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巧了么,忍冬肚子里一包血,连乔的肚子一打开,喝,也是一包血。
原因很简单:脾脏破裂。
脾这个脏器,脆得很,受到外力容易破裂。它本身血供丰富,因此一受伤就容易大出血。偏偏这个部位对疼痛不敏感,所以虽然肚子里在哗哗出血,人的反应却不大。连乔才能一直忍到失血性休克才噗通一声倒下去。
手术室当场就炸了锅。
忍冬这病人还没上台呢,作为家属的连乔自己就先倒了,还是个脾脏破裂大手术。连乔他爸气不打一处来,当场破口大骂这王八羔子添什么乱。骂完了发觉周围同事眼角肌肉都在微微抽动,显然是想笑不敢笑,这才发觉自己不小心把自己也给骂了进去。
骂归骂,龟儿子和龟儿子对象都还是要抢救的。
于是两个手术室左右开弓。连大主任作为本省范围内创伤外科的第一把好手,一会儿去徐忍冬那儿看看,一会儿回龟儿子这里看看,忙得焦头烂额不可开交。
说实话,脾脏破裂虽然听起来可怕,但在连大主任看来,倒也不算是个事儿。
脾破裂就脾破裂呗,切了就是;大出血就大出血呗,输血就是。这不巧了么,隔壁徐忍冬跟他血型完全一样,隔壁提前申请好了大量的术中用血,这边有需要的话也能去蹭两袋。方便是方便,就是有点贵。
当然,在生命面前,尊严都不是个事儿了,钱还能是事儿吗?
总之,全院的精英骨干力量一顿忙活,总算把这两位给保了下来。
连大主任一下台就把手术衣一扔,气鼓鼓地回科室去了。接下来的事归icu管,他插不上手,也没胆子插手。他老婆在icu可是说一不二的。他虽然是外科大主任,但术业有专攻,隔科如隔山,他要是往icu那儿一杵,估计得和连乔一样被嫌弃,一脚踹出去了事。
那可就丢脸丢大发了。
于是,两个昏迷不醒的年轻人被一前一后推进了icu。
这下轮到连乔被扒光插管子了。也算是如愿以偿。
虽说两人一左一右经历了一场大手术,但连乔受的伤确实要比忍冬轻很多。术后大概五个多小时,连乔的麻药退了,恍恍惚惚地疼醒了。
他睁开眼,茫茫然地盯着天花板,干涸的嘴唇微微翕动。
一旁的小护士惊喜道:“乔主任乔主任,快看,你儿子醒了!”
电脑旁的乔主任正在指导年轻医生调整医嘱,闻言头也不抬道:“到点儿了,是该醒了。”一点儿都没有要来看看儿子的意思。
小护士吐吐舌头,对于乔主任家的亲子关系,她也不知道,她也不敢问。却见床上的连乔挣扎了一下,掀开被子就要爬起来。
“哎你干嘛!”小护士急急忙忙摁住他。
“他人呢……”连乔刚从休克状态被抢救回来,此时脸色惨白宛若僵尸,浑身上下也使不出力气。他艰难地挣了几下,竟没从小护士手里挣脱开,只好哀哀地问,“他怎么样了……”
“他就在你边上呀!”小护士一边摁着他,一边挪开身子,好让他看到自己身后的场景。
连乔扭过头,却只能看到高高的床栏,不由皱起眉头。
icu的床栏是特制的,高得要命,密不透风,他躺在床上根本看不到两边的情况。
小护士道:“你听话别闹,我给你把床栏放下来。”
连乔不住点头,小护士这才按下床边暗扣,咔哒一声,把床栏放了下来。
连乔终于得以看到他心心念念的忍冬。
忍冬那张床也拉着围栏,因此从这里只能看到一点点轮廓。可是光从那一点鼻尖,连乔就认出来了,那是他的忍冬。
连乔艰难地扭过头,去看忍冬床边的监护仪。还好,生命体征都接近于正常水平。手术大概是成功的。
连乔这一颗心总算是落回了地上,他长长地出了口气。
小护士问:“你有哪儿不舒服么?”
