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靳在洗澡。
已经洗了二十多分钟。
进浴室前他泡了壶安眠灵茶,请顾青随意喝,于是这二十多分钟里,顾青不知不觉地喝了二分之一。苍靳要再不出来,这壶茶要被他喝光了。
喝完第十二杯,顾青把杯子放在桌上,全身放松地靠着柔^软的沙发,仰起头,望着天花板上的灯,思绪飘到一个小时前。
一个小时前,刚从秘境里出来的苍靳,突然扑过来抱^住他,顾青着实被吓了一跳。第一次和同^性这样亲^密的接触,完全不知所措,整个人都处于懵逼状态。不过这个拥抱很短暂,苍靳埋^在他颈^间吸了口气便放开他,沙哑地说了声“抱歉”。
顾青能怎么回答?当然说没关系。
其他小伙伴担忧地询问苍靳是否在秘境里遇到了危险,苍靳压了压帽檐,“嗯”了一声,算是回答。他这副沉默寡言的模样,大伙早就见怪不怪,压下好奇心,把话憋回肚子里。
之后他们一起去餐厅填饱肚子,再各自回宿舍。明天下午是灵力和灵根测试,所有人必须好好休息,养精蓄锐。
回到宿舍后,苍靳的话多了一些,他让顾青先去洗澡,自己则烧开水泡灵茶。
顾青没有推迟,拿换洗衣物进浴室洗了个痛快的澡,当他擦着头发步入客厅时,苍靳已经泡好灵茶摆在桌上了。
顾青盘腿坐在沙发上,苍靳则到卧室拿了衣服,再进入浴^室。至始至终,他都戴着那顶棒球帽,帽檐压得低低的,遮了半张脸,教人看不清他的脸色。
喝完一杯灵茶,顾青突然想起什么,取出那颗监考老师送的灵宠蛋,塞进一个空杯里,而后又倒了两杯灵茶,一杯自己喝,一杯放凉。等他喝完茶后,拿起那杯凉茶,小心翼翼地浇在灵蛋上。
灵蛋淋了水,却没有反应,瞧不出一丝异样。
又不是草?怎么会喜欢浇水呢?
顾青觉得那位监考老师在忽悠他,便不再理蛋,开始一杯接一杯的喝茶,注意力慢慢地飘到了浴^室那头。
他很想知道苍靳在秘境里遭遇了什么,为什么出来后气息都不对劲了?
人只有受到伤害,才会寻求安慰。
他的拥^抱突如其来,顾青却敏锐地从这个拥^抱里感受到一丝害怕和恐惧,那双强劲的臂膀,在微微地发颤。
这太匪夷所思了。
秘境那会儿究竟出了什么样的大问题,以至于一个向来处事不惊的少年会感到害怕?当时他是否正处于危险中心,命悬一线,所以出来后看到同伴,情不自禁地露出脆弱的一面?
顾青摇摇头,提起茶壶,给自己又续了一杯,刚喝一口,突然一声巨响,惊得他手一抖,茶洒了出来,他手忙脚乱地放下杯子,迅速朝浴^室走去。
“苍靳,你怎么了?”顾青敲了敲门。巨响从浴室里传出,好像重物砸在地板上发出的声音。
等了一小会儿,浴室里面的人没有回应,水仍在哗啦啦地流着。
顾青再次敲门:“苍靳?苍靳?”
对方在洗澡,他不好意思用灵识探进去查看情况,只能敲门询问,然而浴^室里面的人安安静静,似乎并未听到他的叫唤。
顾青微微蹙眉,耐着性子继续敲门。人在洗澡的时候,不可能一直开着花洒淋水,总有停下来擦沐浴露的时候,可苍靳这水放了足有十多分钟,竟完全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苍靳,你再不回答我就进去了。很抱歉,我只想确认一下你有没有事。”顾青握住门把手,原以为需要用灵气绕进里面开锁,哪知轻轻一拧,门自动开了!
他没锁门?
