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这么问的时候,眸底泛起一闪而逝的狼狈,声音中有着不易察觉的失落。
顾锦沅微怔了下,她没想到他竟然问起这个,和这个有关系吗?他就因为这个生气?那这人也太小心眼了,况且这个值得生气吗?
太子见她这般,忙道:“其实我也只是随口问问,你可以不说。”
话这么说,但显然语气生硬。
顾锦沅看着他那微微泛红的侧颜,这个角度可以看到他薄唇轻轻抿起,隐隐带着几分倔强和固执的意味。
她可以感觉到,如果自己不说原因,他一定会生气了,而且是死鸭子嘴硬的那种生气。
但是说出来又仿佛有些丢人。
顾锦沅垂眸,犹豫了下,又犹豫了下,眼睛东看看,西看看……
太子见此,眸中黯然,越发道:“我对此并不感兴趣,我说了就是随口问问,其实没什么,本来就是你的东西,我若是派人去取,也不合适。”
顾锦沅轻轻叹了口气,小声说:“我是不想说,不过其实说了也没什么……”
太子听到这个,顿时不说话了,他定定地看着她。
顾锦沅感觉到了他望着自己眸光中那种热度,她甚至觉得那一瞬间他的呼吸都仿佛停滞了,就好像这件事对他至关重要似的。
她左右看,轻轻软软地说:“那里面有些我胡乱涂画的,我不想让别人看到啊……”
太子蓦地抬眼,看过来。
顾锦沅轻咳了声,颇有些尴尬地说:“都是些小孩子的东西……”
太子眸光湛湛,声音却像是哄小孩子一般轻柔:“你画的?”
顾锦沅轻轻点头,之后想想,自己也不好意思了:“我小时候会胡乱涂鸦。”
其实很不应该,因为外祖母也是省吃俭用买的纸张,她应该写字,即使写过的字,也不该在上面画那些,但是她当时很喜欢,会画下自己做的梦,也会自己没见过的爹,没见过的娘。
太子深吸口气,收回了眸光。
他并不知道,原来竟然是这么一个原因。
他一直以为顾锦沅并不信任自己,堤防自己,以至于自己也只能在这些事情上疏远了。
当搂着的时候,心里是喜欢得恨不得将她揉进骨子里,但当放过她,又是怅然若失,觉得她终究心里没有自己。
也不光是这一桩事,还有许多其它,一点点累积起来,成了心里的病。
但是他没想到,上辈子临死前都不知道的事,这一次却轻易知道了。
而原因竟然是如此地简单,不过是一个小女儿家的小心思罢了。
顾锦沅在说出后,以为他会笑话一下自己,或者什么的,谁知道他一直不说话,也是纳闷了:“你……你至于为了这个不高兴吗,也忒小家子气了!”
谁知道太子却道:“对,忒小家子气了。”
顾锦沅疑惑地看他。
太子却握住她的手,拉她过来,让她靠在自己身边。
顾锦沅更加纳闷了,他这情绪实在太让人捉摸不定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他却突然抱住了她,抱得特别紧。
紧到她甚至可以感觉到,他的身体在颤抖。m.χIùmЬ.CǒM
“你……怎么了?”
太子却不说话,只是将脸埋在她的秀发中。
“喂……难道你不需要给我一个解释吗?”
“是,你需要一个解释。”太子低首亲她,却不是亲她的唇,也不是亲她的脸颊,更不是亲她的那处小痣,而是亲她的额头。
她白净宽阔的额头上粘着几缕略显潮湿的发。
他吻上那缕发,又吻她光洁的额头。
“我的解释是——”男人的声音低哑而带着颤音,他说:“我这个人比较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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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终究还是陪着她进了宁国公府。
进去后,顾瑜政已经得到消息,直接把太子请过去万象阁了,太子一踏入万象阁,便感觉到了来自顾瑜政的敌意。
顾瑜政向他拜见,但是那语气神态中透露出的怒意几乎是无法掩饰的。
“殿下应知,微臣请殿下过来,是为何事吧?”
“宁国公,这件事既已传出去,孤自会为这件事负责,孤前几日就和父皇提过,要娶沅沅为妻,宁国公也当知道。”
沅沅?
