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下旬,一批次录取结果公布,岩台市一中的时学谦果然不负众望的摘得了省状元的桂冠,并被京华大学物理学院核物理工程专业录取。
这个结果令时澜很欣慰,她还对女儿玩笑道:“咱俩这下可成了校友了。”
时学谦道:“我也想看看妈妈的母校是什么样儿的,妈妈这么有才,在那里读书一定能学到很多东西。”
医院方面,医生制定的新的化疗方案对时澜的病情取得了一定效果,靶向药的作用尚佳,暂时还未出现明显的抗药性。这个情状自然让时学谦高兴的不能自已,比她被京华大学录取的消息还要高兴多了。琇書蛧
不过,母亲时澜对女儿选的专业有些有些担心,“学谦,你报的核物理专业,这个……会不会有危险啊?”
时学谦解释道:“妈,我本来就觉得原子物理这一块挺有意思的,当时没多想便报了,况且,这都什么年代了,我国的实验技术早都突飞猛进了,安全系数方面应该不会什么问题,你要是不放心,我不研究核裂变,不碰放射性元素就是啦。”她笑了笑,说:“妈,你是‘两弹一星’的纪录片看多了吧。”
时澜叹了口气,笑道:“哎,老了老了,妈妈一个文科生,已经不懂你说的了,总之,学谦要是喜欢,那就去学。录取通知书什么时候下来?”
时学谦想了想,“大概……八月中旬吧,九月初开学。”
时澜回忆着说道:“嗯,我还真想看看现在京华的录取通知书长什么样子呢,看看跟我那时候比有什么变化没。”
时学谦笑道:“好,等我领回来,你想怎么看怎么看。”
此时的时学谦,对未来充满了少年人的希望。
母亲的状况看来还算稳定,医生估计再撑几年的可能性很大,自己又即将踏入高等学府,学习更高阶广博的知识。
至亲安康,金榜题名。没有什么比这更能让人欣喜。
然而,造化总是爱捉弄人,时澜最终还是没能见上女儿的录取通知书。
就在时学谦的通知书发下来的那一天,这位韧如蒲苇的母亲,终于耗尽了自己最后一丝生命的力量,撒手人寰。
那一天,时学谦接到学校老师的电话,说是叫她去取通知书,她简单嘱咐了母亲就出了医院,而待她拿着通知书满心欢喜的再次回到医院时,得到的却是母亲被送入抢救室的噩耗。
手术室的大门紧闭,像是一双手紧紧的攥住了她年幼的心,助理医师告诉她,时澜方才生命体征突发异状,主治医生正在全力抢救,至于结果,不好说。
时学谦定定的站在手术室门外,眼睛一眨不眨的盯住门上的指示灯,手里的通知书被她捏的发皱。
一个小时过去了……
两个小时过去了……
三个小时过去了……
……
时学谦仍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如果这世界上真有精神上的凌迟处死这种酷刑的话,那么时学谦此刻慢慢承受的,便是这种刑罚。
从白天站到黑夜,也不知过了多少个小时,手术室门上的指示灯由绿转红,随着“嘟”的一声闷响,大门洞开,三三两两的医生走出来,时学谦迈上一步,向领头的主治医生问道:“王医生,我妈妈……”
“很抱歉!”
很抱歉……
只这一句,便是对时学谦宣判了死刑。
多年后,时学谦仍然清晰的记得这一刻,记得这一刻绝望的痛楚。
曾经有一瞬间,她希望时间永远停止,就是这世上唯一的至亲至爱之人临死的那一瞬间。
不想去看,不想去听,不愿相信,什么都不能做,让她觉得自己极度无力的一瞬间。
王医生看着这个仿佛已经被抽去了灵魂的女孩子,忽觉心酸,即使见过了太多的生生死死,可是身经百战的王医生此时仍然要为这一对母女感到心酸了。
“你妈妈,是我行医这么多年来,最顽强的患者,一年前她刚来的时候,我们本来保守估计她只有三个月的期限,能坚持到现在,不能不说是个奇迹。”他拍了拍女孩儿的肩膀,默默离去。
面对着随后而出的被白布笼罩的病床,时学谦只静静站在旁边,她不敢伸手去揭开那层白布,那下面,是她已经毫无生气的母亲。
她木着眼睛看了许久许久,有泪水悄无声息的划过脸庞,她慢慢……慢慢的蹲下来,攥紧了床单,开始放声大哭。
一年多来,医院的人从未见这个女孩子流过一滴眼泪,这个每天吃住都几乎在医院的女孩子,这个挤在一张狭小的床头箱柜上日日熬夜做题备战高考的孩子,对待别人永远是彬彬有礼的样子。无论听到多么不好的消息,她也只是掩下眸子,把嘴唇抿的更紧一点,不声不响,咽下所有的心痛和委屈。
这是她第一次哭泣,她的哭泣可以用声嘶力竭来形容。
压垮骆驼的绝不仅仅是最后那根稻草,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这个女孩子,终于在这一刻,崩溃了。
整个楼层都能听到她的哀嚎恸哭,那其中的悲绝之意,便是未曾亲历之人也能感受得到。
时学谦泣不成声,伏在床边,断断续续的哭叫着,“你不是说……想看我的通知书吗?我拿来了,你为什么不等我?你为什么……不等我!妈,你为什么不等学谦了呢……”
楼道里一片寂静,似是在为其默哀……
泪水浸湿了大片床单,时学谦浑身剧烈的颤抖,“你不是说过……离开一个人的时候……要好好做道别吗?那你为什么不跟我道别呢!为什么……不等我回来?妈,妈……为什么!为什么……就等不到了呢……”
爱玲奶奶是对的,生命如此凉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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逝者不可追,只留下活着的人还要继续前行。
时学谦按照母亲生前的愿望,将她的骨灰埋葬在家乡清水县城郊的一株梅树下。
回到岩台市,收拾行李,结了房租,买上火车票,等一切都收拾停当,掰指算算,竟几乎是身无分文了。
九月初,她回首看看这座带给她无数欢乐和苦痛的城市,以伤痕累累之心,踏上了她的人生路……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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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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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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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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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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