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林父也是被吓到了,他像是第一次认识自己的大儿子似的怔松,就林肃刚才的举动,他真的怀疑如果继室不答应,他都能将人掐死后伪装成暴毙。
而对他这个父亲,他的孝顺也不过是伪装出来的罢了。
“你怎得学的如此冷酷?”林父痛心疾首。
林肃笑着看他:“自然是因为父亲教子无方了。”
林父气了个仰倒,却拿他无法,若真去参上一本,他敢保证这人当真敢对是亲弟弟下手:“罢了,我只当从未生过你这个儿子。”
“父亲善解人意,那真是再好不过了。”林肃笑道,“内院之中只做陌生人,若是在外,还请父顾念二弟,也顾念颜面,若是这里住的不习惯,我也可以为您二人另置宅子,若是京中住的不习惯,一两个小过失,也能让父亲您再回去清河府,慢走不送。”
他有这个官位,自然也有这个本事,最后一声当真是如同恩赦一般,那抹着药的继室连忙站了起来,扶了林老爷便离开了。
那健步如飞的状态,让旁人看了都能以为他们身后有恶狼在追一般。
他二人出了林肃的院子,正逢卿唐抱着字画从外面归来,两厢相见,卿唐躬身行礼:“老爷,夫人。”
他未算过门,只能如此称呼。
继室见他恭敬,比起院里那个当真是无害至极,带着笑容道:“卿唐从外面回来了,看这一脑门的汗,怎么也不叫个下人帮忙抱着,快回去歇着,别累到了。”
卿唐从未感受过她如此态度,颇有些受宠若惊:“不妨事,您跟老爷也要好好休息。”
看这二人神情惊慌的从他们院里出来,少爷到底是对二人做什么了?
带着些疑问,卿唐客气与两位告别,进了院中却是一切如常,林肃在桌案边看着什么。
卿唐将字画放在了桌上道:“少爷,你要的画我帮您取来了。”
“看这个点,回来的时候碰上父亲母亲了?”林肃抬头问道。
卿唐本来要问出口的话就这么卡壳了一下:“您同他们说什么了?夫人她态度转变的好生突然。”
“说了些让她头脑清醒的话,不用担心。”林肃伸手抱着人坐在了怀里,“倒是你回来先关心他们,怎么也不关心一下少爷我?”
卿唐猝不及防,将手搭在了他的肩上道:“因为我印象中只有少爷欺负别人的份,只能替别人担心了。”
06认可道:【小卿唐真是透过现象看本质。】
“乖。”林肃拍了拍他的头笑道。
林肃的教学任务完成的相当不错,昭阳帝明显能够感觉自己比之前省心了不少:“爱卿真乃是朕的股肱之臣,当真是会为朕分忧,只是此次倒是省心了,日后若是再有新晋官员上来,爱卿可要继续尽心竭力才是。”
“陛下,臣当真不能结党营私。”林肃恭敬道,“陛下请给臣一条生路。”
他又开始推拒,昭阳帝悠悠道:“做事要从一而终,否则便是你替你家的那位脱籍的诚意不够了。”
“君子一诺千金,陛下是君,更是君子,断无君有戏言之举。”林肃直接斩断昭阳帝想玩赖的后路。
昭阳帝眯眼看他:“若朕真是不认账呢。”
林肃淡然笑道:“臣也不能以撞柱威胁陛下,只能认命。”
他说着认命,态度却不像是要认命,诺言已经给出,若在他人达成所愿后不能兑现,将会失去这个人的信任,他也会失去这个肱骨之臣。
自古以来,皆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可处在臣位上能给昭阳帝这样大威慑力的人,林肃也是古往今来第一人了。
“罢了,朕许出的承诺自然是算数的,免得你觉得朕经常失信于人。”昭阳帝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道。
