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郡王的青铜令终于送出去了!
大伙惊喜又兴奋,奔走相告。
紧接着,又得知了一个消息——
小郡王把象征王妃身份的青铜令给了一个小郎君……
所有人都不好了。
花匠撅断了树杈,厨子捅破了铁锅,护院一个走神儿差点捏断门童的手腕,老管家捂着心脏,差点昏过去。
大伙架着颤颤巍巍的老管家,暗搓搓摸到湖边。
唐玄正带着司南参观郡王府。
司南的心情略复杂。
郡王府好大呀!
光是三层小楼就有六个,还建着钟楼、鼓楼、演武场、兵器库,马厩里红的白的黑的河套马、伊犁马、汗血宝马足足排了两列,这要放在现代,就是两个车库的兰博、马莎、劳斯莱斯!
郡王府又……怎么说呢,好“直”。
放眼望去,连朵花、连棵草都没有,区区几棵树,还是直溜溜的小白杨,偌大一个湖,没有九曲桥,没有八角亭,芦苇、荷花、水葫芦……一样都没有。
从管家到门童,再到后院做饭的、洗衣裳的一水的全是人高马大的汉子,指不定连湖底的青蛙都是公的。
拥有这样一个郡王府的人,不是直男,胜似直男。
司南站在湖边,长长地叹了口气。
伤心了,失意了,恋爱无望了。
“不喜欢?”唐玄偏头。
“不,挺好的。”司南客气地说。
唐玄挑挑眉,没说什么。
两个人绕着湖走了小半圈。
司南没话找话,问他最近在忙什么,完全忘了俩人昨天才见过。
唐玄很认真地回答:“抓住了花鬼的心腹。”
司南问:“是那个叫小元的吗?”
唐玄点头。
“招了吗?”
“已经移交开封府,包府尹正在审问。”
司南顿时放下心,“事情交给包大人,妥妥的没问题。”
唐玄脚步一顿,“你很信任包府尹?”
“你不觉得他很靠谱吗?古往今来这么多当官的,能吏不少,但是真正做到既为百姓办事,又不贪腐的有几个?”
在古代想当一个清官太难了,贪钱贪利的代价又太小,总会有各种各样的因素促使人移了性情。
包拯是少有的不贪钱财、不慕名利,在任上又能大刀阔斧,把政务办得漂亮的人。
司南道:“我听说包大人二十九岁就考中了进士,本来能进大理寺,为了年迈的双亲没有做官,直到三十九岁才出任知县。”
唐玄颔首:“包府尹为官二十载,至今在京中都无田产屋舍,只是携家眷住在开封府后衙。”
“真是太让人佩服了!”司南摇头晃脑地感叹。
唐玄勾了勾唇,不着痕迹地把话题拉回来:“我蒙祖荫,得了这处宅院,只是时常住在宫中,疏于打理,你觉得是否空荡了些?”
“岂止是‘空荡了些’,简直太空了!”司南还沉浸在包大人高尚的品德中,没留神说了实话。
说完才反应过来,“你诈我?”
唐玄扬起眉眼,笑了。
“你你你……简直太坏了。”司南拿手戳他。
原来你是这样的燕郡王!
别以为你笑得好看我就会原谅你!
唐玄扶住他,免得他摔进湖里。
司南跳着脚同他打闹。
一时间,静谧的湖边变得十分热闹,单是司南一个人的声音就盖过了整个王府。
大树后,老管家差点又昏过去。
这次是高兴的。
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看到小主子笑,若非亲眼看到他愉快地眯眼,挑眉,勾嘴角,他定然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自从将军和公主走后,小主子仿佛就丧失了除了面无表情之外的表情,让他们这帮老家伙操碎了心。
唐玄放软了语气,像是在哄人:“过了端午十三哥和滔滔姐就会回宫,我打算把院子整一整,回来住,你可有何建议?”
“没有吧,现在就……挺好的。”司南纠结了一下,还是觉得不要干涉人家比较好。
唐玄勾唇,“那就说说吧。”
司南:???
我说的是没有!
