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给满庭芳的虞美人送了份小火锅,顺带着还有一首词作,一封长长的信。
信中简单表达了一下歉意,表示近来事忙,没去满庭芳,刚好做了首新词,若看得上眼,便赠与她。
重点在后面——
为什么忙呢?因为在州桥边开了个吃食摊子,刚好有美容养颜之效,请姐姐尝尝。
语气之亲切,情感之真挚,真如对待亲姐姐一般。尤其是说完请她尝小火锅之后,就完了,根本没提让她以后多买,或者请她帮忙宣传之类的。
虞美人不由乐了,“倘若不是认得他的字,我还真以为这是别人借了他的名义胡写的。”
丫鬟小娥由衷地点点头,“还真是,司大郎君何时变得这么会说话了?”
虞美人掩着嘴笑笑,问二豆:“他还有别的话交待没有?”
二豆点点头,憨憨地说:“师父哥说红枣养生锅要趁热吃,若放凉了恐怕会带累姐姐的身子。”wWW.ΧìǔΜЬ.CǒΜ
“知道了,好孩子,辛苦你这一趟。”
不用虞美人说,小娥便从钱匣里拿出一串钱,递给二豆。
二豆背过手,不肯接,“师父哥说了,这小火锅是他送给姐姐的,不收钱。”
虞美人温柔道:“收着吧,不是饭钱,是给你的跑腿费。”
二豆摇摇头,坚持不肯收。
小娥凑到虞美人耳边,低声说了什么。
虞美人诧异道:“你是白爷的人?”
二豆绞着小手,点点头。
虞美人瞧了眼他身上的补丁衣裳,轻声叹道:“拿着吧,我不会说出去。”
二豆还是坚持不肯收,小娥再给,他干脆跑了。
虞美人不解,“快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瞧他虽穿着粗衣,却十分干净,怎么都不像……既然是那里出来的,怎的跟着司大郎君做起事来?”
勾栏瓦肆消息最灵通,司南的事小娥早就听说了,虞美人一问,她便从司南如何骑着小三轮在州桥摆摊、如何打退赖老大、如何敲着小鼓出风头、如何笼络槐树等人,又是如何落了榔头的面子原原本本地说了。
虞美人听得一愣一愣的,“这还是咱们认识的那个司郎君吗?”
“千真万确,这事咱们楼里都传遍了,听说燕郡王都给他撑腰呢!”
“哪个燕郡王?”
“还能有哪个?一箭封喉燕郡王呗!”
虞美人一怔,拿起汤勺舀了颗小芋圆送到嘴里。原本没抱什么期待,没想到竟十分香糯可口。
小娥巴巴地看着,“行首,好吃吗?”
“好吃。”虞美人又舀了一颗。
小娥隐晦地提醒:“行首,您最近不是在服轻体丸吗?”
“嗯。”芋圆吃完还有糯米球。
唔,这丸子是如何做的,怎的这般香糯可口?
小娥:……
不是说了要减肥吗?
怎么还停不下来了?
虞美人边吃边道:“先前总笑话蝶恋花是个贪吃鬼,今日才知道了,我不是不贪吃,是没遇到好吃的东西。”
在小火锅面前,谁还不是个贪吃鬼呢!
小娥撇撇嘴,平日里燕窝阿胶没少炖,也不见你稀罕成这样。
别说,还真香。
那只不甚精致的白瓷碗里就像有个小钩子,把人肚子里的馋虫都勾出来了。
直到把一碗小火锅吃得干干净净,虞美人才停下来。
小娥鼓着脸,闷闷不乐。
虞美人轻笑,“馋了?”
“嗯。”
“来,给你家行首装扮上,咱们去州桥,再买一、不,两份,至少要来两份。”
小娥一听,惊讶比喜欢还多,“行首,你若想吃,叫我去就成了,怎么还要亲自去呢?”
虞美人点了点案上粉嘟嘟的信纸,“不仅要亲自去,还得隆重地去。不然,你以为人家为何花了心思给我送信?”