圣旨下达,卿唐跪拜听旨,接过圣旨时整个人像是泥塑一般跪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卿唐,谢恩。”林肃提醒道。
卿唐回神跪拜道:“谢陛下隆恩。”
圣旨便如同皇帝亲临,林家所有人皆是要跪拜的,卿唐抱着那圣旨兀自欣喜着,一旁的林父和继室却是心情复杂。
非大赦时期,却是陛下亲下恩旨让卿唐脱去其身上的贱籍,让其日后都同良民一般能够科考。贱籍难脱,能让陛下如此,林肃不知道在其中下了多少的功夫。
陛下的恩旨下,以后他人皆是不能再拿卿唐曾经的贱籍说事,否则便是抗旨不尊,于上不敬。
“致远对卿唐还真是真心实意的,连这样的恩旨都能求来,可见陛下宠爱。”继室笑道,“日后可是要更加勤勉,时时效忠才是。”
不管她背后如何想,面上功夫都得做到位,毕竟林肃当初的威胁当真是足够的刻骨铭心。
继室说了这么一嘴,卿唐反应过来了,他自是没有这么大的功劳能够让陛下特许恩赦的,能脱去从前,只能是少爷做了什么。
“多谢少爷。”卿唐眼睛亮晶晶的盯着他瞅,林肃动身离开正厅,他便亦步亦趋的跟上。
林肃不动声色,能感觉到那目光跟随,待下了台阶时一个侧身,搂住了不低头看路差点儿把自己摔倒的卿唐笑道:“你便是真的仰慕你家少爷,也得分一丝心神给路面不是。”
卿唐扶着他的手臂站稳,耳侧已经红了:“我只是觉得少爷好生厉害,陛下可有为难你?少爷这般辛劳都是为了我,我不知该如何报答才好。”
林肃携了他往自己的院子走,待进了房门门窗关闭,林肃将圣旨放在了桌上,在卿唐满脸迷茫中道:“你不是不知如何报答么?不知从前在倌馆所学可还记得?”
卿唐如今身上的风尘气息皆去,可从前那段经历的鞭打与教导当真是深入骨髓的,即使深夜梦中有时候也无法忘怀:“少爷的意思是?”
“将你从前学的那些本事皆是在我身上用过,从明日起便算是告别过去了。”林肃说的冠冕堂皇。
其实就是想看见乖巧的小孩儿最放肆不乖巧的一面。
“啊?”卿唐张大了嘴巴,整个人红的冒烟,像个煮熟的虾子一般,恨不得将自己整个人都缩起来,“少,少爷……”
林肃施施然坐在了椅子上,摊开了手笑道:“让少爷看看你报恩的诚意。”
过去的记忆不可磨灭,即使痛苦,也是组成卿唐这个人的一部分,越是想要忘却,越是难以忘却,只能徒生痛苦,还不如选择接受,接受不那么完美的自己。
卿唐咽了口口水,想着少爷的辛苦,可惜脑海里只有这段日子的梅开几度,被翻红浪,着实是让人羞耻。
君子有所不为,白日宣.淫说出去绝对会引人诟病,可少爷说他不是君子,他自己也算不上什么君子的。
白皙的手指按在了林肃的喉结之上,不经意的擦过,带来一些难以扼制的痒意,在林肃鼓励的视线下,卿唐还在继续。
室内昏暗,遮掩去了阳光和一切嘈杂的声音,浓香弥漫,直到第二日日头高升。
圣旨本不是能够隐瞒的东西,皇帝特下恩旨脱去一人的贱籍,明显有偏宠的意思,就这件事情老臣们在朝堂上仿佛就能够吵上一个时辰。
新晋臣子们眼观鼻,鼻观心,跟着林肃低头站立,默默做一名吃瓜群众。
等到吵架终结,昭阳帝伸了一下懒腰,打了个很明显的哈欠道:“诸位爱卿说完了?”
老臣们本是争的脸红脖子粗,此时见皇帝举动,一个个气的仿佛都要仰倒过去,他们的争论谁不听都能够参上一本,可陛下不听,他们却无法直接申饬,只能老泪纵横的喊道:“陛下!”
