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许久无人踏足的树林里,有一片荒芜的空地本不奇怪,可这一刻安吉却头皮发麻,身体的本能反应差点令她弯腰呕吐出声。
——乍一看似乎是普通的地面,而仔细看去时,就会猛地发现:这些在黑夜中看起来和静止一样的空旷地面,实际竟然是数量庞大的,无时无刻不在蠕动的树枝群!
无数树枝冲破泥土,层层纠缠起攀附在地表,宛若一条条黑蛇,又像是一个人黑发的发丝,密密麻麻纠缠在一起。
恶心完了,安吉连忙后退试图原路返回,然而树枝比她速度快得多,转瞬就将她绊倒,安吉重重磕在地上,感受到粗粝的针尖般的枝叶划开她的脸,刺进娇嫩的皮肤里,温热的血液糊在脸上……脑袋登时一片空白,整个人都吓蒙了。
她这是……这是毁容了?
不,不可以!!
如果她变得面目全非,谁还会喜欢上她,奥林匹斯山诸神的大门怎么可能还为她打开?
最重要的是,那个死颜控……伟大的战神阿修斯,也不会再对她一见倾心了!
安吉崩溃地尖叫起来,疯狂催动体内的神力,点点白光附着在树枝上,竟然真的将铺天盖地的枝条逼退了一部分。
快逃!
就在安吉不顾形象地起身欲跑时,剩余的人到达了“目的地”。
当看到红鼻子拖着半昏迷的乌石踏入“空地”时,安吉的内心是绝望的。
果然,看到安吉竟然敢逃跑,红鼻子当即发出一声愤怒的吼叫,随即向她扑来,瘦长的身影转瞬即至,扯着女孩瘦弱的胳膊就要将她扔回去——
“卑贱的人!怎么敢这样对待神使,我命令你这个怪物,现出原形!”
极度慌乱中,安吉下意识喊出了上一世熟悉的咒语,下一瞬她就绝望的意识到,现在她的神力还远远比不上上辈子的自己,即便喊出了咒语也是没用的。
然而,不知是不是神灵赐下祝福,红鼻子竟然倒退了两步。他的身体开始不规则地抖动起来,皮肤开始变得发青发黑,当男人痛苦地张嘴想要呼喊,舌头的位置却是一条长长的树枝!
安吉欣喜若狂,连忙对着男人大声念咒:
“黑暗的生命,我以神使安吉之名命令你,滚回黑暗中去!”
喘着粗气的几秒过去了。
咒语没有效果。安吉又连忙补充了几个攻击法术,微弱的白光在空中敷衍地晃了两下,落在红鼻子已经树干化的皮肤上,连个泡都没冒起来,就消失无踪。
安吉:“……”
“嘶……嘶……”
红鼻子四肢以反人类的姿势扭动。在他身后,弗洛村庄的青年们身影一个又一个钻出草丛。他们中的两三人面色呆滞瞳孔扩散,已经是和红鼻子相同的状态。剩余人脸上均是挣扎之色,眼睛里无一不刻着深深的恐惧。
安吉立即明白,这些人也和她一样逐渐清醒了过来,只是已经晚了。
被甩在一旁的乌石刚苏醒,就看见了红鼻子半人半树的怪物模样。他绝望地闭上眼睛:“怪物就是树林。”
“这里的怪物、这里的魔鬼,就是树林本身!它控制了我们,我们恐怕都会变成怪物……安吉,你快跑,跑出去找唐肖神使!”
安吉:“我跑不掉!!”
她的双脚已经再次被树枝缠住,很显然,刚刚无论是因为什么原因使它迟缓了片刻,现在它已经重新把矛头对准了安吉一行人。
安吉能清楚感觉到,这些树枝——它背后的未知生命变得更加愤怒了。
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激怒了一样。
就在这一瞬,一个极快的念头闪过安吉的脑海,使她在绝望关头忽然瞥见一丝希望,哪怕连她自己都对此抱有不确定的怀疑:“……是唐肖?”
是唐肖在和树林对抗,要来救他们了吗?
似乎是应这个念头,地面忽然颤抖起来,枝干虬结成的地表中央慢慢凸起一个庞大的肿块,一收一缩地缓慢鼓动。
“外来人。”
红鼻子不再扭动挣扎了,他平静地张开嘴,枝干化身的舌头发出嘶哑的声音。
安吉勉强开口:“你就是……你就是……”她想把乌石的话复述一遍,但到嘴边却觉得艰难无比。
可她明明是神使,已经远远超越平民生命的存在,怎么能连这种话都畏于说出?
