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得这句“搬了重物,扭伤了脚”,柏炎一连在马车中坐了四五日。
起初的时候,苏锦还有些不怎么习惯,不时不自在得瞥目看他几眼,他却一直相安无事,真是在心无旁骛得看书。
到第四五日上头,似是也一直未再生过旁的事端,苏锦便也慢慢习惯了。
大多时候,两人各自捧了本在看的书,各自倚在马车的一角处看书。有趣之处,大抵自顾着笑两声,平时里少有说话,也不怎么相互出声干扰。
马车里其实也清净。
白巧坐在他二人中间伺候,反倒是尴尬。
一行一共就三辆马车,两辆用来装随行的箱子,就这么一辆是坐人的。
白巧在他二人中间坐不住,便到马车外,与车夫共乘。
说是车夫,实则都是平阳侯身边的人。
苏家早前也是武将出身。
同柳家相比,白巧反倒觉得同平阳侯府的一行人相处起来更轻松,也少了几分拘谨。
早前一连下了十余日的雨,路不大好走,马车都走得慢。
白巧能同驾车的人一道说话打发了时间去,实在是累了,便去后面两辆马车中的空闲地方,轻巧打个盹儿。
故而这四五日里,苏锦和柏炎在马车中,大多时候都是独处。
也好在,因为看书的缘故,两人之间的独处时间也算不得太糟糕,也少去了不少独处应有的尴尬。
苏锦是没想到柏炎是喜静之人,也有耐性,若是马车不停,他可以捧着书在马车中接连看上一两个时辰。
柏子涧和区廷抽空遛马在马车外同他说事情的时候,他连眼睛都不眨,头也不抬,继续一面慢悠悠看着他的书,一面处变不惊应声。
有时候,她都在想,他是看进去了没有。
但若是没看进去,这看书时不时浮上嘴角的笑意,又仿佛太自然了些。
柏炎惯来的行事她也猜不大透,苏锦所幸不去想他。
马车内备了厚厚的毛毯和不少引枕,靠背,她可以窝在马车一角舒服得打盹儿或是看书,也不觉得马车颠簸,反倒比早前从平城来柳家时似是都更少遭罪些,也更安稳些……
等到第十日上头,苏锦似是已习惯了与柏炎共处,也不会觉得突兀。
偶尔看书看得有些昏昏沉沉,头靠在马车一侧,整个身子稍微蜷了蜷,也能安心阖眸入寐。
稍许,身上似是有些微凉,冷不丁打了打寒颤。又舍不得睁眼。
片刻,带着他体温的外袍披上,她舒服得窝了窝,未推辞,亦未觉察。
柏炎重新坐回角落不中,继续翻他手中的书册子……
安稳睡了些时候,马车忽得颠簸。
苏锦靠着马车一侧的头也跟着颠了颠,正好撞到额头,她眼睛朦朦胧胧睁了睁,稍许,才似是想起眼下是在回平城的马车中,而马车对面坐的是柏炎。
许是这一路习惯了缘故,这中途忽然醒来,也知晓柏炎就在对面,只是还困着,亦未觉得有何不妥,很快,便又将头重新靠回马车一侧,沉沉睡了去。
柏炎目光未从书册上离开,余光却是瞥得清清楚楚。
遂而笑了笑,也未出声扰她。
……
再等行了些时候,苏锦微醒。
车窗外,是车轮咕咕掀起扬尘的声音,马车内,苏锦垫着靠背和引枕,身上披着他的外袍,正舒服窝在马车一角,醒了也不出声,反是这般安静得窝在角落处,抬眸打量着他。
她身上的外袍是他的,有他身上惯来的白玉兰味道。
这几日,她似是都已熟稔。
他给她披外袍的时候,动作很轻,她亦未察觉。
等醒来的时候,他仍在安静看书,好似她做得一个梦一般。
回想起这几日同行,她难免也会对他好奇,想起柏炎不时维护的举动,她心中亦会暖心。
只是你当巧觉得暖心,他口中便一口一声夫人,唤得她进退维谷,在柏子涧和区廷面前,她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就似一只……m.χIùmЬ.CǒM
被温水煮进去的青蛙一般,慢慢地,偶然听到柏子涧和区廷礼貌唤她一声“夫人”,她竟也有未反应过来的时候,还莞尔“嗯”了一声,稍许,反应过来又觉得何处不对,只是再解释更觉此地无银三百两,遂也只能作罢。
譬如当下,苏锦窝在角落里看了柏炎许久,从他的眉眼看到指尖,从指尖又看回他眸间。
他忽然开口,“还没看够?”