连乔茫然地眨眨眼,这才发觉自己身上的不对劲。他低头看看自己被插了一身的管子,诧异道:“我怎么也躺着?”他试着动了动,立马“嘶”地一声叫出来。
小护士震惊道:“你刚发现啊?”
连乔这才得知,原来自己不是天赋异禀生如弹簧,而是受了内伤而不自知。他的脾脏被整个儿切掉了,开腹大手术,这会儿肚子上还接着引流管呢。
护士把下面接着的引流袋拎起来给他看,红红黄黄地一大袋子,看上去怪恶心的。
连乔盯着那引流袋看了一会儿,却问:“我跟他手术是一块儿做的么?”
护士:“对呀。”
连乔:“手术室在一起么?”
护士:“啊?”
连乔不知想到什么,整个人突然慌了,结结巴巴地问:“手术……手术台距离多远?我跟他的手术台……”
护士一脸懵逼:“手术台怎么了?手术台当然是每个手术间一台啊。”
难道连大公子还想搞个情侣双人手术间?
护士正为自己的脑补暗暗好笑,没想到连乔突然迈开腿,整个人从床上滚下来!
“卧槽!”护士惊得直接爆粗,“你干嘛!说好的不闹呢!”她一边叫人帮忙,一边艰难地用双手托住连乔,防止这位乱来的连公子掉到地上去。
开玩笑!他身上接了七八根管子,真要掉下去那不全扯了?!
周围护士也是大惊,毕竟床栏是小护士亲手放下来的,要是出了病人摔到地上这种重大事故,责任全都在护士头上。
一众护士大呼小叫着跑过来,七手八脚要把连乔弄回到床上。
连乔拼命挣扎:“别管我,让我到他边上去,求求你们……我一定要去的……让我离他近一点……”
护士长怒道:“你已经在他隔壁了,你还想怎么样!”
随即指挥护士们把他手脚都绑起来,把他固定在床上。
连乔简直欲哭无泪。怎么办?忍冬会不会已经进电梯了?就在他们一起做手术的时候……他为什么会晕倒?他为什么不多坚持一会儿?xiumb.com
他应该坚持到忍冬下手术台!手术期间是忍冬最危险的时候!而他竟然不在忍冬身边!
他为什么要在那个时候晕过去啊?
连乔急得要命,满脑子都是自责悔恨。他一边挣扎一边苦苦哀求道:“对不起,是我错了,你们放开我好不好,让我到他边上去,让我……”
“怎么回事?”围着病床的人群忽然分开,乔主任皱着眉头走了过来。
连乔一见他妈就像见了救星,几乎带着哭腔喊道:“妈!你让他们放开我!你让我离他近一点好不好!我不在他身边他会出事的!妈我求求你……”
连乔他妈扭头看了眼隔壁的监护,对连乔道:“他没事。倒是你,再乱动伤口就裂了,还得重新缝针。”
“不是的,不是的……”连乔急得眼泪都流下来了,“我没事,我好着呢,妈你让我……”
连乔他妈不理他,吩咐护士道:“量个体温。”
“哦哦哦。”小护士急忙拿来耳温枪,往连乔耳朵里“滴”了一声,惊道,“39度8!”
虽然连乔发烧了,周遭的医护人员却都露出了“哦,难怪”的表情。连乔他妈也是松了口气:“哦,原来是发烧了,难怪说胡话。我还以为摔坏脑子了呢。我就说嘛,头颅核磁做下来没毛病啊……”
于是,不顾连乔的苦苦哀求,连乔他妈铁面无私地给他上了抗生素和退烧针,又出于母爱给他续了麻醉药镇静剂,让他昏昏沉沉地睡过去,安稳地度过了术后的第一天。
连乔再醒来的时候,身上的烧已经退了。他被大剂量镇静剂麻得脑仁儿疼,看着雪白的天花板,好半天才想起来自己在哪里。
此时身边没有人,两旁又拉着高高的床板,他什么都看不见。他只能张嘴叫唤:“有人吗……来人……妈……”
很快地,小护士的脸出现在视野里。
那护士显然被他上次吓怕了,一脸郁闷道:“你又想干嘛?”
