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拔冗四五日,主力与巴尔军队在函源对峙。
大战持续了三日,双方互有胜负,不乏伤亡。
黄龙关一役,朝阳郡损了一名主将,朝阳郡驻军既悲愤,又悲壮,禁军和尧城主帅在黄龙关的围追堵截中安然逃出,目睹黄龙关一役惨烈后,禁军和就不作战的尧城驻军竟多了几分血性,也同朝阳郡驻军一般越战越勇。连连将巴尔军队逼退到了函源以北五十余里处安营扎寨。若非带兵主帅平阳侯负伤,许是还会乘胜追击。
巴尔大帐中,哈纳平胡很有些愤怒。
来回在帐中踱着步,想起早前同父汗冲突时的告诫,汉人不是不能打,而是要不要和你打。苍月腹地广阔,一场战争休养生息很快就能恢复,巴尔逐水草而居,更多是靠天吃饭,虽在马背上长大,比汉人骁勇善战,但战争不是一时意气之争,拼得的是补给,资源。
有些仗能打,但不打比打更好。
汉人有汉人的智慧,不要轻易挑衅。
他彼时是听不进去的,尤其是近年来对长风和燕韩诸多挑衅,对方大都不堪一击。
哈纳平胡遂打起了苍月的主意。
黄龙关一役,苍月那个昏君竟然送自家的臣子和将士给他斩杀,哈纳平胡心中对苍月的不屑更进一步。
直至前几日平阳侯带兵直逼函源,他起初根本就没在意过,直至节节溃败,这群苍月汉人似是不要命一般,逼得大军后退五十余里,亏得他手下的人拉弓射中了平阳侯,才给大军喘息的机会,如今安营扎寨在此处,哈纳平胡需好好盘算,要怎么收拾平阳侯这根难啃的骨头。
……
暮色降临,埋伏在山谷外的五千人马按兵不动,静待夜幕降临。
他们四五日前便埋伏与此,并巴尔大军来得还要早。
而后侯爷率军不计生死正面猛攻,将巴尔逼退至此处安营扎寨,按兵不动。
直至两日前,两军交战时哈纳平胡的手下“射中”了侯爷,大军未再猛攻,侯爷也在帐中‘养伤’并未露面,直至出现在此处。
眼下,埋伏的五千余人都是苍月军中的精锐,在朝阳郡驻军,禁军和尧城驻军中都是百里挑一的佼佼者,今日要趁夜幕斩杀哈纳平胡,取哈纳平胡首级,替黄龙关一役中死去的许小将军和一众将士报仇。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从晌午到黄昏,从黄昏到入夜。
柏炎耐得住性子,也沉得住气。
哈纳平胡的主帐就在眼前,他们有且只有一次机会,打草惊蛇后,一旦哈纳平胡逃走便再抓不住。
柏炎在等柏子涧信号。
“侯爷,快到约定时辰了。”有旁的副将提醒。
柏炎颔首,没有出声。
函源以北五十里,气温寒凉,呵气成雾,夜间的时候气温更低,却没人抱怨一声。
要到了,柏炎握紧腰间佩刀,霎时,见一骑绝尘冲入巴尔营帐中,叽叽喳喳说得巴尔话,一侧的翻译官朝柏炎同步道,“苍月军队夜袭前方三十余里扎营处,人数不详,火速救援。”
是柏子涧动手了!
