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上有太监匆匆下来,接过了林肃递上的东西,又匆匆回去呈给了明承帝。
那是一段用布帛写的消息,明承帝看着道:“事已办妥,太子放心?”
“你是太子的人?”明承帝看向了底下的太监道,“今日之事,与太子有关?”
“你,本宫让你在身边多年,没想到你竟是太子的手下。”皇后嘴唇颤抖,看着底下的太监厉声说道。
事情如今被发现,只能弃车保帅,如果说是自己的人,牵扯皇子之事,只怕后位不稳。
那太监跪在原地明显愣了:“皇后娘娘,您……”
“福海,不是本宫不饶你,而是这宫中不容叛主之人,你既是太子的人,本宫也保你不住,唯有你家中的子侄,看在你侍奉多年的情分上,本宫会照料一二。”皇后起身在明承帝面前跪下,“陛下,看在他侍奉多年的份上,请陛下从轻发落。”
那太监本是浑身颤抖,此时却是弯下了腰,头磕在地上道:“奴才一时糊涂,受了太子殿下的蛊惑,还请陛下不要累及家人,只罚奴才便是。”
“你胡说,你刚才在殿外还说的是你是皇后的人。”林婷儿少见这种场面,不知道这些人为何会如此的颠倒是非,一时怒从心起,“我们刚去看过太子殿下,他看着都快病死了,宫里都是亮堂堂的,就东宫黑的只有主殿有烛火,我们去时外面连个侍奉的人都没有,他哪有精力筹划这么大的事!”
06心说他还真有精力筹划这么大的事,我们太子厉害着呢。
明承帝本要发怒,却被林婷儿一席话说的张口结舌。
宫中皆是皇后管理,一国太子殿外连个侍奉的人都没有,是谁的手笔简直一目了然。
“皇后娘娘好快的嘴。”林肃冷笑的一声,“正如婷儿所说,若是太子连皇后娘娘身边最贴身的太监都能够收买,这宫里宫外岂不是都由太子殿下一手把持了。”
“世子殿下,护国公府与太子殿下联姻,自是会向着太子说话,本宫只是派福海去取陛下的醒酒汤来,实在不知还会有此事发生,陛下,臣妾日日待在后宫之中,怎么可能策划得了这么大的事情。”继后拉着明承帝的衣摆哭泣道,“臣妾冤枉。”
明承帝看向了跪在面前的继后,宫中什么情况他还是知道的,太子那里的事也有他的放任,为的不过是让皇后还有瑾儿过的顺遂一些,太子身旁无人,病的都起不了身了,这么大的事情皇后也没有那个脑子和精力策划,她是为了排除异己,打压太子,才会借机栽赃。
林婷儿很气,却被林肃眼神示意乖乖站在了原地。
明承帝看向了地上跪着的太监道:“一切事情皆由你起,背叛皇后,诬陷太子,其罪当诛,来人,拉下去直接打死。”
他的语气很轻,就好像打死一个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那奴才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奴才知错了……”
他被拖了出去,沉闷的棍棒声不断响起,只是外面的人连惨叫也无,明显是被塞住了口鼻。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有侍卫拎着带血的棍子进来禀报:“陛下,那人挨了二十棍,已经死了。”
二十棍打死一个人,那绝不是打在屁股上的。
明承帝嗯了一声,却是不再理会那里,而是起身看向了继后道:“太子到底是朕的儿子,皇后,不要太过分,好好的年都过不好。”
他拉开衣摆直接离开,起驾的声音响起,皇后跌坐在了地面上,被旁边的数位宫女扶了起来。
皇帝的话基本上相当于公开处刑,皇后即便坐在一旁的位置上浑身也带着微微的颤抖之意,她远远的看向了林肃的位置,手指蓦然捏紧。
护国公世子林肃,她还真是小瞧了这一家人。
皇帝已经离开,宴席自是没有进行下去的意义,宗室纷纷离开,林父走到了林肃二人面前叹了一口气:“回去吧。”
林肃转身,林婷儿沉闷跟上,那太监实施庭杖的地方就在殿外,流淌了一地的血液,有的蔓延到了台阶之下,还有的飞溅在柱子上,正被太监宫女一点一点的用水擦去。
林婷儿难得寡言,直到上了回家的马车,才看向了林父道:“爹,那事分明是皇后栽赃,为何陛下只是将那奴才打死?”
