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种近乎自虐式的学习强度下,时学谦用两个星期不到的时间刷完了托福单词,再用两个星期的时间集中训练阅读和听力部分。
她看过很多英文学术论文,本来英语底子就好,所以赶在六月下旬参加了一次托福考试,银行卡里的积蓄顿时少了一小半。
“你只有一次机会。”她这样对自己说。
她的存款少得可怜,她没有资本像别人那样去参加个五六七八次考试来刷分数。
她的这场战役,每一步,都是最后一步。任何一步走的不理想,便会满盘皆输。
从托福考场里出来,她一天没停,又拿起了GRE的词汇书。
GRE是美国的研究生入学考试,是每个去美国留学的人必考的一门测试,它的词汇量要求比托福还要多,多达一万两千个,但好在没有听力,也稍微减少点难度。
GRE的词汇书里面有不少和托福重复的词汇,这为她减少了工作量,时学谦同样用两个星期的时间刷完了单词书,在背单词的过程中托福成绩正好出来了,时学谦拿到邮寄到邮箱里的成绩表,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是个很漂亮的分数。
之后她又分别突击训练了一个星期的阅读和作文,赶在七月中旬参加了当月的一次GRE考试。
GRE考试还有接近半壁江山的数学题,但这一部分她相信即使不训练也可以考满分。
这并不是她异想天开,而是美国GRE考试出的数学题对于中国学生来说实在是……太简单了。基本上属于高中数学简单题的难度。
有数据统计,中国大陆区的GRE数学部分平均分常年居世界第一,高达168分(满分170分),且遥遥领先于其他国家和地区。我国的数学平均水平,向来如此。
也正因此,在GRE考试中,一直流传着一句俚语:数学不考满分不是中国人。
时学谦当然是中国人,而且是数学学的很好的中国人,所以对待这一部分她有足够的底气不做大量复习。
只用一个月攻下GRE,这似乎有些冒险,然而这样的战绩在京华也不算什么。时学谦听说,曾经有材料学院的某个本科生竟然只复习了十四天就上考场了,而且最终分数也不错。
考完之后的十天内,她又收到了GRE的成绩单,但这一次她却笑不出来了,不是因为考的不好,相反,她考的非常好,在上330就可封神的GRE分数评价体系中,她考了335分,不得不说这得益于她长时间疯狂的复习和三年来英文文献阅读量的积累。
让她笑不出来的,是因为她这一学年没有被评上国家一等奖学金。
这个结果无疑让她的经济状况雪上加霜。
她之所以这年没评上,有自己的原因,也有学校评奖体制的原因。
对于学院来说,奖学金,特别是国家级一等奖学金,也要讲求“雨露均沾”。连续两年把最高奖授予时学谦一个人已经是大为破例的事情,那么第三年再授给她就几乎不可能了,这样的殊荣,在京华的历史上,还没有人能三连冠。
而且对于她自身来说,这一学年的后半学期,她为了准备语言考试,在专业上也有松懈,致使本学年的加权分数滑到了第二,虽然三年总体的分数仍然位列第一,但奖学金是按照学年来发的,本来今年给她一等奖的几率就很小,她自己又出了这样的退步,这样一来,学院评委一致认为今年的一等奖不该再连续的颁给时学谦。
没了金额最高的一万元奖学金,其他几个曾经得过的大金额私人奖学金也秉持着年年“雨露均沾”的原则今年同样没有授给她,如此一来,时学谦的留学计划几乎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暑假,她一面继续撰写剩余的论文,一面在市中心找了一家“新梦想”的教育培训机构做兼职,比起网上家教那可怜的几十块课时费,现场家教的临时工资显然更高。
在这个别人都在休闲的暑假,时学谦每周一到周四早上坐两个小时的地铁赶去新梦想上课,中午不回来,下午的课时也全排满,晚上再赶地铁回学校,周五到周天用来写论文。琇書網
整整一个暑假,她的嗓子几乎每天都是嘶哑的,除了带课,她几乎不多说一个字。
也许,青春就是用来奋斗的,奋斗,听起来是个伟大的字眼,可真正做起来,也是极为痛苦的,时学谦一个暑假都在持续这种自虐式的“奋斗”。
有时,她站在拥挤难闻的地铁里,听着车身与轨道撞击发出的“哐当哐当”的刺耳杂音,也曾问自己:“为什么要这么拼命呢?时学谦,你为什么要这么拼命呢?”
