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声音在耳边响起,风间和川的思绪瞬间被拉回现实。
他抬起头,发现果戈里正站在桌子的另一边,伸手在他眼前晃来晃去。
见风间和川看向自己,果戈里露出几分惊异:“终于回过神了。在想什么?居然这么入迷。”
被果戈里问到后,风间和川才稍微回忆了一下刚刚出现在脑海里的东西。
停顿两秒,占星术师摇摇头:“不,我只是在想事情有没有像计划中那样发展下去。”
果戈里一手撑着桌子,转过来把旁边的笔记本电脑推到风间和川面前,将屏幕上的内容展示给他:“武装侦探社的人好像已经被猎犬逼上绝路了。”
按天人五衰得到的情报,从政府派出猎犬追踪武装侦探社的成员到现在,已经过了将近十个小时。
猎犬作为军部的特殊作战部队,本身代表的是军部的最高战力,有他们加入,武装侦探社显然更是如履薄冰。
对天人五衰的计划而言这显然是个好消息。
陀思妥耶夫斯基利用[书]改写了现实,将天人五衰的罪行强加到了武装侦探社身上。
现在武装侦探社在政府眼中就是穷凶极恶的犯罪者,面临着政府的追捕。在书的影响下,武装侦探社现在做任何解释都是没用的,而他们逃亡的举动也会被认为是坐实罪名的行为。
如此,无论最终的结果是武装侦探社和政府的追兵两败俱伤,还是武装侦探社的成员被抓捕,作为犯罪组织“天人五衰”迎接审判,陀思妥耶夫斯基都是不费一兵一卒就解决了挡在眼前的麻烦。
风间和川刚刚明明说是在思考计划的事,但看上去对果戈里带来的消息并不太在意,他扫了眼屏幕上面的信息。
——昨天猎犬在郊外的地下通道里拦截了武装侦探社的成员。
上面说,武装侦探社跟猎犬碰面后有一次极短的交手,而后就被不知为何插手这件事的港口黑手党救走了,其后猎犬花了一番功夫,甚至启用了很早之前埋在港口黑手党内部的一枚钉子才终于将武装侦探社的人抓捕。
到今天凌晨三点,除了中岛敦和江户川乱步外,武装侦探社全员都被抓了起来。
果戈里在旁边把玩着扑克牌,随口道:“早知道当时就该直接把那个虎之少年干掉的——现在还要花时间去找他。要是你当时没有拦我就好了。”
风间和川将视线落到他身上:“他只有一个人,即使是异能力者也掀不起什么风浪。而且,如果武装侦探社全都被抓到的话,不也少了很多乐趣吗?”
果戈里一锤手,恍然大悟似的:“原来是这样!确实,如果没有他,事情会变得非常无聊。”
而后魔术师又看向风间和川,一副刚认识他的表情:“我本来还以为你那个时候是打算饶他一命……没想到你居然是这种性格,还真是恶趣味。”
“……”
风间和川对这个评价没做回复,他正想起身,屏幕的最下方又冒出一条信息。
【替我问候占星术师。猎犬追踪港口黑手党的时候遇到了不少麻烦,最后是靠着强运才将武装侦探社的人全部拿下。这都是他的功劳。】
风间和川粗略看完这些东西,起身去拉开了身后的百叶窗。
凌晨带着些许晨露气息的微寒空气随即灌入屋内。
此时太阳尚未完全升起,屋外还是灰蒙蒙的一片。天空中漂浮着几团深色的阴云,看上去过不了多久就会下一场暴雨。
果戈里也看到了屏幕上的那些信息,无比新奇地凑过去念道:“……想乘坐列车逃跑结果列车刚好因故晚点,之后还因为设备损坏没法跟同伴交流……‘占星魔术’居然还能做到这些吗?!”
