆着有八/九袋子晒干的栗子呢。
这种野栗子颗粒极小颗,剥起来也麻烦,比起市面上卖的那些炒栗子来完全是无用之物,老门山即便是肯便宜卖还没有人肯要呢。
所以除了县城跟京都那边走礼的时候跟着松子一起用一用,再加上哄哄孩子们的嘴,老门山往来送礼的时候这个野栗子是送不出手的。
“磨成粉做栗子糕就不够用了呀。”成义几个想得可好呢,年下用来做栗子糕,香甜香甜的栗子糕,那味道可好了。
还想着做栗子糕呢,朱娇娇也是个宠孩子的,便对丈夫说到,“那你干脆上午开完会就带着这几个小磨人精去山上走一趟吧。”
“成啊。开完大会就带他们去吧。”叶有华也是个宠孩子的,扶着妻子在凳子上坐下来,一口应下了。反正腊八节能歇着,他干脆就带着孩子们进山玩吧。
这下就连素璎都欢喜起来了,几姐弟妹们坐一块一边吃饭一边叽叽喳喳地说着话,好在都是教过的,不会在嘴里一边嚼东西一边说话,不然就得被训一顿了。
吃完早饭,大家也没歇着,趁着机会把有些活给做了,上午十点差一刻钟,大队部那边的钟声响了,然后广播喇叭里刘支/书又一次通知大家赶快到大礼堂集合开大会。
关好门窗,一家人就相携去了大礼堂。
刘支/书一直觉得这件事情是他引起来的,因而强烈要求他来主持大会,他先把老门山得罪了县城里卤菜加工厂的事情说了,又说担心对方报复,怕对方拿着上头的政/策来说话。
这样子一来老门山怕是再做不了买卖,最后才说作为赔罪,老门山准备要跟县城那边的大工厂共享一些老门山的先进技术。
刘支/书把事情一说,大部分的人虽然心里已经有了一些底的,但是有些不那么明白的人,没怎么听懂消息的人,这会一听到还是有些沸腾了。
“怎么突然间就得罪了人了?害得咱们老门山突然间要做这样的决定?”
“不是说要一直好好发展的吗?”
“对啊,今年才刚刚比往年好一些罢了。”
“不过是县城加工厂的几个工人而已,就这么厉害吗?咱们老门山要怕成这样?”
各种不满意的话直往外头一句一句说出来,勾的有些原本都接受了现实的社员都又跟着一起闹腾了。
几个小队的干部们轮流在各队之间来回着劝说了一下大家。
总之,老门山现在做出这个决定都是逼不得已的,因为老门山的社员们日子过得太好了,外头都眼红了。
如果老门山不让步,不知道哪一天,整个老门山可能会再也不能做买卖了。
不对加工厂那边让步,万一对方要是报务,拿着玫/策来说话,咱们老门山可就什么都做不了。
所以,其实是为着将来能够更好地发展生意,大队部这边才考虑了跟县城共享技术。等到楚南都发展得不错了,那么老门山又可以好好地发展了。
这些事情,干部们仔仔细细地给解释了一遍。
还是有些人并不服气的,倒也不是不服气干部说的政/策的事情。政/策这些事情大家也都知道的,不过是这几年楚南没怎么管这些事情,但不能说干部们就说得就不对,这是上头的规定,上头之前没有计较不代表以后就一直不会计较了。
大家不服气的是,老门山的好日子算一算才过了多久啊?上回刘大壮举报,大家都担心得要命,好在平安度过了,这会又出这样的事情,老门山就不能平静了?
要说大家责怪那几个在外头吹嘘的小子,那倒也不至于,事实上,小孩子们在外头吹嘘一番正常得很,就是他们自己很外人聊天的时候也不免有些吹嘘老门山的,更何况孩子们呢。
当然,如果他们知道这几个小子前些日子才出了差错在前的事情,估计就不会这样想了。
到最后,大家还是同意了这一桩事情,事实上不同意也不行啊,万一对方报复,老门山什么买卖都没得做了。
反正这个大会大家开得不是很开心就是了。还没有正式散会呢,就冲着家里的孩子们再三叮嘱,“吸取教训吧。在外头再也别说老门山的任何事情了。”
叶有华看着现场的场景,这个场景算是他助推出来的,但他心里还是有些不安的,如果一切都是平安的,那么他这等于是在变相的压制老门山往更好的一面去发展。
回到了家里,他又问了一遍,“爹,娇娇,你们说,真的到了那个时候,咱们这老门山的买卖到底是能继续做还是不能继续做?”