“红鼻子”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我已经很多年没见过人类了……阿贝斯山太贪婪了,它把仅存的人都锁在自己的胃口里,这让我在漫长的时间饥饿无比……”
“……所以我不得不开始沉睡,直到我闻到一股味道,新鲜的,美味的,强大的……人的味道……”
无数根树枝在他身后乱舞,宛若捕食者的舌头,贴着猎物的身躯嘶嘶作响。然而它们却仿佛在忌惮着什么,始终不敢直接穿破猎物的皮肤吮血噬肉。
尚存意识的人们发出痛苦的哀嚎,有人被直接吓尿了,一股尿骚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安吉感到一股冷意窜到头顶,令人浑身发寒——不仅仅是眼前恐怖的场景,还有“红鼻子”刚刚说出的话。
“沉睡了许多年”“阿贝斯山的贪婪”……这是什么意思?
这些字眼的含义令她不敢继续想下去,好在“红鼻子”也没有继续回忆,它伸出干枯漆黑的树枝,轻而易举刺破了安吉的皮肤——
“尊敬的神使,填饱我的肚子吧,让我恢复力量,杀掉那个……”
一阵剧痛从腿上传来,安吉连忙催动神力抵抗,可刚一接触,那难以形容的庞大恶意和恶灵之力便令她白了脸色。
扑簌,面前响起朽木被穿透的声音。
“红鼻子”的胸口被一截铁剑穿透,它背后赫然站着爬起来的乌石。
“一直是你在影响我们,控制我们,果然和外婆说的一样,你是一个操纵人心的怪物。”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把铁剑深深贯穿“红鼻子”的身体,然后脱力倒下。
铁剑在枯树中破碎掉落,随后树枝恢复原样,仿佛从未被刺穿。“红鼻子”勾起一个诡异的笑容,“很少有人能逃离我的控制,你们的心越是强韧,就越是美味……”
“你说的美味,是指这种心吗?”
空气忽然仿佛停滞了一瞬,安吉清楚地听到有金属划破树枝的声音和人的说话声,可四周却什么都没有。
“红鼻子”却面孔扭曲起来,嘶嘶后退一步,连动作都好像迟缓几分:“……不可能,你怎么可能找到那里,我明明把它藏在——”
乌石不知何时爬了过来,他捡起地上碎裂的铁片,试图把安吉腿上的树枝割断,“我听到了,唐肖神使来救我们了,她一定会杀死这只怪物的!”
“卑贱的人类!”十几根树枝直接将乌石拦腰抽了出去。
“那他妈是我的台词!”
安吉看着呕血不止的青年,忽然觉得体内的神力枯竭时的疼痛也没有那么剧烈了,她再次催动起神力,连光环的警告都没听到:“你一个卑贱的树妖,怪物,黑暗的死灵生物,也敢说人卑贱……”
“树妖?那种弱小而短暂的生物?如果你有先古人类的记忆,在他们的记载中,似乎称呼我为\'树魔\'。”
“红鼻子”大笑起来,它在这里似乎是无敌的,似乎没有什么能伤到它,然而下一瞬它的面孔又变得极其愤怒,宛如受伤的怒兽般嚎叫。
两种极端的状态反复切换,哪怕安吉不知道“精神分裂”这个词,也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她听着红鼻子的叫声,不知是不是失血过多导致幻觉,脑海中忽然浮现了阿贝斯山谷里的野兽们。在便宜姐姐觉醒的那个惨绝人寰的晚上,整个山谷都遍布着这种野兽的惨叫声。尤其是当她亲眼看见唐肖用一把匕首捅穿了三人高变异狼的心脏,变异狼在那一刻露出的人性化的错愕表情……
与附身于红鼻子的树魔流露出的狂怒状态,竟然如出一辙!!
这一刻,对便宜姐姐的抵触和忌惮尽数转化为前所未有的信心,如果不是形象所迫安吉甚至想笑出声来,她幸灾乐祸:“你死定了!我姐姐可是能屠光阿贝斯山的神使,还会打不过你这个枯萎老树干?”
树魔若有所思:“这就是神使?可你们两人的力量却天差地别……”
安吉:“……”
她仗着天黑别人看不见红脸,厚颜无耻地解释:“姐姐比我年纪大,我的神力早晚也会成长为和她一样!”
