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房的布局都差不多,红木家具明式大床,有一种沉甸甸的年代感。再加上这里没有电灯,全靠桌上一盏烛火照明,更为此处添加了浓墨重彩的古典意味。
连乔瞄了瞄床边那位笑盈盈的古装侍女,心里不停发怵。
忍冬到底干嘛去了,怎么还不回来?
掐指一算,忍冬和那个叫石见穿的男人已经离开了大概两个小时两个小时!生米何止煮成熟饭,简直都能煮成锅巴了!
连乔越等越是坐立难安。就在他按捺不住要去找人的时候,木门发出吱呀一声,徐忍冬推开门进来了。
“忍冬!”连乔惊喜不已,把两根拐杖都忘在了脑后,“你终于唔!”
忘了拐杖的后果显而易见,他刚站起来就失去平衡,整个人往前摔去。幸好徐忍冬眼疾手快,一把托住他,又是好笑又是好气地问:“你急什么?怎么老不记得自己腿瘸了?”
连乔从他怀里抬起头,笑眯眯地正要开口,却忽然闻到一股血腥味儿,顿时脸色一变。
“你受伤了?!”
连乔视线迅速扫遍徐忍冬全身,很快就在他袖子上找到几处不自然的压痕。连乔捧起他的手臂,只听“嘶”的一声,徐忍冬倒抽一口气,下意识地抽回了手。
“没事,被门夹了一下。”徐忍冬说。
“被门夹了?”连乔先是诧异,紧接着就来了气,“石见穿对你动粗了?我找他算账去!”
徐忍冬好笑道:“你想什么呢?真是被门夹的。”他想了想,挥手让侍女出去。侍女低眉顺眼地应声,倒退着离开了客房,还顺手带上了房门。
徐忍冬这才道:“我去祠堂里玩了个小游戏。动作不够快,所以让门给夹了。”
祠堂?
连乔心念一动。方才红衣老太领着他们参观土楼时确实经过了一个祠堂。当时老太太说这是老祖宗牌位所在,外人不好进去,因此只让众人在外面远远地看了一眼。当时隔着厚重的雕花木门,他只看到里面烛火摇曳,香案上的牌位散发着不详的气息,光是站在门口就觉得毛骨悚然。
忍冬居然进去了?一个人?
还是……和石见穿一起进去的?
连乔忍不住想问:你为什么抛下我,和其他人一起去冒险?但话未出口,答案已经浮现在脑中。
因为我是个累赘。
且不说他瘸了腿,即便他身强体健,对忍冬而言,他也只不过是个经验不足的小菜鸡。而那石见穿显然是个老手,忍冬选择和石见穿同行,是再合理不过的决定。
因此连乔终究没有将内心那份焦虑不满表达出来,只是轻轻挽起忍冬的袖子,检查起他的伤口来。
袖子刚一卷起,连乔就深深皱起眉头。
忍冬手臂上的伤,何止是轻飘飘一句“被门夹了”。自手肘至肩膀,触目惊心的大片淤青盖住了原先白皙的肌肤,如同电影里自坟墓里复活的丧尸,青紫可怖。几处地方皮肉绷裂,破开了触目惊心的口子,鲜血是止住了,淡粉色的血水还在往外淌。
这哪里是轻飘飘的“被门夹了”,这分明是肉都被夹烂了!
连乔看得心疼,连忙从背包里翻出绷带碘伏,要给他消毒包扎。忍冬笑笑拦住他:“不必了。”
连乔莫名其妙:“不必?什么叫不必了?”
徐忍冬道:“不用费心包扎了,反正一会儿……”话未说完,他想起什么似的,眼眸一垂,闭了嘴。
连乔觉得他怪怪的,皱着眉头问道:“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到底跟石见穿干什么去了?”
徐忍冬微微一笑,抬手从颈间勾出一样物事。连乔低头一看,是条红绳,下面坠着个精致小巧的长命锁。
这长命锁他是见过的,是钟秀留给忍冬的念想。只是不知此时拿出来是何用意。
徐忍冬右手臂受了重伤,动弹不得,只好单手把长命锁举到连乔眼前,说:“戴上这个。”
连乔觉得今天的徐忍冬大不对劲。先是在电梯里犯了病,抱着他一顿狂亲,这会儿又跟临终似的要把母亲遗物交给他,怎么看都大有问题。
连乔不肯接,眼神灼灼地望着他:“你到底怎么了?”
徐忍冬却忽然朝门外往了一眼,脸色微变道:“已经开始下雨了……动作真快。”
连乔只当他在生硬地转移话题,心中颇为不满,便扳过他的身子,打算好好跟他谈一谈。没想到徐忍冬动作粗鲁地把长命锁把他怀里一塞,冷冷道:“哪来那么多废话,让你戴着你就戴着!你到底听不听我的?”