连乔声音沙哑:“他怎么样了……”
“好着呢。”大概上次的事故害得小护士挨了骂,因此她现在对连乔格外没有耐心,“你就别管他了,先自己养伤吧。”说完就又走了。
连乔再喊,却没有人来了。他听到周围有来来往往的脚步声,听到医生护士们大声说话,可就是没有人理他。
……他们icu就是这样对待病人的吗!服务态度怎么这么差!
连乔气鼓鼓地想着,试图自己坐起来。随即悲哀地发现,他的手上戴了特质手套,一头系在床栏下面,脚腕也被绳子绑着。手脚的活动幅度都很有限,他根本爬不起来。
他又叫唤了许久,仍旧是没有人理他,他只好扭过头去,艰难地伸长脖子去看隔壁的监护仪。
还好还好,心脏还在跳。
就是看不到他的脸,有点不放心。
连乔躺在密不透风的高级病床里,被迫冷静下来。他渐渐意识到,其实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
如果忍冬真的在手术台上触发了电梯,那么现在他做什么都已经无济于事了。忍冬还活着,说明他要么从电梯里活了下来,要么根本就没到那一步。
至于现在,忍冬就躺在他边上。icu的床位间隔虽然大,但也不过一两米。他记得当初钟秀开启电梯的时候,自己只不过是站在病房门口,都遭到波及被带了进去。那么以他现在和忍冬的距离,真要开电梯,他一定也是能感知到的。
他是真的急坏了,急得脑子都没了。
心里那根弦一旦放松下来,身体的痛觉就传了上来。
好痛啊……肚子像裂开了一样,从里到外都在痛……
他很想摸摸肚子,看肚子到底伤成什么样了,可是手脚都被绑着。他只好叹一口气,闭上眼休息。
可是刚一闭上眼,一个可怕的念头忽然浮出脑海。
他们会不会是骗他的?
不肯拉下床栏,不让他看到隔壁那人的脸,会不会因为……隔壁那个人根本不是忍冬?!
会不会忍冬已经……
一念至此,连乔猛然心跳加速,再次大叫:“有人吗?有没有人帮帮我?我妈呢?你们让我看看他!让我看他一眼!”
床头的监护仪也报起警来,显示他的心率已经超过了120。
身边响起脚步声。小护士走过来,伸手按掉了警报,恼怒道:“你到底想干嘛!”
这护士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大概比他还要小一些。连乔张了张嘴,知道自己的生杀大权全在这位床位护士手上,便小心翼翼地求道:“我都已经被绑成这样了,我不可能再作妖了。你帮我个帮,让我看他一眼好不好?求求你了,等我出去了我一定好好报答你。”
护士不悦道:“他还没醒呢,有什么好看的。”
连乔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把他最担心的事情问出了口:“……他真的是徐忍冬吗?徐忍冬真的还活着吗?”
“活着活着活着!”护士不耐烦了,“你到底要我说几次,他活着!要不我把他监护仪推你面前来?”
连乔闻言大喜:“真的?那谢谢你了!”
小护士本来说的是气话,没想到连乔居然从善如流,真的要看监护。错愕之下,小护士灵光一闪道:“行,我把他监护仪推你面前来。但我们说好,你不许再乱叫了啊!我可是很忙的!”
连乔赶紧点头,表示自己一定会乖。
于是忍冬的监护仪真的被推到了他面前来。
床栏很高,连乔要努力仰起脖子才能看到监护仪的全貌。护士倒是贴心,往他脖子下面加了个枕头,这才离开。
于是连乔就盯着那监护仪看。忍冬的生命体征一有什么问题,他叫得比监护仪还勤。
最后,所有医生护士都被他吵得不胜其烦,打电话请示了上级医师也就是连乔他妈后,又给连乔推了支镇定剂。
世界总算又清净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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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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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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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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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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