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没想过司南闹着玩,但是,他还是来了。
幸好来了。
司南殷勤地给他搬了个小板凳,还拿鸡毛掸子掸了掸。
唐玄勾了勾唇,从容地坐下,不怎么在意地看着赵德,“私铸铜锅吗?何人举报,可有证据?”
赵德冷着一张脸,**道:“此为开封府公务,郡王不便插手。”
唐玄挑眉,“你不是要抓我吗?”
赵德有种不好的预感,“下官奉了包大人的命,要抓宋氏火锅店的东家,司南。”
唐玄道:“公文何在?”
赵德不肯给他。
草果姑姑适时站出来,说:“奴婢方才看了公文,包大人只说抓捕私铸铜锅者,没指名道姓。”
“那就对了。”唐玄道,“这火锅店是我跟南哥儿合开的,铜锅也是我找人铸的,包大人要抓的人是我。”
赵德:……
预感成真了。
就算他不把唐玄放在眼里,也不可能明晃晃把他捆到开封府。
且不说他有没有这本事,光凭官家的护短程度,一旦把人捆了,又找不到确凿的证据,不光是他,包大人都得光荣下岗。
司南沉浸在唐玄那声动听的“南哥儿”中,心里美得冒泡泡。
小玄玄当着外人的面叫他“南哥儿”,真会撒娇!
沉浸在大总攻幻想里的司南变得很大度,“既然是包大人说的,就别让他老人家为难了。咱们铸铜锅的时候不是有那个‘同意书’吗,干脆拿给包大人看,能证明不是私铸就好了。”
“好。”唐玄点头。
可南想了想,也不能太大度,“至于诬告我的人,还有不分青红皂白耽误我做生意的恶吏,我要反过来告他们,你要帮我跟包大人说,请他老人家替我做主。”www.xiumb.com
——明目张胆“走后门”。
唐玄一味纵着,“如何做主?”
“用枷锁锁他们,还要让他们赔我钱!”
“好。”
唐玄抬抬手,便进来几个皇城司的亲从官,拿着契书,赶着差役们浩浩荡荡出了门。
赵德还好,至少能装。
差役们的脸色就精彩了,原本是来拿人的,怎的倒反过来成了被拿的?
偏偏还不敢不从。
上一个跟皇城司叫板的,坟头的草都没人割!
火锅店里。
找茬的差役走了,司南恭恭敬敬地把魏氏请回雅间。
孩子们和员工都吓坏了,战战兢兢地愣在原地,大气都不敢喘。
司南拍了拍手,“槐树,去门口迎客,下一波用餐高峰快到了。二豆,今日天气热,多做些冰沙,冷串也备上。小郭,大厅这边你留神盯着,客人来了主推冷串。实哥,劳烦你看着他们把那俩桌子清了,风扇吹起来,空气清新剂也喷上……”
看着他含笑的脸,听着他平静的声音,大伙慌乱的心不由自主安稳下来。
二郎急于表现,“我呢?我做什么?”
司南笑眯眯,“有没有长得可爱或者帅气的小郎君?要坐在柜台后面充当吉祥物哦!”
“我可爱!”小崽第一个跑过去。
“我帅气!”小狗子也没谦虚。
“我厉害!”二郎毫不犹豫。
“我……力气大。”冬枣想了想,也过去了。
剩下小茄子、小馒头和小木头,实在想不出自己有什么优点。
最后,还是小木头站出来,说:“我们是一家人……师父哥说过,一家人就要齐齐整整。”
孩子们都笑了起来,所有孩子都站到了一起。
在这种欢乐的气氛中,员工们按照司南的安排各自忙碌起来,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原本乱糟糟的大厅就变得井然有序。
风扇一吹,自制的“空气清新剂”一喷,小小的火锅店立即变得高大上。
魏氏拿眼瞅着,颇觉欣慰,“不愧是玲珑的孩子。”
草果掩着嘴笑,“是谁说的,再也不许我们提月娘子,谁提跟谁急。”
魏氏白了她一眼,“谁说的你问谁去,反正我没说。”
这无赖的模样,不止草果,向来矜持的范萱儿也笑了。
范萱儿便是那个戴着帷帽的小娘子,她母亲和魏氏是堂姐妹,当初嫁给了江南的富商,后来家道中落,富商又得病死了,她们母女这才来到汴京投奔魏氏。
两年前,范萱儿的母亲也死了,只剩下她一个孤女。
范萱儿长得像江南水乡的小白莲,娇娇嫩嫩,颇有才情。
魏氏待她极好,甚至想过让她做儿媳妇,只是当初范萱儿的母亲眼界高,想让她嫁个状元榜眼,将来做高官夫人,这才没成。
为显矜贵,她在外男面前向来戴着帷帽,只是,眼下瞧见司南领着唐玄进来,反倒把帷帽摘了。
草果瞧见了,只笑笑,没吭声。
魏氏却大大咧咧地说:“怎么摘了?不是说还没议亲,不方便见外男吗?”
