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制书洋洋洒洒,文辞斐然,而且还特意指出北宫氏七代公卿,世蒙圣眷,受朝廷俸禄,北宫达却不思报效,反而倒行逆施,图谋不轨,辱没先祖的贤名,令北宫氏门楣蒙尘,为天下士人所不齿。
这就不仅是骂了,还是捎带上祖宗一块儿骂,简直是双重暴击。
北宫达自恃世代公卿,高门望族,势倾海内,从来没受到这样的斥责。诏书上的每句话都似乎鞭挞在北宫达的脸上,火辣辣地疼。他额头青筋隐隐跳动,嘴角肌肉连连抽搐。
关键是这份诏书不仅是发给北宫达的,还是抄送给各州郡,昭告天下,那就是对北宫达的公开处刑了!
单凭这傀儡皇帝他怎么敢!北宫达立即想到,这多半是萧暥让皇帝下达的诏书,借着皇帝之口骂他。
这是一份官方的文件,有权威性的。
萧暥充分利用了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优势。借天子之口公开训斥他,北宫达吃了个闷亏,简直憋出内伤。
北宫达向来看重名声,这比让他战场上吃一场败仗更为难堪。
数日前,柳尚书设计攥云渊进宫,让杨覆等发难中书台时,谢映之就请云渊在进宫面圣之时,顺便讨一纸诏书。
这份诏书由颜翊起草,行文流畅,词章考究,有理有据,义正言辞。
而这份诏书仅仅是斥责吗?当然不是,它的杀伤力在于,首先,对铁鹞卫袭击大梁,并屠杀仙逸弈阁之事做一个盖棺定论,昭告天下。重重打击了北宫达的声望和名誉,让他再不能翻案。
其次,北宫达善于作秀。十年如一日地经营着宽厚待人,求贤若渴,礼贤下士的人设。使得海内士人纷纷投靠。
而这份诏书一颁布,北宫达多年经营的人设崩了。
北宫达吃了一记闷亏,拉扯着嘴边的肌肉,只能切齿道:“谨遵陛下教诲。”
在皇使面前,他勉为其难摆出一副宽肃端谨的姿态:“还请贵使先到馆舍休息,我这就向陛下陈情请罪。”
绣衣使者离开,北宫达手中玉琥当即在廊柱上砸了个粉碎,“竖子可恨!”
谋士们也不知道他骂的是皇帝还是萧暥,都噤若寒蝉,不敢出声。
只有东方冉不以为意:“主公,这左右不过是傀儡皇帝的一份诏书,主公不用在意,目前当务之急是立即出兵雍州,在萧暥羽翼丰满之前歼灭之,绝不能给他做大的机会!”
“先生不必再说。”北宫达烦躁地一震衣袖。
天子刚刚下诏斥责他,他立即出兵攻打雍州,天下人会怎么看他?
那不明摆着是恼羞成怒,忤逆犯上,等于是默认了天子诏书中所说,他北宫达岂不是成了和萧暥一样的乱臣贼子?
他话音刚落,一名侍者躬身上前默默开了门。
东方冉明白,这是要逐客了。遂叹息一声颓然走向大门。
厅堂外,风雪扑面而来,掀起他衣袍飘扬。
东方冉走后,北宫达沉默半响,才面色阴郁地环顾四周:“如今,概当如何啊?”
众谋士跟了他那么久,自然都明白他的心思,还谈什么出兵,当务之急,是怎么维护住主公的名声和人设。
谋士钟纬道:“这道诏书虽然是萧暥的意思,却是陛下御笔亲发,并抄往各地,这就使得我们目前的处境非常被动,我以为对雍州的军事行动须立即搁置,否则天下人会认为主公在被天子斥责后心怀不满,乃至于兴兵犯境,坐实了乱臣贼子的骂名。”
北宫达深以为然,道:“发兵攻打决然不行。但是本公就这样被萧暥小儿白白骂了一顿吗?”
钟纬道:“主公所言及是,我们也不能就这样看着萧暥发展壮大。”
北宫达问:“先生有何妙计?”
钟纬道:“要对付萧暥未必要动兵,主公可以暗中派人前往雍州,贿赂杨覆柳曦等人,资以金钱,让他们在雍州活动,从内部阻挠萧暥推行新政。”
北宫达道:“这倒是容易,大梁城里还有铁鹞卫的暗桩据点,可以交给他们去办。”
钟纬道:“再者,天子这里,主公要陈情,要解释。”
简单来说,就是要洗白,适当地卖个惨也可以。
钟纬道:“主公就要遣使进京,向天子陈说,此事乃是郢青遥等明华宗余孽为复仇所为。铁鹞卫是被利用的,主公从头到尾具不知情。”
北宫达有点冤枉,气恼道:“本公本来就不知情!”