“我想听听你的想法。”唐玄偏头,微笑地看他。
司南瞬间被美色所迷,小心脏扑通扑通直跳,但他还是冷静地说:“我的想法不重要,我又不住。”
“你若愿意,可以随时来住。”
司南:!!!
少年,撩人要负责的知不知道?
“比如这湖,是否可以种些青莲?”唐玄道。
“确实应该种些,这么大一片,空空荡荡,乍一看还以为是假的。”司南不知不觉被绕了进去。
“就算不种荷花,也能种点菱角啊,荸荠啊,熟了之后往锅里一丢,煮着吃、炸着吃,和青笋炒着吃,和排骨炖着吃,想怎么吃怎么吃……”
唐玄笑:“还有吗?”
“还有院子,连棵花啊草啊都没有,将来有了女主人,你怎么跟人家看雪看花看月亮,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
女主人?
唐玄眼前不由闪现出高滔滔的脸,连忙摇了摇头。
太可怕了。
还是不要了。
厨子和园丁正在激情讨论。
“我说不让你把那丛芦苇揪掉,莲藕也别拔,看吧看吧,客人嫌弃了。”
“这事可不能赖我,老三说的,芦苇荡、莲叶丛里最能藏人,拔掉安全。”
厨子瞪眼:“这是汴京,不是西北。”
园丁毫不示弱:“你不同意早说啊,十几年过去了,现在才逼逼。”
厨子理直气壮:“这不是人家小郎君提醒我了吗!”
园丁翻了个白眼:“敢情你自己也没啥品味,还有脸说我。”
“安静。”护院冷声道。
厨子和园丁立马噤声。
老三发飙,闭嘴保命。
护院瞥了俩人一眼,“你我因何过来?”
“查探王爷和小郎君的关系。”厨子和园丁乖乖回答。
护院收回视线,再次看向湖边的二人。
厨子和园丁无声地扔了几个眼刀子,谁也不服谁。
这时候,司南刚好在说:“作为朋友,其实我也给不了你什么建议,还是应该让那个将来有可能住进来的人决定比较好。”
——这话说出来,连他自己都觉得酸。
大树后面的人却兴奋了。
听到没?
小郎君说“作为朋友”,所以,他和王爷只是朋友,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
老管家欣慰点头:这样就放心了。
只是区区一个可以随随便便把王妃令牌送出去的朋友啊,有什么重要的呢?
不过,新的问题又来了。
这个小郎君什么来头?
为什么能被王爷选中做朋友?
几条黑影蹿出王府,分分钟就查到了司南的全部资料。
众人愕然:商人之子?州桥边上卖火锅的?
这身份……是不是略低了些?
几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司南。
司南正盘着腿坐在湖堤上,旁边有棵白杨树,掉了几片叶子在地上。只见他左挑挑右捡捡,最后选出来两片最大的,和唐玄一人一片,进行决战……
“你的断了!你输了!给钱给钱!”司南大笑。
太过明媚的笑脸,不仅惹得唐玄心甘情愿递出一枚铜钱,也让暗中观察的几人放下心。
“其实……商人之子,也没什么吧?”
“想想咱们那会儿,就是没钱没地的大头兵,将军可嫌弃过你我?”
“当年公主在边关,与军中妇人同进同出,丝毫没有架子。”
“这叫平什么近什么来着?”
“平易近人。”
“对对,王爷一定是随了将军和公主。”
老管家眼泪汪汪。
小主子孩童时都没玩过叶柄,只会抱着箭一遍接一遍射靶子,冷冰冰地说着要给父母报仇。
现在反倒比从前活泼了。
有朋友真好!
