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仁慈,好歹允许留了几个佣人。而且她从来没有在主楼住过。”银白解释道,“即便是当年鼎盛之时,听老曾祖母说各家基本都住在自己的塔楼,只有重大节日才会来主楼。况且城堡里没有电梯,来往都不方便,主楼又太大,除了我祖父经常一个人呆在左副楼的藏书室,这里很少有人来。”
“家大业大啊——你住哪个塔楼?”
“我出生的时候家族已经开始式微,我小时候随母亲住在东四塔楼,也就是东南角的那一座,八岁那年独自搬到难易塔楼,也就是紧邻东四塔楼的那一座。哥哥们一直住在东边的其他塔楼里,西侧的所有塔楼和北边的两座塔楼已经因为年久失修不能再住人。后面的两座副楼也没人居住。”
银白顿了顿,又说:“据说是因为以前的一位先祖在城堡内部随意狩猎,打坏了两座副楼的柱子。”
“在城堡里狩猎?难以想象——各位,我就要从这里上去了。”嘉辰指着旁边的一道楼梯,楼梯旁立着一个牌子写着“东——第四塔楼”。银白上前摸了一下牌子,又拍拍栏杆,道:“最上面一级台阶的木头容易翘起来,也不知道现在有没有修好。你跨过去的时候注意安全。”
“放心。”
嘉辰神气十足得消失在黑暗的旋转楼梯中,穆小暮双手掐腰边走边说:“还真是奇怪啊。为什么安排我们在这里见面?”
“大概是不想被别人察觉——哦,我的地方到了。”王大神指着背后悬挂着的牌子:娱乐室。
银白笑了:“这个所谓的娱乐室,可是小孩子们禁止进入的地方。”
“为什么?”
“一来因为在主楼,主楼最沉闷,在我们孩子眼中非常无趣。二来……所谓的娱乐嘛。我父亲并非专情之人。他爱我的母亲,但也爱其他女人。”
“我还以为娱乐室是过去贵族们打牌聊天看电影的地方。”
“有专门的桥牌室、桌球室与电影院,电影院就在左副楼藏书室旁边。有兴趣的话之后我带你们去参观。”
“那就预定了!”王大神背对着大门,双手用力向后一推,转身一个大周身旋转,花蝴蝶一样飞进了娱乐室。
“那么,穆小姐是没有任务的。陈公子呢?”银白看向陈烨,陈烨摇头:“我的目标是拉拢皇室成员,接头对象是皇室某位秘书,他们明天才会到达。”
“对。明天正式采访开始,姨姥姥也会过来。又有皇室的人过来。”穆小暮双手合十,走向一扇没有拉窗帘的窗户,望着窗外如弯弓一般的月亮,忽然笑道,“感觉有点紧张了!”
“银白,你的任务呢?”
“我接到的消息是抓内奸。”
“内奸?!”
陈烨与穆小暮都愣住了,紧接着陈烨示意两人不要说话,想着通往大厅的门看过去,有脚步声由远及近,然后走向远方。
这时候陈烨才压低声音问:“怎么回事?”
“密文里说,之前的情报组织在三个月前突然被捣毁,情报人员几乎全军覆没,怀疑其中有内鬼,而且就隐藏在三个幸存者中间。”
“三个幸存者?不会是……”
“没错。就是这次我们要见面的三个人。”
“那也就是说,你实际上是这次行动的领队。”陈烨说。
银白顿了一下,摇头:“我只是凑巧取代了这个领队的身份。如果陈公子不嫌麻烦,我希望由你来指挥。”
“这件事之后再说。”陈烨摆摆手,“只是,这些情报嘉辰怎么不知道?她应该是仔仔细细搜查了全部士兵的信息,不会有遗漏。”
“大约,我取代的这个人出发之前也不知道自己被委以重任。当初不正是因为这个人没有接到重要任务,才由我来假扮的吗。”
银白毫不避讳,穆小暮看向一边:当时以为银白是来凑数的,后来又知道了银白的身份,自然不可能将重要的任务交给他来完成。没想到阴差阳错,银白却是接到了最关键任务的那个人。
陈烨摸了下鼻子:“先等嘉辰和大神碰了面再说吧。我们三个既然无事,就继续参观?”