钟纬道:“还要将妖人东方冉押解进京。”
***
东方冉独行在雪地里。
他走的很慢,一边走一边想,想他的出路。
北宫达外宽内忌,好大喜功,极重颜面,此番皇帝公开斥责北宫达,北宫达必迁怒于他,不会再听他的任何谏言,而且皇帝还在诏书里称他为狂徒妖人,北宫达也绝对不会再用他了。
不但是北宫达,经此一事,他也算扬名诸侯了,今后无论是虞策、赵崇、还是张繇之辈,谁还会用他?
他仰头望着阴沉的天空落下纷纷扬扬的碎雪,九州之大,已没有他可以投靠的人,也没有他施展抱负之处!
谢映之这一手算得上是釜底抽薪。轻飘飘的一份诏书,就把他所有的路给堵死了!
“谢玄首,总是能料事在先啊……”东方冉低头阴测测地笑了,又尖又长的指甲掐进了手掌,刺出暗红的血,“没想到千里之外你还惦记着我,真是让师兄我感动。”
“东方先生!”风雪中有一个人影急急赶上来,正是嵇平,他顿足道,“先生怎么还不走,钟先生谏言主公将你拿下押送京城,先生快跑吧!”
“哦”东方冉脚步微微一顿,他回头望向那片森严的府城,似乎停下想了想,然后又继续向前迈步,“主公不会将我押送京城。”
嵇平道:“先生怎么如此有把握?”
“因为这样的话,就会使天下所有想投奔主公的人望而却步。主公不会因为一个东方冉,而堵了招才纳士之路。”
“而且,主公坐拥幽燕之地,也无需向萧暥和那个傀儡皇帝示弱至此,反倒被天下诸侯嘲笑。”他一边说一边盘算,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城门口。
嵇平以为东方冉口上说无妨,脚步还是很诚实地开溜跑路。他正以为这位神秘的东方先生就要这样飘然出城而去,从此不知所踪时,忽然城门口传来一阵人声马嘶的喧闹。
凛冽的风雪中,一名身着雀金裘斗篷的青年,正跨在马上扬起鞭子狠命抽打着一名门吏。
“让你不长眼!”“狗眼不要就给我挖出来,挂城墙上,来人!”
那门吏在地上抱头打滚:“小人有眼无珠,世子饶命啊!”
“先生,这边。”嵇平趋避道。
东方冉见他如避瘟神,问道:“那是谁?”
嵇平小声道:“那是主公的长子,世子北宫皓。”
东方冉瞥了眼,“戾气不小。”
嵇平连连摇头,“这些年世子心里有怨怼,拿下人出气是常有的事,那个门吏只能自认倒霉罢了。先生还是不要招惹他。”
东方冉道:“世子如今处境尴尬。”
嵇平叹气:“先生也知道了?”
东方冉道:“坊间小儿都知,主公这废立世子之心,恐怕是存在已久吧?”
嵇平道:“自从两年多前的秋狩,世子被萧暥削了发后,沦为诸侯笑谈,主公便有了废立之心,而且曲夫人生的幼子北宫熙聪敏好学,深得主公喜爱,俞珪等人投其所好频频劝谏,又有夫人吹风,主公一再想换掉世子,但是又因为世子毕竟是嫡子,于心不忍,且燕州系的元老如钟纬等都反对废长立幼,所以迟迟下不了决心。”
东方冉心想,北宫达优柔寡断,像废立这种事,一旦决定了,就快刀斩乱麻,以风雷之势把事情办了。像他这样拖泥带水,拖到了全燕州都知道他想废长立幼,偏他还没动手。
说得好是谨慎持重,说得不好,就是好谋无断。取乱之道啊。
东方冉干冷地笑了声:“头发割了可以长回来,面子丢了怎么捡?又不是都像我这样。”
城门口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嵇平汗毛都竖起来了,似不忍闻。
东方冉却阴测测地笑了,割发之耻,北宫皓必深恨萧暥。
“嵇公,现在还能跟俞先生搭上线吗?”
