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锦沅可以感觉到,太子的眸光就在凝视着她。
气息萦绕,轻轻溶在她耳边,耳边那米粒小痣隐隐发烫。
她猛地抬手,看过去,却见太子的眸中,竟隐隐有丝温柔,那丝温柔,细致入微,犹如春日跃在枝头的光。
顾锦沅心中略惊,待要细看的时候,他突而变脸,眸光凛冽不说,黑眸中也射出了放肆的嘲弄和不屑,甚至是鄙薄。xǐυmь.℃òm
顾锦沅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得那太子在她耳边咬牙道:“你真是一个骗人精,嘴里没一句真话的小骗子。”
顾锦沅好生无辜好生委屈:“太子,臣女就算骗别人,也没有骗太子啊……”
当然骗了。
他上辈子被骗得不够惨吗?
太子盯着顾锦沅,神色间散发出一股咬牙切齿的戾气:“顾锦沅,孤劝你离孤的二皇兄远一些。”
顾锦沅:“为什么?”
太子冷沉沉地反问:“你竟然还要问为什么?那是你妹妹的男人,你不该离他远点避嫌吗?”
顾锦沅:“……”
她默了好半响,终于明白了:“好,我知道了。”
顾锦沅开始觉得,自己或许想错了。
她本以为自己在顾瑜政还是太子那里,她的利用价值都是在二皇子那里,但是现在看来,顾兰馥并不想放开二皇子,太子也不想让她接近二皇子?
太子捕捉到了顾锦沅眸中闪过的那丝茫然。
他神情微顿。
他知道自己喜怒无常,知道自己莫名其妙,这样的自己,在此时的顾锦沅看来,确实是有些奇怪。
但是他要把一切事情的发展都掌控在手里,他不允许有任何的意外发生,更不允许顾锦沅和二皇子接近。
他低首间,语气略缓和,却是道:“你那个妹妹,不是眼巴巴地看着她的夫婿吗?”
顾锦沅听得这个,她突然想到了胡芷云和顾兰馥之间仿佛截然不同的心思。
当下略一沉吟,问道:“这不是正常嘛……人家的夫婿,自然应该抓紧了。”
太子凝着顾锦沅:“你知道那是别人的夫婿,那是最好了。”
顾锦沅心里一动,故意道:“可是我出门的时候,宁国公府的夫人说了……”
胡芷云当然不会和她说什么,但是顾锦沅觉得,自己说出这话,太子如果知道什么,他一定会多想的,就让他自己联想吧。
果然,太子听到这个,眸中微微泛起寒凉的鄙薄,却是嗤笑道:“你是顾锦沅,你何曾需要在意她说什么?”
顾锦沅不说话了。
看来自己府里的那点动静,他都看在眼里。
甚至于自己的所有小动作,他也都看在眼里。
太子凝着她,看她垂着眼睛,墨黑的睫毛低着,倒像是很乖巧的样子。
这样子的她,很是受用,真是会让人生了错觉,以为她就是这么柔顺乖巧。
他话锋一转:“你学会点茶了吗?”
顾锦沅垂着眼睛,很是有些无奈:“没。”
太子:“那你尽快学,你喝了孤点的茶,这是你欠孤的。”
顾锦沅:“喔……”
她怎么被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人缠上了?
太子墨眉微挑:“有什么问题吗?”
顾锦沅想举手,小声说:“臣女有个问题,可以问吗?”
太子:“说。”
顾锦沅:“太子,除了学会给太子点茶,太子还要臣女做什么?”
太子背着手,气势卓然,沉吟片刻,却是道:“少骗人,少干坏事。”
顾锦沅:“……”
太子伸出手,修长的手自顾锦沅手中取走了那串紫藤花。
“比如紫藤花,长得好好的,不许揪它。”
说着,他瞥了顾锦沅一眼,捏着那串紫藤花,迈步离去。
顾锦沅在那里站了半响,突然开始愤愤起来。
这是巧合吧?
她正谋划着破坏了清影阁的紫藤花架,省得顾瑜政以后三不五时往自己那里跑看着碍眼。
不让干坏事,那她来燕京城做什么?