“你都知道,你道皇上不知?”林父拍着她的肩膀道,“皇宫之中有时候真相是最不要紧的,要紧的是息事宁人,今夜已经废了一个三皇子,要再搭上一个国母,国之乱矣。”
“息事宁人……”林婷儿呼吸里有些颤抖,“哥你不觉得难以接受么?”
她哥说帮她从那里出来,可是他若是与太子在一处,那种地方哪是人能待的,那里比直接挥刀杀人的战场还可怕,战场靠的是武功,是本事,可是那里靠的却是只有几句话,几个物件就能够颠倒黑白,混淆是非,真的让人想着就觉得毛骨悚然。
“不觉得。”林肃看着她道,“抓那太监的是我,我抓到他的那一刻就注定他会死,婷儿,我也是推手。”
靠一个太监扳倒皇后是不可能的,她绝对会弃车保帅,明承帝也绝对会息事宁人,这是一定的结局,他要的不过是在明承帝心里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让他心里明晰他护着爱着的那个女人没有那么的心底善良,而最终的目的不过是将萧唐从其中择出来。
“那是因为他做坏事,他死有余辜。”林婷儿说道,“那我还帮忙抓了呢,我也是推手。”
她只是觉得自己不适合那里而已,但他哥的话……当时在战场上敌人都被耍的团团转,她就跟在后面负责收割就行,在皇宫那种地方,她哥应该能够适应良好吧,再不行反正也没有人打得过他。
“好了好了,今日之事就算是了了,皇家那一堆污糟事,要不是因为你喜欢那什么太子,爹都懒得掺和进来。”林父也不喜欢宫廷习气。
将士身上再厚的盔甲,有时候都挡不住文人的搬弄口舌,着实令人厌恶。
“我不喜欢太子,爹你别乱说。”林婷儿下意识道。
林父瞪大了眼睛看向了她:“你不喜欢太子你让爹求什么亲呢?皮痒了是吧!!!”
林父的吼声传出了马车,眼看着大巴掌挥过来,林婷儿直接推开车门跳了马车,几个起落直接上了屋顶:“爹你消消气,我先走了。”
冷风从车门灌了进来,林父那边没得训斥,只能看向了林肃:“你看你妹妹这,她在西南城里朝三暮四也就算了,皇家婚事岂能这般出尔反尔,圣旨都下来了,她到时候真不想嫁她敢直接逃婚你信不信?”
林肃自然是信的,就冲她敢毫无顾忌的说出造反两个字便知道他这妹妹也没有怎么将皇室放在眼里。
“放心吧,她到时候若真的不想嫁,我有办法让皇室自己退婚,爹不用担心。”林肃笑道。
“你有什么办法?”林父待在这京城几日只觉得闹心。
“这不是还没有到她想退婚的时候么,别着急。”林肃说道。
林父只能按捺下那份焦虑,并且十分想念夫人在的日子,这种家宅嫁娶之事他是真的应付不来了。
东宫内撤了几盆炉火,待月上中天之时,一人匆匆而来跪在了殿中:“殿下,今日宫宴之上的事情如您所料的那般,三皇子已经被关进了天牢之中。”
殿中烛火并不通明,但是萧唐座旁的烛火却是亮堂的很,他侧坐在榻旁的桌上翻着书,听到汇报时微微抬眸:“没出什么变故?”
三皇子萧峻被除,继后母子没理由干看着才对,那女人可不是安分的主。
他那时意识昏沉,顾不上这一处的紧盯,却没有想到这边竟然没出差错。
侍从低头汇报道:“皇后的贴身太监福海被护国公世子捉拿进殿,手中有传递给太子您的信物,陛下赐乱棍打死,连皇后也得了申饬。”
萧唐本无情绪波动,闻言那本是握着书页的手指蓦然收紧:“他是刚好碰上还是?”
“听引路的太监说,他们在殿外的湖旁停留了一会儿,后来抓到的。”侍从一五一十汇报道。
萧唐坐直了身体,眸中有些复杂,此事他计划的周密,即便皇后想要打压陷害,也没有什么证据,按理来说除了心腹之人无人能知才对,可他总觉得林肃是知道的,他有很深的直觉那个人是知道的。
分明知道却还帮他解决了最后的麻烦,他是在示好么?为了他的妹妹,还是为了西南之地日后的安泰?
