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康柏玉缺乏这个时代忠君爱国的那份极致的忠诚,林肃却很欣赏他,君圣臣贤,想要臣子的忠心,为君王这自然要贤明,若是不仁不义,只顾私欲,而忘记了为天下生民之表率,届时被推翻,也只能怪自己昏庸无能了。
元和帝赏赐康国公府,明者自然知道皇帝的心意,可是不明者却只觉得这康国公得陛下恩荣,迟早得飞黄腾达。
每有来往道贺之声,康国公府就更加阴云密布一层。
元和帝在宫中也是心焦,他从未对一个人如此惊艳过,那是盛京水土养不出来的人,若是放他离开与别的女人成婚逍遥快活,连心爱的人都得不到,那他这个皇帝做着又有什么意思。
所以即便知道会得罪一些臣子,但只要得到一生钟爱的那一人,其中付出什么都是无所谓的。
“朕送去的礼物柏玉可喜欢?”元和帝问道。
总管笑道:“听说那康国公和夫人出来迎接时面带笑意,自是喜不自胜的。”
“那便好,只是柏玉不愿意与那鹭渺解除婚约,他是真想娶人过门么?”元和帝说到此处也是心中不悦,他从北卓王府下手,自然是想给康国公府台阶下的,可是没想到那人竟是不那么愿意的。
“这……”总管不知道说什么好,强行拆人婚约本是不好的,更何况郡主只是装病,一旦嫁过去,谎言不攻自破,陛下还是不能称心如意。
可他是皇帝,除非他自己改变主意,否则臣下是不能强行扭转他的行动的。
“如今只能让北卓王强行拒绝了。”元和帝若有所思道。
康国公府不介意未过门的妻子病入膏肓,可是北卓王府却是再度强行拒绝,直接登门告罪。
北卓王生在京城,与世无争,虽无太大的实权,可是身份地位摆在那里,他一进康国公府的门便给康国公夫妇跪下了:“求公爷放我们北卓王府一码吧,非是我们不愿意与康国公府联姻,而是上必要达成所愿,如今鹭渺只是病了,若是不成,只怕真的要进康国公府的祖坟了!!!”
他声泪俱下,显然是爱女心切。
康国公夫妇连忙将人扶住:“王爷,不可行此大礼,我们不是想要为难……”
只是他们也是舍不得儿子,谁能想到陛下竟是做的那样的绝。
康柏玉匆匆赶来,却是停滞在了门外,一向挺直的脊背却是怔松了些:“父亲,母亲,退婚吧,我康国公府一家得陛下隆恩,不必拖他人下水。”
婚约是父母选定,自是京中名门贵女,康柏玉也是远远瞧见过那女子的,只觉得娴静温柔,婚后若是琴瑟和弦也是极好的,如今尚未成婚,若是累及其性命,却是害了人家。
屋内三人皆是停了下来,康柏玉自己定了,父母也不会违拗其意思,退婚之事定了,北卓王匆匆离去,却明显松了一口气。
待屋内安静,康夫人微微叹了一口气道:“柏玉,婚事一退,就再无屏障了。”
皇帝想要接一个人进宫,而这个人无婚约在身,便再无可以阻拦的理由了。
“我知。”康柏玉内心觉得可笑又荒凉,天日昭昭之下,为君主者强行让他人退婚,与光天化日在路上强抢民女的登徒子又有何区别。
君王昏庸,竟是要断他青云之志,何其可恶!
康国公府一片愁云惨淡,下仆路过时都是轻声细语,不敢有什么打扰的声响。
如今这般的状态传出去,旁人只会觉得康柏玉深情,却不会想其他。
退婚之事一定,元和帝得到消息时直接从桌前站了起来道:“当真?!”
“自然是真的,北卓王府将聘礼都送回去了,两家当众断了婚约。”总管笑道,“陛下大喜。”
“大喜?还是等人进了宫再说吧,以他的性子,只怕想让他来还得费些功夫,他喜□□,礼物可送去了?”