“朕耳朵不聋,听得到。”昭阳帝朗声道,“诸位都是朕的股肱之臣,但此事乃是爱卿用他的政绩同朕换的,否则他此时应当坐在户部尚书的位置上,诸位不必多言了。”
老臣们个个愣了,林肃行礼谢恩:“臣之一切皆是陛下给的,还是多谢陛下隆恩。”
此事拍案定板,便是传遍朝野也无人能说出林肃一个不对来,林大人上任以来所做之事皆是利国利民,如今用政绩换一个贱籍脱籍,此等小事耗费如此心力,不说良籍,只那青楼楚馆之中无人不羡慕卿唐的。
“能为我们这样的人做到这种地步的,古往今来也只有林大人一人了吧。”
“虽有龙阳之好,却是个一心人呢。”
“当真是引人羡慕。”
清河府杨家宅院之中,杨丞踏入那处院落,看着在窗边焚香作画的人道:“林肃为卿唐脱籍了。”
清溪离开倌馆恢复原名,却是跟着林肃姓氏,名叫林卿唐之事齐清逸早就知道了。
齐清逸画笔不停,开口道:“主家自能让奴仆放归良籍,可那又如何?”
即便是良籍,也不能参与科考,官府照样记得那人的过往,记得他曾经身份低贱,就像他一样,永远无法摆脱罪奴之身。
杨丞深吸了一口气,开口时带了一份莫名的畅快感:“不是,是林肃请了陛下的旨意,让林卿唐脱去贱籍,从今往后与其他良民等同,可入科举取士。”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告诉齐清逸这样的事情,从前舍不得他难过,如今看见他难过却是有一丝难以名状的畅快。
齐清逸喜欢林肃,可那人何曾将他放在眼里?他不甘又如何,羡慕又如何,此一生不都得待在他杨家宅院中,乖乖做他的金丝雀?
墨汁滴落在画卷上,成了模糊肮脏的一团,齐清逸转过头来道:“那你是来看我笑话的么?”
为什么那个人能够对一个小倌做到那种地步呢?
那个卑贱的人一步步脱离泥泞,重新做人,而他这却是跌落尘埃,一辈子都只能在泥浆之中打滚。
杨丞心中畅快,却又有锥心之痛:“你为何就不能看看我?”
“你说爱我,可你这两年来可曾想过替我翻案?你说爱我,却将我关在这里任由外面的人唾骂侮辱。”齐清逸眼中更是冷漠,“杨丞,不要再自我感动了,你爱的不是我,你只爱你自己。”
“没错!”杨丞扫落了桌上的杯盏,稀里哗啦的落了一地的碎片,他冲上去握住齐清逸的肩膀,双目赤红道,“我是只爱我自己,所以不该对你一忍再忍,放着你替他守身如玉,你是在替他守身吧?一个天阉!他能让你舒服么?能让你爽么?”
他状态不对,齐清逸试图甩开他的手却是以失败告终,只能挣扎着逃离那让他恶心至极的怀抱:“放开!!”
粘腻的呼吸,热气扑腾在颈侧都让他生理性的反胃:“滚!!!”