可便是他登基为帝,西南边陲的势力也同样是要削弱的,十万大军握于他人之手,有时候甚至不受帝王调动,若是不加以制衡,早晚会脱离掌控。
可护国公世子那般心机手段,怎么可能不明白西南如今的处境。
萧唐摸不清他的想法,只知道若他为助力,很多事情自己都能够事半功倍,可若他为对手,那将是他此生遇到的最为可怕的对手,真与之为敌,他未必能赢。
“殿下,可是有什么问题?”前来汇报的侍从问道。
“无事,送一份礼去护国公府,言明是给林小姐的,多谢她今日前来探病。”萧唐手指点着桌面道。
既是已有婚约在身,在一条船上的人,有些事情索性坐实了,不管西南城中如何,待他登基为帝时,给那女子一份恩典,放她去寻自己真心人便是,不必如他母后那般守在这高墙内院之中苦熬一生。
年节宫宴上的事情是瞒不住的,三皇子被扔进天牢,只怕再不能活,皇后禁足宫中,两件大事,桩桩件件都可能影响朝中局势,本是过年喜庆之事,走亲访友自是寻常,今年却是连京城之中都有些冷清,来往之时也是简约而行。
东宫的礼送来时是在初一,送礼的太监很是恭敬:“太子殿下感念林小姐前来探病,故而送这些薄礼特意感谢小姐,说他的病已然见好,请小姐不必担心。”
“不担心,不担心。”林婷儿行礼后只想跑,“你回去以后告诉太子殿下,我是姑娘家,以后有什么事直接跟我哥联系就是。”
她说话粗犷,那太监在京中多年,从未见过如此豪迈的姑娘,只能退后一步连连应是:“林小姐放心,奴才回去一定转达。”
太监告辞离开,就剩下桌上两个锦盒摆在那里,林婷儿看着刚刚练完剑在一旁喝着茶水的林肃,觉得心里有点儿崩溃。
“哥,要不你看看送的什么?”林婷儿将锦盒推了过去。
林父刚刚跟林肃比了一场,也是坐在一旁,闻言脸皱了起来:“太子送给你的,让你哥看什么?”
林婷儿:“……”
爹你不要害我!你可是亲爹!
“父亲说的是,既是送给你的,你就好好收着,给我看做什么。”林肃笑道。
林婷儿:“……”
啊啊啊!早知道她就不应该一时鬼迷心窍看上什么嫂子,现在好了,她总有一天可能死在他哥的醋意下。
“哥,哥哥……”林婷儿笑的都要哭了,“你就帮我看一下,万一他要害我呢?”
林父差点一口水喷出来:“那他不是嫌命长?你最近怎么变得奇奇怪怪的?”
“我…我奇奇怪怪?”林婷儿指着自己的鼻尖,觉得有些欲哭无泪,她直接起身道,“行吧,这礼物谁爱要谁要去,反正我不要!”
她直接跑的无影无踪,林父看着那两个盒子叹气,又看向了林肃道:“你看她现在这个态度。”
“父亲不要逼她太急,她在沙场历练,可能不是很习惯京中风气,待她适应一段时间就好了。”林肃笑道。
他起身见过那两个匣子打开,里面一个装的是珠钗,一个装的是玉佩,两样都是价值千金的好物,但不论哪一个都不是林婷儿心中所好。
这两样东西恐怕不是萧唐挑的,而是他的下人挑的,才会选这等一般女子皆爱之物,却偏偏不适合林婷儿。
太监去而复返,跟萧唐复述护国公府所听的话,他说的一字不漏,萧唐却是微微蹙起了眉头:“她当真这样说?”
“是,奴才不敢欺瞒太子殿下。”太监恭敬说道。
“那她对本宫送去的礼物可还觉得满意?”萧唐再问。
太监目露尴尬之色:“这,这林小姐未曾打开看。”
萧唐摩挲了一下手指:“罢了,你先下去吧。”
那太监匆匆告退,萧唐手指轻点着桌子,一旁的侍从问道:“不过是送礼,殿下看起来似乎有些发愁。”
“我无意与她欢好,只是护国公若想嫁女,实在不必选我这样病弱之躯,她似乎对我也是无意。”萧唐沉吟道。
那礼物并非他所选,但也是给他看过的,护国公之女爱好舞枪弄棒,征战于沙场,若真是想要讨她欢心,送她一方宝剑都比珠钗玉佩来的要好,但他无意于她,自然只是中规中矩,不会投其所好。
“既是双方都无意,不是正和太子心意?”侍从不明白他的忧虑。
“不全然是好事。”萧唐说道。
天上绝无掉馅饼的好事,西南不必掺和于京中泥水之中,林婷儿对他无意,更是不必给他助力才对,唯一的突破口便是林肃,那人到底想要什么?