眼皮子都未抬一抬,更未抬头。
苏锦怔了怔,好似做坏事忽得被人拆穿一般,背脊都有些偷偷打着寒颤了。
少许,才想起柏炎惯来似是可以一心两用的,譬如一面看书,一面与柏子涧和区廷说话,眼下,也自是能一面看书,一面觉察她在偷偷看他。
苏锦心中唏嘘,正欲开口粉饰。
他那双眼眸却忽得越过书册上方,看了看她,悠悠道,“不急,夫人想看多久看多久。”
话里话外的意思,仿佛是,本就是坐在这里给她看的,望她尽兴。
更尤其是同“夫人”二字放在一处。
苏锦哑然。
下一秒,苏锦便见他嘴角勾了勾。
不知为何,苏锦心中又不这么恼了。
她继续窝回角落,慵懒问道,“你习惯这般三心二意看书?”
柏炎转眸瞥了瞥她,目光很快又回到书册上,唇角微微扬了扬,一面继续看着书页,一面应道,“也不算。”
苏锦未收回目光。
他继续道,“读书可让人静心。”
苏锦怔了怔。
这话,她亦在许妈妈处听过。
许妈妈也是如此同她说的。
苏锦不知可是冥冥中的巧合。
耳旁,柏炎继续道,“但眼下不是。”
他的心不乱,不需要读书静心。
苏锦莫名看他。
他放下手中书册,悠悠看她道,“有时,看书还可培养感情……”
“!@#¥%……&*(())”
苏锦忍不住嘴角又抽了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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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莫是他口中那句“看书还可培养感情”的缘故,苏锦下意识里有些不怎么愿意在马车中同他一道看书了。
亦或是,大凡才刚看进去几个字,便能在脑海中想到他二人是在“培养感情”的错觉中。
她从小在许妈妈这里养成的习惯,就这么在柏炎这么莫名奇妙的一句话里搁浅翻船了。
苏锦心头恼火。
于是整个晌午之前剩余的时间,苏锦除了闭目养神,便只有透过车窗看窗外一成不变的景色。
柏炎却还在悠悠然地翻他手中的书。
好容易熬到晌午,在途中经过的凉茶铺子暂歇。
下马车的时,苏锦寻了白巧来问,“早前的字谜册子可有一道带来?”
她还有个打发时间的秒物,字谜册子。
白巧颔首。
趁着午歇的时间,白巧将那本字谜册子翻了出来,还是早前陶二奶奶帮忙从柳家带出来的。
那本册子她早前同小姐的匕首收在一处,被陶二奶奶一道放在盒子里带了来,她清点的时候是有印象的。
苏锦心中如释重负。
有了这本字谜册子,这下午在马车中的时间,应当也不会太难熬了。
苏锦将字谜册子踏实交还到白巧手中,简单端起杯子用了几口凉茶。
远洲城同平城路远,除却每日黄昏前后行至落脚的城镇,这半途晌午的餐食大都是在途中的凉茶铺子将就的,不耽误行程。
苏锦粗略用了几口。
等区廷等人饮完马,又给马喂好了粮草。一行人才该上马的上马,该上马车的上马车。
侯府的侍卫放好脚蹬,这一路走了十余日,也都知晓夫人是惯来不要侯爷扶她的。眼下,亦如往常,苏锦踩着脚蹬先上了马车,撩起帘栊入内。
柏炎笑了笑,也跟在她身后上了马车,只是撩起帘栊时,却见苏锦僵在原处。
侍卫早习惯了他二人前后脚上马车,此番也没料想这么多,只约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出声道了句“侯爷,夫人,出发了”。
言罢,也不等反应,便勒了缰绳,马车忽得向前驶去。
苏锦先前本僵在原处,马车忽得启动,整个人又并未扶稳,径直向前扑去。
柏炎眼尖,伸手揽住她的腰身,一把往后扯了回来,正好身体紧紧贴在一处,她仰首,他俯身,正好薄唇触上她额头。
两人皆是一怔。
忽得一瞬,苏锦好似心跳声都跃然脸上,灼得脸颊并排浮了一抹绯红,目光略有慌乱得看着他。
只是都这般窘迫了,还是下意识伸手拽紧了他的衣襟,好似害怕他松手。
明眸慌乱不似早前,呼吸声里都是急促,又如救命稻草一般死死攥紧他的衣襟,柏炎只觉心跳倏然漏了一拍。
稍许,目光瞥向先前一侧,心中便忽然明了。
她先前僵住的地方,有两只不大不小的喜蛛。
应是先前在凉茶铺暂歇时,爬进马车的。
喜蛛本不是什么怕人的东西,但她惯来怕这个,柏炎望着她脸上一抹红晕,还有惊慌失措看他的眼神,忽得,他有些回味刚才唇边那轻描淡写的一触,似是短了些。
温水煮青蛙的过程又似是长了些,他心底飘飘然滞了滞,许是可以加快些进度……
他眸光微敛,忽得唤了句,“小心。”好似要带她避过脚下的两只“喜蛛”。
苏锦光想到“喜蛛”便头皮发麻,整个人由得他的“避过”,被他抵在马车的一侧。
回神时,便恰好鼻息贴近他鼻息。
苏锦心中忽得怔住,他双唇好似贴到了她唇瓣处,“别出声。”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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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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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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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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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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