房门不知何时关上,外面站着的侍从皆是低着头,任由里面挣扎打骂,布帛撕裂都没有闯进去。
杨丞是这杨家的主人,按照他们看来那齐清逸没有比他们高贵多少,以色侍人的东西吃住皆是靠少爷,却一点儿贡献没有,反而事事摆着主子的谱。
房门关了一天一夜,杨丞出来的时候带着满身满脸的抓痕,明明得偿所愿,行动举止却是颓唐:“请大夫来,照顾好他。”
“是。”侍从们应声道。
他们知道只要主子还没有厌弃那人一天,他们就得当主子照顾好人。
齐清逸发了高烧,浑身狼狈,几度用人参吊命,最后从阎王那里将命捡了回来,他还是从前的穿着,从前的步态,可是侍从们总觉得他似乎跟从前不太一样了,那种微妙的难以言说的改变悄然发生。
京中林家却是一片的祥和,继室记得林肃的威胁,卿唐又得陛下旨意脱了贱籍,她不再跟卿唐较劲了,只一心往贵妇圈子里钻着,却是发现了其中的好处。
比如那些个夫人哪个不羡慕她有一个好儿子,得陛下爱重,从前她在清河府时总是求人,如今到了这京城,却反倒是那些人求着她了,其中舒爽不可同日而语。
她不与卿唐为难,卿唐在这院中也是生活的更加舒适了些。
自然便是她想打扰,卿唐最近也是不得空的,难得恢复了科考的资格,便是如今年岁不小,却也要考上一考的,童生试,乡试,会试,再到殿试,只这后面的排序便让卿唐想彻夜苦读了,只可以彻夜也只能想想的事情。
其他书生学子便是有夫人,也是以举案齐眉为主,夫人自不会打扰夫君用功,反而会鼓励。
可到了他这里,少爷每到快睡觉时并不会抽走他的书本,而是或是抬手轻捻他的耳垂,或是吸引他的视线再眨眨眼睛,暗示意味十分明显。
若是卿唐能经得住诱.惑倒也无妨,可他食髓知味,一经诱.惑便心旌神摇,哪里还能再专心下来,想发难都找不到理由。
童生试近,他也越发担心:“少爷,若我考不过怎么办?”
连童生都考不过,岂不是给少爷丢脸。
林肃抚着他的背道:“别担心,少爷给你考前押题,必让你成为头名。”
卿唐疑惑:“押题?还能如此么?”
“多年考题,总有规矩可循,不必担心。”林肃笑道,“若是连童生试都让你过不了,我这先生也要辞职卸任了。”
“我自是相信少爷的。”卿唐放心了。
待入了考场,他本是心神紧绷,却在看到题目时眼睛亮了一下,提笔书写,不见滞涩之处,待成绩出来时,果然是头名的秀才。
“少爷,少爷我是秀才了!”卿唐本来接到消息在外院时尚且可以强装镇定,可见到了林肃那一刻,却是直接一个飞奔,跳到了林肃的怀里,搂着他的脖颈当真是十足的兴奋。
林肃将人抱稳笑道:“恭喜林秀才,可想要什么奖励?”
卿唐欣喜道:“我想喝琼花馆的梅花酿。”
“好,让你喝。”林肃笑道。
梅花酿味甜,先头的酒意不大,是以卿唐尝过一次便喜欢上了。
那是琼花馆的招牌,林肃虽能偷师,却没有打算毁了人家做生意的门路,也只是每每在卿唐嘴馋时买上一些,倒让他时时惦记了。
“我要喝到尽兴。”卿唐显然心情极好。
林肃笑道:“中了秀才喝到尽兴,若中了举人要怎么办?”
“中了举人自有举人的庆祝法子。”卿唐暗暗喜着,明显已经打算好了,
林肃也不追问,只让人去买了六壶梅花酿回来,又左以甘甜的糕点陪卿唐饮酒。
林肃好饮秋月白,并不动卿唐的梅花酿。
只是一开始卿唐还以杯盏喝酒,后来却是直接拿着酒壶往嘴里灌,嘴里絮絮叨叨的说着什么诗句,眼睛湿润,就是失去了平时的乖巧:“少爷,我可有……文士风采?”
文士风采没有,醉鬼风采倒是一绝,不过他面嫩可爱,倒与其他醉鬼有很大的不同。
六壶梅花引去了四壶,卿唐的眼睛便已经一片迷茫了,梅花酿酒香味甜,后劲却足,林肃只需要一闻便知,卿唐酒量不大,四壶下去当真是将理智都给丢了个干净。
林肃拿着酒杯小酌,他睁着水汪汪的眼睛靠近,跟只眼睛湿漉漉的小奶狗一样可爱可怜,下一秒却是摸上了林肃的脸道:“这是何处来的…美人,怎得生的……的与我家…少爷一样?”