让他下如此大的力气,必然所图不小。
他已经习惯用最恶的心思去揣摩人心,唯有如此,所交之人才不会令人失望。
皇后虽是禁足,护国公府与太子的婚事却还是筹备了起来,成婚六礼,虽有皇帝赐婚,一些流程还是免不了的。
只是问名一事便能折腾数日,不仅问女子姓名,还有家族之中人的姓名,更要于钦天监中卜卦算命,生辰合上才行。
林肃与林婷儿是双生,交自己生辰的时候林婷儿倒是干脆,只是等到人走了她就开始焦躁:“哥!怎么办啊!再这么下去真的嫁了,你再不给我想办法,我就去告诉太子当初是你怂恿我去求亲的!”
“着什么急,卜算之事也要挑选良辰吉日,家中父母兄弟生辰皆要卜算,顺延一下也到了十五之后了。”林肃拍她后脑勺道,“你有这个功夫,不如在上元灯节约他出来。”
林婷儿啧了一声:“你想干嘛?”
林肃笑着看她:“办好了事情我那里的武器随你挑。”
林婷儿眼睛亮了:“没问题,包在我身上,你想让我怎么做?”
“附耳过来。”林肃朝她招了招手。
林婷儿凑过去听,越听眼睛越亮,站直的时候竖起了大拇指道:“哥,你是这个。”
“还不快去。”林肃笑道。
“走了走了。”林婷儿跑的飞快。
她的邀请递到了宫中,萧唐接到时正坐在镜子的前面,看着眉心处的印记发怔。
他是双儿,但那印记从幼时便浅淡至极,母后更是在他出生时就以脂粉遮掩,即便染上几分香气也是无妨,无人察觉他是双儿,他也从不认为自己与普通的男子有何区别。
可是现在额头本是浅淡的印记这几日却是愈发的红艳了起来,这代表着他的身体好转,可是也愈发的难以遮掩,若是脂粉不小心蹭掉了,他人轻易便能够察觉。
“太子殿下,当日给那些人试的药效都极好,属下已经数日未曾听您咳嗽,如今印记又转深,说明您的身体的确转好了,这是好事啊。”存志看着他眉心的印记说道,“元后若在天有灵,也会为您感到高兴。”
“他送的药倒是好药。”萧唐抬手将浓郁的脂膏抹于那处,看着与肤色趋于一致,没有拿过那份邀约的拜帖,而是拿过了桌旁摆着的玉瓶。
这京中真正关心他之人少之又少,那日他虽是强迫他吃下药丸,却似乎也是恼他的不信,让自己病情延误,自己虽非好人,但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谁对他好,谁对他不好,总是会记在心中的。
“那殿下可要赴约?”存志问道。
“自是要赴约,请林小姐邀世子一同前去。”萧唐将那拜帖拿了起来道。
他需探探那人的目的到底为何,才好走下一步。至于萧瑾,继后如今禁足,他实在不必自己去做什么便会办砸一些事情。
“属下吩咐人去做。”存志说道。
“还有,楚贵妃那里如何了?”萧唐垂下了眸问道。
“三皇子打入天牢,楚贵妃虽暂时未降位分,但是明仪宫与冷宫无异,如今是淑妃娘娘在管理后宫事宜,她被楚贵妃欺压多年,不会放弃这等打压报复的机会。”存志低头说道,“一应炭火已经停了,连冬衣冬被都被收去,伺候的太监宫人离了不少,太子殿下放心。”
萧唐笑的淡漠:“这都是小事,楚氏能够在继后盛宠之下登上贵妃之位,绝非等闲,派人将她的脸给毁了,别让人看出来是别人做的,只有她复宠无望,才能彻底放心。”
当年他母后母家被打压,后宫失势,那些人无雪中送炭之意便罢了,却是人人都能过来踩上一脚,谁也不会想到,堂堂元后,一国之母不是死于病痛,而是被活活在冰天雪地之中冻死的。
不急,一个一个慢慢来,皇弟,楚贵妃,继后,最后是……帝位上坐的那个人。
若不能将那些人都拉下地狱,便是他死了,魂魄也无颜去见他惨死的母后。