傍晚,唐玄留司南在王府吃饭,用的正是司南刚拉来的新餐桌。
——如果依着唐玄,定然会不动声色地珍藏起来,舍不得用。只是没等他叫人搬走,护院便拎过来支上了。
看着一只只大桶摆上桌,好看的唇抿成一条直线。然而,几个大老爷们注意力全在司南身上,谁都没在意他。
老管家笑眯眯地向司南介绍众人,司南嘴甜地伯伯叔叔一通叫。
汉子们铁打的心都软了。
厨子搓着手,指了指桌上的大木桶,“放开了吃哈,不够再去做。”
老大个的桶,一共有四个。
一个桶里放的是满满的白米饭,一个桶里叠了一撂烤白馍,另外两个桶里装的是酱香大骨和炖羊肉。
典型的西北军做派。
“主子说今日可能来客人,一大早就让我们准备上,猪和羊都是现杀的,大火小火交替着熬了两个时辰,这时候应该入味了……小郎君,你尝尝?”
要是换成平常人,八成得吓到。
司南却弯着眼睛,笑眯眯地看向唐玄,“你知道我要来?”
唐玄别开脸,嗯了一声。
昨天司南说要给他送桌子,他便想着,万一是今天呢?所以一大早就匆匆赶回来等着。
司南咧着嘴笑,“我要是不来呢?”
“那就明天。”明天再不来还有后天、大后天……总有一天会来。
若是一直不来,他就去“提醒”他。
司南心里有点软,也有点甜,刚刚还觉得俩人没戏了,这时候又燃起一簇小火苗。
大概,也许,有那么一丢丢可能呢?
开饭了。
唐玄瞅着桌上粗犷的大桶、大骨头、大块肉,再想想司南给他做的精致的小丸子、小馄饨、小虾饺,第一次怀疑,家里的饮食习惯是不是应该改改了。
略……丢人。
没想到,司南非常豪迈地拿起一块大骨头,呲着小牙啃啊啃,可欢快了。
管家笑出一脸褶子,“王爷说小郎君从小在汴京长大,没去过西北,怕您吃不惯这干巴巴的馍,就蒸了桶米饭……”
“不不不,我可喜欢羊肉泡馍了。”
司南当即从桶里抓了一个,撕巴撕巴放进粗陶碗,又用长勺舀了一勺热汤烧在上面,眯着眼睛一闻,顿时笑起来,“香!”
这模样可不像作假。
管家笑得更真诚了。
唐玄抿着笑,给他挑了两块好肉放到碗里。
司南吃得嘴巴油乎乎红润润。
精致的小脸蛋配着狂野的吃相,其实不太搭,然而看在王府众人的眼里,只觉得真乖巧、真可爱,一看就是自家人。
有什么比客人喜欢自家的饭食更让人欣喜的呢?
管家笑眯眯地感慨:“怪不得能和王爷做朋友,是个顶好的小郎君呢!”
众人纷纷点头。
老哥几个难得高兴,拎着酒坛,端着大酱骨,横七竖八地坐在点将台上边吃边唠嗑。
唠着唠着就唠到了将来的王妃。
是像公主那样温柔贤淑呢,还是像高家小娘子那般泼辣爽利?
如果能像司小郎君这样讨人喜欢,那就太好了!