他无比遗憾道:“可惜了,如果有机会,我真想亲眼看一下——当然,亲身经历也不错。”
风间和川只是倚在窗边,没有回话。
果戈里笑眯眯地看他:“我对传闻中的占星术师可是很有兴趣呢。费奥多尔说占星魔术是能够操纵命运的异能——说实话,我很好奇世界上是不是真的存在命运。如果命运真的存在的话——”
说到这里,魔术师顿了顿,睁开眼与风间和川对视。不同于以往的跳脱,他的神色间充满了危险的意味:“我倒是非常想与你为敌,试试我能不能打破命运。”
“开玩笑的。”果戈里话锋一转,笑着摊开手,“真可惜啊,我们现在是‘同伴’。无论怎么说,都只好等这次计划结束了。”
占星术师淡淡道:“所谓的命运,不过是未来可能会有的无数可能性中的一种罢了。”
他顿了顿,也不想多纠结于这个话题,看向摆在桌面上的电脑,问:“刚刚发消息过来的人是‘神威’吗?”
“嗯,”果戈里点头,“他说他那边也进行得很顺利。”
风间和川:“这样吗?”
神威是天人五衰首领的代号,同时也是这个组织中最为神秘的角色。
在异能特务科的资料中,没有任何关于这个人的情报,连他是否真的存在都还存疑。
而风间和川选择和天人五衰合作后,也仍旧没有被告知任何关于神威身份的信息。对方对自己的身份严防死守,神秘之余,让人更多了几分好奇心。
果戈里好奇地看他:“有什么问题吗?”
“不”,风间和川摇摇头,笑着说,“只是很意外,你们的boss对政府内部的情报知道得非常清楚呢。”
——风间和川的说法甚至有些委婉了。
这何止是清楚?
要知道,神威可是在政府抓获武装侦探社的成员过了不到半小时时就已经将情报传了过来——这还是在政府一定会严格把控情报的情况下。
而且对方甚至连猎犬行动时的细节都知道得清清楚楚,这可不是一般人能知道的消息。
果戈里一愣,抬头看向风间和川。
占星术师脸上带着笑,似乎只是随口一提——但果戈里却觉得对方大概已经猜到了什么。
不过果戈里对自家首领是否会暴露身份似乎并不介意,只是回以微笑:“嗯,就是这样。”
风间和川轻叹:“无论如何,只要能尽快完成计划就好。”
他说完,屋内的挂钟忽然响起了整点报时。
果戈里抬头看了眼挂钟:“时间好像差不多了,我得去下一个剧场了。”
“嗯,祝你一切顺利。”风间和川点头。
果戈里离开后没多久,屋外就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透明的水滴滴滴答答地落在屋外的台阶上,渐起点点水花。
风间和川站在门前,望着朦胧的雨幕出神。
陀思妥耶夫斯基确实是个优秀的合作者,有天人五衰在,又成功利用书页将计划推进到了这一步,所以的事情都如同原本计划中的一样,宛如齿轮一般向前顺利推进。
武装侦探社这个障碍已经几乎被除掉,而有异能特务科在,港口黑手党的人在这件事上无法过度插手。www.xiumb.com
再加上那位神威的身份之便——
想必用不了多久,天人五衰就可以成功拿到书了。
届时,风间和川也可以利用书的特殊性摆脱不死的诅咒。
风间和川多年前遇到的那位神赐予他的诅咒让他无法看到自身死亡的命运。即使尝试自杀,结果也无一例外全是失败,只能徒增痛苦。
而在风间和川残留的为数不多的记忆中,那位神似乎与[书]有着特殊的联系。
冥冥之中有种预感告诉他,只有得到书,消除异能,才能打破眼前的困境。
占星术师仰头看着天空,伸出手,感受着冰冷的雨点落在掌上的触感。
而后手指合拢。
很快他就能得到自己所追求的一切了。
前方的道路仍旧让人觉得无比枯燥,但值得高兴的是这样的事物不会再在自己眼前停留太久了。
风间和川觉得自己该感到高兴,亦或者释然。
但太宰治那天的话却仍旧停留耳边,一次又一次地否定着他的行为:
“——不,你是想活下去的。”
正是因为你想要活下去,你想要追求那片海市蜃楼般的光影,才会感受到痛苦。
这是风间和川想要否认,却又无法否认的事。
他是被人推着走上了追寻意义的道路,但自身也并非对此无动于衷。
他想要找到活下去的意义,想知道所谓的救赎是否真的存在。
但又在漫长的时间中发现这是永远无法得到答案的事。
——即使努力追寻,也不会得到任何结果。
风间和川觉得这实在是场可笑又荒诞的旅途,因此决意放弃,为一切画上句号。
但太宰治却告诉他这一切并非没有意义。
风间和川觉得心里有些烦躁,但屋外的雨仍旧没有要停的意思,聒噪地噼里啪啦响作一团。
风间和川转身打算回屋,衣领边的耳麦里却忽然传来了一个声音。
“风间君,早安。”
是陀思妥耶夫斯基。
“有什么事?”风间和川揉了揉太阳穴,问。
因为失眠,他昨天晚上一夜没睡,这是陀思妥耶夫斯基也知道的事。他可不认为对方会闲到特意在这个时候通话,只为了问一声早安。