“属下明白。”存志说道。
宫中嫔妃太多,新欢之好足以让皇帝忘记一个几日未见的妃嫔。
“陛下……”首领太监进来的时候皇帝正抱着新晋的美人说笑,美人很给面子,笑的花枝乱颤,话语被打断,皇帝见了那太监有些扫兴。
“何事?”皇帝冷着脸问道。
“陛下,明仪宫贵妃娘娘一不小心打翻了烛台,划伤了脸,上吊自尽了。”太监小心跪地道。
皇帝愣了一下,将怀中的美人丢开,起身叹了口气道:“她这是何必……罢了,既是殁了,便以贵妃仪制发丧吧。”
伺候了他多年,又诞下了皇子,死后却也只得了这些。
宫中人心凉薄,首领太监早已习惯,可闻言仍然忍不住心中叹气。
即便位至贵妃,那也只是妾,死后影响不了宫中争斗,也影响不了太子正在促办的婚事流程,只能让被关押在天牢中抱着最后希望的三皇子歇斯底里。
消息自然不是萧唐送去的,而是萧瑾亲自去了一趟,萧唐对他步步相让,楚贵妃母子却不是好惹的,这么多年步步紧逼,即便萧瑾是皇后所生,也是庶子,彼此争斗多年,落井下石起来更是毫不留情。
而在他离开后,三皇子萧峻在狱中一头撞死。
此时刚刚复朝,五皇子萧瑾便被参了一本,因为无令出入天牢,又涉嫌谋害皇子,直接被打了板子关了起来。
“没想到世上真有这样的蠢人。”萧唐系着斗篷,对着镜中端详仪表姿态,“本宫这样如何?”
“太子如今身体大好,自是风华绝代之人。”存志赞道。
萧唐松了一口气,明明是去说事,并非真的去赏灯,却总觉得不能怠慢,竟是换了三件衣衫。
宫中之事再如何混乱,也阻挡不了民间之乐,远在宫中便能看到宫外一片的辉煌明亮,待马车出了宫中到了街道之上,几乎是寸步难行,因为人山人海,摩肩接踵,人人沉浸于花灯之中,有时候无暇东顾。
“太子殿下,可能要等候片刻才能够通过。”侍从在外说道。
萧唐打开了车窗,看着外面的热闹的场景有些出神,他已是许久未见如此热闹之景,记忆里上元节提的花灯还是母后用纸糊出来的,她做的不好,画的画也不及路边的花灯漂亮,但那是他最喜欢的一个。
“此处畅通,到前面又会堵上,本宫下来步行吧。”萧唐有些兴致,打开车门的时候被侍从扶了下来。
他身上所穿并未有显示身份的纹路,在暗处下车,上了街面人人看他也只觉这是位贵公子,下意识避让,灯火之中却是不曾有人察觉他的身份。
迎面的风微冷,萧唐却是难得觉得心中快意:“林小姐说在何处等候?”
“说是会在郎目桥,前面不远就是。”侍从说道。
一路穿行,萧唐到了桥上,护城河的水面上同样飘着各种各样的莲花灯,看起来极为的漂亮,只是四处却不见林婷儿的身影。
“公子,猜灯谜么?若是猜到了可得一盏花灯,免得前路迷茫。”那桥旁的摊主道。
萧唐本是无心,可他摊位上的灯却着实漂亮,其上花样图案在其他处倒是未见,只是不知为何聚集之人却是甚少:“你这般送灯,不怕亏么?”
“上元灯节本就是大家同乐,小老儿从这里亏了,总能从别处赚回来。”那卖灯的老者说道,“公子可要一试,只要一文。”
萧唐示意,旁边的侍从递上了一文,那老者提了一盏灯出来递给了萧唐:“若是猜出,这灯便送给你了。”
那灯格外漂亮,不知是怎么做的,竟是像一只憨睡的小狐狸,抱着尾巴睡的沉沉,画的极好的眉眼带着天生的媚意和纯稚,好像轻轻拨弄便会松开尾巴醒过来一样。
萧唐本只想随意一猜,看见那灯时却是有几分挪不开眼睛,低头细看其上谜语:打我知晓,背后有人挑;因何出门来,为指路一条。
这般漂亮的灯,萧唐本以为会为难许久,却在看到那谜底时松了一口气:“谜底为灯,这灯我可能提走了?”