顾青不由多想,推门踏进雾气霭霭的浴室里,朝淋浴的方向一看,大吃一惊。只见苍靳仅穿一条短^裤,蜷缩在瓷砖地板上,花洒喷出的水簌簌地从往下落,冲刷着他半果的身^体。
“苍靳!”顾青冲上前,迅速地关掉淋浴开关,却被冰凉的水淋到打了个哆嗦。
“苍靳,你怎么了?”顾青蹲下想扶他,少年的身体犹如千斤重般,拉都拉不起来,脸被湿发覆盖着,看不清是昏迷的还是清醒着。
顾青抬头,看到架子上有一条干燥的大浴巾,便立即拿了下来,披到苍靳湿透的身体上。
“你醒着吗?”顾青用浴巾的一角轻柔地擦拭苍靳的脑袋,拨开湿发,露出一张俊美苍白的脸。他的眼睛紧闭,嘴唇轻颤,额角磕在瓷砖地上,肿了一块。
顾青轻拍他的脸颊,少年终于有了反应,长长的睫毛动了动,睁开眼睛,一片茫然。
“你是脚底打滑把自己摔晕了吗?”顾青见他醒了,吁了口气,打趣地问。
苍靳慢慢地转动眼珠,涣散的视线逐渐凝聚,集中在顾青的脸上,幽黑的眼眸光彩乍现,撑着身体想坐起来,但好像使不上力,顾青帮忙扶他起来。
“青……”
苍靳沙哑地唤了一声,呼^吸有些粗^重。
“是我。”顾青眨了眨眼,觉得苍靳叫他单名,有点怪怪的。
“痛……”苍靳低喃。
“什么?”顾青疑惑,听不清他说的是哪个字。
“痛!”
苍靳突然靠了过来,重量全部压^在顾青的身^上,顾青往后仰去,反手撑在地板上,才没有被他压^倒在地。
“痛?哪里受伤了吗?”见他这副羸^弱的模样,顾青不禁担心,声音轻柔,像哄孩子般询问,“是刚才摔伤的吗?让我看看,我可以用灵气帮你治疗伤口。”
“痛,很痛。”苍靳的下巴无力地搁在顾青的肩膀上,眼睛半瞌,一直重复着痛字。
顾青被他搞糊涂了,只好自力更生,空出一只手在他光果的身^体上摸^索着,苍靳任他抚^摸没有一点反抗的意识。顾青检查了他的腿、腰^际、背部、脖^子、肩膀,当摸^到手臂时,指尖触到了粘稠的液^体,不是水,倒像……血?
“你手臂流血了?”顾青诧异地问。刚才他躺在地上,被冷水冲刷,看不清地上有血渍,这会儿水关掉了,血又渗出来了。
苍靳“嗯”了一声,没什么反应。
顾青眉头一跳,有点无语。这人摔伤破了手臂,一直喊痛,是在向他撒娇吗?ωωω.χΙυΜЬ.Cǒm
辣么大一个少年,平时看着冷冷的,闷闷的,受伤的时候居然爱撒娇?
“自己坐好,不许乱动!”顾青有力推开他,用浴巾将他包了个严实,抓起他的右手臂,一丝不苟地检查伤势。
苍靳像乖宝宝般听话地靠墙坐着,银色的湿发一绺一绺的粘在脸颊和颈间,立体的五官在浴室灯光的照耀下,显得异常鲜明,他怔怔地望着顾青,睫毛一颤,落下几滴小水珠。
顾青在他的手肘找到了伤口,那里磕破了好大一块,皮开肉^绽,看着有点可怕,他凝结灵气在掌心,轻轻地覆在伤口上。
不一会儿,伤口停止了流血。
顾青移开手,仔细查看伤疤,道:“暂时止血了,等我灵气多攒点,再帮你消除疤痕。”
“……不必。”苍靳道。
顾青放下他的手臂,认真地问:“能和我说说吗?”
苍靳沉默。
顾青头痛地道:“我不是想探你的隐私,只是觉得你现在的状况很不对劲。如果不想说,那就算了,但是身为朋友,我有点担心你。”
“朋友吗?”苍靳低问。
“唔,如果你更喜欢‘同伴’两字。”顾青微笑。
苍靳动了动唇,没有发出声音。
顾青猜不出他要说什么,耐心地劝道:“如果你想找人倾诉,我是一个很好的听众。悲伤的、痛苦的、后悔的事不要积压^在心里,尽量说出来,心情会舒畅一些。如果什么事都不说,容易作茧自缚。一旦出现思维迟缓、情绪低落、意志活动减退、情绪失常的态度,便要注意是否患上抑郁症了。”
顿了顿,顾青严肃道:“得了抑郁症很麻烦,将来提升境界渡劫时,容易受心魔反噬。”
前世他因为家仇,深受心魔所困,每提升一个境界就痛苦一次,境界越高,痛苦越大,所以但了金仙大圆满,便无法再进一步了。
如果苍靳也有类似的心魔,那对他的修行非常不利,必须除去心魔,方能心无旁骛。
少年一脸真诚,语气温柔,眼睛里充满了鼓励。苍靳抬起骨节分明的手,覆住自己的半张脸,似乎有苦难言。
“好吧……算我多管嫌事。”顾青自嘲地道,“你再冲个热水澡,不要着凉了,明天还有最后一场考试,我先去休……息……”
“别走。”苍靳出手如电,一把扣住他的手腕。
顾青微讶。
“不是。”苍靳仰起头,深深地望着顾青。
顾青犹豫了下,不顾地上的水,重新坐在他面前,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好,你说。”
苍靳似乎怕他抛下自己,抓着他的手腕不肯放,顾青巧妙挣脱,苍靳的手再次抓过来时,他张开五指迎了上去,与他十指^交^缠。
苍靳盯着交^握的手,低声问:“可以靠着你吗?”