小娥嘟嘴,“想借你名声的多了,难不成你还要一个个上赶着满足他们不成?”
虞美人微微一笑,“如今人家用得着咱们,咱们还能上赶着。等将来,就算咱们想上赶着,都不一定有机会了。”
“司郎君真能翻身吗?”
“会的。”虞美人瞧着被二豆拒绝的那串铜钱,笃定道。
***
司家小火锅大大地出了一回风头。
前脚,满庭芳最受人追捧的行首虞美人亲自来到州桥,当着一众看客的面笑盈盈地夸司南的小火锅不仅味道好,还有美颜暖体之功效,二十文真真是良心价。
后脚,满庭芳另一位大美人蝶恋花就来了。一口气点了十余锅,又招招摇摇地坐着八人抬的轿子回去了。
满庭芳是什么地方?
汴京城最大的歌舞伎馆,里面的行首们皆是清倌,靠着吹拉弹唱的本事安身立命,且只在馆中表演,从不随人外出,多少钱都不去。
因着这个,满庭芳中的伎人们更受追捧。
满庭芳中,生得最好、歌喉最动听、最有名气的便是虞美人和蝶恋花。
虞美人身材高挑,面容清丽,喜欢穿素色衣裳,戴朝霞斗笠,最美的是那双剪水秋瞳,顾盼生情,柔情温婉,唱起曲词如水磨玉石,婉转悠扬。
蝶恋花生得艳丽丰满,肤白如雪,又惯爱穿红着粉,更衬得她娇艳动人。
她喜欢披彩云披帛,点桃花妆,插双凤金步摇,如大唐贵妃一般,国色天香。
蝶恋花原本是看不上街边的小吃摊的,只因虞美人买了,她也要买。反正就是什么都不能比姓虞的差——这是她的原话。
她生得丰满,天天嚷嚷着减肥,来之前故意把自己的肚子用束带捆上,用来提醒自己只买一碗,买了就扔掉,不许吃。
结果,往小吃车前一站,就走不动路了。
司南热情地招呼:“徐行首也来份养生锅吗?虞姐姐方才要的养生锅。”
蝶恋花遮着帷帽,高傲地点点头,“那就来养生锅。”
顿了一下,又用命令的语气说:“你叫她姐姐,也要叫我姐姐。”
司南并没有因为她的态度有丝毫不满,反而笑得更亲切,“好。”
蝶恋花歪歪头,这个高傲鬼怎么没瞪她也没骂她?不大对劲的样子……
来了其他客人,点了份麻辣锅。
为了让客人喝汤更方便,司南改良了配方,不再用整个的花椒和茱萸,而是磨成粉,用油泼了,每天现做现用。虽然麻烦些,好在不用再一边喝汤一边呸呸吐花椒了。
别说,这样一来,汤水滚开之后,香味更浓郁了。
“咕咚——”蝶恋花狠狠地吞了口口水。
司南笑眯眯地说:“这个麻辣锅其实也挺养生,袪湿又不上火,尤其一早一晚天气微凉的时候,吃上一碗,出一身汗,别提多舒爽。”
蝶恋花的高冷人设早就崩了,按捺不住激动的小手手,悄悄去扯旁边的侍女,“明姑明姑,现在是不是就算‘一早一晚’中的‘晚’?”
明姑拍拍她的手,温声道:“行首若喜欢,明日奴再过来买。”
“现在买吧、现在买吧,现在买了也可以明天吃,明天就不用再跑一趟了——高傲鬼、不对,司郎君,再来一份这个、这个……”
“麻辣袪湿锅。”
“对,就是这个!”
司南笑笑,麻利地给她煮上。
明姑瞅了他一眼,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俩冤家,到了哪儿都不忘互相伤害。
就这样,蝶恋花要了麻辣锅又要羊肉锅,要了羊肉锅又要鲜鱼锅,最后把五种锅底都要了一遍。
只要一份还不够,每种要了两份。
虞美人和蝶恋花在小吃车前待了半个时辰不到,州桥两侧便围得水泄不通。许多仰慕者特意骑着马、乘着车赶过来,就为了看她们一眼。
其中竟然还有女子,狂热程度并不比男子低!