“谜底猜出,灯自然就是公子的了,你要找的人顺着这个方向往前走百步便有答案。”那老者说道。
“你知我要寻人?”萧唐心中有些微微惊讶。
那老者但笑不语,却是再不搭话。
原不是不见,而是提前做了准备,他邀林肃与令妹同来,林婷儿未必会有如此巧思,莫非是那人出的主意?
萧唐提上了灯,看着前路缓缓数着走了过去,待到百步处,又有一处摊位,其上只悬挂了一盏灯,那摊主见他,看了看他手中提着的灯笑道:“公子可要寻人?”
“请摊主指教。”萧唐说道。
那摊主指了指摊位前悬挂的灯道:“猜谜即可。”
萧唐靠近去看,灯上所书:小来针眼大,大来满山坡;能过千山岭,不能过小河。
这谜底有的一猜,萧唐本是沉吟,却是在看到灯笼中跳跃的烛火时道:“是火。”
“公子答对了,此物赠你,从此处左拐,行百步即可。”那人说道,“只是这灯可否留给在下照明之用?”
“多谢。”萧唐接过那银色的面具戴上,他不常出现,百姓或许不识他,可人群中到底有官员家眷,若是认出难免麻烦,那人倒是好心思。
至于这灯呈莲花状,倒是漂亮,只是不及手中小狐狸来的让人稀罕,他直接留下,顺着摊主所指走了过去。
“殿下,不会有阴谋吧。”侍从跟在旁边说道。
若是以往,萧唐必然提防,可今日看到这灯,心中不知为何带着几分的迫切,若真要害他,何必用如此巧思:“无妨。”
他再行前往,却是一处扎花的摊位,扎花本不稀奇,稀奇的是那摊位上有一捧鲜花放置,能在寒冬腊月中有鲜花盛开,属实罕见,自是引了不少人围观,只是有人问询,那摊主也只说不卖。
萧唐提着灯数到百步,在那处停下时道:“敢问此处是否能得到指引?”
那人看他面具,又看了看他手中的灯道:“猜谜即可。”
“你这摊主真是厚此薄彼,为何我等前来不能猜谜。”一男子不满道。
“夫君,他手中的灯好生漂亮,像活的一样。”一女子挽着丈夫道。
“公子,这灯可卖,我愿出重金购买。”又一人上前问道。
“此灯为我珍爱之物,不卖。”萧唐拒绝后看向了老板递过来的灯谜。
上书:谏官无言,门中有闲。
“你们也别有意见,我这里呢只认手提狐狸灯之人,你们若是想猜呢,不如寻寻这狐狸灯是何出处。”那摊主道。
有人想要上前询问,却被侍从拦下道:“是在郎目桥猜灯谜得的,想要的话去那处吧。”
萧唐那处已然猜出了灯谜:“阑字。”
摊主将那鲜花取出,递到了萧唐面前道:“此物乃是那人交代赠予公子,公子请从此处往前一百五十步。”
那花开的极好,在这寒风中也散发着阵阵香气,萧唐执着那花复又前行,在一百五十步处再得灯谜:玉立当前双倩影。
“珊字。”萧唐说道。
那摊主一笑,却是给了他一包糖,京中多是莲子糖,蜜饯等物,萧唐闻那糖果却是带着些奶的味道。
他将糖收起,摊主指道:“公子从此处往望月楼而去便可。”
谜底就在眼前,那一字其实已然知道,萧唐不知为何还那般想去。
手中提着灯,执着花,怀中揣着糖,那人是将他当小孩子哄么?
沿着灯街前行,本是一路明亮,却在路尾处灯光转淡,脱离人群,灯影末处,一人执着一个炸毛狐狸的灯在那处等候,转过身的时候,那俊美的眉眼也不曾被黑色覆盖半分,只有他一人,却让人的心好像落在了实处。
“最后一个灯谜,雾锁南北一卦占。”那人的声音在黑暗光影中传来。
“灯火阑珊处。”萧唐看着他开口道,“你妹妹呢?”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她不曾来。”林肃说道。
“你如此做,不怕她伤心难过?”萧唐冷下了语气。
“她本就是替我占着那个位置。”林肃看着他说道。
萧唐的瞳孔有一瞬间的放大,张口无言,得知这个结果,他本该生气,他林肃以为他是谁,凭什么拿他当物件一般占着,可听到这句话,却只有从心脏蔓延处的热血回应着他这一晚难掩的雀跃。
“看来我给你的药有好好吃。”林肃走到了他的近前说道。
面前的人看起来脸色红润了些,唇色也不再白的吓人,反而因为一路行走的缘故周身微微冒着热气,可见步履匆匆。
他蓦然靠近,萧唐一时之间竟有些不知所措,他不想后退显的势弱,可两人之间的距离实在太近了些,近到能感觉到微微的暖意。
“多谢世子赠药。”萧唐想要冷静直视他的双眸,却发现自己做不到,脸上微热之意传来,这样的察觉让他觉得心慌,“世子……”
“喜欢我做的灯么?”林肃轻声问道。
果然强作镇定的模样也很可爱。
萧唐被拦截了话语,却是有些惊讶,抿了一下唇道:“这是你做的?”
