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朝中,柏远加封平阳王,即日起代柏炎南下,督办南方水利和流民安抚之事。
许朗任翰林院编修,代户部侍郎之职,赴西边赈灾。
两道认命都如强心针一般,注入朝堂之中,昭示着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朝廷的重心都会放在南边和西边的民生上。
下了早朝,鸿胪寺卿和李相来了御书房内。
屏退了左右,鸿胪寺卿道:“叶大人在外出使,传了三个消息回京,其一是,西秦和燕韩可能近来会有战事,恐西北边界会受影响……”
柏炎应道,“先说完。”
李相也颔首。
鸿胪寺卿继续,“其二,南顺文帝想同苍月结亲,文帝膝下只有一位公主,年龄刚合适说亲……”
柏炎看他。
鸿胪寺卿赶紧低头道,“其三,长风怀安郡王过世,小世子袭了郡王位,是如今的怀安郡王……”鸿胪寺卿只道早前贺礼之事陛下尚在耿耿于怀,有些探他的意思。
柏炎恼火,“继续说”。
鸿胪寺卿继续道,“叶大人眼下就在长风,长风延帝弥留了……”
柏炎看他,这么巧赶上长风国中的多事之秋……
“叶浙会不会有危险?”柏炎关心,“先想办法让他回来。”
鸿胪寺卿道,“叶大人倒是安好,只是……”
鸿胪寺卿抬眸看向柏炎,“怀安郡王忽然持了延帝信物入宫,怕是就这几日长风国中要变天了,叶大人如今正好在长风京中,说问问陛下的意思,一旦生了变故,叶大人免不了要表态,苍月是长风举足轻重的邻邦,苍月的表态,对长风和对怀安郡王都很重要……”
延帝信物?肖玄姓李?柏炎倒是意外。
想起早前在容光寺同他私下见面,他要说结盟,也确实因为长风的兵力牵制了巴尔在东北的余部,所以他能安稳回京。
他二人有交易,他自然是要挺肖玄的,却未想过是挺他上位。
早前肖玄来苍月,是釜底抽薪的。
藏得太深了。
“陛下?”鸿胪寺卿见他沉着脸色。
“西秦和燕韩的事,李相何意?”柏炎回神。
李相笑道,“军中之事,应当没人比侯爷更清楚才是……”
柏炎也笑,“让褚家调驻军到西北,临近布防,若生了事端就近解决。”
“西北之事,按陛下的意思即可,老臣无意见。”李相应道,“至于南顺文帝想要联姻,不好直接回绝,陛下可派合适使臣出使求娶。”
“李相的意思?”柏炎迟疑。
李相道,“南顺、长风、苍月三国交界,早前南顺对苍月一直有敌意,此番陛下登基,南顺是想借此缓和两国之间的氛围,与苍月是好事,陛下,老臣的意思是平阳王。”
柏远?柏炎微楞。
李相颔首,“平阳王是陛下的亲弟弟,不会怠慢了南顺公主。”
柏炎想了想,“问问他自己的意思吧,等他从南边回来再说。至于长风这里,告诉叶浙,让他见机行事,自己注意安全,若是肖玄上位,就挺他上位,反正这长风的半壁江山都是他的。”
李相和鸿胪寺卿拱手。
……
回了朝华殿,四平在殿外候着,见了柏炎,上前道,“娘娘歇下了,昨晚守了小殿下一晚,白日才合眼,眼下正歇着。”
“明月和阿照呢?”他问。
四平道,“陶妈妈带去花苑晒太阳了。”
柏炎颔首,入了内殿。
苏锦在小榻上侧卧着,眉头微微皱紧,应是睡熟,均匀的呼吸声在一侧响起。他看了她许久,想出声,思量少许还是噤声。
他俯身,伸手到她耳畔前,想绾起她的耳发,手至耳畔处却停下。
她从未同他争执过,家中之事,朝中之事,诸事都是她迁就他,安抚她。
她昨日连翻追问他的一席话,似是将他心底掏空,又似全然塞满,他一人在朝华殿内殿中坐了一宿到天明。
她从未怨过他不在京中,他在她心中并无旁人可相提并论,他却将她在京中最艰难时候陪伴在身边的人支走。
但凡他早前多问她一句……
他不知,在被她平静质问后,他当如何面对她。
……
四平见他出了殿中,眸间意外。
他叮嘱道,“不要同阿锦说我来过。”
四平错愕颔首。
他在御书房坐了半下午,朝臣来来往往,议了许多事,也见了不少人,到入夜时候,唤了大监来问,皇后那边有差人来吗?