顾青无奈地点点头,苍靳刹时化身某种犬型动物,展开双臂扑了过来,紧^紧环抱^住他。
“等等,苍靳,这样太近了……”顾青脸颊微红。两人的胸^膛都贴^在一起了,更不用说月要以下的接^触面积。
面对面的,交^叉着坐,太暧^昧了。
然而苍靳固执地保持这个动作,唇^贴在他的耳边,轻轻地说话,呼^出的热^气都钻^进他的耳朵了,痒痒的,酥^麻。
“顾青,谢谢你。”苍靳道,“你说得对,有些事积在心里,容易造成心理问题。”
闻到苍靳身上清淡的幽重莲香味,顾青有些恍惚,醇厚如琴的嗓音在耳边缭绕,僵硬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
“幻境勾起了我的往事,令我心神不宁,所以我……有点失控了。”苍靳闭上眼睛,眉头紧蹙,“从秘境里出来后,我的心境一直不稳,刚才洗澡时有点眩晕,不小心摔倒了。”
“原来如此。”顾青安慰地拍拍他的背,语重心长地道,“人不能执着于过去,我们活在当下,便要向前看,如果陷在执念里不肯出来,最终受伤的只是自己。那些消失在过去的人或事物,已经一去不复返了,他们无法知道你的悲伤,你的难过,你的忧愁,因此,人要学会自我爱惜。”
苍靳身体微震,缓缓地睁开眼睛,目光清明。
“这话,是你自己想的?”他问。
顾青嘴角上翘。“是我妈妈说的。”
“妈妈?”
“对,我妈妈。”顾青笑道,“我小时候有自闭症,妈妈很有耐心地带我走出来,教导我、指引我、给予我无私的爱。她真的是一个可爱又温柔的母亲,我很感谢她。”
苍靳的鼻^尖贴着顾青的发丝,嗅了一口气,叹道:“真令人妒忌。”
顾青忍不住问:“难道你没有妈妈?”
苍靳垂眼。
见他不语,顾青不好意思地道:“抱歉。”
苍靳摇头:“我……已经不记得她了。太久,太久远了,早已忘了她的音容,甚至有时候会觉得,我并没有母亲。”
他的语气很平淡,仿佛在说一个陌生人。
“苍靳……”顾青低喃。
“你不必为此道歉。”苍靳轻^抚他的发丝,将他往怀^里压^去。
顾青觉得自己像个大型玩^偶,被人紧紧地搂在怀里,那压制在心底的情感蠢^蠢欲^动。他甚至怀疑苍靳是故意和他这么亲^近。
究竟是抱着怎样的心思,在浴^室里拥^抱另一个少年?
“你觉不觉得……”顾青欲言又止。
“什么?”苍靳漫不经心地问。
“我们这样好像太亲^密了。”顾青硬着头皮说。
“向同伴寻求安慰,不可以吗?”苍靳低沉地问。
“那么,你有被安慰到了吗?”顾青找回理智,冷静地反问。
“嗯。”苍靳变本加利,脸埋^在他的颈^间,顾青全身的毛都要竖起来了。
“适可而止!”再也受不住,他挣扎着推开银发少年,瞪直了一双瑞凤眼。
苍靳被推得撞在墙上,浴巾落在月要^间,美好的身^材暴^露在空气里,顾青受不住刺激,往后退了退。
“你心情好了吗?摆脱幻境的枷^锁了?”他问。
苍靳恢复平时的淡然,微微颔首。
顾青别过脸,清了清嗓子说:“那我先出去了。”
他从架子上拿下自己的毛巾,擦了把脸,便准备出去。
“顾青。”仍坐在地上的苍靳唤他。
“什么?”顾青把毛巾挂回去,低头瞅他。
“谢谢。”苍靳道。
顾青摆了摆手,往外走去:“谁让我们是朋友呢?”
“是同伴。”苍靳纠正。
顾青嘴角上扬,回头狭促地道:“好吧,同伴。你的身材真不错。”
苍靳:……
“也挺大。”
顾青的视线往下移了几寸,调侃:“你未来的道侣会很性^福哦!”
苍靳:……………………
调^戏完人,顾青潇洒地离开浴室。
“哈——”苍靳捂住额头,低低地笑出声。
真的,很不一样了啊!
半晌,他停下笑,慵懒地靠着墙壁,手掌覆在心脏口。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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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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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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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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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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