他大着舌头,举止却是与往日清醒时截然不同,林肃笑着答他:“从天上来的。”
“原…原来如此!我说……怎得如此……惹人喜爱……”卿唐捧着他的脸似乎在端详,然后吧唧一下亲在了林肃的脸上,“既是在……梦中,亲一口应该无人……知晓。”
“嗯,自是无人知晓,只亲算什么本事,你还可以做些别的。”林肃牵着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衣襟处笑道。xǐυmь.℃òm
卿唐眼睛直勾勾盯着那里,呼吸都屏住了,他狠狠地咽了一下口水道:“果然……是在梦…中。”
否则少爷怎会如此放浪形骸?
可少爷关上门的确是放浪形骸的……
不管了,美.色当前,不吃则禽.兽不如!
卿唐的咸猪手出动,酒香弥漫,一夜情深,当真是一同放浪形骸了。
第二日晨起,卿唐刚刚睁开眼就看见了端到面前的醒酒汤,他下意识饮下,觉得浑身酸软不已,开口声音都有些微哑:“昨夜可是发生何事了?”
“一切正常,你醉后便入睡了。”林肃面不改色的说道。
卿唐下意识的松了一口气,然后看着自己手臂上斑驳的痕迹道:“那这个怎么回事?”
“睡着的小卿唐太可爱了,没忍住。”林肃仍然面不改色。
对着一个醉鬼都不放过,他有国士之风的少爷到底怎么了?卿唐的脸肉眼可见的红了,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让少爷下次不可如此行事那必然是不行的,可放任……总觉得少爷的形象会越来越崩坏的。
“你想说什么?”林肃端过他喝空了的碗问道。
卿唐欲言又止,终于开口道:“少爷下次可否在我清醒时再行这种事情?”
“也不是不可以。”林肃笑着答应了。
卿唐松了一口气,直到有一次喝醉时中途被喂了醒酒药,神情清醒时看着自己的手和衣衫不整的少爷以及衣服穿的好好的自己,直恨不得挖个坑将自己埋进去。
他觉得手中的衣衫有些烫手,松开时力图镇定道:“少爷,我说是衣服先动的手您信么?”
林肃手按在了他的颈侧,按着他的头埋在了自己的衣襟处道:“我说是你的头先动的手,你信么?”
卿唐的眼睛当真是不知道该往哪里看才好,索性自暴自弃的趴在了林肃的身上道:“我以后再也不喝酒了!”
少爷曾经的谎言是多么的善意!他为什么要当一个明白人呢?!
林肃拍了拍他的头道:“近日我让下人做出了一种酒心糖,看来与你无缘了。”
那一刻卿唐是真的想咬人:“少爷!”
