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打了,不是什么大事。”秦满紧紧盯着他。纪燃的眼眶本就因为疲倦带了些血丝,哭了之后就更红了,“你别生气了。”
“我不气。”纪燃不由分说,把手机开了机,“躺在病床上的又不是我,我有什么好气的?”
秦满知道车祸这两字在纪燃那是雷区,所以他醒来第一个念头,就想让他放松一些。
没想到起了反效果。
“打电话还是发视频?”纪燃问。
“视频吧,等过几天再打,好不好。”秦满妥协,“虽然伤不重,但身上这些东西挺夸张的,怕吓着他们。”
纪燃闷闷地嗯了声。
秦满问:“你脸上的伤疼不疼。”
“皮外伤。”
“身上呢?”
“身上没受什么伤。”纪燃抿抿唇,“这次的事我会查清楚的。”
病房门被推开,岳文文拎着大包小包进来,香味隔着袋子都飘了出来。
“小满满,你终于从手术室里出来了。”看见床上的人,岳文文松了口气。
“你是没看见,纪燃刚在长椅上坐着等你,跟丢了魂儿似的。我都不敢跟他说话。”
“你说的话还少?”纪燃打断他,“你买什么了?”
“很多,我不知道你想吃什么,干脆把附近几家店的招牌菜都买了点。”
纪燃望了袋子里一眼:“……你这是在喂猪?”
“没事。”岳文文道,“病房里这么多人在呢,刚好分一分。小满满平时一个人在这住着,邻居街坊是最重要的了。”
“他也就住几天。”
岳文文探头问:“小满满,这几天有人照顾你吗?要不我给你找个护工?”
秦满扯了扯嘴角,医生还不让他碰水,他嘴唇干得发白:“不用,没事,我应该很快能下床了。”
岳文文:“可你右手都成这样了。”
“还有另一边手。”秦满道,“麻药过了就能用了。”
纪燃没吭声。他从桌上倒了杯水,用棉签沾了沾,然后在秦满嘴唇上轻轻点了几下。
“小燃燃,秦满刚手术完还不能吃东西,不然你自己先吃点吧。”岳文文给他挑出几个包装盒来,“我买了烧腊,你如果想吃清淡的,粥也有……”
纪燃站起身来:“你自己留着吃吧。”
岳文文一愣:“那你呢?你不吃了?”
他现在没什么心情吃东西,也感觉不到饿:“不吃,走了。”
“要去哪?”秦满转着眸子看他。
“回家。”
秦满脖子不能动,他眼睫动了动,应道:“好。”
“回去睡会吧,伤口记得别碰水。路上小心一点。”他看向岳文文,笑道,“能麻烦你送他回去吗?刚出事,我不太放心。”
岳文文听得瞠目结舌。
这就走了?!
……而且秦满是副什么口吻,听起来像是在托付自家孩子。
纪燃竟然也没反驳,转头问他:“你开车没?”
岳文文愣了愣:“开是开了……”
纪燃点头:“送我回去吧。”
“……”
直到走出医院,岳文文都还没反应过来。
“不是。”岳文文一再确认,“我们这就走了?”
纪燃坐到车上:“不然你留下?”
“……”
岳文文默默发动车子,“但我看小满满一个人,好像不太方便吧?不然你给他请个护工?”
“不请。”
岳文文闭嘴了。
车子往纪燃家里开,一路上,纪燃都望着窗外,没怎么说话。
岳文文觉得他心情还是不太好,也对,刚被人蓄意撞了,换谁都得郁闷好几天。
纪燃拿出手机来,给程鹏发了条消息报平安。
他心情其实已经平复了许多,现在更多的是疲惫。
程鹏:我知道了,人没事就行。事情我让人在查,放心,会让那司机吐出真话的。
纪燃回了个谢字,抬头看了眼,车子已经快到他家门口了。他问:“你一会有空吗?”
岳文文道:“有啊。我今天都不去工地了,怎么,要我陪你吗?”
车子停下,纪燃开门下车。
“那你在这等我一会,我十分钟之内出来……或者你进来坐会?”