柏炎身侧,人人都在夜幕中打起了十几分的精神,目光如炬般盯紧了眼前。
少时,巴尔人整装待发,此处是后方,前方还有军队等待驰援。
副将粗略点了点,轻声道,“侯爷,走了差不多一万人。”
柏炎颔首,他看得清,只是,眼下还不急。
剩余守卫大帐的两万人,他的五千人撼动不了。
副将喉间咽了咽,稍许,果真见有一骑冲入营中,那走出大帐的魁梧之人应当就是哈纳平胡。
身侧的翻译官道,“传令官说又有一只苍月军队从侧翼袭击,大约有两三万人,似是要同我们在三十余里处决一死战……”
他就是要用着两三万人分走哈纳平胡身边的一万人。
而这次,哈纳平胡并未着急出兵,而是反复在大帐外踱步。
时间一点点过去,夜幕渐深,柏炎和一众将士头上都渗出了涔涔汗水,若是哈纳平胡这里不分士兵出去,那以五千人动两万人,难于登天。
副将紧张看向柏炎。
柏炎目光却死死盯在帐中。
多年征战在外,他赌得便是战场上主帅的脾气与个性,他特意与哈纳平胡交战三日,便是挑起他不服输的念头,如今后退五十余里已是他的极限,他若再节节退败,将面临族中致意,哈纳平胡不会放弃这来之不易的机会,便是明知只留了一万人在主帐周围是冒险,这个险他也一定会冒。
柏炎攥紧掌心。
良久,哈纳平胡总算下令,副将点了出征人数,激动道,“侯爷,如你所料,此处就留了不到一万人。”
柏炎应声。
待得那一万余人行远,柏炎撑手起身,“取哈纳平胡首级者,赏金千两,封官进爵!我与诸君共生死!”
霎时间,五千人振臂齐呼!
兵贵神速,不等让哈纳平胡逃走,亦不能让早前分流的军中来得及驰援。
每一刻都是抢来的时间。
刀光四起,见血封红。
整个大营顿时陷入混乱厮杀之中,等哈纳平胡反应过来时,周围冲入的苍月士兵勇猛善战,又不顾及生死,让巴尔军队始料不及。
逐渐的,这一万余人慢慢倒下。
到处都是悲鸣声,和杀红眼的声音。
夜色中,哈纳平胡自己也身中一箭,也看出这群厮杀的苍月士兵怕是苍月军中的精锐。
“殿下,我们中苍月埋伏了,快走!”
哈纳平胡心腹拼死护他上马。
哈纳平胡口中大骂一句,跨上马便扬鞭而去。
父汗常说,留得青山在,命比旁的更重要!
“侯爷,哈纳平胡逃了!”副将焦急,柏炎正被困在另一处,仰首时,果真见哈纳平胡跃身上马逃离开来,马蹄飞溅,马背上,哈纳平胡转眸朝他一笑,柏炎额头冷汗冒出。
“侯爷!”一侧有人骑马而来,柏炎认出是早前在各处随征战过,在年关时同他饮酒的人。
“侯爷上马。”那人将缰绳递与他。
柏炎会意,一跃上马追了上去。
包含副将在内的人,纷纷夺了马匹往柏炎处追去。
不能让哈纳平胡逃走,否则此役损失重大,苍月军中已尽全力,不容任何闪失。
夜幕中,十几余骑护着哈纳平胡拼命逃亡。
柏炎和身后几骑穷追不舍。
眼看走远,柏炎心一横,随身的佩刀狠狠往前投掷而去,正中哈纳平胡马匹。
马匹一声倒地,哈纳平胡滚下马背。
周遭的护卫惊慌停下。
柏炎和身后的禁军侍从尚有一段距离,他手中没了佩刀,只得同哈纳平胡的护卫近身肉.搏在一处。
哈纳平胡见他只有一人,身后也不过几骑,他们有十几人,平阳侯又是对方主帅,若是将他摁死在此处,一劳永逸。
哈纳平胡撑手起身,重重啐了口口中的鲜血,直接挥刀上前。
哈纳平胡本就是军中一员猛将,身材又高大魁梧,柏炎不过二十六七模样,哪有他身经百战!xiumb.com
哈纳平胡咆哮而来,与柏炎厮打在一处,他手中有重刀,柏炎处处受制,但也因为处处受制,反倒哈纳平胡掉以轻心,被他夺了刀砍中了后背,霎时一条血痕,鲜血奔涌而出。
苍月的几骑赶到,这十余二十人厮杀惨烈。
哈纳平胡没想到柏炎竟如此勇猛,他连中几刀,险些死在他刀下,可最终凭借身边的人当肉盾,连连劈开了几处死穴,最后一刀砍在柏炎胸前。
柏炎吃痛倒下,哈纳平胡没有给他喘息机会,大吼一声,猛然手起刀落。
“侯爷!”身侧几骑惊呼。
却在对方刀落一瞬间,最是躲闪不及之处,柏炎一道捅入他腹间。
哈纳平胡诧异停住,看着自己腹间,难以置信得看向柏炎,竟然拿自己的命做诱饵,这人,究竟经历过多少惨烈的厮杀才会如此……
哈纳平胡眼中的震惊再掩不住,但也不能让他就此好过。