顾瑜政听到这话,鼻子都要气歪了。
他的女儿,他亲生的女儿,娇滴滴美若天仙的女儿,这才接过来多久,他连多看几眼都不曾,自己也只是叫她“锦沅”而已,结果一个太子,竟然直接叫她“沅沅”。
有那么一刻,顾瑜政恨不得直接把太子扫地出门,让他永远不要肖想自己的女儿!
此时素来老谋深算不动声色的顾瑜政,几乎是怒目地那么瞪着太子了。
太子自然感觉到了顾瑜政的怒意。
其实若论起来,哪怕上辈子,顾瑜政原本也是和自己有些交情的。
顾瑜政今年三十有五,不过比自己大十五岁,两个人之间虽有辈分之差,却还算投契,私交算是不错。
但是自从上次西山之后,顾瑜政见到他后便颇为冷淡,上次他想娶沅沅的事情捅开后,他更是对自己没了好脸色。
至于现在,他甚至觉得一言不合,顾瑜政会拿起旁边的砚台砸他。
太子不动声色,安静地等着,一派的恭谨。
他知道顾锦沅对于这位父亲并不喜,甚至排斥得很,但是顾锦沅心里存着怨愤和不满,而他却看得清楚。
对于这十几年来顾瑜政为了顾锦沅所安排的一切,他都看在眼里。
过了好久后,顾瑜政才道:“太子,难道天下之大,就无良配,何至于不放过区区一个顾锦沅?”
太子垂首:“沅沅为孤心之所向,除此之外,再无别人,还望宁国公成全。”
顾瑜政听这话,心里顿时噌的一股子火苗就窜出来了。
他竟然还要自己成全?一口一个沅沅,谁允他如此叫的?
还有,在西山,又是怎么回事?
顾瑜政突地一个冷笑:“太子这是强娶吗?真是用得好手段!”
太子:“宁国公怕是有所误解了。”
顾瑜政:“误解?我何曾误解?太子难道不是想先斩后奏,欺我宁国公府无人,欺凌我的女儿,如今竟然还要堂而皇之说要迎娶!”
太子微怔了下,想起来自己的行事。
他是重生而来,心里念念不忘上一世的顾锦沅,更是知道那种滋味,再次见她,自然是难免忍不住,自己是情之所发,但是于外人看来,怕是会误会了去,甚至觉得随意了。
这确实是他的错。
当下低首,恭敬地道:“宁国公说得极是,我以后自当谨慎行事,不敢对沅沅有丝毫不敬重。”
然而他这句话,却并没有让顾瑜政满意,而是让他再也忍不住了。
“你竟然还敢一口一个沅沅地叫!沅沅是你现在能叫的吗?”
这话,几乎是低吼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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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锦沅在陪着太子过去了万象阁后,自己便在外面等着。
她知道顾瑜政必然已经知道这些事了,他可能……不太待见太子,甚至可能误以为自己另有一个“心上人”,两个人之间的谈话怕是不会太愉快。
不过既然事情已经这样了,顾瑜政又要和他单独谈,那就只能随他去了。
正这么想着,胡芷云来了。
胡芷云显然不知道她回来了,乍看到是惊讶,之后便冷笑一声:“真是好手段,好手段!”
这个时候,顾锦沅身边没外人,除了顾锦沅,都是胡芷云的人,她说话便有些没顾忌了。
顾锦沅:“夫人这是说哪里话?”
胡芷云看着顾锦沅那张脸,那张像极了陆青岫,但仿佛比陆青岫更美的脸,她一下子想起来许多往事。
曾经她多喜欢顾瑜政,多想嫁给顾瑜政,但是顾瑜政眼里只有陆青岫,他从来没正眼看过自己。
她费尽心思地讨好顾瑜政,拼命地想着比陆青岫更好,但是这些在顾瑜政眼里,甚至不如陆青岫随便的一个笑。
她当然不服气,怎么也不服气。
如今十几年过去了,陆青岫早已经丧命于陇西,自己也成为了顾瑜政的夫人,但看着眼前的顾锦沅,她却觉得,也许还是自己输了,输得有口难言,输得让她几乎想将以前这个陆青岫顾瑜政的女儿坠入万丈深渊。
胡芷云嘲讽地笑了:“是陆青岫教你的吧,大庭广众之下,竟然那么公然勾搭男人,故意落水,故意让人来救你是吗?现在满燕京城的人都知道,你被太子从水里捞起来了,你不觉得丢人吗?”