“自是将陛下新得的良弓送去了,好叫康将军知道陛下您的心意才是。”总管笑呵呵道。
“那便好。”元和帝笑道。
若在塞外得了良弓,康柏玉必定上马射箭试上一番,可是在这看似繁华的盛京城内,却只觉得讽刺。
“良弓本该用于战场,如今却是摆放在室内小心爱护,生怕毁损,当真是本末倒置,何其可笑。”康柏玉打量那弓,直恨不得摔断了事,可是此时却是只能手指紧了又紧,搁置在了一旁。
那人步步紧逼,还真是分外的有恃无恐,康国公待宫人走后大骂:“如此昏庸,怎堪……”
“老爷。”康夫人唤了一声。
康国公叹了一口气,短短数日,已无当日的意气风发,竟是连两鬓都斑白了。
外有仆从急急前来,打破了一室的寂静:“老爷,有人求见。”
“这种时候谁也不见!”康国公说道。
仆人道:“可是那人说能够帮上国公府的大忙。”
室内三人皆是看了过去,康国公府位高权重,若是以往有人来说能来帮忙,只怕早被赶出去了,如今却是只要有救命的绳索,就想拉住试试的。
康国公问道:“来人是谁?”
“是珍宝阁的主人,一月前刚刚来到盛京城的。”仆人说道。
“一介商人?”康国公微微皱起了眉头,不是他瞧不上商人,而是商人逐利,大多汲汲营营,偷奸耍滑都是常事,想要帮上康国公府实在是困难。
“那个做出鲁班锁之人?”康柏玉却是知道。
“什么鲁班锁?”康国公问道。
康柏玉言道:“鲁班锁乃最初送给太后的机巧玩具,其以纯木头拼接,不费一丁一卯,十分稳固,其中机巧也可用于房屋建设,乃是造福民生之物,孩儿本想着若有此种技术,边境房屋也不怕大风吹来总有垮塌之危了。”
他来盛京不久,却是听说过那人的传闻的,说一句富可敌国也不为过。
遍走五国之地,有奇思妙想,造福于民,便是商人也是值得敬重的。
“当真?”康国公深吸了一口气道,“若是如此,倒是值得一见。”
如今只能是死马当做过活马医了。
林肃在门外并没有等多久,就有下仆打开门迎了出来:“我们老爷请您进去,您请。”
林肃很自然的整理了一下衣摆走了进去,康国公乃是武将出身,回盛京城中住的时间很短,家中并不如何的奢华,反而简洁大气,一看就是将军府邸。
踏入正厅,康国公和康夫人就在正座等待,他们身份贵重,且为长辈,并不必起身迎客,可看到林肃前来,却是纷纷站了起来。
“见过国公爷,老夫人。”林肃抱拳道。
康国公看他,虽是惊讶一介商人并不如想象中一般奸滑样貌,可此时的心思全然放在儿子的身份,实在无心思顾及其他,直言道:“你不必多礼,有什么办法直说便是。”
康柏玉站在一旁也是拱手见礼,目光却是从林肃的步态上划过,眸中闪过一抹若有所思:“久闻林公子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是端方君子。”
这人与想象中截然不同,而且内功极其扎实,下盘极稳。
林肃瞟他目光,知道他在看什么,却是愈发满意,临危而不惧,镇定自若,心细如发,且有自己的主意并不愚忠,一个将领的基本素养已经十分配备了。
兵士易得,一将难求。
“见过康公子,国公爷着急,在下也不跟您兜圈子。”林肃从袖中取出了一个瓷瓶放在了桌子上道,“在下给的,是金蝉脱壳之计。”
康国公看着那玉瓶道:“什么意思?”
康柏玉却是拿起了那瓶子道:“你想让我诈死?”
“陛下倾慕,自然是要将人弄到手的,连太后和婚约都无法阻止,可见志在必得。”林肃笑道,“只要康公子在的一天,陛下就不会放手,大好男儿委身给另外一人,还要同满宫女子争风吃醋,如此境遇,可能让康公子丢下国公府的身份地位,隐姓埋名,寻找其他的机会建功立业?”