嵇平摇头道:“俞先生确贪好财货,但是东方先生你都已经被主公驱逐,即使再去找俞先生疏通,也无济于事,不过徒然费了钱财。”
东方冉道:“我只想托嵇公给俞先生带一句话。”
城下突遭横祸的门吏满面是血,在雪地里痛苦地翻滚哀嚎,北宫皓扬长而去。
东方冉站在风雪中遥望他纵马而去的背影。
他想要翻盘,机会就在此人身上。这个北宫皓,至少是够狠。
***
“东方冉就相当于被封杀了?”萧暥问。
谢映之点头,像提及到了什么令人厌弃之物,不愿多谈,转而道:“北宫达收到诏书后,便会派出使者前来大梁陈情,我们也要收拾好屋子待客了。”
可大梁还在封城中。
萧暥道:“阖城大索快到收尾阶段了,但那两名铁鹞卫还没抓到。”
“满城都找不到,就只剩一个地方了。”
萧暥心念一闪:“皇宫?”
但总不能搜皇宫吧。原主也不带那么跋扈的?
不,好像有过一次。京城流血夜那晚。原主率兵进宫抓捕郑皇后及郑图的党羽。但也就这次的黑历史,让他背了多少年的黑锅。
谢映之道:“搜宫当然不可行,而且,目前也只是推测而已。”
若因此搜查皇宫,不仅会冲撞皇帝,破坏和皇帝之间难得的和平共处,而且,若搜出了铁鹞卫还好说,若搜不出来,盛京系那些人肯定会抓住机会,群起而攻讦,掀起风浪,破坏眼下稳定发展的局面。
谢映之漫不经心斟茶,似随口提及:“听说最近容绪先生荐了一位佳人给陛下,深得圣心。”
萧暥下巴差点掉了:啥?连桓帝都脱单了?
谢映之道:“陛下想要皇子,正寻访名医,我倒可以进宫看一看。也许可以为君上分忧。”
萧暥:等等,这信息量有点大啊。
这桓帝不是某些功能不行吗?怎么现在又可以了?还有……谢先生连不孕不育的问题也能治疗吗?
谢映之似笑非笑:“主公也有困扰?”
萧暥一惊,坚决道:“没有。”
他连试都没试过。他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危机四伏,虎狼环伺,饱暖都做不到,哪有工夫思那啥。
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试过。
在北狄草原,他就被阿迦罗强压着撸了几下,但阿迦罗那手劲,简直要当场废了他。萧暥痛得差点背过气去。
事后阿迦罗看他没有兴奋挺立,还非要给他找巫医瞧瞧,硬说他某方面不行。阿迦罗那厮的手劲有多大,他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萧暥气得想砍人,他又不是变态,他对着个男人,还是一个猛兽一样的壮汉兴奋个毛线啊!而且找巫医做什么,要找个媳妇才行!琇書蛧
但乱世里姑娘太少,加上他名声又差,导致他到现在还是光棍一条,整天和一群大老粗在一起,他都快要无欲无求了。乃至于单身得久了,看个木头都觉得楚楚动人的……赶紧打住自己的念头,他这个趋势不大对。
他脑子里各种念头此起彼伏,脸色阴晴不定,都被谢映之尽收眼底。
谢映之莞尔,“午后我要进宫,晚上再替你看看。”
萧暥愣了下,什么意思?要看什么?
等他反应过来,谢映之已经起身飘然出门了。
“不用了,谢先生,我没事……”
萧暥站在院里,脑阔疼:算了,他又不是真不行,他只是没机会实践。
以前他太忙了,不是在搞事情,就是在去搞事情的路上。
不过现在,大梁一应事务都有谢先生和中书台……他好像成了个闲人了?
机会是要自己争取的嗷!
片刻后,云越进屋的时候,蓦然怔了怔:“主公,你要去哪里?”
萧暥揽镜自顾,答非所问:“谢先生把活都干完了,我也没啥事干,正好脱个单。”
云越一愣:“你要脱什么?”
“脱单。”萧暥自信满满,
“谢先生说,容绪先生给陛下介绍了一个媳妇。”
云越顿时明白了,谢映之言者无心,某人倒是听者有意了。
谢映之既然不让他管事,那他就脱个单。
为此萧暥还特意打扮了一下,虽然品味就不评价了,也不知道他用了啥香薰,身上还有一股暗昧的幽香,扰人心绪。
云越蹙眉道:“最近香料又涨价了,你省着点用。”
再看他那件锦袍,虽然是玄色的,但还飞着两只金丝雨燕,一上一下,缠缠绵绵,骚到不行。生怕人不知道他的企图似的。那纯黑色的锦袍将他修长俊逸的身段勾勒得极为出众,让人恨不得照着最纤细处掐一把。
他还想穿着这一身去朱璧居?这算是送货上门吗?