湖边。
司南边吃边说:“你家的这些人真不错。”
“他们……是长辈。”
唐玄顿了顿,告诉了司南自己的身世。
他的母亲是赵家宗室女,太.祖那一支,因为和亲封了公主。没想到,刚一出境夏人便突然毁约,要拿公主威胁大宋。
唐玄的父亲当时是边城守将,以一己之力救下公主,扭转局势。后来,两个人互生情愫,求得官家允婚。
公主没有回京,甘愿陪唐将军驻扎边城。虽然生活清苦,两个人却着实过了几年恩爱日子。
宝元二年,宋夏战争爆发。
唐将军战死。
公主受了细作的蒙骗,被掳去夏营。
两军对垒,敌军无耻地用公主的性命威胁宋军。
当着数万将士的面,公主只轻轻说了句“望官家顾念我儿”,便慷慨赴死。
那一战,宋军杀红了眼。
那一年,唐玄还不到两岁。
战事结束后,失去双亲的孤儿被唐家家将送回汴京祖宅,官家将其接入宫中,亲自抚养。
府里的厨子、园丁、护院,还有隐在暗处没有出现的那些人都是当年唐将军麾下的家将,原本有机会凭借战功青云直上,为了唐玄,他们放弃了。
老管家在这座宅子里待了几十年,服侍了三代唐家人,更是长辈一般的存在。
……
司南平日里口才那么好,这时候却哑了声。
任何安慰的话都显得那么苍白。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给唐玄夹了一块肉,动作十分小心,语气很是温柔,“你……多吃点。”
唐玄笑笑,“好。”
一切的悲伤都消失了。
只余湖边的清风和桶里的肉香。
吃完饭,天还亮着。
司南惦记着二郎,原本想回家,不知怎么的被唐玄哄到了书房,又不知怎么的被书房里的刀刀剑剑迷住了。
唐玄的书房也很“直”,没有薰香、挂画、雕花屏风、青花瓷,就连书都不多,有的只是一件件或古朴或锐利的兵器。
每一件兵器旁都放着一册“说明书”,上面详细地写着这件兵器的来历、材质、特点,以及使用心得。字迹刚正遒劲,用词简洁晓畅,像是唐玄亲自写的。
司南突然觉得,这位看似冷冰冰的郡王大人,其实心里住着个暖汉子。他只对自己在意的事专注,只对在乎的人温柔。
突然有点羡慕。
能被他喜欢的人,真是有福气。
司南回头,瞧见唐玄打了个哈欠。
别说,还挺稀罕。
唐玄给人的感觉仿佛是不食五谷的天兵天将,从来不会像凡人那样打哈欠放屁。
“困了?”司南问。
“没有。”唐玄飞快地否认。
司南忍不住笑了,怎么像个心虚的孩子。
刚好管家进来送茶,责备般瞅了唐玄一眼,“能不困么?昨日出去赴宴,夜里又去清匪,今日为了等小郎君一下都没合眼……唉!”
司南吓了一跳,整整两天一夜了!
熬夜猝死的例子还少吗?
司南瞬间男友力爆棚,一把将唐玄摁在矮榻上,“赶紧睡觉,现在就睡,我看着你。”
唐玄微讶:“你不走?”
司南瞪眼,“你想赶我走?”
唐玄轻笑,“是不是赶你你也不走?”
“回答正确,加一百分。”
司南戳戳他眼皮,“快,闭眼。”
唐玄听话地闭上。
管家满意地点点头,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门轻轻阖上,书房内只剩下唐玄和司南。
唐玄歪过头,再三确认:“真不走?”
司南胳膊刚好撑在榻边,坏笑道:“舍不得我?”
少年撑着下巴,皮肤莹白,脸颊微鼓,黑亮的眼睛水汪汪的。
唐玄诚实地点点头,确实舍不得。
司南反倒不好意思了,“闭眼。”
唐玄勾着唇,阖上眼。
司南拍拍泛红的脸,明目张胆地看着他。
真帅啊!
剑眉星目说的就是这种人吧?
鼻形也这么完美,仿佛多一分少一分都会失去味道。
性感的喉结不能少。
还有极浅的一层胡茬……这样完美男人,就连青葱葱的胡茬都比别人性感。
司南正看得专注,那双如繁星朗月般的眼睛突然睁开了。
司南心虚,“怎、怎么还不睡?”
唐玄微垂着眉眼,无奈又宠溺。
再不睁眼就要出大事了。
少年离他那么近,绵绵软软的呼吸像根小羽毛,轻轻扫在敏感处,他强忍着才没让自己失礼。
唐玄抬手,压在他头顶,“你也睡会儿。”
司南的注意力放在那只手上。
修长的手指,温热而有力,一下子就把他的脑袋罩住了。是让他着迷的,属于男人的气息。
司南的脸有些烧。
“吃什么长大的,手这么长?”为了掩饰自己的局促,他大大咧咧地把那只手扒拉下来,掰着手指一根根看。
非常“男人”的一只手,肤色微深,带着细微的疤痕和薄薄的茧子,是常年挽弓射箭磨出来的。
司南瞅了眼自己的小嫩指头,顿时输了。
唐玄也看到了,不由自主寻到他白皙细嫩的指尖,捏了捏。
司南瞪眼,“干嘛?敢占你南哥的便宜!”