“在呢。”林肃笑道。
就让人很是没有脾气。
童生试后林父对卿唐的态度缓和了很多,只是每每欲言又止,终是叹了一口气什么也没有再说。
童生试以后再是乡试,卿唐本来对林肃如此考试的法子有些适应不良,因为若按照少爷教授的诀窍,只要稍加努力,定是人人都要通过了,可他按照自己的笨法子实在心中没底,总觉得在做无用功。
“又不是教你作弊,名正言顺的法子还不学,当真像西康说的那样,学傻了?”林肃笑道。
卿唐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便跟随其学那讨巧的法子,虽是讨巧,却也要求字迹端正,行文规范,遣词造句自然是要华丽为主,每每也要从日升之时读到太阳落下才罢休的。
乡试时林肃也是请了休沐陪同,乡试又称秋闱,也是要考三场,共九日的。
往年天气炎热,考生关在府院之中便是有水缸降温也有不少中暑者,可今年却是每个号房中都置了冰块,能有如此体贴,一是因为近年来冰块的银钱降了不少,便是平民百姓也是用的起了,二则是因为林肃上书皇帝,言明文官不比武将,不该因暑热之故影响人才选拔。
皇帝领会其意,一是加设了冰块纳凉,二则言明文人也该注重身体,骑射之事不可懈怠,否则空有才华而无体力也是不行的。
国富则民富,诸人皆知考生能有如此待遇乃是国库充盈,再加上新晋的户部尚书林大人研究出了夏日制冰的法子的缘由,感念之声着实不少。
朝野不是没有人传言是因为林大人家的那位也要参加乡试才有此举推行,可考生自己能觉受益,日后秋闱皆有如此待遇,又有何好怨声载道的。
“爱卿这是否算是公器私用了?”昭阳帝在乡试后招林肃问道。
林肃恭敬答道:“这是为陛下怜惜人才,由己及人,臣怎敢有私心。”
他就是有私心,号房炎热,还要在其中待足九日,当真是不死也脱层皮,他既有能力解决这个问题,没道理不去做。
昭阳帝也爱惜才子,往年虽有心疼,可无财力,如今有了财力,自然是要做福泽百姓的事情,只是有时候看着林肃过的太顺遂,就想叨上两句罢了。
“罢了,朕这一众臣子中就你最有理。”昭阳帝挥手让他离开,在人走后问道,“你确定那市井之中谩骂的话是林肃自己放出的?”
内侍答道:“尚书大人并未刻意遮掩,我等一下子就查到了,只是不知此举到底为何?”
群臣皆是爱惜羽毛,哪里会如林大人一般自揭短处的,实在是让人费解。
昭阳帝笑了一声道:“这你就不懂了,他是给怕朕觉得他功高震主呢,朕岂是那等不能容人的皇帝?”
“陛下广纳谏言,自然是心胸宽广。”内侍笑道。
君臣相得也不一定是非能说到一处去的,彼此面上糊涂,心里明白也能相得,昭阳帝虽偶尔对林肃有所申饬,可林肃的位置却一直坐的稳稳的。
乡试结束放榜,卿唐一举得了解元。
朝野之中议论林肃以权谋私者甚嚣尘上,一为冰块,二为卿唐的成绩。他们倒不敢拿卿唐的过往说事,只是明里暗里总有那么些意思。
朝堂上又吵了个没完,昭阳帝也是头疼,待一众人发表完那些之乎者也以后问道:“林爱卿以为该当如何?”
“臣惶恐,万不敢行以权谋私之事,诸位若是不信,便只能让各府将解元的文章都公开出来,索性也不是什么机密,让天下文人品评,也好让臣自证清白。”林肃老神在在道。
那些个老臣自然不信他家那个能做出什么锦绣文章出来,可是他态度太过于理所当然,又让人心中忐忑。
昭阳帝直接一槌定音:“就按林爱卿说的做的,免得让他人觉得朕偏袒于他。”
老臣们:“……”
陛下您就是偏袒于他啊。
各府解元文章贴出,自是引来一众人的品评,乡试严苛,陛下法度严明,贴出来的文章皆是上好之作,引众人称许,其中卿唐的文章又是其中之最,朝野热议时还传到了昭阳帝的桌头,看的他频频蹙眉。
“陛下可有什么不妥?”内侍心有忐忑问道。
昭阳帝叹了一口气道:“就是无什么不妥才不妥。”
这文章的确是不错,字里行间也有林肃本人的痕迹,但是风格有所不同,也不是全然的照本宣科,以务实为主。
这样的文章便是殿试上拿出也能点为一甲之列的。
昭阳帝开恩赦之时只觉得若林肃调.教,能得几分文采也不稀奇,如今却发现哪里是几分文采,再加之林肃之前教导新晋官员成果显著,可见若为师,必为良师。
非昭阳帝一人有此想法,若文章未曾张贴,总有人觉得秋闱官员是碍于林肃的官威,可这文章张贴出来,字字斟酌,拜读者当真是不少。
“能将人教授到如此地步,林大人当真是大才。”
“堪为师者,只是林大人从不收学生,倒是可惜。”
“若能为其门生,当真是平步青云了,可林大人连门生都无,谈何结党营私?”