云越挑了挑眉,话中带刺:“主公这是去讨好老丈人吗?”
萧暥正忙着打扮,黑袍金绣配上殷红的腰带,他生了副好模样,穿什么都是风流倜傥,眉眼流动间明媚飞扬之色,让人恨得牙痒。
“容绪先生堆金积玉,就算真是老丈人,你主公我也不吃亏。”
这话混账地很,还贪图对方家财,云越气极:“恐怕你把他当老丈人,他却把你当做是……”
萧暥回头:“当什么?”
“当做…”云越还是没敢把那几个字说出来,改口道:“他把你当劫匪。忘了你最近一直在抢他商会的财货?”
萧暥:“怎么能说抢?我这是劫富济贫。”
云越:……
他随手挑了个鎏金小冠,“我也不会空手去,我会送容绪先生一份大礼。”
云越眼神示意:你那么穷,还送大礼?
萧暥道:“我这人最讲义气,我劫了他一车,就还他十车,这份大礼不仅足以弥补他的所有损失,还能返还几十倍的红利。他绝对没法拒绝。”
云越不信:真有这么丰厚的利润,你自己怎么不做?
***
为了避人耳目,萧暥坐得是马车。
这一年,既然谢先生让他养病,他现在就是病号。
一上车他就懒唧唧地靠在一堆软垫里,手里还把玩着一柄碧玉折扇,就是上次潜龙局上谢映之送他的,他一直藏着。
“备战这一年,我把媳妇娶了,一年后说不定娃都有了,”大冷天他手里的扇子有一搭没一搭扇着小风,装逼装得连云越都看不下去。
“云越啊,以后我去打仗,你帮我带娃吧?”
云越被他邪火都要扇出来了,不屑道:“朱璧居里不是歌伎就是舞姬。”你也真不挑食。
萧暥纠正:“那叫做文艺工作者。”
这段时间云越也习惯了谢先生经常和萧暥说一些似懂非懂的名词,他短暂地愣了一下,撇嘴道:“主公不怕文艺工作的经验太丰富吗?”
萧暥浑不在意:“那就是艺术家。”
云越不冷不热道:“能在容绪先生这里营业,也得是老艺术家了。”
萧暥陡然嘶了口气:这孩子怎么这么刻薄,忽然觉得下不了嘴了?
他语重心长做工作:“云越啊,封建思想要不得,工作怎么能分高低贵贱呢?你这孩子,抱着这种思想觉悟是娶不到媳妇的。”
云越幽幽道:“我也没说要娶啊。”
结果一路上,萧暥本来就是嘴欠装个逼,他也不知道哪里招惹了这小子,只要他说一句,云越就怼一句,还透着股意味不明的酸味儿,差点没把他给酸死。
最后他无可忍地表示,你就不能祝福一下你主公吗?
云越不情不愿,毫无诚意,说得颇为敷衍:“属下祝主公娶个老艺术家。”
萧暥:算了算了,已经被他搞得没兴致了。
最后连碧玉扇都扔在车上懒得拿了。
他这次去朱璧居其实是办正事儿的。他要去给容绪送温暖。
***
此刻朱璧居里,王戎和容绪还在商讨王氏将来的站队立场问题。
王戎道:“北宫达坐拥百万之众,兵精粮足,士人归附。且东北土地辽阔,气候寒冷,萧暥北伐极为困难,入冬一场大雪后,他的士兵只能冻死在途中,而北宫达若要南下,如果得我王氏接应,盛京门户大开,则可势如破竹。”
容绪沉吟:“北宫达此人重虚名而不务实,好谋而无断,非成大事之人,萧暥未必没有胜算,且北宫达外宽内忌,不念故旧,我王氏若支持了北宫达,他拿下中原后,又如何对待盟友,也是未知。”
王戎冷哼道:“北宫达会如何对待盟友,确实不知道,此番试试不就知道了,但至少,萧暥是如何对待盟友,我想二弟心里应该是很清楚了吧。”
容绪面色一沉。
王戎颇为惋惜地看了看案上流光溢彩的华服和十几颗宝珠:“恐怕你把他当做明珠美玉,他却将你当做任意支取的钱庄,随意劫掠。”
容绪的手指微微抽动了下。
但是,如果北宫达赢了,萧暥就是一败涂地,生死难料,即使他还活着,绝大可能是会被押往东北,此后就要被关在笼子里了。
容绪不由想到,在冰天雪地里森冷的监狱,萧暥身体又畏寒,他那么怕冷的一个人,怎么受得了。
以往到了冬天,小狐狸最喜欢窝在他送的柔如软云般的锦垫里嗑零嘴了。监狱里肯定是没有干果蜜饯可以嗑了,更何况他还贪一口小酒吃。
萧暥身体还不好,就算娇养着都病恹恹的,如果败了,他恐怕都撑不了多久。这小狐狸既可恨又可怜。让容绪一时间不知道拿他怎么办?