大监摇头,尚未。
他微微低眸,知晓从昨日过后,不少事情都似时过境迁。
可怕的时过境迁……
晚些时候,大监来传话,他眸间惊喜,大监道,遣人去问过了,娘娘去见长公主了,带了两个小殿下一起
瑞盈的婚期定在明年三月,出嫁前都还住在宫中骄华殿,同朝华殿倒也离得也不算远,他方思忖着,又听大监道,长公主同娘娘一道回了平阳王府,眼下平阳王虽不在,娘娘和长公主一道在王府歇下了。
现在的平阳王府,就是早前的平阳侯府。
所以大监用的是“回”字。
柏炎淡淡垂眸。
早前的平阳侯府比如今的宫中好,早前的他,亦未做让她心寒之事……
柏炎知晓她今晚不会回来了。
……
再一日,他依旧是白日忙完朝中之事。
大监来说娘娘和长公主还未回宫,似是去叶府见魏夫人去了。
他应好。
等到黄昏前后,大监提前打听好,说长公主带了两个小殿下先回来了。叶大人在外出使未回,魏夫人留了娘娘在府中说话。
娘娘同叶家两个小公子写了许久的字,没有提旁的。
柏炎又应好。
大监为难道,“明日,还要继续打听吗?”
柏炎低声道,“不必了。”
他不是想监视她,他只是……想她……
早前对你越好的人,越漠然,才似真正窒息……
再往后,她要么在瑞盈处,要么睡很早,要么同孩子一道,也有时会去叶浙和顾云峰府上,再有一日,还去了许府。
只是四平说,娘娘见了杨氏回来,脸色很不好,听娘娘同陶妈妈说,杨氏似是身子不怎么好……
柏炎吩咐大监,遣太医院的人去看看。
第二日,苏锦让四平寻太医院的人去许府看看杨氏,四平应道,陛下已经遣人去了。
苏锦微怔……
她亦知晓他这几日越发忙碌了,西秦同燕韩开战,整个西北驻军都严阵以待,长风国中局势又扑朔迷离,中秋前后,苍月南边迎来最大一波水患,巴尔老可汗忽然想要给自己的儿子哈纳平胡报仇,要与苍月开战。
她知晓他焦头烂额,疲于应付……
等到中秋前日,苏运良带了老夫人和宴夫人来宫中,苏锦至内宫门处迎接,便是家中女眷入宫,也是觐见,她再出内宫门之外便不合礼数了。
苏锦在内宫门处遥望着前面步履蹒跚的老人,更确定是祖母。
白巧先一步代她去迎接。
最后苏运良和白巧搀着老夫人上前。
“祖母,娘~”苏锦激动出声。
老夫人和宴夫人亦激动,只是老夫人让宴夫人搀着,朝苏锦行礼,“老身见过娘娘。”
“祖母……”苏锦扶她起身。
老夫人道,“娘娘如今既是中宫,自然不能带头坏了宫中的规矩,方才那一拜是受得起的。”ωωω.χΙυΜЬ.Cǒm
苏锦眼中氤氲。
自去年八月从平城离开,似是短短一年,祖母似是老了一头,且步履蹒跚全然不似早前精神和矫健。苏锦看在眼底,心底几分不是滋味。
老夫人问道,“小殿下回来了吗?”