举子们热议,连国学都是求到了昭阳帝那里,只求林大人能讲授一二。
可还不等他们反应,林肃肩上就扛上了太子少师的官衔,被昭阳帝拉进宫中当小太子的老师去了。
宫中太子才五岁,为嫡长子,次子嫡幼子,才三岁,再加伴读四位,皆是王侯府邸出身,一个个正是招猫逗狗,人嫌狗弃的年龄,林肃教太子,这些却是一并送来听学了。
“爱卿教一个也是教,教几个也是个教,以爱卿之力,必能教出极优秀的皇位继承人。”昭阳帝笑吟吟道。
即便林肃现在位高权重,可皇帝就是皇帝,林肃笑道:“陛下当真是将臣当十人用了,若是有朝一日辛劳过度,恐怕便只能辞官回家了。”
再优秀的老板那也是地主扒皮的性子。
昭阳帝脸上的得意滞了一下,旁的官员都是给他溜须拍马,恨不得赶紧升官,只有林肃这人,动不动就威胁君主他要辞官,这像话么?!
可林肃一走,他随意花钱的日子便一去不复返了,国事繁忙到日日熬灯点蜡的日子将会重新回来,还真不能将人放跑了。
昭阳帝笑道:“爱卿既要宠爱家中那位,必是少不了银钱的,能者多劳,多劳多得,你若能将人教好,朕日后未必不能替你二人赐婚,使其名正言顺。”
“臣觉得助陛下征服西渝的政绩来换更快些。”林肃可不是驴子,不能让这皇帝给自己脑袋前面吊根萝卜追着跑,他想要什么,都会靠自己主动去争取。
西北边陲偶尔为祸,就像是打不死的蟑螂一样让人恼怒,昭阳帝自有征服之意,只是近些年刚刚收了西南之地,西北边陲不过小打小闹。
西南之地自有林肃之功,打仗期间昭阳帝要粮给粮,要钱给钱,要马给马,从未如此畅快过,西北之地自然不能丢了林肃这个钱袋子,要不然绝对的功败垂成。
西北之事若成,必需林肃出力,可太子之事也不能就此放过,昭阳帝道:“爱卿无子,这也是让爱卿得享天伦,朕之皇子绝对是天下第一的好孩子。”
好到自己干不了什么事,但能让整个皇宫什么事都干不了,就找他们了。
“臣怎敢以陛下之子为子。”林肃貌似惶恐道。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爱卿不必惶恐。”昭阳帝仿佛就赖上他了。
一个皇帝要耍赖,臣子除了辞官当真是没有任何办法的。
林肃倒不是教不好孩子,他不过是不能让昭阳帝太过于理所当然。
小太子五岁,穿着太子袍服,恭恭敬敬行弟子礼的时候当真是看着可爱,再加上其他几个脸色白嫩的小豆丁,旁人只会觉得进了可爱窝。
林肃却是提前打听过了这群熊孩子的品行,当真是让整个皇宫都鸡飞狗跳,极其难带。
想让孩子听话,只靠大人的话语是行不通的,林肃半蹲下来道:“今日第一次上课,不教习字,不教论语孟子,先生给你们讲故事如何?”