“这就叫占便宜?”唐玄轻笑着,又捏了捏。
这种时候怎么能输!
司南毫不示弱地捏回去。
两个人你捏我一下,我捏你一下,幼稚地较着劲。
确切说,较劲的只有司南。
唐玄就像一头慵懒的花豹,在宠溺地逗弄着他的小毛团。
不知玩了多久,司南才反应过来,撑着面子命令:“别玩了,快睡吧。”
唐玄闭上眼,眉梢嘴角皆是笑意。
司南也笑了。
偶尔幼稚一回,还挺有趣。
司南收回手。
唐玄指尖不自在地动了动。
触碰过温暖,再回到孤单的样子,已然不习惯了。
过了一会儿,唐玄的呼吸变得均匀。
司南用气音问:“睡着了吗?”
“睡着了。”
司南:……
司南不再理他,随手拿了本地方志消磨时间。竖版繁体文言文,即使有原身的记忆还是不太习惯。
看第一页的时候眼睛就有点花,勉强翻到第二页,纤长的睫毛已经耷拉下去,将将翻过第三页,就彻底睡着了。
唐玄睁开眼,偏头看着他。
他从来没把别的什么人放进过眼里,所以无从比较。如今看着少年的眉眼,只觉得没有一处不可爱,就连他轻浅的呼吸声都是动听的。
看着他眉眼低垂,安然入睡,仿佛自己的疲惫也消失了。
原来,枕边有人,如此安心。
——————
司南根本不想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茶汤巷的。
他睁开眼就已经是第二天了,二郎正抱着手臂瞪着他,开口第一句话就是:“你是喝醉了吗,还是脑袋坏掉了?为什么被人抱下马车都不醒?”
没有,都没有。
他只是睡得太沉,又对唐玄太信任了。
根本不知道唐玄是怎么把他抱上马车,又怎么抱下来的……
太丢人了!
南哥的面子都没了。
好在这两天大家都忙,唐玄要查无忧洞,司南也在忙着给二郎转学,尴尬的事没机会提。
就当是一场梦,醒来之后就失忆吧!
……
四月十一,暖阳高照。
御街两旁的荷花粉粉嫩嫩地开了一整渠,小娘子们站在渠边,轻轻盈盈地笑着,讨论着哪朵荷花最好看。
郎君们站在廊上,远远地瞅着,亦在心里揣摩哪位娘子最可人。
莲叶田田,彩衣袂袂。
美好的事物总能让人心情明媚。
司南骑着小三轮,从御街上飞驰而过。
如今这条街上已经没人不认识他了,就像提到玄铁弓就想到唐玄一样,看到三轮小飞车,全汴京的人都知道是州桥边的司郎君。
今天,车斗里多了一位虎头虎脑的小郎君。
有熟客远远地打招呼:“今日不出摊吗?”
“不出了,送弟弟去书院。”司南笑着回。
“哪家书院?”
“若水。”
“是个好地方!”