范萱儿嘴角一抽,含羞带怯地垂下头,“姨母不是说了,南哥儿不是外人。”
声音柔得呀,仿佛能掐出水来。
魏氏信以为真,直爽地拍拍她的手,“这就对了!你看别人家的小娘子,该打马球打马球,该逛园子逛园子,合该潇洒些!”
“谨遵姨母教导。”范萱儿起身,规规矩矩行了一礼。
魏氏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这丫头虽说平日里颇多讲究,却也没这么……这么作,今日这是撞邪了?
魏氏有点担心,摸了摸范萱儿的脑门,结果,邪祟没摸着,倒摸了一手白.粉。
欸呀,怎么抹了这许多?
魏氏正要说话,被草果拦住了。
再说下去,这表姑娘指不定回去就要上吊了。
“夫人,您不是说想小郎君了吗?如今小郎君就在跟前,您要不要好好瞧瞧?”
“是要好好瞧瞧!”魏氏伸长脖子,盯着司南猛瞧。
司南从进屋起脸上的笑就没收起来,真心的,毫不敷衍,“小子给干娘见礼。”
魏氏一拍桌子,“你可别叫我干娘,要让你娘听到,又得打你屁股。”
当年她和月玲珑绝交,月玲珑一气之下把两家的关系彻底断了。小司南叫了她一声干娘,扭头就被月玲珑打了。
想想就糟心!
司南早就没印象了,只是凭着对月玲珑的了解,猜测道:“我娘的脾气干娘是知道的,不过是说气话,转头就忘了。”
魏氏撇撇嘴,“她要真忘了,何苦这些年都不登门?还有你小子,别以为现在笑得好看我就不舍得骂你——当初司叔病着,我叫人送钱,你为何给我退回去?”
司南摸摸鼻子。
他能说吗?那个根本不是他!
原身太骄傲,也太死脑筋,越是困难的时候越不肯受人帮助。
原身的锅,只能由他背,“当初家中并非走投无路,田产屋舍卖一卖,钱也不少。更何况,那时干爹病着,将军府用钱的地方更多。”
魏氏看着他,颇为惊奇,“几年不见,南哥儿怎么像变了一个人?”
司南并不掩饰,反倒坦荡地说:“经此一事,总不能再像从前一般任性妄为。”
魏氏摇摇头,笑道:“你从前也是好的,就是不大爱笑,也不像如今会说,还能干。等你娘回来,看到你这样,保管大吃一惊。”
她想起什么,愤愤道:“你娘那死妮子,恁的狠心!要不是你三天两头往将军府送小火锅,我这辈子都不会再登司家门!”
司南赔笑,“我娘说得没错,干娘就是嘴上厉害,实际心又软又善良。我知道,当初我扶祖父母的灵柩回崔家寨安葬,是草果姐姐一路护我。”
他方才看到草果的时候就觉得十分眼熟,刚才冷不丁想起来,当初原身见过她。
魏氏绷着脸,不肯承认,“那是她自作主张,跟我可没关系。”
草果笑着冲司南眨眨眼,“小郎君就当夫人说得是真的吧!”
这么一笑,司南更觉得眼熟了。
似乎有那么一段时间,原身还是个小豆丁的时候,都是这位姑姑带着他爬树掏鸟窝。
——虽然原身超级不喜欢,每次都吓哭。
这么一看,就忍不住看得久了些,就像作为旁观者,在看原身经历过的小故事。
看在唐玄眼里可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果然还是喜欢女子吧?
