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结婚以后,饭局不断。
这天郭尉又被几个狐朋狗友拉到饭桌上,美其名曰多和新娘子交流感情,说白了就是变着法的找乐子。
赵平江把地点定在城东万寿路的私人会所,是这几位经常消遣娱乐的地方。有家眷的带家眷,没有的也不甘寂寞,身边带着好知己。
包间几乎坐满,餐桌中间摆着国窖和茅台,菜品自然也珍馐美馔应有尽有。
这个年纪的男人基本完成等级划分,除非安于现状甘愿平凡,否则在商场上驰骋打拼,经历过大风大浪,也赚得盆丰钵满,到最后只剩消费挥霍,很是懂得享受生活。
苏颖对这类人没什么好感,看不惯他们白天人五人六晚上游戏人间,与任何姑娘都能眉来眼去的丑恶嘴脸。从前圈子不同,如今顾忌郭尉面子,免不了假意客套一番。
都说物以类聚,不知身边这位是否也如此。
苏颖无意间侧头看了他一眼。
郭尉察觉到,稍稍探身:“怎么?”
“没事儿。”她笑笑。
“能喝什么?红酒?”
“可以。”
他们目光对上那一秒就被捕捉到,不管说话内容是什么,在其他人眼里就算打情骂俏。当众秀恩爱要罚酒,梁泰和老何拎着酒瓶过来给郭尉添酒,想把他灌醉总有无数理由。
郭尉酒量不佳,怎奈两人轮番上阵,他推脱不过,只好端起酒杯浅浅抿了几口。一顿饭过半,也被劝进不少。
“不喝了,头晕。”
对面老何笑着说:“又来了,咱郭总装醉的本事一流。”
曹建说:“按步骤,要去上面开个房间醒酒了。”
“可不,他往往谈最贵的生意偷最惬意的懒,饭局什么时候散,他什么时候清醒。”
几个男人似真似假地调侃,苏颖不知如何解读这番话,怔一怔,视线转到半路堪堪停住,末了又落回面前的酒杯中。
郭尉却不甚在意,手指抵住额角,只我行我素地摇头淡笑了下,并没理会。
梁泰转移目标:“你醉了歇着去,有弟妹在,谁还管你。”说着起身走来给苏颖倒酒:“是吧,弟妹。”
苏颖嘴角含着浅笑,握住酒杯没有太多表示。
第一次见面,她并不了解这几人,只赴约前听郭尉随便讲了讲。
他与赵平江是发小,关系自不必说。老何和曹建是遇到危机时不会落井下石,可以维持基本共赢的那种朋友。而这个梁泰颇复杂,省略亲戚这层关系不谈,他只说最早是通过老何认识的,多年前靠砂锅店七张桌子起家,后来生意越做越大,钱也越赚越多,才开始涉足房地产行业,属于唯利是图、无利不起早的那类商人。
苏颖准备说点什么的时候,身旁男人终于从静止状态中缓过来,抬臂挡开梁泰:“梁总高抬贵手。”
“少跟我打官腔,这就护上了?”
“护外人铁定不行啊。”
梁泰笑着:“心疼呗?”
“海涵海涵。”
他与梁泰你来我往,另一手顺势搭在她椅背上,略偏身体,很自然地朝她那边倾了倾,做出呵护的姿态。
苏颖觉得应该配合他。
她往郭尉怀里靠去,笑容更添明媚:“这些日子聚会太多了,都要他喝,总得顾惜一下身体。”这会儿郭尉倒是不紧不慢环住了她肩膀,把恰到好处的力量压在她肩头,她说:“梁总就放过我们吧。”
梁泰一笑,指着两人朝对面说:“瞧瞧人家这恩爱劲儿,跟着眼馋,真看不出刚新婚,不知道还以为是伉俪情深的老夫老妻呢。”
言罢,屋中突然安静数秒。
郭尉表情未变,仍是淡淡弯着唇角。
有人立即轻咳一声缓解尴尬,梁泰这才没事儿人一样说了后半句:“不喝可以,想回家没什么可能,上面还有牌局呢。”
苏颖说:“那正好,总得有个清醒的赢你们口袋里钞票不是。”
众人不约而同笑起来,气氛缓和,梁泰看了她两眼,没再为难。
期间服务员来上菜,话头算是打过去。
郭尉拉松领带,低声说了句什么。
苏颖转过头,闻到他身上细微的酒精味,那原本俊逸英挺的面孔上染了红晕,发丝微微凌乱,浅垂的眼皮下眸光迷离,似乎真的醉了。xǐυmь.℃òm
他说话时,气息落在她撑着下巴的手背上,带着火烧火燎的温度。
苏颖一时走神:“说什么?”
他又凑近一些,嗓音里透出几分醉意:“帮我倒杯水。”
“真醉了?”
郭尉略抬起头,两人视线在嘈杂的环境中碰到一起,他眉眼带笑:“你看呢?”
苏颖不动,他歪着头,朝她耳侧极短促地吹了下:“有酒味么?”