连乔张了张嘴。在徐忍冬不悦的注视下,还是老老实实地戴上了长命锁。
长命锁是徐忍冬贴身戴着的,此时尚带着体温。连乔也跟他一样,万分珍重地把长命锁贴身戴好,认命似的低声一叹:“你的话我自然会听,只是你要告诉我,你到底想做什么?”
再抬眼望去时,他却惊讶地发现,徐忍冬眼中的怒气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沉静柔和的笑意。
徐忍冬抬起手,轻轻爱抚他的脸颊,眸色深邃,如同含着千言万语想要诉说。
连乔心中忽然大为不安,正要开口,鼻中忽然嗅到一股奇异幽香。随即颈后一沉,忍冬竟勾着他的脖子,吻了上来。
忍冬身上有股雨后大地般的淡淡清香,像青草被雨水润泽,像远山被雨幕浸透。这气息连乔再熟悉不过,然而此时,忍冬身上的气味与空中那股甜香混合在一起,碰撞出一种难以言喻的诱人意味。
就像雪山上孤寂生长了千百年的植物,忽然长出了芬芳甜美的果儿来。汁水馥郁,色泽艳丽,惹得人不禁伸手去抚那娇嫩柔软的果实,将之含入口中细细品尝。
连乔被这一吻夺了心魄。本就是他捧在心尖尖上的人,此刻又是如此缱绻主动,他哪里把持得住。因此当徐忍冬的右手抚上他胸口之时,他心中虽有隐隐困惑,却并未反抗。
两人正吻得难舍难分之时,屋外忽然电光一闪,雷声大作。雪白电光照得连乔眼前一亮,他的神智忽然也跟着清明起来。
不对。
忍冬右手受了重伤,连皮肉都翻了出来,此时怎么竟像毫无痛觉似的,对着他又搂又摸?
连乔慌忙睁开眼睛,正对上徐忍冬的眼。一望之下不由大惊。
徐忍冬的双眼,竟不知何时变成了血红色!
此时那眼里哪里还有什么情意缱绻,分明是透骨的杀意!连乔心中一凛,还没来得及反应,忽觉喉头一紧。先前那爱抚着他的双手,此时竟然紧紧钳住了他的脖子!
哐当!连乔向后倒去,连带着徐忍冬和椅子一起摔倒在地。
“唔……忍……咳、咳……”连乔被掐得透不过气来,眼前一阵阵地发黑。他试着去掰忍冬的手指,又顾及着忍冬的伤,只觉自己的脖子被越掐越紧,几乎能听到颈骨摩擦的悲鸣。
徐忍冬嘴角一咧,露出个狞笑,仿佛对连乔的痛苦感到十分满意。他坐在连乔胸膛上,死死压着连乔不让他挣扎。一双手也缓缓收紧,右手臂上早已止血的伤口再度裂开,鲜血顺着手臂淌到了连乔脸上。
不对劲!忍冬被控制了!
连乔不光脖子被掐,胸膛也被死死压住,根本无法呼吸。严重窒息之下,全身细胞都在尖叫悲鸣着渴求氧气。连乔双腿不住乱踢,晕眩感一阵阵地冲击脑膜。他知道这样下去自己撑不了几秒,很快就要死了。
然而濒死之际他想到的不是自己,而是忍冬
如果忍冬清醒过来,发现他亲手杀了爱人,那会有多痛苦?
一念至此,连乔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他猛地一个抬腰,竟硬生生地把徐忍冬顶了起来!
徐忍冬失去平衡,整个人往前倒去,双手下意识地撑向地面,自然松开了对连乔的钳制。连乔趁着这一息之机,连滚带爬地逃向一边,狼狈至极,却是终于松了一口气。
“哈、哈……”连乔捂着被掐得发紫的脖子,大口喘着气。眼看着徐忍冬动作迅猛,一个翻身已从地上跳起,两眼发红地又朝这里扑来。连乔手脚并用地爬向背包,伸手朝里一探,登时抽出了一根撬棍。
那撬棍头部弯折,顶端尖锐,正是可攻可防的趁手武器。然而冰凉触感一到手,连乔又是心中一凛。他怕伤了徐忍冬,更怕自己失手打中要害,错杀了忍冬。就在这一犹豫的工夫,失去理智的徐忍冬已经扑到他面前,染血的双手朝他抓来。
连乔将撬棍一横,抵住忍冬的脖子。忍冬这一扑之力全都撞在自己脖子上,登时撞得两眼上翻,连声呛咳起来。连乔心疼得要命,却不敢去碰他,只是顺势用撬棍把他压在墙壁上,摁着他的双手,令他动弹不得。
撬棍横着压住了忍冬的胸膛手腕,他拼命挣扎扭动,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嘶吼。连乔不知他怎会变成这样,一边压制着他,一边又急又怜地唤道:“忍冬,你醒醒!听得到我说话吗?忍冬!”