银白伸出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穆小暮提了下裙角,向前走。
城堡的三座主建筑呈现品字形,最前面的主楼面积几乎相当于后面的两个副楼,三座楼之间有错综复杂的连廊连接,中庭种满各种灌木乔木,若是夏天必然姹紫嫣红,可惜如今时值初冬,虽然此地气候温暖湿润,植被尚绿,仍然掩盖不住肃杀之气。更可惜的是爬满了整面墙的爬山虎也显出颓势。
沿着连廊往前走,陈烨与穆小暮都感觉连廊在慢慢向上抬升。借着月光向外看,果然,这条连廊并不是直接通向左副楼一楼,而是二楼。
“连廊很少有水平的,总会带着一点坡度。”银白解释道,“有的还会在中间分叉,让人摸不清楚究竟该往哪个方向走。就比如这一条。”银白指着左前方的路,“看起来是去左副楼的,实际上通往南二塔楼。想要到达南二塔楼,只有这一条路。”
“为什么这样设计?”
“据说公爵妹妹就是被囚禁在南二塔楼里。”银白猛回头,煞白的脸显得格外阴森诡异。
“哎呀!”穆小暮捂住脸颊,“我都忍不住想要直接飞过去看看南二塔楼了!”
“城堡里其他的路也都是如此吗?”陈烨边走边问,“比如通往南一塔楼该走哪条路?”
“南一塔楼有两种方法进去。一种是穿过东四塔楼三楼的空中走廊,还有一种是从主楼三楼的阁楼进去。”
“这么麻烦?”
“所有的塔楼就像是从主建筑二层以上长出来的树枝,从地面是无法直接进入的。”银白仰头指着左前方的一小扇窗户,说道,“那就是南二塔楼,也是传说中公爵妹妹最后死亡的房间。”
“这么说,公爵妹妹是真实存在的。那么当时嫁给黑公爵的公主……”
“公主嫁过来的当年就死于疾病。后代研究认为她应该得了肺结核。”
“肺结核。美人病。”
“正是如此。在那个年代,苍白病态美被追捧,不少贵族女性甚至主动浸泡冰水只为得上肺结核,显得美貌。因此死于肺结核的皇室女性不在少数。”
银白的话让身为现代人的穆小暮难以理解:“追求潮流是最愚蠢的一件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风格。”
“可惜公主没有您这样的觉悟。”银白站在连廊的尽头,伸手推向面前的木门,门纹丝不动。
“看样子我们无法进去参观了。”
“西边塔楼有什么?”穆小暮有旺盛的好奇心,“我们去看看吧!”
“西塔楼多半损毁,只有西三塔楼还算完好。要去西三塔楼,有一条捷径。”银白领着令人走上另一条岔路,径直走到了中庭中间,然后钻进一处假山石堆里,摸索着推开了一道小门:“这里是我六岁那年和哥哥一起发现的密道。”
“密道?”
“像这种城堡,总会留一两条密道。平时用来幽会情人,一旦发生战争也可以逃跑。”
穿过满是灰尘的密道,只走了一会儿,前面就开阔起来。
“这里是西三塔楼。”银白在一面石墙上摸索了一阵儿,搬开一块石头,眼前半人高的红砖墙向后敞开,竟然通向一座壁炉。
“如果没有这条密道,从南二塔楼要到达西三塔楼就需要先从空中连廊到达左副楼,穿过左副楼与中庭来到右副楼,然后从右副楼的三楼露台的旋转楼梯进入西三塔楼。不过即便有这条密道,也必须再去三楼露台。”
“真复杂。”穆小暮已经被绕晕了,“这房子就是要设计的不让人好好走路。”
陈烨穿过壁炉走到主厅,这里看上去比主楼大厅小了不少但也更加温馨。一幅巨型油画挂在壁炉对面楼梯上方的墙壁上,楼梯呈Y字型在中间分开,交点处放着一张桃金娘木细腿桌子,桌上摆着一个花瓶,瓶中插满了金色绢花。
陈烨走向油画,问:“画上的是谁?”
“家族中最著名的那位。黑公爵。”银白也走到画前,驻足,“公主婚后不到一年就死于疾病,并没有留下子嗣。黑公爵私生活不检点,很早就得了花柳病。他曾与自己的妹妹有过一个私生子,但那个孩子活不到两岁就夭折了。传说黑公爵还有几个情妇,也有过几个女儿,但是他一直希望能有一个儿子来继承自己的头衔与财产。”
“就是那个仁慈的小公爵?”
