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相耷着眼皮道:“陛下放心,人傀是不会说话的,就算萧暥把寒狱里的十八班刑罚全部走一遍,他们都不会开口。”
桓帝闻言,脸色略微平静了点,不满道,“还不是你们选的人无能,那么多人都没有杀了萧暥!还有那个什么摄魂箭的,千里之外取人性命?”
无相脸色灰暗,道:“陛下,摄魂箭是秘术取生人魂魄所成,离弦即索命,只是这次遇到了焚尽一切的九天玄火。”
说着他举起留着黑漆漆空洞的右手,“陛下还记得臣被玄火烧过的这只手吗?”
桓帝觉得瘆得慌,嘶了口冷气,郁郁闭嘴了。
无相道,“萧暥身经百战,本来就不容易行刺的,而且他似乎对我们的计划早有准备。”
“你是说有人走漏消息?”桓帝簇眉,
无相道,“小殿下一步也没有出宫吗?”
桓帝阴恻恻道,“大师是怀疑朕的皇弟?”
就在这时,一个小宦官匆匆地上殿,“陛下,陛下,不好了,晋王殿下他昏迷了。”
桓帝冷笑,“朕才就禁足了他一天,他就给朕演这一出苦肉计了?派个太医给他去看看。”
然后他看向无相,“大师觉得还会是晋王吗?”
无相皱起眉头。
桓帝嘲讽道,“大师还是查查你的人手底下干不干净罢。”
然后他又想起一件事,忽然一脸高深:“朕有个想法,恐怕大师这次想杀的不仅是萧暥罢,大师是不是想顺手把朕的二舅舅也除掉?”
无相微微一惊,赶紧低头道:“陛下圣明,臣不敢欺瞒。”
桓帝好奇道,“你为何要杀容绪?就因为他跟你不合?”
“陛下,要成大事,下手就要狠,杀容绪比杀萧暥容易多了,如果此番萧暥仗着身手侥幸没死,但他约容绪会面,席间容绪被杀……,那么手握十万精兵的王戎会怎么样想?”
桓帝一挑眉,“王戎会以为是萧暥杀害了容绪。”
无相道:“陛下圣明,王戎迟迟不肯出兵,是因为容绪阻挠,所以我本想给他来个釜底抽薪。”
桓帝明白过来,懊恼道,“但是现在说这些有什么意义,最后萧暥和容绪,谁都没事!”
无相道:“陛下不要急,这一次暗杀失败,只不过让萧暥多活一段时间。”
桓帝眼中精光乍起,“大师还有后手?”
无相道:“这天气越来越冷了,炭火怕是不够旺吧,萧暥的身子快熬不住了。听说他最近开始咳嗽了。”
桓帝不知道他说什么,哼了声:“大师莫非想等萧暥冻死?咳死?”
无相讳莫如深地一笑,“陛下等着看吧。”
*********
刺客一共六人,审了一夜,但那几个人就像失智一样,什么话都不会说。
云越查了他们的家底,都不干净,手头都有陈案,不是贼寇就是江湖中人,但是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下手狠,身手厉害。
他们潜入的密道也查出来了,暖烟阁地下铺设的温泉管道在平康坊那一段经过一个废弃的井。这些人偷偷打通了水井和温泉管道,从井中潜入。看起来这些人对这暖烟阁的设计倒是很熟悉啊。
从夜里到清早,审问,调查,布局,萧暥忙了一整夜。
雪停了,一缕熹光透过雕窗照在地上。
他靠在窗前,修长的影子映在雕花的窗棱上,孤寒秀逸,犹如一支质傲清霜的寒梅。
窗缝里钻进寒冷的风雪气,他低低地咳了一会儿,手不知觉间就摸到了发间,心中隐隐一空。
他昨晚刚结识的那个小友已经不在了。
昨晚,就是在这里,那只小小的飞蛾忽然化身为一团炽烈的白焰,冲向那阴森的箭头。最后化作一缕青烟,什么都没留下。
萧暥的目力是极好的,他当然看出来了那只小飞蛾是纸做的,那么这背后是谁在操纵这只飞蛾为他报信,又为他扑火般地拼命一跃呢?
