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清浅应好。
目光一直看向他,眼底碎盈芒芒,她在京中尚且如此,他在外一定九死一生,否则许昭不会死,他也不会被逼得釜底抽薪去偷袭巴尔帅营……
是被逼得走投无路才会如此。
她其实都心知肚明。
巴尔大雪封山,他这一趟不可能回来得这么容易。
他都只字未提。xǐυmь.℃òm
她眸间潋滟,伸手抚上他的脸,颤声问道,“身上,又添了多少伤……”
他心底好似钝器划过。
他伸手握住她的手,掌心的薄茧让她莫名踏实与心安。
他低声道,“我愿再添多十倍,百倍,千倍,只换你和孩子在京中安稳,阿锦……我欠你和孩子的,余生必定慢慢偿还……”
苏锦拥他,“哥哥,我只要你平安……”
他微怔,亦俯身揽紧她,“哥哥答应你的,不会食言。”
苏锦哽咽,“我亦没有食言。”
她与孩子都平安。
他吻上她头顶,“等今日过后,尘埃落定,我们接明月和阿照回来,一家团聚……”
苏锦在他怀中颔首。
柏炎叮嘱道,“回去吧,今日同早前生辰宴一样,观礼看台上最安全,稍后无论谁叫你,都不要离开观礼看台,记住了?”
苏锦继续颔首。
柏炎同她都不能在此处呆的时间过长,只是她舍不得离开,揽着他不放。
“阿锦……”他其实满心欢喜。
她靠在他怀中,声音清浅,“哥哥,就一小会儿……”
他心底温暖。
阳光透过树荫,映出眼前的斑驳一片。
他亦在斑驳中拥紧她,轻声道,“阿锦,我不走,不怕……”
苏锦鼻尖还红着,眼底噙着泪,却又淡淡含着笑意。
柏炎看看时候,不能再耽误了,只得松开她,“你安安稳稳呆在观礼看台上,我才能安心做当做的事情。”
苏锦轻“嗯”一声,目光却未从他脸上离开。
柏炎奈何,只得再次俯身,轻轻咬了咬她唇畔,“回去吧,哥哥在这里,没人再敢欺负你。”
她还是轻“嗯”一声,看他。
他凑近她耳畔,叹道,“小心肝,别让哥哥分心了……”
苏锦怔了怔。
“四平。”柏炎不能再迟疑。
远远候着的四平上前,苏锦早前在宫中见过他。
柏炎道,“送夫人回去,稍后,若是有事端,护好夫人……”
四平应声。
“去吧。”柏炎莞尔。
苏锦近乎一步一回头,似是怕他忽然再走。
柏炎便笑着看她,一直到她离开前,都未转身,好让她安心。
直至目送她身影消失在看台处,柏炎估摸着差不多到时候了。
果真,有侍从上前,“顾小将军擒到人了。”
柏炎颔首,“东城门那边呢?”
侍从轻声道,“还没消息传来。”
柏炎点头,越是如此,越要沉得下心。
他有耐心等。
……
顾云峰处。
周遭死了不少带刀巡逻的禁军侍卫,顾云峰和身边的侍卫也挂了彩。剩余的十余二十个侍从将地上跪坐的人围住,也翻不起花来。
柏炎上前,侍从自动让出一条路来。
庐阳郡王和庐阳郡王世子见了他,皆愣住,都以为是柏誉,但片刻,很快反应过来,今日是有人顶了柏誉的身份来的龙舟会!
柏炎!!
庐阳郡王和庐阳郡王世子父子二人都激动想起身,但身上皆被捆绑处,口中塞了布条,连声音都出不得,顶戴花翎都被打掉,脸上还挂着血丝,先前同顾云峰的人一番恶战,身边的侍从皆死,两人也被擒在此处跪着。
早前一直猜不透顾云峰这是做什么,等当下见到柏炎,父子二人才忽得明白过来。
顾云峰同柏炎是一伙的!
柏炎上前,朝顾云峰问道,“你没事吧?”
顾云峰摇头,“没事,小伤。”
他只是受了轻伤,庐阳郡王父子伤得更重些。
庐阳郡王父子在京中作威作福,实则离战场远了,外强中干。
顾云峰没废太大力气。
柏炎目光瞥过,一侧的侍卫会意,上前从庐阳郡王口中取出布条,庐阳郡王当即扯开嗓子吼道,“柏炎!你这是要反吗!你好大的胆子!你平阳侯府一门忠烈,到了你这里,竟做乱成贼子!!”
见庐阳郡王开始声讨,庐阳郡王世子猛地起身。
只是尚未闹出大的动静,柏炎已手起刀落,佩刀就径直插在庐阳郡王世子腿上,疼得他踉跄倒地!
庐阳郡王慌乱,“进儿!”
他是没想到柏炎手段如此果断。
早前在京中,都是庐阳郡王府和英国公府一道支持定阳侯,明里暗里挤兑平阳侯府,也欺负苏锦是个女子,又有孕在身,诸事不便出面。
想的都是柏炎怕是回不来,也不可能回来。
若是连半点风声都未有,柏炎是不可能如此顺利回京的。
而一旦有消息传回,柏炎擅自离守,还可就地诛杀!
但眼下,柏炎不仅回来了,还有顾家做帮衬!
庐阳郡王心头骇然,不知期间发生了何事,顾家怎么忽然就同平阳侯府牵扯上了。
这犯上作乱是多大的事情,若非顾老将军默许,顾云峰是不可能会如此的。
可是,顾老将军为何要帮柏炎!