郡王大人裂开了。
理智的那一半告诉他,不应该阻止司南谈婚论嫁、成亲生子;被第三条腿支配的那一半没说话,只是直接指挥他采取行动——
唐玄捏着司南的下巴,把他的脸掰了过来。
司南眨眨眼,小玄玄又撒娇了?
这还当着长辈的面呢!
唐玄瞅着他的坏笑就知道他没想好事。
不过,没关系,只要他的眼睛放在自己身上便好。
魏氏扑哧一笑,“玄儿还是这么霸道,就爱欺负南哥儿。”
草果笑盈盈道:“哪里是欺负?分明是疼爱。那时候郡王谁都不爱搭理,也就小郎君还能让他抱一下。”
这下轮到司南裂开了。
这竹马竹马的既视感是怎么回事?
那个不是他!
这边欢欢喜喜唠着家常,差役那头气氛不算融洽。
木清是唐玄最信任的副官之一,他亲自跟着赵德去开封府。实际不是为了铜器的事,而是为了私盐案。
今日一早,唐玄抓住了那个运输私盐的小贩,并顺藤摸瓜,端了他们一个窝点。审问之下,司家酒楼一案有了进展,和赵德有关。
赵德身为开封府尉官,不仅牵扯进私盐案,还很有可能担任重要的一环。
木清奉命,秘密逮捕赵德。
若让他回了开封府,以包拯的耿直势必会追根究底,到时候事情就麻烦了。
于是,木清找了个借口,把赵德引到一处偏僻的石桥上。这时候日头正足,街上人不多,没人注意他们,正好动手。
不远处埋伏着皇城司的人手,只要木清发个信号,他们就会冲过来抓人。
没想到,两个人刚上了桥,赵德就意识到了不对劲,毫不犹豫地翻身而下,刚好下面有一艘小船接住了他。
船工显然早有准备,飞快地划走了。
皇城司众人尽管第一时间追捕,还是扑了个空。
所有人都寒着脸。
皇城司有内鬼,无疑了。
另一边,魏氏从火锅店出来,心情大好,上了马车便拉着草果说个不停。
“我的小南哥儿呀,真是越来越出息了,小小年纪就那么有主张,把个火锅店经营得风生水起。”
草果道:“想来是随了司大官人。”
魏氏点点头,“我瞧着也是。不地,这长相倒是随了玲珑,唇红齿白的,满京城都找不出几个这么俊俏的。”
草果点头,“可不是呢!”
尤其跟燕郡王坐在一起,竟像对谪仙。
魏氏掀开车帘,看了眼后面的轿子。
范萱儿身子娇弱,坐不了马车,每次出门魏氏都会特意给她准备一顶小软轿,由府中护院抬着,轻便又舒适。
魏氏往前凑了凑,小声八卦:“你说萱丫头是不是对南哥儿有意思,不然怎么偏偏他进来了就把帷帽摘了?”
草果嘴角一抽,实在不忍心说,人家哪里是对司小郎君有意思,明明是看上了更高的那座山!
魏氏越想越觉得像那么回事,“当初我想把咏儿说给她,我那妹子却说,萱丫头胆子小,配不得武夫,就想找个文质彬彬的读书人,可不就是南哥儿这样的么!”
草果翻了个白眼,人家只是心气更高,瞧不上咱们将军府的门弟罢了。
魏氏扯了扯草果的袖子,“你还记得不,那会儿玲珑第一次见萱丫头,还夸她长得素雅可人呢!”
草果又翻了个白眼,那是因为长得不够好看,没得夸了,才勉强说了句:“这丫头倒是……素净。”
魏氏眼里闪着媒婆之光,“正好俩人年纪相仿,你说,我从中撮合撮合怎么样?”
草果:……
醒醒啊夫人!
就那朵小白莲,连将军府的二公子都瞧不上,怎么可能瞧上一个卖火锅的?
虽然,司小郎君在她眼里是第二好的。
自家二公子占第一。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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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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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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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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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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