这件事情,就是朱娇娇心里也是没底的,她在梦中所知道的是,桥湾公社就没有做买卖的集体,那会,大家温饱都没有解决呢,能做什么买卖呢。
至于别的地方,有底气做买卖的除了县城的大工厂,乡下也就那么几个,她知道的有两个,铜鹅后来收归了县城,豆腐村听说也是收归了县城。
所以其实是做不下去的?
叶有华并没有觉得心里就好受了多少,还是素璎成忠素瑶成义几个从外头跑回来拉着他要去山里捡野栗子才把他从思绪里给扯了出去。
朱立勤看了看女婿的背影,又去问女儿,“你真的确定将来买卖不能做的?”
“我只知道,楚南的其他公社里,养铜鹅的法子跟豆腐村都是收归了县城的。至于咱们桥湾整个公社也没有听说有什么做买卖的。”朱娇娇仔细回想着那段日子。
“那会上门来检查各家各户的物产,院子里是果树的都得砍了,菜地也得铲了,你就是解释说这是家里吃的菜也是不许的。”
“屋前屋后的院子里是不允许发展任何的种植的,至于养猪跟鸡鸭鹅,养猪的数量不能超出两头,鸡鸭鹅等合起来也不能超出十这个数的。”
“超出来的反正都被没收了,至于最后那些东西如何了,反正是不知道的。”朱娇娇跟在“她”的身边,“她”又是个不怎么出门跟人闲话家常的人,那会家里也没有每天会聊一聊事情,她对于外头的事情所知道有限。
“你记得那是哪一年吗?”朱立勤觉得女儿说的那个情形,凭自己去想象是想象不出来那种场景的。
当然老百姓家里养几只鸡鸭鹅养几头猪的事情,之前大食堂开起来的时候也是这么来的,但是他以为这回事已经是过去了。
朱娇娇仔细回想,却不大想的起来了,“那会子,哦,对了,那会子一直是吃大食堂的。我的印象中,好像大食堂自从刚兴起来那会子开始,老门山的大食堂一直没有断过,老门山的这个大食堂吃了很多年呢。”
“你从别的方面想一想,比如,那年,我多少岁。”朱立勤说到这里,顿了顿,对了,那会他肯定是没再活着了,“你还记得不记得你娘那会多少岁?或者那会你多少岁?”
“是六七年的时候吧。”朱娇娇静默了好一会,才说到。
那会,她好像还记得当时的事情,文乱开始那一年,先只是初夏的时候报纸上发布了横扫一切牛鬼蛇神的文章,然后老门山到入秋的时候就有点严格了起来,香烛纸钱等等一概不允许烧了。
家先什么的都拆掉了,给祖宗烧香这是属于迷信的事情,大家都得是唯物主/义者,迷信是不允许的。
即便队里的干部们不去作为,也有外来人经常跑过来盯着的。
那会开始,大家都是没有祖宗的人了。
从不允许烧香拜佛之后的那一年之后吧,反正是没有跨过两年的,她记得“她”要悄悄的去给父亲祭拜,当时说的是,“去年就没给爹祭拜,也不知道他在下头缺不缺什么东西。今年再不能这样不祭拜了。”
当然,最后肯定是不行的,那会连香烛纸钱都没地方买去,就算是想自己制作,那也得要有那个原料吧?
事发突然,大家真的是什么准备都没有。
朱娇娇一时间沉浸在回忆里一时间有些回不过神来,连手里搓衣服的动作都停了下来,于敏乔推了推朱立勤,示意丈夫说句话。
朱立勤请咳一声,“娇娇啊,你看,厨房里这天窗也好了,咱们几时搬过来?”