他确实想让萧暥平时吃点苦头,栽个跟头,别太嚣张跋扈,但他又不想看萧暥一败涂地,永无翻身之日。
再往下想,萧暥穷,所以很愿意和他合作经商,发展商业赚钱。但北宫达本来就实力雄厚,根本不需要仰仗王氏的财富。那么他的盛京商会命运又会如何?
而且北宫达自恃名门望族世代公卿,向来重士人而轻商贾,视经商为贱业。到时候,王氏因为是国戚,北宫达还会与王戎虚与委蛇,但是他的商会呢?
这些都是他在站队前需要衡量考虑的,无论是情感,还是利益,容绪都要经过仔细的评估,才能最终决定。
“兄长,我们先别急着站队,看看情况再定。”
王戎一副怒其不争之色,再看什么?还是舍不得那只打劫的小狐狸。
就在这时,管家来报,萧暥已经到府门前了。
王戎浓眉一簇:“他倒是嗅觉灵敏。”
容绪见王戎面色不善,对管家道:“告诉他,我身体不适,卧病修养。今日不见客。”
管家道:“萧将军还说,他知道容绪先生最近因商会遇到些不顺心的事,所以他带了一份大礼来。”
王戎眉头紧拧:“又要搞什么花样?”
***
瑶华宫的殿角上停着一只浑身漆黑的渡鸦,它在早春的寒风里,雕塑般一动不动,和周围的脊兽几乎难以分辨。
秘术书写的信纸,一旦阅毕,就腾起一簇幽绿色的火焰,将纸张吞没。
“紫湄,你想当皇后?”郢青遥蹙眉道。
贺紫湄从初入宫就有一个计划,既然萧暥可以挟天子以令诸侯,她也可以后闱操纵前朝。
首先她要当上皇后,但她是容绪送进宫的,身份等同朱璧居的歌伎舞姬,是当不上皇后的,所以她要母凭子贵。
因为皇帝无能,她一方面告诉皇帝,她在容绪先生之处学得了增补益阳之妙法,这一点皇帝深信不疑。
因为容绪精通炼丹用药,才驻颜有方,精力充沛,风流放纵,皇帝一直暗恼容绪不肯分享他驻颜壮阳的秘方。
每一回皇帝歇在她宫里度夜,贺紫湄先假意给皇帝进丹,然后点上照影香,让皇帝在照影香的幻境春\梦中雄风大振。对贺紫湄更是宠幸有加。还答应了贺紫湄,只要她将来生下皇子,就册立她为皇后。
至于皇子哪里来,贺紫湄也有计划,上策是苍冥秘术中有移花接木之法,她想借大夏皇族的血脉精魄,生下一个苍冥族的皇子,她顺利当上皇后,而这个拥有大夏皇族血脉和秘术天赋的孩子,成为大雍朝名正言顺的天子。
但如今大夏皇族寥落,除了主君,就只有已入玄门的魏瑄可能有大夏血统,所以这个计划很可能行不通。
下策就是找一个适龄的婴儿,扶植为傀儡。
但是主君丝毫不关心她这个计划,只让她尽心侍候好傀儡皇帝,取得皇帝信任即可。一句“勿做他想,”让她大失所望。
她不明白,主君将她放在大梁皇宫,九州局棋中心,这么关键的位置上,却又让她除了守着个愚蠢的皇帝,无所事事。
等着所有人都这皇帝蠢死?
就在这时,宦官曾贤已到了宫前,“陛下请夫人移步懿祥阁。”
贺紫湄正心绪烦乱,有些不耐问:“陛下是何事?”
曾贤道:“去年陛下请谢玄首设计修缮的新宫殿已经快完工了,今日谢先生进宫,陛下想借此机会让先生替夫人诊看脉象。”
贺紫湄心中猛地一沉,谢映之进宫了?
“知道了,容我换身衣裳便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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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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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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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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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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