直到两位美人走了,痴汉们还舍不得离开。
司南敲着小鼓吆喝——
“行首们吃过的小火锅,二十文一份,美容养颜又好吃喽!”
“二十文,只要二十文,你就能吃到偶像同款;二十文,只要二十文,你就能享受到和偶像一样的美味。”
“二十文,你吃的是追星的诚意;二十文你吃的是对偶像的敬意……”
围观群众一愣一愣的。
乍一听奇奇怪怪,再一听,我去,挺有道理!
“锵!”
司南借小崽的小破锣敲了一下,笑眯眯道,“还剩二十份,只有二十份了,先到先……”
还没说完,就被围了。
唐玄今日没来州桥。
晚饭被官家捉着在福宁殿用,吃完又被包大人拉着说了半晌清匪之事。
包大人可真能说啊,口水都要喷到脸上了,唐玄淡定地离他远了些,又远了些,一直远到殿门口……
包大人说到激动处,一转身,人呢?
这、这个燕郡王!
官家都没在他说话的时候偷溜过!更没嫌弃过他的口水!
顶、顶多拿袖子挡一挡……
唐玄从东华门出宫,往南,到潘楼街,特意拐了个小弯,绕到司家住的茶汤巷,隔着路口瞧了眼。
他还记得,巷口那家种着棵杏花,不久前小郎君站在树下,揪了一朵别在耳畔。
如今杏花落了,米粒大的青杏隐约可见。他和小郎君也从陌路成为了友人。
男朋友……
就是特别的友人吧!
想起小郎君翘着嘴角说这话的模样,唐玄不由心头微热,当即拨转马头,哒哒地继续南行。
再往南,便是大相国寺所在的街区,遍布着瓦子、土市和茶楼酒肆,是汴河以北最热闹的所在。
唐玄在汴京生活了十几年,却极少过来,他不喜欢热闹。今日因着司南的关系,才找了过来。
不仅来了,还特意放缓速度,左右瞧着。
挑担的货郎沿街叫卖,赤脚的娃娃追着花狗,两个妇人一边做活一边聊天,街角的炊饼店有新饼出笼,热腾腾的雾气散了大片。
不知不觉,就到了司南看上的那家店面。
前屋后院,两层小楼,临街的铺面宽敞明亮,几株花椒枝攀在墙头,墙上长着参差不齐的小草,墙角堆着几块青石砖,砖缝间还长着几丛小蘑菇……
这就是司南说过的地方,唐玄一眼就认了出来。
天色渐晚,牙行已经关了门。
唐玄难得任性了一回,敲开了门扉。
牙人没好气地打开门,一眼瞧见他背上的大弓,正要出口的呵斥顿时哽在喉间。
“燕、燕郡王?”
唐玄颔首,“玉堂巷第六户,可租出去了?”
牙人连连摇头,“没没没!”
就算租出去了,倘若这位杀神想要,他也得收回来!
“东家可愿售卖?”
“愿意、愿意!”
“现在?”
“郡王稍后,小老儿马上去办。”
一个不问价,一个不说价,更不必说什么保人画押、邻里同意之类的。若左邻右舍知道这店面是燕郡王买的,指定得跳着脚欢喜。
燕郡王名下的屋舍,贼人见了都得远远地避开!
“郡王,那院子荒废许久,恐怕不好下脚。明日、不,今日小老儿便找人收拾出来……比如那棵花椒树,疯长了许多年,合该砍掉。”
“不必。”唐玄道,“花椒树留着。”
“盖个鸭舍。”
“再盖个鹅舍。”
“铺子里添些桌椅,再买些碗筷。”
顿了片刻,说出了最想说的:“若是司家郎君来找,只管租给他。若是别人,不必理会。”
牙人:……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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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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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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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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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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