“严格来说,小公爵并不是他的亲生子,而是从黑公爵的弟弟那里过继来的。”
“啊,过继。常见的手法。难怪小公爵的行事风格与黑公爵完全不同。幸好相反。万一又是一个黑公爵就糟了。”穆小暮拍着胸口大呼幸运。
银白听了并没有回答,而是摇摇头。
陈烨又上前几步,仔细端详这幅油画:画以烈火中的森林和村庄为背景,一个穿着一身深紫色骑马服的高个子男人手抵着一只手杖,抬起右腿站在石头上,目空一切凝视远方。他的双瞳黝黑发亮,有魔法一般,看得久了会让人陷入疯狂。他的表情阴郁中带着愤怒,一头黑发迎风飞舞,像是一头因受伤而发狂的黑色豹子,舔舐伤口等待时机将猎人喉咙咬穿。
这画让人不寒而栗,若是没有电灯的雷雨夜,冷不丁看到这幅画,恐怕胆子小的人会直接吓昏过去。xǐυmь.℃òm
“这画真让人不舒服。”穆小暮抱着双肩快步走上楼梯,“看快去西三塔楼看看吧。看完就回去。”
提出要去西塔楼的穆小暮现在有点后悔这个提议了。她更希望此刻自己等待在温暖舒适的房间里听听音乐看看书,然后喝上一杯百江特有的果茶,美美得睡上一觉。
穿过三楼一处不知是谁曾经住过的地方,脚下木板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陈烨颇有些担心这里的建筑会支撑不住而倒塌。
“这里的地板几十年前就是这样。”银白不无遗憾得说,“听说现在为了保护文物,整个右副楼都是不开放的。”
“啊?不开放?那我们……”
“所以我们从密道进来——就是这个露台。”
露台宽敞极了,足足有四十多个平方,可以俯瞰整个山区。城堡脚下就是一面湖,在静谧的夜空下,蓝盈盈的湖水放着微弱的光芒。
此时乌云遮住了月亮,漫天的浩瀚星河像是倾倒进了这片面积不大但幽深的湖,又像是月光女神打碎了自己的镜子,如梦似幻,亦幻亦真。
“这里的湖不与其他江河湖泊相连,且是个咸水湖。湖中鱼类不多,但生活着不少水母和浮游生物。这种蓝色光芒就是它们发出来的。”银白上前介绍道,“这里的水母因为能发光,就像是月亮掉在了湖中,因此被称为海月。”
“真是好听的名字。”穆小暮双手撑着露台栏杆,欣赏这一奇特景观。
“这倒是奇怪了。”陈烨问,“既然有这样的奇景,旅游指南上怎么没有写?一定会有不少情侣愿意来这里。”
“就是因为不想太多人过来。”银白笑着解释,“能看到这面湖的地方,只有城堡西侧。湖的另外三面都是莽莽深林,山势陡峭完全没有开发,是无人居住的。如果要观赏奇景,就要夜晚进入城堡。但是右副楼因为安全问题一直没有对外开放,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旅游指南就没有介绍。”
“这样啊。”陈烨略拖着长音点头,看起来并不完全相信的样子。
就在这时候,穆小暮指着湖面道:“一大片湖面都在发光,唯有那一处亮光最密集,可中间偏偏是黑的,像是有一个黑洞把光都吸走了,海月与浮游生物都不敢靠近一样。”
陈烨与银白都看过去,没有灯光,月亮又被乌云遮住,谁也看不清那突兀的一叶扁舟似的黑影是怎么回事。莫不是湖上飘着一根浮木?
忽然,银白脸色有变,一只百江特有的红嘴鹪鹩低低掠过湖面,然后展翅直奔陈烨,落在他肩膀上蹦跶两下,凑近陈烨耳边如此这般的一番。
银白显然已经知道了怎么回事,陈烨听完红嘴鹪鹩的话之后眉头一皱:“百江没有死神吗?”
“死神?”穆小暮也紧张起来。
银白摇头:“世界大战之前也是归死神系统管理的。大战结束之后,皇室的司命阁接管了百江的死后世界。如今死神系统的管辖范围只有中央大陆上的十余个国家了。”
“你们在说什么呀?我怎么听不懂呢?”穆小暮问,“湖面上的是什么?怎么和死神有关系了?”
“那恐怕是一具尸体,而且已经死亡有一段时间了。”陈烨道。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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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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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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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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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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