庐阳郡王想不通,只是双目通红,眸间写满了不甘。
柏炎身侧的侍从上前,想将庐阳郡王的嘴重新堵上,柏炎却道,“不必了,他若是再喊,就将人杀了。”
庐阳郡王和庐阳郡王世子都噤声,僵住。
“你……你敢!”庐阳郡王恼羞成怒。
柏炎缓步上前,单膝跪下,与他齐平,但目光之中的深邃幽暗却似顷刻将他吞没一般,便是庐阳郡王这样早年带过兵的人打过仗,见过沙场残酷的人,都不觉背后一阵寒颤。
柏炎在他的寒颤中开口,
“许昭死在北关,打扫战场的时候,连一幅尸骨都不全;我母亲为了保许家老小妇孺,挥剑自刎,死在朝阳郡——我如今有什么不敢反的?”
他语气平和,却不怒自威,似是带着天生的煞气和威压看他。
庐阳郡王被他看得心虚,真不敢出声了。
柏炎撑手起身,秀颀挺拔的身影临在他身前,让他莫名心慌。
他没想过不足短短几月,柏炎平了北关,收了朝阳郡,回了京中,还得了顾家倒戈相助,庐阳郡王喉间咽了咽,这京中……许是真要变天了……
庐阳郡王没了动静,跌坐在地。
一侧,庐阳郡王世子还躺在一侧,腿间插着那把佩刀,拼命挣扎着。
今日负责端阳龙舟会守卫和安全的正是他们父子二人,柏炎和顾云峰拿下他们二人,便是要逼宫的意图。
但即便拿下龙舟会这里,京中尚有几万禁军在,却也不是这般容易就能得逞的。
庐阳郡王噤声看他。
正好,侍从上前拱手,因是见他们身陷囹圄,也不避讳,朝柏炎和顾云峰拱手道,“侯爷,顾小将军,东城门的守卫已经拿下了,没走漏风声!”
庐阳郡王诧异。
忽得“噹”得一声锣鼓声,庐阳郡王吓得一哆嗦。
既而是汝河两岸爆发出震天的呼喊声。
应是今日第三场龙舟赛比试的队伍也胜出了!
还有两场龙舟赛,既而是五场比赛的魁首再在一处比赛角逐,也就是,还有三场比赛,加上最后决赛中途休息的时间,但京城的城门分东南西北和东南、西南六道大门,眼下,还只夺了一处。
顾云峰看向柏炎,时间紧迫。
若是能安然夺下城门,死伤便可更少些。
今日是端阳节,都在汝河两岸,若是大军攻城,怕是不少无辜百姓,血流成河。
柏炎亦谨慎,“再继续等。”
不能轻举妄动。
这汝河两岸还有这么多人,他起兵造反,不是为了杀这些人。
顾云峰看向柏炎,“柏炎,你比我更清楚,若是真来不及,云山郡守军当攻城还需攻城!自古哪场兵变没有流血?自东宫上位,这京中的血还流得少吗……”
柏炎看他。
……
苏锦折回的时候,魏长君已不在观礼看台上。
苏锦环顾,见叶浙魏长君在中间的观礼看台上,似是同太后和殿上,中宫说着话。
中宫正好道,“我看余音这孩子聪慧,太子身边的伴读洗马都同太子年岁差不多,我同陛下商量着,想挑些年幼的孩子入宫,正好看着余音有眼缘,太子也到了差不多要新选一批伴读洗马的时候了,陛下是想让余音这孩子入东宫,做太子的伴读洗马,你们意下如何?”
中宫笑容端庄大方,娓娓道来。
叶浙和魏长君赶紧行礼,“多谢陛下娘娘抬爱。”
容鉴道,“叶家也是国中的百年世家,向来是国之栋梁,也受父皇生前器重,余音这孩子,端阳过后便送来东宫吧。”
魏长君因在袖间手死死捂紧,却还是同叶浙一道拜谢。
说是做洗马伴读,实则是扣下东宫做人质。
自从叶浙早前在殿中力保秦王家眷,殿上便一直在寻机会敲打叶家。
早前有平阳侯府的事揣着,殿上无暇顾及。
而眼下,似是柏炎真的没有消息,许是死在巴尔了,殿上的矛头便指向了叶家。
柏炎之前说得不错,叶家想要全身而退,不是易事。
“太子呢?”中宫没瞧见人。
身后的女官道,“先前还在此处的,奴婢去寻。”
中宫颔首。
……
观礼看台上,安平瞥目,见太子来了她这里。
“姑姑!”太子唤她。
“你怎么来这里了?”安平看他。
太子自觉在她一侧坐好,“我是太子,自然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安平没有再想应声。
二哥一门被诛,她早前最爱的侄子和侄女一个都未留下,她的侄子,如今剩了太子一个。
“怎么不见姑父?”太子问。
安平语气不算和善,“你找他做什么?”
太子笑笑,“姑父说端阳龙舟会很是无趣,让我来寻他,他带我溜出去看有意的东西。”
安平拢眉,“什么有意思的东西?”
太子隐晦笑道,“平日里宫中看不到的,姑父不让告诉姑姑。”
安平沉声道,“你日后离他远些,他不是什么好人。”
太子不以为然笑笑,瞥目看向身后,正好见到苏锦,遂问安平,“后面的,是平阳侯夫人吗?”
安平古怪看他,“怎么了?”
太子轻声道,“我方才听父皇和母后说,要把她扣下来,不放回平阳侯府。”
安平微怔,对苏锦动了心思。
太子隐晦笑了笑,“姑姑你不知道,我听说,早前父皇险些临幸了平阳侯夫人。”
安平怒目,“胡说些什么!”
太子没好气,“不信算了。”
安平脸色微微变了,只是当下没有显露出来。
苏锦要尽早离开,要赶在宫中来人之前走。
她忽得想到宴书臣。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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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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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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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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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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