没有答案。
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宁可折磨自己也要汲汲于追求这件事情。
她还是时常做那些奇怪的梦,她想,那梦里的那个人,是不是也在什么地方,梦到过她?
灵魂似牵动,万物有灵犀。
心底有个声音告诉她:不在这儿!你想见的人,不在这儿!你要飞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才行,才能见到,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很远很远……
冥冥之中,似是在很遥远的地方,有什么东西正牵引着她的灵魂,一遍一遍的,召唤她前去。
这种连她也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绪,催使她不自觉的想要像夸父逐日那样往远方奔跑,哪怕就此死于途中,也在所不惜。
人的一生中,是否至少会存在那么一件说不清道不明的事,让你宁可付出一切也要去追寻?
漫长的暑假在忙碌中很快就过完了,时学谦迈入大四。
十月份,时学谦接连收到了她最新发表的三篇论文被正式通稿发表的消息,专利号也申请下来了。
可是她的钱还没凑够。
一个暑假的兼职,让她赚得了足以应付暑假和这学期的生活费用,可是要用剩下的钱来申请国外学校,根本不够。
十一月,她忙忙碌碌的来往于各办事处办理护照事宜,期间因为专业太具敏感性又被签证官拒了两次,最后磕磕绊绊总算把护照签证办下来,美国各大学也与此同时陆续开通了海外留学的申请渠道。
她的钱还是没挣够。
拆东墙补西墙,无论怎么精打细算,都不够她申请哪怕三所学校的,难道要冒险一搏,只申请一所试试吗?
这无异于孤注一掷的去送死。
时学谦就是条件再优秀,也不能保证自己能在全球所有申请者中脱颖而出,得到那些最顶尖实验室导师的青睐。和她同样想申请那些学校的来自世界各地的竞争者,都不是吃素的。
在这么危险的情况下,还要再缩减学校数量,那不是找死吗?
而且一旦申请失败,钱都打水漂不说,她连下学期的生活费都没有着落,那时候可就要活活饿死了。
她当然不能去向同学借,一来她没有特别知己的朋友肯借她这么大一笔数目,二来就算有人肯借,在同学里,除她以外,谁的生活费不是爹妈供给的?她怎么能贸然朝人张口就借两万多块呢?
时学谦不会开这个口的。
每当陷入困窘,时学谦就会在校园里溜达,边走边想法子,她现在也在校园里溜达。
等她把整个校园都走过一遍了,还是没有想出点子来。她最终不得不向命运妥协了,她停了下来。
她停了下来。
仿佛耗干了所有的气力。哪怕再是不甘心,她也终于不得不承认,有时候一个人的力量其实小得可怜,并不能从根本上扭转什么。
也许,她从一开始就不该做这种春秋大梦。
时学谦自嘲一笑,把申请材料扔进了教学楼旁的垃圾桶,转身走向了实验楼,她这是要去告知她敬爱的导师,她没能成功,她只能留在京华继续念了。
“也不算差嘛。挺好的,你还有什么不知足。”一路上,她不断这么安慰自己。
等她走到一半,路上碰见要回宿舍的文明。
文明见时学谦脸色不好,问她:“你干什么去?”
时学谦笑笑,“去找文老师,跟他商量保研的事。”
她这笑容怎么看怎么苍白。
“保研?!”文明的声调顿时拔高了快有三个八度,进一步问:“你不是要出国吗?怎么又改保研了?”