康柏玉很聪明,所以他才能够在原世界线的后期重新披甲上阵,为南国征战,百战百胜,只可惜他远在边疆,黎沅落难被当做筹码谈判时他根本就收不到消息。
乱世民反,妄自尊大的暴君更是不得人望,所以康柏玉才能在原世界线的更后期直接宰掉了那个几乎毁了他一生的男人,也就是他的主角攻。
这样的人为枭雄,林肃若不趁机收入麾下,等他真正落难后再收服,那个时候只怕是不如现在好降伏的。
“这瓶中是假死药吧,时效是多长时间,我隐藏了身份又能去哪里?”康柏玉问道,“你如此好心,想来必有所图。”
“康公子不愧是将相之材,果然聪慧无双,在下确实有意招揽。”林肃笑道,“此药服下一盏茶后人直接闭气,陷入假死状态,烟到鼻端而不动,身体僵硬,无任何人能够看出来你是假死,药效最长七日,七日内必须服下解药,便能重新活过来。”
林肃取出了另外一个瓷瓶道:“这是解药,国公爷若是不信,可以试药,林某绝对不会拿康公子的命开玩笑。”
金蝉脱壳之计,脱去身份尊荣,却是可以保证儿子不受宫城承宠之苦,康夫人叹气道:“柏玉,你自己决定。”
康国公也是无奈,甩袖负手,意思很是明确。
“儿可为南国征战沙场,百战而死,却不想进入那宫闱之中承欢卖笑。”康柏玉握紧了瓷瓶跪下道,“请父母原谅孩儿不孝,不能尽为人子女之孝道。”
康国公夫妇自是将人扶起,显然是同意了康柏玉的决定。
“我儿也是无奈,不想牵连亲族,只能如此瞒天过海了。”
“是这个理。”
他们也算是父慈子孝,林肃在一旁不语,只等他们情绪缓和。
父母恩爱,又性情通明,以身作则,难怪能够养出这样的儿子。
已有退身之路,厅堂之中的郁气有些散了,康国公审视着静静站着的林肃道:“你看着倒不像是一个商人。”
若是商人,见他的时候即便不碍于身份,也会被他一身血煞之气吓的浑身发抖,驻守边疆,自然不会是日日躺在床上做大梦的,他杀过的人,头堆在一起真的能够堆成一座山。
可这人不仅不畏惧,还能侃侃而谈,甚至想将他儿收回麾下,竟像是一早就算好了的一样,他虽是武将,可他不瞎。
眼前看着没有什么危害性的青年绝非池中之物。
林肃笑了一下:“多谢国公爷夸奖,在下目前确实只是一介商人。”
“目前……”康柏玉喃喃道,“罢了,不管你想做什么,只要你不伤南国百姓性命,为你效力又如何。”
“林某当真是喜欢康公子这样的聪明人,这解药留下来给您试验,期待康公子下葬的消息。”林肃拱手行礼后转身就走。
“你就不怕我们为了隐藏秘密杀了你呢?”康柏玉问道。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康公子不会杀了对您有恩之人。”林肃走的不快,可不疾不徐也是离开了那里。
是夜,康国公府传来了康柏玉旧疾复发的消息,宫中派了几拨的太医,却仍在子时传出了药石无医,已然断气的消息。
元和帝摔了杯盏,在宫中大发雷霆:“怎么回事?怎么会突然旧疾复发的?你们这群庸医就是这般治朕的人的?”
“这……陛下息怒,战场刀枪无眼,康公子又曾被伤到过心脉,那种地方旧疾复发确实是措不及防。”宫人和太医们跪了一地,皆是低着头承受着这雷霆之怒。
待到太医退去,元和帝已经坐在了龙椅上许久,他实在难以想象那样灼目的青年竟是一夜间就没了。
“陛下伤心,但也要注重龙体啊。”总管小心翼翼的走上来说道。
“你说,他会不会是在诈死骗朕呢?怎么就这么巧,朕想要他入宫,他就死了呢?”元和帝蓦然说道。
他越想越有可能,直接起身道:“朕得出宫去看看。”
“陛下,康国公府已经设了灵堂,多位太医确定,绝无诈死的可能性啊!”总管说道,“您去给一位臣子送葬,实在是于理不合啊。”
“就算他真的没了,朕也得给他送行,不必多言,朕非去不可。”元和帝说道。
皇帝出宫,自然是浩浩荡荡,黎沅听着外面传来的声音,低头吃着姑姑送上来的早膳:“确定人已经死了?”