郭尉定定地看着她,从表情到语气都十分正经,可不知为何,苏颖偏察觉出几分轻佻。看来也没什么例外,平时人模狗样,本性在酒精的催化下通通显露出来。
苏颖白他一眼,拿肩膀不轻不重地顶开他,也没给他倒水喝。
赵平江先前已在楼上开好房间。
晚餐结束后,一班人马踩着厚重的地毯上楼去。
郭尉搓几把牌推说头疼便退下来,苏颖打完电话替他,他则躲去对面另开一间休息。房门隔开外界的杂乱声音,郭尉抹了抹脸,在黑暗中坐一会儿,掏出手机打回家里。
那头是保姆,说苏颖刚刚也打来。
郭尉问晨晨是否睡下,又问了问顾念的情况,知道两个孩子这晚和平相处,方才安心收线。
他横起手臂遮住眼睛,本想小憩一会儿,竟睡熟了。
不知几时,他被一阵细碎而轻柔的敲门声吵醒。
郭尉揉了揉阵痛的太阳穴,本以为是那屋的人过来叫他,未曾料到,门口竟站着季妍。
郭尉有些诧异,不等开口,那姑娘忽然梨花带雨地抽泣起来,一双水淋淋的眼睛无辜又幽怨地望着他,瞬间便哭成个泪人儿。
***
正在此时,对面房间的麻将牌哗啦作响。
方桌四面分别坐着老何、赵平江、苏颖和梁泰带来的女伴,其他人在后面凑热闹。
今天的主角是郭尉苏颖两夫妻,话题自然也围绕他们。
老何码着牌,嘴上习惯性地奉承:“要说我佩服谁,除了郭尉就没别人了。他这人够自律,顾家得很,要知道逃出生活舒适区,抵御各种诱惑是件多他妈难的事,他就从来不受我们影响。”
赵平江说:“可别捎带着我们,那是不愿跟你玩。”
“滚蛋。”
赵平江一笑,就听那头梁泰不阴不阳:“要不说老何生意做得好呢,光凭这张嘴就能发大财。”他手搭女伴肩膀,有些懒散地翘着二郎腿,玩笑道:“要说啊,还真是郭尉段位高,除非谈生意,否则三催四请才出来,碰酒就醉,醉了就睡,根本抓不到人影。瞧瞧,这回把老婆都扔这儿了。”
在座几位表情各异,安静几秒,苏颖说:“好吧,那我就把他的钱全输光。”
梁泰说:“尽管放开玩儿,他这人拿赚钱当爱好。”
再迟钝也看出这两人面和心不和,苏颖抬头瞧了他一眼,笑着道:“梁总这么一说,他这人真挺无趣的。”
“是无趣。”
“倒是巧了。”她推出一张幺鸡,慢声慢语:“梁总不知道,我这人专治无趣,保管药到病除,疗效显著。”
众人笑开,苏颖三言两语化解了尴尬。
梁泰不由抬头瞅了她半晌,她轻咬下唇,表情专注,似乎只顾看牌,无暇顾及其他。
赵平江眼观鼻鼻观心,视线围着桌边暗自走了一遭,点点老何转移话题:“还碰?不知道让着点嫂子么,忒不地道了。”
老何嘿嘿一笑:“牌桌无大小,牌桌无大小。”
这一回,苏颖又点炮。
她心中正不爽,烦透了这帮臭男人说话夹枪带棒,偏偏有人撒手不管,留她应付,自己去别的地方躲清静。
于是苏颖把牌一推,借机说:“不玩了,竟挨欺负,□□去。”
她拢了下头发,踩着七寸高跟哒哒出门去。
屋里男人发出善意笑声,还有人夸张求饶。
苏颖没理会,直接去按对面门铃,可手指还没触到,忽然发现房门虚掩着。
苏颖侧身推开,却见一对男女立在客厅中间相拥。女的长发披肩面孔俏丽,泪眼婆娑地靠着个宽阔胸膛,一副小鸟依人的样子;男的则长相英俊身姿挺拔,两手捏着对方肩头,一时看不出想将人搂入怀或是意图推拒。
苏颖看着这人面熟,眨了眨眼,不是自己老公又是谁。
她当时丁点做人太太的觉悟都没有,第一反应是坏了别人好事,转身就往外走。
可她到走廊中央忽又停住,恰与叼着烟卷出来的梁泰撞个正着。
梁泰轻扯嘴角:“怎么,郭尉还醉着?”
苏颖没搭茬,这会儿终于反应过来谁是正主,无论怎样,好像离开的都不应该是自己。
她无意识地看了梁泰一眼,走回去,重新推开那道门。
室内女子低声诉说着什么,似乎没发觉有人进来。
苏颖倚在墙边看几秒,抬手轻叩两下门板。
郭尉本侧身对着门口,听见动静蓦地转头。
苏颖朝他笑笑:“老公,我可以进来么?”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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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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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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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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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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