时学谦苦笑着,直截了当的说道:“没有申请费,怎么出?”
她不掩饰自己的穷困,穷困又不丢人,懒惰才丢人。
文明愣愣的看着她,足足看了有一分钟。
他知道时学谦经济条件不好,但没想到会这么不好,她这一句话,包含了太多的无奈与无力。
他同时也知道,这个自尊心很强的女生不会接受他的接济。
文明想了想,忽然想起一事,赶忙对她道:“十万块够不够?”
“什么?”时学谦一时没听懂。
文明道:“我是问你,十万块钱,够不够你申请出国的?”
十万块,时学谦自打上大学起就再也没见过这么多钱。
这个数字当然够了,不仅够申请费,连带下个学期的生活费和来年的机票费都绰绰有余,不仅如此,还能把她这大学四年所有的学费贷款都还清。
京华大学的学费每学年五千块,四年也不过两万块。
时学谦看着文明,愣了愣,说:“文班长,非常感谢你的好意,但是我不能借你的钱。”
文明被她正儿八经的表情给逗笑了,大声道:“谁要给你借钱了?我会这么自作多情吗?再说这十万十万的大数目,你就是借我也没有啊?我爹妈管我生活费管那么严。”
“那……”
“我说的是奖学金!”
时学谦吃了一惊,赶忙问:“奖学金?咱们学校有这么高金额的奖学金?我怎么没听说过?”
文明道:“是最近新设的一个私人性质的奖学金,昨天刚通知到各班班长这里,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们报名呢。”
时学谦听到这个消息,简直就像在黑暗中忽然发现了一座灯塔,她的眼睛又亮起来了。
文明见她这眼神,笑道:“不过你可别高兴太早,这个私人奖学金的条件可高着呢,你不一定能评上。”
时学谦问:“什么条件?”
文明道:“好像是说,全校学生,从本科到博士都涵盖,但是……”文明把这个“但是”咬的很重,他继续缓缓道:“一个年级,只颁给一个人。”
时学谦沉默下来,这个条件可以说是很苛刻了。
以往评奖学金,都是以学院为单位,同一个学院、同一个年级来比,现在,竟然要求把全校三十四个学院全部合到一起来比,从每年级的三十四个学院中,评出一个最优秀的人来。
不愧是十万块的奖学金,还真不一般。
但即使再难,这也是时学谦能抓住的最后一个机会。
时学谦低头思索半晌,抬眸间已有决断,“文班长,我报名参评。”
文明不意外的点点头。
这时,时学谦忽然想起来什么,拔腿就往来的路上跑。
文明一脸莫名其妙的看着狂奔而去的时学谦,只见她跑到一个垃圾桶旁边,然后……开始拼命刨垃圾桶。
文明:“……???”
只见她刨了一阵,从垃圾桶里拣出一摞资料来,露出一抹庆幸的表情,然后又朝文明这边走过来。
她走回来,不好意思的笑笑,说:“我刚把申请材料都扔了,幸亏半道遇见你了,要不然万一以后要再准备,浪费时间。”
文明“哦”了一声,心想这时学谦还真是个节约时间的人,要是自己,宁可再准备一遍,也不会去做出刨垃圾桶这种事情。
这让他对时学谦又了解了一分,对于时学谦来说,时间就是金钱,时间就是生命,任何浪费她时间的事情,都是在谋财害命!
为了树立起在时学谦心中的良好形象,文明当然不敢对她“谋财害命”,于是他赶紧道:“你还有事没?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
时学谦想了想,问:“文班长,你了不了解,这个奖学金是谁设的?”
对于出手如此阔绰的奖学金,时学谦理所应当的表示好奇。
文明摇摇头,说:“没仔细打听过。但是我昨天听辅导员说,钱是从美国打过来的,好像是一个极为年轻的女华侨拨的款。”
一个极为年轻的女华侨……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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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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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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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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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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