元和帝为了一位臣子,一晚上派出了数位太医,此事自然不用等到第二天,一晚上便足以传的沸沸扬扬,黎沅这里自然也是收到了消息。琇書網
姑姑笑道:“确定是死了,停尸的灵堂人来人往的,人躺在里面也没有办法冒充的。”
“婚约没了,人马上要送进宫里了却没了,皇帝此行出宫看似送行,实则应该是不信的。”黎沅有一搭没一搭的吃着小菜。
“太后也不信?”姑姑问道。
“不管是真死还是诈死,都比入宫要好,若真是假死,这人倒是有魄力的很。”黎沅托着腮笑道,“此时不必再探听消息,只当不知道就好。”
康国公为行伍出身,行军打仗不在话下,与敌军作战什么法子都能够想出来,但金蝉脱壳之计,还能够瞒过数位太医的法子,总觉得背后有高人相助。
康柏玉不管是真的死了,还是诈死,都是难得逃脱这个局面,他又何必去知道一些无谓的消息,坏了现在的这个局面。
会想知道,只是因为心生羡慕。
可惜他当年没有这样的机会从目前的处境中逃脱,只能被困在这里一生,像个活死人一样。
“是,奴婢明白。”姑姑拍了拍他的背说道。
“我没事,要是有事早就有了。”黎沅笑着,却是继续吃他的早膳。
这天下能够少一个像他这样遭遇的人也是极好的。
元和帝带着疑惑而去,看到的却是康柏玉早已僵硬的尸身,死人的脸色皆是青白的吓人,唇无血色,即便尸身有打理过,又哪里有活人来的好看。
元和帝乍看之时微微蹙眉,探过鼻子脉搏之后更是失望。
“陛下爱重,来送柏玉,只是他已经死了,请陛下尊重他的尸身。”康夫人跪坐在灵前,已经哭的有些麻木,“白发人送黑发人,康国公最后的一脉都断了,陛下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她是真的伤心,她的柏玉本来有大好的前程,如今却是被人逼迫到如此地步,有妻不能娶,有家不能回,此后再不能够恢复自己的身份,一生飘零。
未免露馅,自有死去的尸体替他葬入祖坟,可她的儿若是日后死了,又该葬入何处呢?
她目露哀凄,如此状态实在不似作伪。
宫人呵斥道:“康夫人伤心,也不能以下犯上啊。”
“哎,”元和帝阻拦道,“白发人送黑发人,康夫人伤心,不必在意,传朕旨意,康柏玉为国立功,以国公礼仪厚葬于他。”
人已经死了,便没有争的必要了,如今人也不是他的,便是想强行葬入皇陵之中,也是引人非议不断,事情也算是到底为止了。
停灵三日便要下葬,葬仪队伍浩浩荡荡,再无人不相信那英姿飒爽的青年已经去世的事实。
在那以后康国公府直接闭门谢客,康国公更是直接上交了致仕的折子,竟是连兵都不带了。
儿子已经没了,要那些权势声望又有何用,元和帝收到折子时只是叹了一声,朱笔玉批却是准了。
又三日后,夜里极深的时候,一队人入了康国公府的祖坟,直接将人刨走了,替换的痕迹自是做的滴水不漏,连看守墓园子的人都没有发现丝毫端倪。
康柏玉睁开眼睛的时候,竟是恍如隔世,旁边响起了一人轻快的声音:“你真的醒了,我还以为我们的坟白刨了呢,大晚上怪吓人的。”
“你是何人?”康柏玉打量着面前这个清朗的青年道。
这人似乎也是会武功的。
“我是我们少主的随从,名叫吕宁,还是我把你从坟里挖出来的。”吕宁笑道,“听说你原来是个将军,打仗辛不辛苦?”
“他刚刚醒来,你问他这么多问题,他想要回答你倒是很辛苦。”林肃从门外行来,刚刚听到了下人禀报便前来了,却是刚刚到门口便听到了一连串的问询。
吕宁见他连忙行礼:“少主,是属下好容易守到他醒来,一时情绪有些激动。”
“无妨,去让厨房将给康公子做好的饭菜端来,他刚醒来,需要清淡柔软的。”林肃笑道。
吕宁匆匆离去,康柏玉却在一旁打量着这个淡定自若的男人,确如父亲所说,这个男人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像是一个商人,他便是想说他是王公贵族,只怕也是有人信的。
“感觉可还好?”林肃坐下问道。
康柏玉点头:“只是身体有些长时间没有活动的无力,没有什么大碍,我从未问过,你到底是什么人?”