而太子萧峥在走出很远后,低下头,望着手里被她摘下的紫藤花。
紫色的娇嫩小花绽放开来,清新淡雅,他放在鼻间清嗅,上面隐隐还有她手指残留的味道。
望着那紫藤,他想起上辈子。
其实他也是后来才知道,这个看似柔弱无依的孤女,在她踏入燕京城的那一刻,就是矢志要把燕京城的水搅乱的。
让她老老实实地当一个闺阁女子,真是难为她了。
**************
太子离开后,顾锦沅坐在紫藤花架下细想了很久。
燕京城里的人,她也认识的差不多了,一切都看上去还好,她能看穿绝大多数人的心思,包括那个后宫之主的皇太后。
就是这位太子,实在是一个异数,莫名其妙。
回想着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幽深眸子,顾锦沅甚至有一种想落荒而逃的感觉,比如现在,收拾包袱,卷点宁国公府的金银,一走了之,再留一封书信,只说是不堪烦恼。到时候事情传出去,宁国公府都可以起一层波澜,她逃个无影无踪,岂不快哉?
不过这只是一瞬间的想法罢了,既然来了,她就不准备轻易回去。
她又重新盘算了一番,认为除了太子,其它都是在她预料之中的,至于太子,目前看来,虽然性情诡异,但还是可以静观其变的。
她还可以先学习点茶,满足他就是了。
这么想着,顾锦沅一扫之前的颓然,重整精神,笑吟吟地过去。
此时睿远侯夫人也在,大家都已经拜见过了,谭丝悦拉着顾锦沅介绍了,睿远侯夫人笑看着顾锦沅,自是惊艳不已。
这个时候,周围也有其它夫人姑娘,看着顾锦沅,见她生得雪魂冰魄一般,实在是剔透动人,一个个也都纳罕,这其中自然有那日进宫祝寿在场的,知道她还被太后赏识,就更加忍不住多看几眼。
顾兰馥站在人群中,她搜索着二皇子的身影,结果并不曾看到,不免有些失望。
又见众人目光都投注在顾锦沅身上,一个个都夸她美貌,更觉无趣。
这些人,等到顾锦沅当了皇后,更是把顾锦沅夸得天上地下绝无仅有吧!
顾兰馥不免冷笑。
正想着间,就听得那睿远侯夫人道:“这次我可是特意给大家准备了小节目的,若是谁能看出,这些鹦鹉中哪只是鸡,就奉送一只上等的虎皮鹦鹉。”
她这话一出,大家惊讶,有姑娘就问了:“夫人,这鹦鹉,还能有假的?”
睿远侯夫人道:“那是自然,比如这里面,就有一只假的。”
大家听着这个,纷纷看过去,却见那一排约莫有十几只鹦鹉,有虎皮鹦鹉,懲比安长尾小鹦鹉,也有小葵花凤头鹦鹉,种类繁多,每一只都看着灵动机巧。
这些鹦鹉,怎么看都不像是有假的。
谭丝悦从旁,又命人提来了一只鹦鹉,却是一只精神抖擞的虎皮鹦鹉,她笑着道:“诸位请看,这只鹦鹉,今岁太后寿辰,可是曾经进宫献艺。当时宫中用了我万鸣苑九只鹦鹉,留下来八只,唯独这只,还给了我万鸣苑,今日请诸位姐妹过来,就当个彩头,哪个姐妹能找出来那只假鹦鹉,就把这只虎皮鹦鹉拱手相送。”
她这一说,大家全都眼中放光,颇有些期待了。
谭丝悦看诸位姐妹这反应,对自己满意极了,她就觉得,大家一定会喜欢的。
于是大家纷纷跃跃欲试,上前开始试探着分辨,但是看来看去,哪一只都仿佛和一般鹦鹉无二,怎么可能有假鹦鹉呢?
顾兰馥从旁看着,心里一动。
她想起来了,在那梦里,同样的事情似乎曾经发生过,只不过那个时候,在她的记忆里,是睿远侯夫人自己说出了哪只鹦鹉是假鹦鹉。
她眯起眼睛,看向那群鹦鹉,终于从中看到了。
不错,她记得非常清楚,就是那只小葵花凤头鹦鹉,生得一身白毛,只头上一撮儿黄,那只是假的!
恰好这个时候,二皇子由谭裴风作陪,也过来给睿远侯夫人请安,同行的还有另外几个男子。
顾兰馥眼前一亮。
二皇子现在显然对她不喜,她得想个法子和由头接近他,若是她能赢得这只虎皮鹦鹉,送给二皇子,岂不妙哉?