陀思妥耶夫斯基意有所指:“不,我只是以防万一,想提醒您一下,我们的计划离成功只差一步之遥,希望您不要因为无关者的几句空话就改变想法。”
“……”
风间和川沉默了一瞬:“费奥多尔君,监听别人的对话可不是什么礼貌的行为。”
“那只是以防万一的一些小手段,不过我也没想到太宰君对你居然是那种……”说到这里,陀思妥耶夫斯基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思考措辞。
俄罗斯人最终道,“那种暧昧的态度。”
他丝毫没对自己的行为感到歉意,笑着,“太宰君实在是做了一场优秀的演讲,但归根究底,谁也没法对他所说的话做出保证,而且您所追求的东西也并非是他的那几句空话能够取代的。”
身边的雨声忽然减小了很多。
风间和川转过头,发现雨已经渐渐停了下来。两三只鸟雀停在茂密树叶遮掩下的树枝上,发出低微的鸣叫。
陀思妥耶夫斯基道:“相比之下,摆在另一边的可是能够看到截然不同的新世界的机会——希望您清楚哪一边才是您最该选择的。”
良久,风间和川才笑着轻声重复:“‘哪边才是我最该选择的’吗?”
他摘下通讯器,走到屋外,仰望着雨后一尘不染的天空,叹道:“费奥多尔,你曾经说你是世界上最了解我的人,但是那是错误的。”
陀思妥耶夫斯基没有说话,等待着占星术师的下文。
风间和川:“这个世界上最了解我的人,是太宰治才对。”
虽然他和太宰治的关系称不上多么亲密,但太宰治仍旧是最了解他的人。只有对方知道他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陀思妥耶夫斯基困惑:“风间君,您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嗯,我很清楚。”风间和川接着道,“我们会阻止你的。”
说罢,占星术师将手边的通讯器扔到身后,离开了这个空无一人的据点。
“……”
陀思妥耶夫斯基听着耳边传来的通讯器与地面的碰撞声,没再说话。
通讯频道中的果戈里问:“需要我去拦下他吗?”
风间和川的异能力可是个不小的麻烦。果戈里之前虽然说想亲身经历一下,但内心也知道占星魔术不是什么随随便便就能应付的异能力——尤其他的使用者还是风间和川这种聪明人。
陀思妥耶夫斯基缓缓道:“不,没关系,他就算离开也做不了也什么。”
风间和川以前就有叛逃异能特务科的记录,这次又刺伤了种田山头火,异能特务科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信任他。
而只要失去政府的支持,风间和川能做到的事就微乎其微。
这种情况早就在陀思妥耶夫斯基的预料中,他会找风间和川寻求合作也是出于这一点——那不仅是为了得到占星术师的帮助,也是为了让对方无法再阻挠他们的计划。
现在,风间和川现在是否离开已经不重要。
重要的是,已经第二次背叛异能特务科的风间和川无法赢得他人的信任。
“占星术师这枚棋子已经被废掉。现在,除了人虎和那位侦探外,太宰治手中已经没有任何可用的棋子了。”
而且很快,剩余的两人就会按照原定的计划走上死亡游轮,而后被神威斩杀。
一切都像预定中的一样,他们会得到一切。
死屋之鼠的首领把玩着手中国际象棋的棋子,将棋子落到棋盘上:“checkmate.”
();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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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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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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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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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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