“齐朝旧人。”林肃直言,他唇边笑意不减,威慑之力却是足够。
“前朝皇室中人?你想复国?”康柏玉揉了揉有些头疼的脑袋道,若要复国,必然会危及到南国。
“前朝已亡,复国有什么意思?”林肃笑道,“建立新的国家和朝堂可比复国简单。”
“我不会帮你伤害南国,虽然皇帝在色之一道上昏庸,但百姓是无辜的。”康柏玉道。
“那你杀其他国家的将士时可曾觉得他们也是百姓,也是无辜,天下百姓无一家之姓之分,而是谁能带来和平,谁能带来统一,谁能让他们吃饱饭,睡好觉,他们便能够安安心心的做谁的百姓。”林肃娓娓道来,“康柏玉已死,你若愿意为我效力,我自然愿意重用,沙场杀伐难免,我却能保证尽量不伤及各国百姓,你若不愿,用过饭后便可离开,便当我日行一善好了。”
林肃起身并不留恋,他虽缺带军的将领,却不喜欢勉强人,虽是爱重康柏玉的才能,但没有这个,他还能培养其他的,不过是战线拉长,却是费不了多少功夫。
“我也说过,只要不伤及南国百姓,随你差遣。”康柏玉在他的身后道,“你想建立新的国家,我信你有这个能力,而且我不想一直活在隐姓埋名中。”
他可以离开南国一年两年,却不想总是见不到年迈的父母,男人可以一时屈服,却不能一直窝囊的活着,想要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就要强大起来。
他一人无依无靠,想要成大事必然困难重重,不如跟随明主,反而能够省去无数的功夫。
“我就说康公子是聪明人的。”林肃转身笑道,“康柏玉已死,从今日起,你不能再用这个姓名,直到你能够确保不再被南国皇帝胁迫的时候才能够恢复本名。”
名字姓氏皆是父母所赐,康柏玉视若珍宝,如今却是要被剥夺:“少主姓林,在下可能随姓?”
“你若陪我建功立业,日后功成之日必有亲爵职位,可用。”林肃笑道。
奴仆随家主姓氏之事不是没有,只是只有极受主人器重之人才可如此。
康柏玉此人聪慧,若是不能掌控,只怕会遭到反弹,但旁人无自信压制,林肃却是有那个自信的。
“请少主赐名。”康柏玉从床上下来,跪在林肃的面前道。
林肃略微沉吟道:“既是暂时使用,却是不必过繁,你虽非池中物,但是如今失去身份地位,也只是一个普通人,一切都要从头开始,便叫林凡吧。”
“是,林凡谢主人赐名。”康柏玉低头道。
门外传来了脚步声和敲门的声音,林肃喊了一声进来,对林凡说道:“你先养好身体,具体事宜稍后再谈。”
林凡现在未必全然忠心,但是他会让他慢慢的将所有忠心献上的。
五国征战,都是小打小闹的多,伤筋动骨的少,梁国虽强,可要统一其他国家还是差了很远,各国君王以为想要一统天下怎么都是数百年后的事情了,到时候他们已经身死,又哪里管得了子孙后代的事情。
可是那年中秋不过三月,若是一股势力从最为弱小的陈国异军突起,军队不知从何处汇聚,竟是浩浩荡荡直入国都之中,一月攻占,三日入城,再一日陈国皇室全部落入了那声势浩大的军队掌控之中。
陈国直接改朝换代,称为齐国。
新任皇帝名为林肃,称号启辰帝,传言曾经是百余年前的齐朝旧人,之前不鸣则已,一鸣却是惊动了天下。
当年齐朝破灭,确实是皇室不仁,如今百年已过,便是有齐朝旧人也不过是普通百姓,不足为虑,可若那人登上高位,便相当于占了大义,光复旧朝,可以将各国君王皆是打为乱臣贼子。
消息穿入各国,事情已经尘埃落定,却是让各国君王纷纷警戒了起来。
即便陈国势弱,但能在数月之间吞并一国,此前绝非数月之功。
“林肃,那个数月前来梁国的商人?怎么可能?”