然而徐忍冬只是不住挣扎,两条大长腿胡乱踢打着,重重踢在连乔腰上腿上,几乎把他骨头踢断。
连乔苦苦呼唤无果,徐忍冬仍是野兽般的全无理智。他狂乱地扭动着,忽然一抬腿,膝盖往连乔下面狠狠一撞。男人身上最脆弱的地方猛然遭受重击,连乔浑身一抖,险些给他跪了。
“徐忍冬!你他妈疯了!”连乔大怒,“谋杀亲夫啊你!”
徐忍冬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知道他在朝自己吼,于是更加大声地吼了回去:“嗷!”
“操!”连乔终于打消了顾惜他的念头,摁着他的肩膀,也是猛一抬腿,瞄准位置就是一顶。徐忍冬当即整个人就软了,两手捂着裤裆,呜呜咽咽地跪了下来。
连乔当场报仇,心里却不好受。眼看着徐忍冬眼圈发红眼角含泪,他又心疼了,赶紧蹲下去哄道:“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琇書網
嘴里一边哄,手上却拿起登山绳,把徐忍冬严严实实地捆上好几圈。
徐忍冬从断子绝孙之痛中缓过劲来,猛然察觉自己手脚被绑,登时怒不可遏。他张牙舞爪地又要往连乔身上扑,却碍于手脚被缚,一扑之下失去重心,变成软绵绵地跌向连乔怀里。
乍一看,倒跟撒娇似的。
要不是他一口咬向连乔的脖子,连乔都以为他已经醒了。
被登山绳捆得严严实实的徐忍冬毫无攻击力,连乔轻轻一推,他就跌回远处,任凭牙齿磨得咯咯作响,却是怎么都咬不着人。
连乔到底还是心软。把他端端正正地扶好,扭头又从背包里掏出一卷胶带。撕拉一声扯下一段,啪地贴在了徐忍冬嘴上。
“呜?呜呜呜!”徐忍冬暴怒,这下却是连嘴也张不开了。
连乔终于把他揽进怀里,爱抚着他的脑袋:“乖,别闹了。”宛若在安抚一只暴躁的小老虎。
“呜呜呜!”徐忍冬从喉咙里发出不那么温顺的声音,脑袋一顶一顶,想从他怀里挣脱开去。
连乔突然“嘶”了一声,倒抽着冷气道:“别乱动,你刚踢我那儿还疼呢……”
徐忍冬听了这话,像是突然清醒了些,猛然抬起头,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连乔大喜:“忍冬?”
后面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连乔只觉忍冬的脸忽然拉近,紧接着砰地一声,脑门儿眼眶传来剧痛徐忍冬居然给他来了个头槌!
这他妈明显还没醒啊!
连乔赶紧摁住活蹦乱跳的徐忍冬。徐忍冬一击得逞,显然是十分得意,血丝密布的眼睛里也露出了促狭的笑意。
连乔对着这样的忍冬,实在无计可施。他叹了口气,抚了抚忍冬凌乱而汗湿的发丝,又怜又愁地叹道:“你到底是怎么了……”
徐忍冬一双眸子亮如秋水,眼皮都不眨一下地盯着他。连乔正欲将他扶起,忽听背后传来哐哐两声响,屋内尘土碎木骤然飞起,竟是两扇木门轰然倒地!
什么东西?!
连乔只觉白光一闪,手上便是一空。哪里还有徐忍冬的影子?
连乔大惊:“忍冬?!”
他慌忙起身追出屋去,只见走廊上一条雪白巨蟒,正拖着徐忍冬飞快爬行!
哪里来的妖怪,竟敢抢他的忍冬!
连乔急火攻心,抄起撬棍就追了上去。眼前忽然又闪出几个人,全都两眼通红,张牙舞爪地朝他扑来。
连乔无暇去想这些人他妈的在干嘛,一人一撬棍狠狠敲晕,随即又拖起瘸腿,跌跌撞撞追着大蛇而去。
他一门心思全在徐忍冬身上,浑然不觉土楼外面大雨倾盆,遮天蔽月。盘旋天际的却不是滚滚乌云,而是尖喙利爪的黑色巨鸟。
漆黑的夜空里,一派不详。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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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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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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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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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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