又显得她聪明能干,又是一个上等好由头。
这个时候已经有好几个贵女过去试了,都指了一个,但是没有一个说对的,一时甚至有人开始觉得,这里面鹦鹉都是真的,毕竟“哪能有假鹦鹉这么真”。
当下顾兰馥精神一震,上前笑着道:“夫人,或许我可以试试。”
睿远侯夫人听闻这个,笑望着她:“顾二姑娘,你认识鹦鹉?”
顾兰馥信心满满:“不认识,但可以碰碰运气,或许能识出来。”
她这话一出,在场不少人都有些意外,想着看她那样子,倒仿佛真能认出来?
睿远侯夫人笑道:“既如此,那二姑娘认为,哪只是假的。”
顾兰馥认为自己做戏就要做全套,当下过去那些鹦鹉面前,很是做样子地细细观察。
最后她停在了那小葵花凤头鹦鹉,就要指出那鹦鹉是假的。
谁知道就在这个时候,顾锦沅突然上前,拉着顾兰馥的手道:“妹妹久居闺阁之中,又不曾养过鹦鹉,不知道鹦鹉真假,倒是也情有可原。”
说着,她笑着望向夫人:“夫人,莫要笑话就是,妹妹不过是图个乐子。”
顾兰馥:“……”
她莫名地看着顾锦沅。
她本来已经摆足了架势,是准备要说出那只小葵花凤头鹦鹉是假的,要让大家吃惊,要让大家——特别是二皇子觉得她博学多才。
结果她来做什么?
她说的叫什么话,倒好像她是瞎胡闹似的?
顾兰馥觉得自己刚刚摆足的架势做足的戏被顾锦沅给砸场了。
她微微蹙眉,淡淡地道:“姐姐说的这叫什么话,我既然敢辨鹦鹉,那自然是自认为有几分眼力,能看出真假的。”
顾锦沅听了这话,但笑不语。
她只是笑而已,但是旁人看着那样的美人在笑,却隐隐感到,她仿佛有丝无奈。
大家一想,懂了,懂了之后又有些疑惑。
顾锦沅这是看自己妹妹摆足架势要鉴别真伪,特意上前为她说话,那意思就是——我妹妹说错了也没什么,本来闹着玩儿的。
这就是给顾兰馥台阶下啊!
懂了顾锦沅这当姐姐的良苦用心后,大家纳闷了,要知道,宁国公先娶昔日被流放的陆家女陆青岫,生下了顾锦沅,之后又娶了胡芷云生下了顾兰馥,上一代的两个女人,下一代的两个女儿,这怎么都是不对付的。
没想到顾锦沅竟然对顾兰馥这么关照。
一时又看顾兰馥那话,明显是不太领情了。
睿远侯夫人也看出来了,这明显就是妹妹觉得自己很厉害,姐姐唯恐她丢人现眼。
当下她笑了:“说的是,各位姑娘久居闺阁之中,便是看不出,也是情理之中。”
顾兰馥听着这话,却是道:“夫人,我既是要出来认鹦鹉,那自然是有十全把握的。”
顾锦沅从旁,颇有些不敢苟同地看着顾兰馥。
顾兰馥心中冷笑,心想,用你假好心?本来我要大出风头的,现在被你一搅和,成什么样了?说得好像我怕了似的!
顾锦沅听到这个,轻出了口气,淡淡地说:“妹妹,不可妄言。”
这话在顾兰馥听来刺耳得很,仿佛这当姐姐在教训她,她瞥了顾锦沅一眼:“姐姐,你不懂鹦鹉,自然不知了。还是说,姐姐认为,即使是我选对了,也是我凭着运气吗?”
顾锦沅轻笑:“妹妹说笑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本来就是玩乐而已,妹妹随便选一个就是了。”
然而顾锦沅的笑,看在顾兰馥眼里,却仿佛被踩中了尾巴的猫。
她讨厌顾锦沅,更讨厌顾锦沅那看着好像文雅柔软的笑。
她仰起下巴,颇有些得意地笑道:“可是我不是随便选选,我若是无十全把握,怎么会随便选,我选的那个,必是对的。”
她盯着顾锦沅,缓慢地道:“还是说姐姐也要选一个?姐姐可愿意和我赌一下?”
极好。
顾锦沅含笑望着顾兰馥,她就等着这句话了。
她就知道,以顾兰馥的性子,她这么一激,她必上当。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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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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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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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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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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