“好像确实是他。”
“狂敛天下之财,想来就是为了筹谋今日,爱卿以为关其所有商铺如何?”
“那将会直接与齐国对上,只能缓慢而行,不可硬来。”
便是梁国为最强大的国家,也是忌惮万分,更何况排在其后的国家。
各国征战,消息渠道还算灵通,自然也都收到了林肃在各国开下商铺之事,尤其以萧国万分戒备,却又不好贸然得罪,只能夹着尾巴做人的同时探听齐国消息。
南国尚在戒备,元和帝自是震惊万分,万万难以相信数月前连南国中秋宴席都无法有一席之地的商人如今竟然成了新国之主。
“他在盛京城停留一月,就没有人看出什么端倪来?”元和帝现在自然顾不了什么后宫酒色之事,若真是被灭国,他这个皇帝还真是做到头了。
“这个,他当时拜访数家,皆是奉上了礼物,还承接着宫中采办之事,也是陛下亲允的。”宫人震惊更甚,哪里知道当初瞧不起的商人如今已经不是他能惹得起的存在了。
黎沅听到消息时手中雕刻到一半的木头落在了地上,清脆作响,明明爱惜异常,如今却是顾不得了:“当真是他?!”
姑姑也是深呼吸,难以置信的很:“奴婢也是刚刚听到消息,说是各国都传遍了,错不了的。”
“哀家当日觉得他前途无量,没想到还真是无量。”黎沅深吸了一口气,捡起了掉在地上的木头,用帕子擦了擦道,“你说他会不会对黎国动手?”
“他刚刚吞下一国,想来没有那么容易消化,各国已有戒备,必不会像之前那样不过数月的。”姑姑宽慰道。
“可还是危险的很。”黎沅手指不自觉的掐入了掌心,“姑姑,帮我取一副地图来,我要看看各国如今的走向。”
“太后……”姑姑看着他道,“您目前就算知道了也帮不上什么忙的。”
看似为太后,实则是为质,本就是孤立无援,即便能够知道,也是自身难保。
“取来便是,旁人若问起,就说是我要的机关图谱。”黎沅说道。
姑姑点头,办事却也是利索。
地图铺开在桌上,黎沅看着上面的河道走向,手指从其中的陈国国都划到了比邻的萧国和南国。
陈国国土小,国人临海而居,虽是水路通达,可处在南国下游,想要逆流而上着实不易,其接壤之处倒是与萧国最多,且接壤之处空旷,少有山道阻拦,基本上是一马平川之势,便是要攻占,也会选择容易的来。
若真能攻下萧国,那么南国的国境便不是大问题了。
若能攻下南国,他届时或许也能够从这里脱身,可一旦南国破灭,黎国也是同样直接面对那人。
能在数月之间占领一国,其实力绝对比众人想象的更加强大,连在各国的商铺都有可能成为其强大的消息渠道。
黎沅的呼吸和手指有些颤抖:“若他真有实力,或许我们的机会就来了。”
若那人真有实力,他无能力阻止南国的破灭,却是可以拼尽全力保住黎国的。
姑姑看他颤抖,顺了顺他的气道:“太后,那人未必就会来,若真破了南国,黎国也处于危境了。”
“如今只是猜测,谁也难以料到那人之后会做什么。”黎沅叹了一口气道,“我……哀家只是没想到有那样有魄力之人。”
明明有那样的实力,却仍然受得宫廷传召不得入席的委屈,想来面对面谈话之时那人已然做了十分充足的准备,却还能对他这个毫无实权的太后倾囊相授。
新立齐国皇宫内灯火通明,林肃登基为帝并未举行什么盛大的仪式,而是穿着一身盔甲,直接坐在了帝位上接过了玉玺。
虽未着帝袍,但他坐在那里,手指轻描淡写的摩挲着那龙首,眸中不见什么激动兴奋之情,只有全然的淡定和理所当然时,所有人都知道,这位新帝的目的远远不止小小的陈国这样简单。
地位改变,吕泱等一众旧人自是欣喜,却比从前更是恭敬万分,连带着吕宁都不太敢在林肃面前放肆了。
攻占一国是多么的功绩,需要付出多少努力吕宁想都不敢想,他从前只觉得父亲空谈,如今却知道有人是具有将空谈变成现实的手段的。
“陛下,陈国皇室已经全然安置妥当,百姓们也尚未反应过来,有义愤者也被您的大赦安抚了下来。”吕宁穿着小将的袍服禀报道。
不过数月,战场杀伐,真正在生死边缘擦肩而过数次,他才明白少主当日改变当真是不得已而为之,如今化被动为主动,不到彻底尘埃落定之时,绝不能够放下心神。
“此事后续交给你去办,不必苛待他们,但若有人跑掉,以军令处置。”林肃说道。
不同的身份当行不同的事,如今行军,自然是不管亲近与否,都要严苛按照此等规则来办。
“是。”吕宁掷地有声,抱拳行礼后离开。
待到无人时,他才走到了沙盘的边缘,看着上面的地势起伏,兵力分布。