她正这么说着,却见顾锦沅黑白分明的眸子就那么看着自己,冷凌凌的,看得人心慌。
她微蹙眉,正要说什么,谁知道顾锦沅却突然上前,一个巴掌扇过来,一时之间,火辣辣的疼布满了半边脸颊。
周围的几个丫鬟婆子也都是吓到了,根本连阻止都没来得及,谁能想到,以向看着还算柔静的顾锦沅,竟然直接伸手去殴打宁国公府的主母?
人家就算不是她亲娘,那也是她的长辈,她父亲的继室,哪能这样打?!
胡芷云也是不敢相信地看着顾锦沅。
不错,她今天是冲动了,没忍住,说了几句重话,但是那又怎么样?
顾锦沅名声已毁,她以为她能当上太子妃吗?
她以为太子的位置就那么好当吗,不是别的,就凭现在她的女儿兰馥还是二皇子妃,同样出于宁国公府的顾锦沅,就别想当太子妃!
自己想筹划着让顾锦沅去接了二皇子这个婚事,再让兰馥过去嫁太子,那是因为她可以依仗自己娘家哥哥的兵权,可是顾锦沅却没这个本钱。
所以,即使她和太子扯上关系,那又如何,她还能飞上天吗?
再蹦跶,自己也能拿捏住她,不怕她真得当什么太子妃!
而如今身边也没别的人,都是自己的心腹,她忍不住,当然就说了几句难听的。
即使说了,又怎么样,她一个晚辈,还能不听着吗?
但是如今,捂着自己热辣辣的脸,她几乎说不出话来:“你,你打我?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你这是不孝,就凭你这样,你以为你能嫁给太子吗?”
顾锦沅打过去那一巴掌后,冷冷地看着胡芷云:“你刚才说我娘,我当然打你,虽然你是宁国公府的夫人,按理说应该是我长辈,但是为人子女的,听着别人辱没自己已经西去的母亲,若是能无动于衷,那才是不孝。”
胡芷云哪能忍下这种气:“你一个晚辈,就这么打我,让你祖母,让外面的人知道了,他们会怎么想?”
顾锦沅嘲讽地道:“都已经有人辱骂我的母亲了,我还在乎别人怎么想?夫人,你未免想太多了,这件事传出去,我立即出去哭诉宁国公府欺凌孤女。”
胡芷云眯起眸子来,声音危险轻柔:“锦沅,你可能听错了,我何曾说过你母亲来着?”
说着,她鄙薄地笑了,看了看四周围:“你们谁听到了?”
周围都是她的人,自然是一个个低头,齐声说:“我们根本不曾听到夫人说。”
胡芷云:“锦沅,没有人听到我说什么,你却这么污蔑我这个做长辈的,又动手打我,我们这就一起去见你爹——”
她这话说到一半,就听到一个声音道:“孤听到了。”
那声音清冷,只是淡淡的几个字,却透着一丝不寒而栗的气息。
胡芷云抬头看过去,却见太子负手站在那里,冷峻清傲,浑身散发着迫人的威视。
旁边的丫鬟仆妇并不认识太子,但是她们看到了胡芷云瞬间变白的脸,多少意识到不对劲了,再说——这个人只随意往那里一站,就吓人,又自称孤。
一时,场上没人说话,这花苑的气息一下子变得压抑沉静。
胡芷云的唇哆嗦了下,到底是低头跪下,跪下的时候,因为速度太快,膝盖磕在了石板上,发出很疼的一声。
后面随着的那些丫鬟仆妇见此,也都慌忙跪下了。
胡芷云:“太子,这其中怕是有些误会,我刚才和锦沅说话,难免有些口角,我——”
太子:“夫人,这是宁国公府的家事,夫人自然不必向孤解释,孤只是说,孤可以为顾姑娘作证。至于宁国公府的家事,夫人可以继续和顾姑娘理论。”
胡芷云:“………………”
现在的胡芷云还跪着,没能起来。
她也是堂堂国公府夫人,也是一品镇国大将军的妹妹,但是到了太子面前,终归只是臣妇,太子不让她起来,她就不能起来。
结果现在,这位太子爷站在这里,让她跪着,要听她和顾锦沅“理论”?
有他在,她还能理论什么?
况且,她想起来之前自己说过的话,自己还说了她和太子的事……她的心就往下沉。
这位太子爷,什么时候进的她家门?又到底听到了多少?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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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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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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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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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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