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闻当今太后是一个有福气的人。
先帝先有过两宫皇后,但是都不长久,后来继了当今太后为后,尽管她一生无出,却依然对她颇为宠爱。而如今这位圣上,本是宫人所生,那位宫人早早地没了,圣上是由这位太后一手养大的,自然尊这位太后为母。
圣上生性仁慈遵守孝道,对太后敬重有加,如今正是太后寿诞,自是大加操办。
顾锦沅跟随着宁国公府一行人等,一路进了宫门,走过那重楼玉宇,最后来到了太后所在宝华殿,这个时候殿外已是衣香鬓影,各路皇亲国戚林立。
以顾锦沅看,这里面随便一个不起眼的出去,都是身份贵重,如今立在这里,竟是连个坐的杌子都不曾有。
而在不远处,早有一排排的歌女艺人,侯在那里,又宫中侍卫和女官看顾着,听从安排等待献艺。
顾锦沅随着一路到了这宝华殿正殿,先是进去拜见太后。
因礼仪所在,进去后就是顾着,连太后模样都不曾看到,还是后来,那太后突然问:“哪个是陇西回来的那姑娘?”
这话问得突然,谁都不曾提防有这一问,大家听得,都看向了宁国公府这几个女眷。
顾锦沅只得跪下,恭敬地道:“小女锦沅,上月自陇西而来,如今跟随府中长辈进宫为太后祝寿,祝太后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这一番话说来,都是让周围的人不免侧目。
要知道太后殿前,哪是寻常人多说话的,这顾锦沅从陇西来,应该是没见过什么世面的,若是寻常女子,怕不是吓得哆嗦说不出话来,谁知道她倒是从容作答,不紧不慢。
太后盯着顾锦沅,看了片刻,道:“你过来一下。”
顾锦沅只能过去。
太后打量着顾锦沅,看着她那眉眼,过了片刻,突然就笑了:“这长得可真好看。”
顾锦沅抿唇,恭敬地道:“谢太后夸。”
太后当即抬手,命人赏了顾锦沅,顾锦沅再次谢恩。
离开宝华殿的时候,顾锦沅可以感觉到,周围有人用羡慕的目光看着自己,至于顾兰馥更是眼中的酸藏都藏不住。
顾锦沅觉得好笑。
刚才受赏的功夫,她匆忙打量了太后一眼,太后面相刻薄,怕不是好相与的。
她今日赏自己,委实古怪,自己这受赏的心里尚且战战兢兢,她们倒是羡慕起来了。
从宝华殿出来后,还没到寿宴的时辰,这自然就是诰命夫人皇亲国戚们彼此拉拢套近乎的最好时候了,毕竟你往常可能交结不到的,在这里都能碰到,只要脸皮够厚,有些胆识,能说会道,过去打个招呼,混个脸熟还是可以的。
比如现在,涌到胡芷云面前的夫人就颇有一些,个个都是恭敬小心的,说着恭维话。
胡芷云原本心中颇为不快,如今被这么一巴结,那点不快也就慢慢散去,脸上渐渐地带了笑。
至于老太太,早和皇大公主过去说话了,顾锦沅待要过去,却被人群截住了。
年轻男女们,大多被女官引着过去了侧殿,那里摆了许多小玩意儿,诸如投壶、双陆、樗蒲等,若是谁赢了,都是有彩头的。
顾锦沅除了一个顾兰馥,谁都不认识,如今到了这里,少不得站在一旁,拢着袖子只安静地从旁看着。
可她到底是长得极美,便是在角落里,很快被人注意到了,就有一个姑娘上前问她:“你是哪个府里的姑娘呀?”
顾锦沅看过去,那姑娘歪着脑袋,眼睛亮亮的,两颊略鼓,年纪应该不大,或许和自己差不多,性子看上去天真单纯,这倒是一个无害的,她便笑道:“我是宁国公府的。”
那姑娘一听,顿时明白了:“呀,你就是那个从陇西——”
她这一说,不免声音高了,周围人都注意到了,粉粉看过来。
那姑娘显然也意识到不妥,忙伸手捂住了嘴巴,之后不好意思地说:“是我不好。”
顾锦沅却笑了,她并不在意这个,她就是从陇西来的,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她笑着道:“确实是从陇西而来,我叫锦沅,你呢?”
那姑娘看顾锦沅笑,笑得那么好看,脸都有些红了,喃喃地说:“你可真好看啊……”
其实在这虎狼之地,交一个朋友也不错,况且这个姑娘看上去是良善之人,并没什么心思,说起话来像是往外倒,滔滔不绝。
几句话之后,顾锦沅已经知道,这姑娘叫谭丝悦,是睿远侯府唯一的嫡女,上面有三个哥哥,备受宠爱。
谭丝悦第一眼看到就喜欢顾锦沅,她拉着顾锦沅东看西看,还热心地给她介绍,这是什么,那是什么,这个怎么玩,那个怎么玩。
顾锦沅知道她以为自己不懂,其实她都懂,但她还是认真地听着。
看了一圈后,谭丝悦拉着顾锦沅:“这里不好玩,我们去外面!”
外面?
谭丝悦道:“是啊,你看你那妹妹也跑出去了,他们都在外面踏青呢,还有放风筝的,什么人都有。”
说着,她看着顾锦沅,突然笑着道:“锦沅你长这么好看,走出去,保准一群年轻公子看着不眨眼,你若不去,岂不是亏了!”
顾锦沅看着她那个样子,倒是觉得好玩又好笑:“我怎么觉得你比我还急?”
谭丝悦噗地笑了:“走吧走吧!”