昨夜那团火焰如此之炽烈,将整个屋子照亮地犹如白昼,让他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惊心动魄,那个暗中帮助他的人到底用的是什么法术?
他现在还安好吗?
云越拿着早点进来的时候,萧暥早已经把衣裳换好了。
一夜未睡,他的嗓音有点低哑,轻声道,“云越啊,你也忙了一晚上了,回去休息吧。”
云越闻言眼睛瞬地红了,“那主公你呢?”
此时萧暥的面容清寒如冰雪,唇色浅淡温濡,几乎看不出来。
“我要去拜访一个人。”萧暥静静道,
大梁城里只有那个人精通玄术。
如果那白色的火焰是玄门法术,他想知道昨夜是谁舍身救了他?那人现在怎么样了?
*********
清早的阳光照着积雪,映得庭院角落里的几株忍冬青翠欲滴。
谢映之凝神看了他片刻,“一夜没睡?”
萧暥知道什么也瞒不过他,便道,“想来请教先生一件事。”
然后他就把昨天晚上的情况说了一遍,当然他给自己解释的身份是容绪的朋友,受邀去的暖烟阁。这倒是很好理解,因为上一次他参加冬日雅集也是容绪邀请他的。
谢映之听后微微凝眉,然后直截了当道,“救你的那个人恐怕凶多吉少了。”
“为何?”萧暥神色一紧。
“他受的是反噬,你帮不了他,你还是担心一下你自己吧。”谢映之淡淡道。
十几日不见,萧暥的容颜又清减了不少。
“我服用先生的药方,遵照嘱咐,身体已经感觉好了大半。”萧暥违心地说,“还请先生告知我,那个人到底怎么样了?”
遵照嘱咐?一夜没睡,一大清早就跑到他府上来的是谁?
谢映之没有戳穿他,道,“此人用的是移魂术,施术者移魂寄身于纸飞蛾,飞蛾若受损伤,本人会受到同样的损伤,九天玄火能熔金焚石,一只飞蛾不过是三千世界中一缕青烟,所以,公子说呢?”m.xiumb.com
萧暥闻言,心口隐痛,呼吸不畅,又捂着胸口断断续续咳嗽起来。
谢映之见他如此辛苦,微叹道,“你这咳嗽多久了?”
“无事,只是受了点寒。”萧暥虚声道。
其实他清楚哪里只是受了点寒,他前阵子招商天天连轴转,昨夜一边要和容绪周旋,一边又要部署应对刺客,一夜精神紧绷,身体早就是强弩之末。
谢映之话不多说,拿起他的一只手腕就号脉,眉心渐渐凝起,一边随口道,“带我去你家看看罢。”
萧暥才刚缓过来,冷不防吸了一口寒风,又差点咳得岔了气。
谢映之……要去他家?!这不就穿帮了吗?!
还是谢映之早就怀疑他的身份了?
不会,如果怀疑他是萧暥,高洁孤逸的谢大名士现在还会睬他?
谢映之看他苍白的脸都咳得微微泛红了,同情地给他递过一杯茶,道,“不方便?家中有妻子?”
萧暥刚含了口茶水,差点又没噎住。
谢映之从容下结论,“看来是没有了。”
萧暥仿佛觉得自己额头上印着单身狗三个大字。
谢映之道,“那就好。”
萧暥一愣:好什么?!
谢映之道,“正好你这段日子就别住家里了。”
“为何?”
“你还有其他地方住吗?”
萧暥不知道他什么用意,“没……”
“那就搬过来住罢。”
萧暥:唔。
等等……什么!
谢映之道,“还有,你那只猫也带来,借我一下,或许你那个小友还有救。”
萧暥眼前一亮。
*********
雪后,昏沉沉的宫廷里,似乎永远暗无天日。
灯烛燃烧很旺,照得桓帝的脸一片影影重重,怪异地扭曲着。
桓帝刚把手放到魏瑄的额头上,顿时像被针扎了一样,赶紧缩了回来,“烫地都能煮熟鸡蛋了。”
魏瑄此刻就像一个火人,浑身都在灼烧着。
桓帝阴恻恻的目光戳向太医,“你们干什么吃的!还不快诊治!”