开商铺自然不止是为了敛财,还为了掌握民生和获得消息渠道,国家经济掌握于上位者手中,才不至于遇到动乱便彻底崩盘,他虽经营珍宝阁,却是以粮油米面为主的,那些国家若是贸然取消,只怕一时是缓不过劲来的,至于消息渠道,市井的消息才是传播的最快的。
还有四国,若是按照常理来讲,他应该先占领萧国,然后再是南国,黎国,最后是最为强大的梁国。
因为只有梁国与陈国比邻最小,军事实力最强,在别人眼中最难攻克。
但实际上却是戒备最松,最没有将他放在眼里的才最好攻克。
每个国家他都去过,自然是了解过风土人情,也针对它们的弱点定下了计划。
作战会议之时……
“下一个还是萧国最好,它实力最弱,难以抵抗陛下的铁骑。”有将领说道。
“黎国也是比邻,其皇帝年老昏庸,沉迷女色,最是无能,不过是空壳一座,这个为先最好。”
“南国与陈国水路接壤,若是他们在上游做什么手脚,到了陈国下游极为不妙,还请陛下早做打算。”
他们争吵不休,林肃却始终没有说话。
“想来陛下已经胸有成竹……”林凡握着腰间的剑看着林肃道。
他从小熟读兵法,又师从名师,沙场磨砺,连父亲都称赞他将来必能为将,可与林肃对比,他却总觉得落后了一筹,这人不是不择手段,而是总能用损失最少的手段获取最大的胜利,在敌人措手不及之时,已经让人连破釜沉舟的余地都没有了。
初初跟随之时他还没有完全信任他,如今却是已然全然信服了。
林肃开口时,诸将皆是看了过来,他们敢于畅所欲言,便是知道战事若有争论,即便意见不合,陛下也不会生气,但他总会集思广益,给出最好最快的方法来,就像是定海神针一样让人信服。
“你们这般想,萧国也会这般想,其他国家也会如此,不知你们可曾见过草原上的狮子捕猎?”林肃说道,“狮子捕猎往往会挑老弱病残,因为最好下手,一旦捕猎成功填饱肚子,也就意味着其他猎物都是安全的,萧国弱小,自然竭力反抗,人人自危,反而难以下手,可强大的梁国却是放心安枕,数日之间更是明目张胆查封我的数家商铺,你们觉得谁更好得手?”
诸将若有所思,一位将领道:“陛下的意思是出其不意,直接从最强的梁国下手,一旦梁国下手成功,陈国的国土与梁国相连,直接将剩下的三国都包围在了其中,此举甚妙。”
“可若是如此,只怕剩下的三国都将人人自危,直接抱团对抗,我们也会占不到便宜。”林凡直指核心所在。
“南国处梁国下游,而南国恰好将黎萧二国划分开来。”林肃指尖在地图上点过,“占了梁国以后,你便能够恢复身份了。”
若能得梁国国土,将不畏惧南国分毫。
梁国过后便是南国,若是以往,林凡必不愿南国国土沦丧,可看过林肃安排陈国皇室的待遇和对百姓的仁慈,他便知此人若为皇帝,必会以仁善治天下。
旁人都怕将领功高震主,功成之后必然是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可林凡对林肃却无此种惧怕,只有无能的皇帝才会畏惧有能力的手下,真正能够为龙首的帝王,根本不会畏惧有才之士分毫。
因为之前不是没有人有反叛之心,然而不等他们察觉,这人便已经处置干净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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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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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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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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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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