“哦。”朱娇娇回了回神,“这个不麻烦的。就在隔壁屋子呢,咱们一点一点的搬也行,反正不着急。或者下午等有华他们回来了再一起搬也行。”
两间屋子里很多东西都差不多,床和衣柜什么的也是一般的,把床铺跟衣服换一换就行了。
差别就是是靠前院的屋子多了一张大方桌和一个火柜,而靠近厨房这间屋子也就是多了一个橱柜,橱柜里放着一些厨房里不常用的东西,诸如不来客就几乎用不上的碗筷调羹杯子之类的。
还有厨房里头调料配料菜干蘑菇干之类,放进来的都是数目不算太多的,刚好够用十来天的量。
这些也就是备着来客的时候用的,平时自家炒菜用的也就是油盐葱姜蒜辣椒香菜胡椒粉等东西,这些都是放在厨房的灶台上就可以了。
至于酱油陈醋香料花椒耗油酸甜酱什么,自家炒菜的时候向来都是不多用的。
所以搬起来也很方便就是了。
于是等中午叶有华带着几个孩子回来吃饭的时候就说起来这事。
“我们也帮忙!”成义自告奋勇的要帮忙,他对于搬房间也挺感兴趣的,因为他差不到也到了该单独睡一间屋子的年纪啦!
素璎皱了皱眉头,“那下午还去不去山上啊?”爹爹下回再放假就得过小年了吧,到那会肯定下雪了吧?
“反正我要帮爹爹姆妈搬东西,哥哥你呢?三姐你呢?”成义冲二姐姐做了一个鬼脸,又去拉哥哥跟三姐做帮手。
成忠跟素瑶异口同声的说到,“我也帮忙。”
三对一,少数服从多数,素璎有些恹恹的同意了,“好吧,我也帮忙。”
朱娇娇还是有些皱眉头,她看着父亲,素璎这样子的性格好像是越来越嫌弃没在她计划以内的麻烦事了啊?
“这样就可以了。”饭后朱立勤跟朱娇娇说起来的时候还是这般坚持,“你别担心了。龙生九子还各有不同呢,你不能指着家里的孩子教出来的都是一副模样的。”
朱娇娇听了也就作罢了,反正她对自己教孩子是没有多大信心的,那就听父亲的吧。
午睡醒来,素璎几个就赶紧过来帮忙了,朱娇娇指点着他们搬那些东西,搬过去又放到哪里。
其实他们趁着孩子午睡的时候就把最难搬的那个组合柜的斗柜给搬过去了。
因着斗柜做出来的时候就是专程给朱娇娇用的,所以再麻烦也得搬过去。
搬斗柜还得先把上头两层给搬下来,然后还得从隔壁房间又挪一层柜子过来,因为这样两边的柜子才会刚刚好放成一竖。
这种重活就是朱立勤叶有华翁婿两个做了。
朱娇娇跟母亲于敏乔就整理一下柜子里的衣物等等,还有床上用品也能先换好。
于是孩子们过来帮忙,做的活也就是把一些衣物从这个房间搬到对面房间而已。
“姆妈,过年了我也单独睡了是不是?”成义一边帮忙一边还要问话的。
朱娇娇递了一叠衣服给他,“那你想不想自己单独睡呢?”
“我……”成义搬着衣服送过去了才又回来继续说,“我也单独睡吧,就是,”说到这里成义有些迟疑,“嗯,等我跟哥哥商量好再说哦。”
朱娇娇还真的想不到这个小家伙要说些什么,也就随他去了。
也就是搬些衣物,搬起来还挺快的,叶有华看了看家里这会没有什么重活了,就说到,“我带素璎他们再去一趟山里,不然他们心里不得意。家里要是有什么重活先留着,等我回来做。”
“能有什么重活?你们先去山上吧,别耽搁时间了。”朱立勤就帮着他们找出来一辆小板车、几个大号的麻袋跟一捆麻绳,这种小板车再小的路都能拉着走。
素璎也有些醒悟,“对哦,带着小板车就能用大号的麻袋多拉点野栗子回来了。”
于是叶有华领着几个兴冲冲的孩子又进山去了。
“咱们家的孩子还好啦,还没有其他家的那样折腾。”朱立勤又宽慰女儿,“别人家的孩子是打得狠,可是,折腾起来的那个闹腾劲啊,你能受得了?”
朱娇娇倒是知道家里的孩子们还算是听话的,“我也没说他们不好呢。”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早早上好,这是今天的更新,九千字。有时候先知也并不是好事情呢。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祝大家身体健康幸福快乐阖家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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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素10瓶;萧琳5瓶;3123495390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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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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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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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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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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