太医战战兢兢道,“殿下烧得都赶上炼丹炉了,人的身体怎么能承受这么烫,怕是……怕是已经不行了啊。”
“什么!?”桓帝棱起眼睛,“治不好阿季,你们都给朕进寒狱过年!快去开药!”
“是,是,陛下。”太医瑟缩地退下去开药了。
魏瑄此时只觉得烈焰焚身,骨头都要烧融了。
每一寸肌骨依旧清晰地记得白亮的热焰忽然爆起,把他包裹成火团,烧成一缕青烟的惨痛。
他迷迷糊糊中听到桓帝尖锐的声音,接着是草药苦涩的味道,好像是有人在把药汁往他嘴里灌,好苦,从唇舌一直苦到喉咙里。
他是要死了吗?听太医的意思,好像是这样。
想到这里,他就忽然很想见萧暥一面,不知道他现在是否无恙?
能不能再让他看一看那双魂牵梦绕的眼睛……
只要知道萧暥无事,他就放心了。
私底下,魏瑄还悄悄希望如果自己就要死了,那么这世上最后见到的一个人是他,这样就可以永远记住他的模样了……
接着,他听到桓帝道,“去,去请无相大师来,也许大师有办法。”
魏瑄内心:不,不要!
他不要最后见到的是无相那个怪人!
他内心激烈地反抗,甚至涌起一阵无措的恐惧。千万,千万不要叫无相来,如果万一被他发现了自己用了秘术玄火……
就在魏瑄内心痛苦抗拒却发不出声时,他听到一道清淡的声音,语调淡淡的缥缈如烟,“陛下,听说晋王病了。我来看看。”
曾贤一边引荐道,“这位谢先生是神医,还是玄门大家……”
桓帝对谢映之早就久仰大名,立即面露喜色,迎上前道,“朕怎么忘了谢先生在大梁,快,快请先生看看。”
谢映之道,“我施医不喜欢有人打扰,请陛下和曾公公暂避。”
片刻后,魏瑄的耳边终于清宁了,除了炙热地灼烧着他的火焰,好像要把他每一滴血都烧干。
接着,魏瑄就感到一团毛茸茸的东西在蹭着他的脸颊,什么东西……这气味有点熟悉啊。
然后他听到谢映之道,“苏苏,把宝贝吐出来罢。给那个小哥哥吃,嗯?”
魏瑄顿时不淡定了!
什么?这是当真?让他吃猫吐出来的东西?
谢映之道,“苏苏,我知道你藏着萤石,你不吐出来,我拎着你的尾巴倒出来也一样。”
魏瑄:……
然后不知道是苏苏吐出来了,还是谢大名士真的拎了猫尾巴,魏瑄感到有什么光洁圆润的东西碰到了自己的嘴唇。
魏瑄:不!不要!
猫嘴里吐出来的东西……你……你擦过了没有!
魏瑄抗拒地抿紧嘴唇。
谢映之:咦?被玄火烧了居然还有知觉?这小家伙的修为很厉害啊!
于是谢大名士纡尊降贵地抬起手指,不客气地捏住了魏瑄的鼻子。
魏瑄:……唔!
没法呼吸的他只有张开嘴巴,立即觉得什么光润的东西滚进了口中。
瞬间,他识海中一阵天旋地转,接着,仿佛周身的灼热顿时消失无踪,他甚至感觉到山谷里有阴凉的风席徐徐而来,吹得他浑身舒爽。
他猛然睁开眼睛,就发现自己不是身处在什么山谷,而是在一个巨大的石殿里,一道天光从石缝间落下,照着石殿的墙壁上奇怪的蚯蚓状的文字。
这是什么地方?和那颗萤石有什么联系吗?
接着他听到石殿深处响起一道清冷的声音,“三千世界三千繁华,已经两百年没有人来这里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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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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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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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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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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