老夫人和宴夫人是苏运良去接的,他离京时孩子尚未回来,所以他也未见,难过老夫人会问起。
苏锦颔首,“回来了,这就带祖母和娘亲去见见明月和阿照。”
这句话说到了老夫人心中,连连点头。
宴夫人也朝她笑笑。
“娘~”她上前拥她,宴夫人叹道,“京中的事娘和祖母都听说了,你怎么生得这么大的心,将孩子送走,自己留在京中装有孕的……”
最心疼的,始终莫过于自己的父母。
她在宴夫人怀中,似是撒娇般,“都平安了。”
宴夫人叹道,“日后可不能这么胡闹了。”
她亦轻声道,“柏炎回来,不胡闹了……”
老夫人和宴夫人似是才放下心来。
一路从内宫门往朝华殿去,苏锦扶着老夫人在前方说话。
宴夫人同苏运良在稍后。
老夫人细声问,“陛下待你可好?”
她羽睫微微眨了眨,轻声应道,“他待我好。”
老夫人又问,“宫中可还有旁人?”
苏锦摇头。
老夫人叹道,“陛下是个死心眼儿的,现在没有,日后也不会再有了……”
她微微敛眸。
好在老夫人换了话题,“孩子同你亲吗?”
出声便抱走了,老夫人是有担心的。
苏锦笑,“亲。”
老夫人安慰叹了叹,“血浓于水,慢慢就会更好的。”
“嗯。”苏锦听话应声。
抬眸间,只见一道熟悉的身影迎面走来,苏锦驻足看他。
老夫人是有些眼花了,等快临到跟前,才想着让宴夫人扶着她,一道朝柏炎行礼,“陛下。”
柏炎上前扶她,一如既往唤了声,“祖母,娘亲。”
“使不得,陛下,折煞老身了。”老夫人轻叹。
柏炎温和笑道,“早前如何,眼下也如何,阿锦的祖母和娘亲,便是我的祖母和娘亲。”
老夫人欣慰笑笑。
“阿锦,我来扶祖母吧。”他借机看向她,他已经很久没同她说过话了。
当着老夫人和宴夫人面前,她应当不会推拒她。
果真,她应好。
他扶起老夫人在前,苏锦便挽了宴夫人的手在后,一行人就往朝华殿去。
他转眸问她,“安排住处了吗?”
她看他,轻声道,“就在朝华殿东暖阁。”
他道,“离得近,也好。”
他在等她应声,她便没有再应声了……
西暖阁看明月和阿照,老夫人应是许久未见过小孩子了,高兴得合不拢嘴,“像,同你们二人都像。”
柏炎温和道,“像阿锦多些,好看。”
他顺势站到她身侧,缓缓伸手碰了碰她的手,她眸间顿了顿,没有躲开,他勾住她指尖晃了晃,她在应老夫人的话,心猿意马。
他顺势同她十指相握,继而十指相扣。
她转眸看他。
他朝她笑笑。
……
老夫人和宴夫人入宫得晚,在西暖阁看了明月和阿照些许时候,四平来了西暖阁中,说饭菜备好了。
许久没有一家人一道吃顿饭了。
这顿饭吃得很好。
苏锦心中温暖。
一侧的人亦帮她夹了满满一碗的菜。
早前柏炎便让四平在京中置好了府邸,晚饭过后,苏运良一人离宫。老夫人和宴夫人正好在东暖阁中住两日。
老夫人和宴夫人是今日才到的京中,便直接入宫了,舟车劳顿,苏锦让白巧和玉琢安排歇下。
朝华殿中便只剩了她与柏炎二人。
“今晚……不赶我走了吧……”他低声,“祖母和娘在宫中呆不了几日,看到怕是会多想。”
她看他。
他牵她的手,示好道,“夫人,你晾了我这么多日了,可消气了?”,,网址m..net,...: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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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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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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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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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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