“不坐了,我就在这等吧。”岳文文眨巴眼看他,“不过你要去哪啊?”
十分钟后,纪燃带着一个小行李袋走了出来。
他扣上安全带,道:“送我回医院。”
——
“小伙子。”
秦满正躺着想事情,突然被旁边的声音吸引了去。
隔壁床的阿姨走到床边,友善地笑着:“你怎么一个人在病房,那个朋友已经走了吗?”
秦满嗯了声:“他有点累,回去休息了。”
“哎,那孩子应该是真吓着了。我去食堂时就见他在长椅上一直坐着,来回半个多小时吧,他的姿势就没变过。你搬进病房,还没醒那会,他也是一直板着张脸,还好你醒了啊。”
阿姨看了眼他病床旁空荡荡的桌子,“你家人什么时候过来呀?”
秦满脸色变了变,很快恢复如常:“他们在外地,就不来了。”
“不来了?那谁照顾你?”
“我伤得没那么重,等麻药过去就能自理了。”秦满笑了笑。
“那不行的啊。”阿姨想了想,“这样吧,我老公就住在你隔壁,我在的这段日子,你有什么事尽管叫我,我都给你搭把手。”
秦满莞尔,正要道谢,病房的门又开了。
男人去而复返,身上换了件衣服,左手提着一个行李袋,右手扛着一个医院的折叠椅,黑着脸走了进来。
秦满目光灼灼地看着他,等人走到病床前才问:“怎么回来了?”
“怕你死在这。”纪燃道。
“你来陪床的呀?”阿姨这下放心了,“那你们关系可真好,是兄弟吗?还是朋友?”
“朋友。”
“兄弟。”
两人异口同声。
阿姨:“……”
纪燃顿了顿:“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弟。”
阿姨回到她丈夫的床位。纪燃弯腰一阵折腾,好不容易才把折叠床铺平。
这“床”面积小得可怜,连翻个身都困难。
医院不是酒店,资源紧张,纪燃也就没想着去开一个单独病房。
他坐在折叠椅上,握着秦满的指尖:“有感觉没?”
“有一点儿了。”秦满道。
纪燃又轻轻捏了捏:“一会麻药过了,可能会疼。”
“我又不是小孩子,怕什么疼。”
纪燃都怀疑这人是不是没有痛觉。
车祸发生之后,秦满没有立刻失去意识,他眼眸在纪燃身上转个不停,像是在确认他有没有受伤,直到听见救护车的声音,才一闭眼昏过去了。
“刚刚我去拿药,顺便问了下医生,你目前的情况。”纪燃又开口,语气忽然变得沉重,“问……你会不会有后遗症。”
“然后呢。”
“然后……”
看他欲言又止的,秦满挑眉:“嗯?”
“医生说……”
纪燃左右看了看,凑到秦满耳朵边,低低道:“说……你的性/功能,可能……出问题了。”
秦满:“……”
“说是可能再也硬不起来了。”纪燃手肘抵在病床上,撑着下巴,一直观察他的神色,“你别太难过啊。世事无常,等你身上伤好了,我带你去男科医院再抢救看看。”
“没关系。”秦满镇定自若,道,“我用嘴也能满足你,你不最喜欢我给你咬了吗。”
旁边还有人在,纪燃闻言吓了一跳,伸手去捂他的嘴,脸上终于有了点血色:“秦满!”
“你要觉得不行,我们也可以买点道具。”秦满被捂着也没停下,声音闷闷的,反倒更大声了,“总归不会让你旱着。”
操了。
纪燃忍无可忍,松开手,压低声音道:“你故意的吧?!”
“谁让你要说些诅咒自己的话。”
他什么时候诅咒自己了?