这人当真是手巧。m.xiumb.com
“嗯,喜欢么?”林肃问道。
萧唐总觉得他问的不是喜不喜欢这灯:“世子确实手巧,能做出这般稀奇的灯,便是入工巧处也是一绝。”
林肃低笑了一声,笑的萧唐心头微颤:“转移话题?你若是不喜欢,我可要收回了。”
“送人礼物岂有收回之理?”萧唐看向了他的眸,视线对上时却是下意识移开道,“喜欢。”
“喜欢这花么?”林肃再问。
这次萧唐学乖了:“喜欢。”
“喜欢那糖么?”林肃问道。
“喜欢。”
“喜欢林肃么?”
“喜欢。”萧唐答的顺口,却在脱口而出时呼吸凝滞了一下,然而还不待他反应,林肃已是解下他的面具,低头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我也同样喜欢你。”林肃说道。
微热之意从后背掌心蔓延,萧唐不知该说他轻薄还是放肆:“你,你……”
他心中竟是欢喜的,这莫名的欢喜想要压却怎么都压不下去。
被如此轻薄,侍卫竟未曾阻止,萧唐下意识回头,却发现本是紧紧跟随的侍卫并未跟上来。
“看什么,你那侍卫被我的人挡住了,想要救驾可是来不及了。”林肃扣住了他的腰,轻功跃起,直上望月楼顶站立。
此处本就是为望月而建,楼层极高,其中却是炭火温暖,桌上的酒水微微泛着酒香。
上元节的夜晚月色也是极明,遍布屋瓦之上,难见星辉,除了花街处的灯火通明,其他处倒是有些孤寒寂寞之意。
手中的灯被风吹灭了,萧唐提起那灯细细检查,在发现没有烧毁时松了一口气,然而还不待他放下灯,就被人从背后拥住,温暖之意蔓延,萧唐握住了腰间的手,却发现无法拉动:“林肃,你不可……”
“往外面看。”林肃在他的耳边轻声说道。
萧唐下意识抬头,却见城中不知何时亮起了星星点点的光芒,那些光芒缓缓升起,蔓延空中,宛如陨落人间的星辰回归一般,让人心中只有震撼。
远处传来了欢呼惊讶的声音,愈发显得热闹,而刚才的苦月孤寒,好像都被这满城的明灯尽数掩盖了。
灯火越高,越似星光,萧唐看了许久,久到目光追逐高空,待回神时才发现自己竟是乖乖待在这人的怀中许久。
周身温暖,不觉一丝冷意,萧唐竟不知是该拉开他还是不该拉开他:“那灯是什么,为何能登空?”
“那叫孔明灯,乃是一位高人所创,本用于战事,喜欢么?”林肃凑到他的耳边问道。
“你我二人皆是男子。”萧唐抿唇道。
“我是,你不是。”林肃轻声说道。
萧唐身体有些僵硬:“你在我身边安插了人手么?”
他竟连这个也知道?
“寻常大夫把不出你的脉象是因你先前体弱到确实不能孕子,我既能治好的病,若是连这个都把不出,岂不是庸医。”林肃笑道。
“我如今无心谈情.爱之事。”萧唐说道。
他有大事未成,不能因此事耽误心神和功夫。
“你想做皇帝,我帮你。”林肃说道。
他这话说的委实没将那帝位放在眼中,若他人敢如此说,萧唐只会觉得狂妄,可他如此说,他竟是觉得他能办到。
“你我不过数面之缘,你为何要待我如此好?你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萧唐尝试拉开他的手,这一次却是轻易拉开,他转身看向了林肃,想要从他的眸中得出答案。you改网址,又又又又又又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手机版网址m.w.com新电脑版网址www.w.com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请牢记:,.,, 蓝星,夏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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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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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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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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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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