趁着最后的意识,哈纳平胡怒吼一声,手中的佩刀直接戳入柏炎的肩胛,柏炎被他用佩刀直接摁倒在地,似是要穿骨而去。
就在绝望之时,一根箭矢破云而出,直接射穿了哈纳平胡的胸前。
哈纳平胡不甘得倒在一侧。
柏炎劫后余生,伸手拔出那把刺入肩胛的佩扔在一处,而周遭,十余个巴尔也全都制服,有将士上前架他起身。
柏炎才顺势朝方才那一箭的方向看去,是个个头并不太高,身材瘦弱的少年士兵射出的。
看模样,应是尧城驻军中人。
柏炎朝他笑笑。
他亦朝柏炎笑笑。
这么远的距离,这么大的力道,却是这幅身躯,柏炎刮目相看。
副将见他肩胛血流不止,扯了衣衫给他包扎。
那少年士兵也才上前。
“叫什……”柏炎话音未落,柏炎率人骑马而来,今日青木不在,他是担心侯爷出事,而眼下,果真见他是恶战之后的模样,再看向柏炎目光之处,却是愣住,“二公子?”
柏炎也愣住。
柏子涧会叫谁二公子?
忽得,柏炎眼中微讶,“运良?”
阿锦的弟弟苏运良。
苏运良亦才笑笑,轻声唤道,“姐夫。”
柏炎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而后重重拥他,朗声笑道,“运良,我命不该绝!”
苏运良亦拥他。
这些日子遂他征战北关,亲眼见过他在军中有勇有谋,杀伐果断,身先士卒,尧城驻军从早前的不服,到惧怕,到心悦诚服,到最后跟他奋勇杀敌,他都一一见证,意义非凡。
这便是他的姐夫。
不是高高在上的平阳侯,而是一个值得军中信赖和肯以性命托付的平阳侯!
柏子涧也欣慰笑笑,老夫人过世,许小将军战死沙场,而偏偏此时二公子出现在眼前,在军中,对侯爷来说意义便大有不同。
果真,柏炎松手,“运良,同我一道回京,见你姐姐。”
苏运良眸间只微微怔了怔,却没有再问旁的,这一路所见所闻,皆是京中逼反,反不可怕,可怕的是将朝阳郡一众将士和北关数十万条性命卖给巴尔的殿上,前方征战沙场,死伤无数,整个黄龙关都被鲜血染红,血红经久不去,既然天家不仁,为何不能讨回公道!
“好!”苏运良斩钉截铁。
柏子涧笑了笑,牵马上前给他二人。
正好听柏炎问,“怕去巴尔吗?”
苏运良笃定,“不怕。”
柏炎遂而心情大好,跃身上马,苏运良也跟上,柏子涧身后的几十余骑是早前便准备好,护送柏炎一路回京的人。
“侯爷,二公子,一路珍重。”柏子涧尚要留在北关,继续佯装寻找失踪的平阳侯。
“京中见!”柏炎回眸看他。
柏子涧拱手,“侯爷保重!”
眼见几十余骑策马而去,消失在眼前尽头,柏子涧紧绷的神经才似松了下来,这一连几日,日日都在生死时速,也终于,熬到的柳暗花明的一刻。
云山郡驻军已过严州,正好途径江洲,江洲顾家不会阻拦,而后便是南阳王府地界,安阳侯驻地还有早前安置好的人马。
五月端阳,京中许是便要改换天地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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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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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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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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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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