“是呗,盼着他将来有出息。”
司南笑着骑远了。
知道司家底细的,无一不夸赞有加。
当初司家接连出事,谁都以为这俩兄弟日子早晚过不下去。没承想,未及弱冠的少年郎竟把日子越过越红火了。
若水书院在汴京城东南边,出了新宋门再往南走上二里地就到了。
因为在城外,地价便宜,所以建得很大,南北两边各有一个大门,青砖红瓦的牌楼,五柱两进,十分气派。
据说,南门两边的对联是范仲淹先生题的,北边是晏殊先生写的。
南门对着宜春苑,北门离新宋门不远,东边还有一个专门的车马门,进出十分方便。
书院内有校舍、宿舍、藏书阁,还有一个偌大的跑马场。
因着环境好,先生也有学问,过来读书的不仅有寻常人家的孩子,还有不少官家子弟,大多盼着十年八年读下来,谋个进士出身。像司家兄弟这样奔着学武来的,真不多。
“里面可漂亮了,建的就跟江南园林似的,尤其是那个跑马场,你一准儿喜欢。”司南骑着小三轮,直奔东门,“马厩里养着二十多匹小滇马,是专门用来教导你们这些小豆丁的。”
二郎听到“跑马场”的时候就兴奋得不行了,根本不在意他叫自己小豆丁。
守门人生得粗粗壮壮,一看就是练家子。
司南和和气气地问了声好,递上二郎的入学铭牌。
他生得好看,又带着笑,守门人不由热情了些,喊了个机灵的小厮给他们带路。
小厮在前面走,司南骑着三轮车拉着二郎和行李跟在后面。
小厮没忍住,悄悄地往后看。
司南笑道:“小哥不妨坐上来,我载着你。”
“不用不用。”小厮连连摆手。
书院中规矩大,学子和小厮之间壁垒分明,他可不敢坏了规矩。
司南干脆停下车,扶着把手和他一起走。这样一来,小厮便稍稍靠后了些,刚好能看清小三轮,还不至于失礼。
二郎也从车上跳下来,走在司南身边。
这小厮是个聪明的,知道兄弟两个是照顾他,不由大为感动,“小的名叫陶然,这旬刚好调到蒙学侍奉,小郎君若有需要大可使唤小的。”
二郎像模像样地执了执手,“学生司嘉,以后就麻烦陶然哥了。”
陶然忙躬了躬身,“不敢不敢。”
陶然一路介绍着书院的情况,诸如早课要注意什么,三餐如何搭配,还有集体生活需要规避的忌讳,都是新人容易踩的坑,非常实用。
二郎小小年纪便有一副缜密的心思,话不多,却通透,每每搭上一两句总能叫人高看一眼。
陶然不由肃然起敬,隐隐觉得这小郎君虽出身一般,假以时日,必非池中之物。
到了宿舍,二郎更是如鱼得水。
一屋子的小豆丁,大的六七岁,小的只有四岁,二郎虽然年纪不是最大的,却生得壮壮实实,一身江湖气,三言两语就把那群白白嫩嫩的小读书郎唬住了。
光耍嘴皮子还不够,第二招,美食攻略。
来之前,司南花了大半天的时间给他做了一大包小零食,小米锅巴、芝麻馓子、牛肉干、酸杏脯……比什么鼠什么味的种类都全。
二郎一股脑倒出来,任由同学们挑。
小郎君们起初还有些羞怯,不好意思接。二郎抓起一把锅巴嘎嘣嘎嘣嚼得香。
小家伙们咽了咽口水,不知谁第一个伸出小手,紧接着全都开心地吃了起来。
最后,还有一个终极大招——自家的小三轮。
官家出于军事上的考虑,还没公开三轮车的图纸,民间就算能仿制也不敢,所以这东西除了官家和司南,谁都没有。
二郎用一声甜甜的兄长贿赂司南,请他拉着舍友们在空地上转了一圈。
小郎君们顿时敞开心扉,就差抱着二郎的腿认大哥了。
司南瞧着自家崽的这波操作,突然有种淡淡的忧伤,这小子平日里用在他身上的心眼,还是太少了!
和二郎说好过两天来看他,司南就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其实,十岁以下的小郎君们大多不住宿,只是中午在宿舍休息一下,晚上会由家长接走。司南原本也想这样,却被二郎拒绝了。
一来,他想晨起练武,把路上的时间省出来。二来,上学的时间司南刚好要去早市买菜,放学的时间又赶上小吃车最忙,他不想让司南太辛苦。
小家伙考虑得这么成熟,司南还能说什么呢?
回到家,已是傍晚时分。
司南站在门口瞅了瞅,总觉得空荡荡的。只是少了一个人而已,怎么安静得有点过分?