****************
走出宝华殿侧殿后,顾锦沅觉得气息终于清新了。
在里面的时候还不觉得,一出来才知道,里面让人喘不过气来。
那里虽然陈列华贵无一处不精致,但是沉重压抑的皇权却刻在了雕花窗棂的每一瓣花里。
这殿外是一处小花园,并不算大,但风景雅致,有小桥流水,也有花卉绿地,一群姑娘家在那里放风筝,风筝千姿百态地飘逸在空中。
谭丝悦领着顾锦沅往那边走,欢快地道:“我哥哥也在,你要不要看看我哥哥?”
她有三个哥哥,上面两个已经成亲了,三哥还没成亲,她暗暗地好奇,三哥见到顾锦沅会怎么样,是不是也觉得特别好看?
谭丝悦左右看了一番,并不见她哥哥踪迹,她就有些纳闷了:“锦沅,你在这里等着,我哥哥好像在那边,正和我舅父家几个表哥说话,我去把他叫过来!”
她这是有私心的,她想让顾锦沅先看到自己哥哥,而不是那几个表哥。
表哥总是没有亲哥哥亲啊!
这边顾锦沅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谭丝悦已经跑了。
她自己站在那里,看看这么多人,眼花缭乱,说说笑笑的,时不时有人朝她看过来,都是惊艳打量。
她自己也觉得很没意思,恰看到旁边有桃花林,桃花林下有假山,有石凳,便想着过去歇一下,这样从那石凳处,也能看到这边方向,万一谭丝悦回来,她也看得见。
到了那桃花林处,却见桃花明媚地张扬在枝头,风一吹,落花缤纷,粉白的桃花层层叠叠,落在铺就的白玉石上,一片一片,看得让人怜惜。琇書網
顾锦沅竟有些不忍踏上去,提起衣摆,踮起脚尖,才走到旁边的石凳上坐下来。
坐下的时候,便听到“扑棱”一声,一只鸟儿从旁飞了过去。
她不曾提防那里竟然藏着一只鸟儿,微惊,下意识“啊”了一下。
“啊”过之后,自己也觉得好笑,便忍不住抿唇,想着幸好没人注意这里。
刚这么想着,却听到一个声音:“这只鸟叫闻桃。”
顾锦沅诧异,她不曾想有人也在这里。
仰脸细看时,此人容貌俊雅,只是面上略显苍白,看上去倒是久病之状。
身体不好,还能进宫,更能悠闲地躲在这里,顾锦沅的脑子快速地转着,很快就想到了,这该不会就是二皇子吧?
只是那人身着月白长衫,不带多余配饰,实在是看不出身份。
那人见顾锦沅不言,只以为她是被自己吓到了,温和一笑,却是道:“姑娘,是我冒昧了,我也是恰好经过这里,看到这只鸟飞出,又听到姑娘貌似受惊,才上前解释。”
顾锦沅不动声色地看,此人身姿清雅,举止间教养得当,说话也是颇有分寸,如今笑着,那笑和煦得像三月的风。
竟是这样的一个人……
顾锦沅垂眸,低声道:“多谢公子提醒,是我莽撞了,倒是惊动了公子。”
男子:“说不得惊动二字。”
顾锦沅:“公子说,这鸟叫闻桃?”
男子颔首:“它栖息在桃花之中,名闻桃。”
顾锦沅:“这鸟倒是一个雅人,既是它栖息在此,反是你我惊扰了它。”
男子笑了,望着顾锦沅:“姑娘怎么过来这里?我看那边大家在玩耍,热闹得紧。”
顾锦沅:“我也是玩得有些疲乏了,才过来歇息。公子呢,为何过来这里?”
男子收敛了笑,却是道:“我体弱多病,往日很少出来,如今因太后寿诞,才过来看看,却也不愿意凑那热闹。”
顾锦沅听着这人说话,心里已经认定,这应该就是二皇子了。
毕竟除了皇家的儿郎,哪个能这么随意地进入宫廷,还不是把自己最为风光绚丽的衣袍穿上,免得被人小看了?
所以在这宫廷里,那种穿着间不动声色的低调华贵,反而可能身份更高?
顾锦沅看着这男子,却是道:“公子,你是何病症,看上去倒是积弱日久?”
男子听着,叹道:“也没什么,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各路名医早就看过,药吃了不少,总是不见效。”
顾锦沅见他这么说,却是心里一动。
她年幼时便过目不忘,后来帮着一位老大夫誊写医书,自是将那些药理方子都记下来了,慢慢地自己也就融会贯通,知道一些医术。
而至于这个男子,她倒是知道一种调理法子,可以调理先天气血不足,只不过那法子要配合推拿之术。
只是知道归知道罢了,她倒是不会多说什么。
毕竟她不是悬壶济世的大夫,更不是救命的菩萨,这种推拿之术,她一个女子更不可能为一个男子施展。
更何况,眼前这个,极有可能就是顾兰馥想强推给自己的二皇子。
这么想着,她就望向了那边花圃的方向,想看谭丝悦是不是回来了,寻个理由离开。
谁知道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声音传来了:“二皇子,你怎么在这里?”
之后,她看到了顾锦沅:“你怎么也在这里?”
第一句话,娇软仿佛在冲人撒娇,带着笑,第二句话,虽然依然带着笑,但是那笑里已经有了质疑的尖锐。
顾锦沅挑挑眉,觉得这事好玩起来了。
如果自己推断得没错,那么她不是应该高兴看到自己和二皇子在一起吗,为什么现在那话语中酸得仿佛被人抢了男人?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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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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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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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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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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