纪燃脑袋半天才转过来,涨红着脸,捏了一下他的嘴巴:“嘴巴都裂成这样了,还这么能说?”Χiυmъ.cοΜ
晚上,纪燃用干净的布沾了点水,给秦满擦脸。
然后他躺到那狭窄的陪护床上。
旁边的帘子都被他拉上了,小小一个空间,仿佛只有他们两人在。
还有病患没睡,外面电视机声响着。
也是累坏了,平时睡酒店大床都嫌弃的人,现在躺在几根铁棍架起来的床上都觉得舒服。
“今天吓到了吧。”秦满问。
“没有。”纪燃一顿,接着说,“那破车没吓着我,你吓着我了。”
秦满想转头看他,却被仪器固定着,动弹不得。
纪燃继续道:“我一路上都在想,万一你要是出什么事了,那我怎么跟你爸妈交代。”
“就想了这个?”
“那我们之间的合同也签亏了。”
电视机的声音覆盖他们的对话,只有两人才听得清对方的声音。
秦满笑了笑:“还有呢。”
纪燃安静一阵,才生硬道:“没了,就这么点时间,我哪能想那么多?”
秦满没再说话。麻药是过去了,但他还是觉得困,身上又有些细碎得疼,不太痛快。
“喂。”
半晌,纪燃突然出了声,试探性地问:“你睡了吗?”
“还没有。”
应完这句,旁边又没了声。
正当秦满以为他睡着了,才终于听见那一句。
“……谢谢。”
秦满挑眉:“什么?我没听清。”
纪燃:“……我说谢谢!”
秦满笑了。看来小学弟也没这么忘恩负义。
他睡意没了一半,盯着天花板等了半天,才问:“没了?”
纪燃:“什么?”
“一句谢谢就没了?”
纪燃先是一愣,而后道:“那你还想怎么样?”
秦满道:“这两个字太虚。你怎么也要用实际行动报答我吧。”
“……”纪燃眯起眼,转头看他,嘲笑道,“你可一点儿都不吃亏。”
秦满一哂:“行不行?”
纪燃犹豫了会:“你想要什么?”
秦满想了想:“你答应我个条件吧。”
“行。”纪燃应了下来,很快又补充,“先说好……太过分的不行。”
想到什么,他耳朵一红,声音又低了点:“也不准搞黄色。”
这句话打乱了秦满脑中无限旖旎的场景,他一咳:“我在你眼里是这种人?”
“是。”纪燃不耐烦地催他,“到底什么条件,你快说。钱吗?还是房子?车子?”
秦满道:“我要你答应我戒烟。”
“……”
“能做到吗?”
“……你是不是回学校的时候被什么东西附体了,说话怎么这么像我高中那老头班主任。”纪燃强调,“我就答应你一个条件啊。你确定要浪费在这种破事上?”
秦满实话实说:“我本来是想让你答应跟我谈恋爱的。”
一听见“谈恋爱”,纪燃的心脏就不受控制地跳了起来。
“不过我还是想等你真正喜欢上我。”秦满顿了顿,知道他害羞,用气音道,“当然,还想过让你陪我在病房做.爱。”
好好的气氛一下就没了。
“滚蛋!”纪燃骂。
他现在脸一定红透了,秦满想。
真想看他一眼。
身体上没法行动,秦满按捺不住,舔了舔唇,开口道:“能不能多提一个条件?”
对方毫不犹豫地打回意见:“做梦。”
拒绝是挺爽快的,只不过几秒种后,纪燃又闷声问,“……你又想提什么条件?”
“没什么,只是现在特别想亲你。”秦满莞尔,“但我想了想,就算你答应,好像也暂时没办法亲着。”
身边的人沉默了。
秦满这才想起自己说过一句骚话,恐怕小学弟以为他脑子里又塞了些黄色废料,所以不理他了。
他无奈一笑。
其他病人也累了,关了电视关了灯,整个病房陷入黑暗。
秦满合眼,正打算入睡。就听见旁边传来一阵悉索声。
他闻见了纪燃身上的肥皂香,紧跟着,他感觉自己的嘴唇被什么碰了碰,触感温软,力度极轻。
“行了吧。”纪燃起身,眼底在昏暗的环境下熠熠发亮,眉头轻轻皱着,像是有些害羞。
这是纪燃第一次,在做/爱以外的场合,主动亲他。
实际上,就算在床上,他主动的次数也少得可怜。
秦满看着他,突然就觉得,被撞十次都值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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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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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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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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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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