他坐在门槛上,突然有些茫然。
往常时候,这个时间他不是在州桥摆摊,就是在家里和二郎斗嘴。
兄弟两个斗嘴的话题非常宽泛,鸭肠好吃还是鹅肠好吃、衣服洗破了要不要补、怎么少了两个铜板、筷子拿反了……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能拿出来说说。
冷不丁剩下自己,司南还真不适应。
不知愣愣地坐了多久,直到左邻右舍的屋顶上冒起炊烟,司南才跺了跺坐麻的脚,慢吞吞挪到草棚。
煮个东西吃吧,总得习惯一个人吃饭。
既然臭小子不在,干脆做点儿好吃的,明日见了告诉他,馋着他。
不对……
明日见不着了,说好了后日再去看他。
司南啧了一声,拍拍脸,让自己打起精神。
中午剩下半碗面条,已经凉了,干脆扒了几片菜叶子,洗洗揪揪丢进锅里,打算把面条炒一炒。
炒到一半,才发现小罐里的盐用完了。
司南下意识叫:“二崽,给哥舀罐盐!”
喊了一遍没人应,这才反应过来,二郎去书院了。
槽!
闲着没事送他去书院干嘛?
书院的饭能吃饱吗?
教头会不会为难他?
万一有官家子弟欺负他怎么办?
司南把锅铲一扔,面条也不管了,蹲在灶边生闷气。
也不知道这气从哪里来的。就觉得空落落的,恨不得下一刻就骑上小三轮,把二郎接回来。
门环“叮、叮、叮”响了三下。
司南飞快地支楞起脑袋。
是他是他又是他!
穿着红色劲装,背着大长弓,像天神下凡一样的他!
司南张着手臂扑过去,在距离唐玄一尺来远的时候堪堪停下,假抱了一下下。
“小玄玄,你上辈子一定欠了我很多钱。”
唐玄:???
司南弯着眼睛笑得灿烂,“不然为什么我一召唤你就来?”
唐玄眼尾微扬,声音透着愉悦,“你召唤我了?”
司南:“就是个比喻。”
唐玄睫毛下垂半厘米,嗓音也变低,“你没召唤我。”
司南:……
“召了召了,我现在特别需要你。”
唐玄勾唇,“有多需要?”
司南坏笑,“需要你帮我搞定这锅没有加盐的糊面条。”
“……好。”
虽然炒糊了,虽然没加盐,两个人却你一口我一口吃得挺香。
“我跟你说,这绝对是我职业生涯最大的败笔,以后再也没机会了。”司南把太糊的部分捡出来丢掉。
唐玄慢条斯理地嚼着,“我觉得挺好。”
为了显得真诚,他又补充:“有笋丝的清香,还有青菜的绵软……汤饼很筋道。”xǐυmь.℃òm
司南呲着小白牙,笑了,“小玄玄,你绝对戴着滤镜。承认吧,是不是喜欢我才特意夸我?绞尽脑汁想出这些话一定很辛苦吧?想到我开心的样子又觉得一切都值了,对不对?”
唐玄睫毛扬起来,在眼角的位置又微微陷下去,这代表他笑意很深。
司南继续他的表演,“看吧看吧,被我戳中心事害羞了是不是?来吧,表白吧,你南哥已经做好准备了,少年,请大声诉说你的爱意吧!”
唐玄轻笑一声,抬眸看他。
他看着司南,司南也看着他。
两个人对视着,好一会儿没说话。
他瞳孔里小小的他是肆意的,是张牙舞爪的;他瞳孔里小小的他是专注的,是眼含深情的。
世界突然变得安静。
“吱吱——”
清脆的叫声打破了空气中莫名的暧昧。
司南扭头,瞧见一颗黑色的小脑袋。
嗬,还是个小熟鼬!
小黑鼬顺走了他丢下的那块糊面条,吱吱地冲他叫了两声,大概是在……说谢谢?
司南惊奇:“白鼬吃熟食?”
唐玄迟疑道:“或许这只比较特殊。”
“叫声怎么像松鼠?”