屁,她上辈子最厉害的时候恐怕都不敢和树魔对线。
树魔桀桀笑起来:“别想骗我……我还没有老眼昏花,看得很清楚,她的力量,分明是‘神’才能拥有的。”
安吉:“被你猜中了。我姐姐是诸神托梦见证的半神。拥有神的力量和人的心灵,是千年一遇的神眷者,掌握杀戮之力的神使,阿贝斯山诞生的……”
如果唐肖在这,都想给安吉鼓个掌。论睁眼编瞎话的能力,她这个业余爱好者果然还是比不上专业人士。
人家真敢说,树魔也是真敢听。听完还皱眉思索:“半神?倒是稀奇。可这些长翅膀的蠕虫都住在奥林匹斯山,又怎么会来到令他们害怕的人族世界?真奇怪……”
安吉:“不许口吐狂言侮辱神灵!”
她注意到,树魔身上不断有树枝开始枯萎,每枯萎掉落一部分,都会露出红鼻子原本的身躯和皮肤……树魔在节节败退!
虽然不知道唐肖是在何处攻击的它,但安吉还是信心大涨,她用微茫的神力去触碰正在昏迷的乌石的头顶,温和的白色光芒开始生效,青年状态好了许多。但他醒来的第一眼,却以很奇怪的眼神看向树魔。
“我刚刚醒了,我都看到了。”他喃喃低语,“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大家都会被你控制住。”
他没有再试图攻击树魔,只是转头四顾,开始在四周寻找什么。
“嘭!!!”
处于中央位置,鼓胀成一人大小的树枝肿块突然发出爆裂的声响,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挑了一刀,无数汁液飞溅出来,洒在众人身上,腥臭扑鼻!
树魔痛苦地嘶吼起来,用不甘心的眼神看向众人。
乌石却双眼一亮,他看向核心处的椭圆形巨大肿块,“原来你把它藏在了这里。”
树魔感到很不可思议:“不可能,她明明不在这个世界,怎么可能攻击到我身上?”
生平第一次,它对自己的实力产生了质疑,甚至出现了跑路的想法。
难道那个人族女孩……真的是“神”?
安吉刚平复呕吐的**,看见溅在身上的绿色汁液,又想吐了。但乌石的话却又令她有了新想法,她忽然想起,自从踏入这片黑色树林,好像从没看过任何流动的汁液和水,甚至没有一丝活物。
树木是黑色的,稀疏的树叶是黑色的,就连地面的荆棘和草丛都是青黑色,断裂的树枝会转瞬化为枯木,一丝水分都没有。
唯一的“水”,就是从这颗巨大肿块中溅出的绿汁……安吉忽然福至心灵:“这是你的心脏?”
整片树林都是树魔的身体,所以它的影响无处不在,但就像人一样,心脏是它最致命的弱点——这个巨大的鼓缩的肿块,就是树魔的心脏!
念头刚落,地面忽然猛烈颤抖起来,从肿块中爆发出更剧烈的爆裂,树魔尖叫起来,整个身体都像岩浆般开始融化。
“地狱之火……地狱之火!哈达斯?是你……?不!”
红鼻子逐渐露出原本的模样,身上糊了一层半黑半绿的粘液,神情像是被吓傻了,连眼珠都在颤抖。
剩余几人的神情也发生了变化……从呆滞到惊恐慌张,只是几个瞬息的事情。
巴洛一个两米高的大块头,捂脸发出了比公鸡还高亢的鸣叫声,响彻高空。却令乌石松了口气,只有熟悉的人才知道,巴洛虽然块头大又长得凶狠,性格却稍微有些胆小。也正是如此,他最开始的行为才会令乌石认定了有异常。wWW.ΧìǔΜЬ.CǒΜ
地面还在颤动,众人都站立不稳,更别说逃跑了。
不断爆炸中,“心脏”肿块已经被摧毁的不剩什么,空气中除了无数不在的尖嚎,就只剩下树魔怨毒的低语,令人头痛欲裂。
变故再次迭生,从“心脏”中钻出了一团树枝,它们纠缠着形成一团模糊不清的人形,窜出来就要遁走。
“想走?”
熟悉的声音出现,一道银光划破虚空,钉穿了这团几欲逃走的树枝。在其身后,唐肖的身影走了进来,背后天光乍现,混沌耀目。
明明只有几个小时没见,安吉几乎有种半辈子过去的激动,刚要举手呼喊,却在唐肖身后越来越强烈的光线中大脑一阵晕眩,然后两眼一黑,没了意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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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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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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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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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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