“若讲的不好,可是要罚的。”小太子扬起了下巴道。
只观这份骄矜,只怕昭阳帝是个爱惯孩子的。
林肃点头道:“好。”
他讲的故事不同于市井,绘声绘色,自有其中童言童语,让一众本来打算闹一场被收拾一顿的小豆丁们听的如痴如醉。
林肃担任少师之职,不是没有大儒看笑话的,毕竟连他们都无法让这群孩子们安静下来,王公贵族又不能打手板,有时还要被揪掉胡子玩耍,当真是苦不堪言。
结果林肃教学三日,不仅无事发生,还有宫人传出消息,那群人不大事挺多的小豆丁们竟都在乖乖习字。
不仅那些大儒以为是幻听,连昭阳帝都要以为是幻听了:“这到底发生了何事?御儿怎会如此听话?”
内侍自是掌握这宫廷第一手消息的:“听说林大人设置了奖励,若能完成课业,便奖励小红花,若能集齐五朵,便讲一个别人都不知道的故事。”
“什么故事这般吸引人?”昭阳帝十足好奇。
内侍低头说道:“好像是什么神话故事,叫山海经的,林大人每讲一个还会画出图来,千奇百怪的,可太子殿下喜欢。”
昭阳帝更加新奇,看了小太子珍藏的画,甚至想据为己有。
内侍连忙阻止道:“陛下万万不可,太子殿下会哭的。”
林肃得了新任务,每日倒是比之前忙碌了不少,不过他是会下放任务的,户部之事他整理顺畅了,自有下面的官员帮忙处理,不费他什么时间。
能者多劳,其实他当真是与昭阳帝有些相似,只是与昭阳帝不同,他的下属没有怨声载道的,只觉得上级放权,乃是信任。
乡试第二年便是春闱,卿唐在家中继续读书,得知林肃成了太子少师也不像从前一般惊讶万分了,按照他的话说:“少爷若想做什么,便没有什么做不成的。”
他此话并非全然说林肃的天分,而是那份认真与努力,因为少爷若要学一件事情,必是从头学起,步步细腻斟酌,勤学苦练,方到大成才会罢手。
只是他仍是高兴的:“少爷见了太子?传言皇后娘娘美若天仙,生出的孩子必是玉雪可爱的。”
林肃脱去外袍的手顿了一下道:“你喜欢孩子?”
卿唐爱他敬他,也不想瞒他:“我若能生子,也不至于让少爷绝了后代。”
可他又不想让少爷同其他女子生子,连少爷同女子靠太近都是接受不能的,若他为女子,必也是善妒的。
“我对子嗣倒无什么渴望。”林肃敲了一下他的脑门道,“这是真话,不是安慰你的,你若是喜欢孩子,改日我将陛下的两个孩子抱来给你玩玩。”
卿唐下意识的捂住了脑门,听他所言,当真是一言难尽道:“玩玩?那可是天家骨血,怎能用来随意玩?若让陛下知道了,岂不是要责罚?”
“那我们收养个孩子?”林肃摩挲着下巴道,“不过你要考虑好了,若是收养了孩子,我必是要尽到为父之责的,时间被占用,未必就能够时时陪着你了。”
“不要!”卿唐直接抱住了他的手臂拒绝道,他是喜爱孩童乖巧的,可却不能接受另外一个人夹杂在他与少爷之间,也不能容忍他人分去少爷的注意力。
迟疑了多番,顶着林肃含笑的目光心虚道:“不如就偶尔将小太子带来玩玩……”
跟在少爷身边,他也变得如此的大逆不道了,罪过罪过。
一切的罪过在看到两个拉着手的小豆丁时皆是烟消云散了。
“太子殿下安,二皇子安。”卿唐行礼道。
小太子歪着头打量他,突然开口道:“你便是师母么?”
卿唐愣了一下,脸颊微红:“如果你们说的师父是林少爷的话,应该是。”
“既是师母,为何称呼林先生为少爷?不该称夫君么?”小太子又道,小小年纪也是天然的随爹,乌漆麻黑的小团子。
卿唐瞟了林肃一眼,脸红成了番茄。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londonsheep小天使的手榴弹,感谢不如喝酒,清新小柠檬,墨竹修然,evil—衛小天使们的地雷呀~
。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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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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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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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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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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