“这只比较特殊。”
特殊的小黑鼬又出来了,送给司南一份“大礼”——一只死老鼠。
司南:……
小黑鼬丝毫没有觉察到他嫌弃的样子,反而非常骄傲地把“礼物”往他脚边推了推,仿佛在说:“吃呀吃呀,是你说让人家抓老鼠。”
司南被自己的脑补雷到了。
更神奇的还在后面——
小黑鼬把老鼠交给他之后,熟门熟路地跳上置物架,掀开竹篮盖子,毛绒绒的身子探进去,抱出一颗圆溜溜的蛋。
敢情根本不是礼物,是一鼠换一蛋?
小黑鼬离开之前,还帮他把盖子盖上了。
和原来一模一样!
就像从来没动过!
所以这小贼到底偷过他多少鸡蛋?!
司南摸到一根烧火棍,想着要不要把偷蛋贼打一顿。
小白鼬从柴堆里探出头,歪着小脑袋看着他,眼睛黑溜溜的,耳朵圆圆的,雪白色的绒毛细软顺滑,可可爱爱。
司南:……
“卖萌没用,知道你老公犯了偷窃罪吗?”
“吱——”
“知道还跟他在一起,这种渣鼬不分还留着过年吗?”
“吱吱吱——”
白鼬顺利接到小黑鼬,小两口一起冲着司南叫了两声就毛蹭毛钻回了柴禾堆。进去之后还伸出一只小黑爪,拨了拨洞口的柴禾,把缺口补上了。
司南:???
敢情这些天人家根本没走?
光明正大在这安家了!
唐玄笑着劝:“吃饭,面凉了。”
司南愤愤地塞了一大口。
唐玄倒了盏茶,送到他手边。
司南两只手抱着,边喝边不怀好意地盯着柴禾堆。
唐玄失笑,这脸颊鼓鼓的模样,真像那只会撒娇的小白鼬。
司南怀疑地看着他,“你笑什么?”
唐玄转移话题:“不如养着罢,作个伴。”
司南撇嘴,“让它们作伴,我还不如搬到郡王府。”
唐玄挑眉,“何时搬?”
司南:“我开玩笑的。”
唐玄:“今晚怎么样?我叫人过来收拾。”
“别闹,南哥有家有弟弟,怎么能随随便便被你养?”
“不随随便便就行了?”
司南:……
竟然输了!
唐玄笑笑,不再逗他。
两个人相对坐着,继续吃面。
你给我倒盏茶,我给你剥个鸡蛋,动作自然熟稔,谁都没觉得不对劲。
吃了一会儿,司南才想起来问:“你今日过来是不是有事?”
唐玄点点头,“跟你说声,这些时日会比较忙。”
“意思是没时间见面了?”
唐玄摇头,“你若想,多忙都能见。”
司南一怔,笑道:“这话还是说给小娘子听吧,她们一定会喜欢。”
唐玄挑眉,小娘子?滔滔姐那样的管家婆吗?
还是算了。
司南想起什么,压低声音:“莫非是要收网了?”
唐玄点头,“这些日子会有大动作,你在州桥当心些。”
司南笑笑,吊儿郎当地说:“我一定老老实实做事,踏踏实实做人,不给郡王大人添麻烦。”
“不用老实,不必忍着,不要让任何人欺负。”唐玄一本正经地说着撩人的话。
司南捂着小心脏,生怕它一不小心跳出来。
“那几个……孩童,不必再回无忧洞。”为了照顾司南的心情,唐玄没用“乞儿”这个更加准确的叫法,“可以暂时安置在你家,或者送去郡王府。”
“不用,在我家就好。”
司南顿了一下,轻声说:“你要平安。”
“好。”唐玄郑重应下。
离开时,司南把他送到门口。两个人隔着一道门槛,一个在门里,一个在门外。
司南挥挥手,笑嘻嘻地活跃气氛,“回见啊,一根毛都不能少。”
唐玄看着他的手,说:“先前那个动作,再做一遍。”
“哪个?”
“我刚来时。”
司南张开手臂,“来,抱一个,上辈子欠了我钱的小天使。”
唐玄稍稍矮下.身,把自己放在他张开的手臂间,“我上辈子一定是修桥铺路的大善人,今生才能做你‘男朋友’。”
司南……卒。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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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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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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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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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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