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你若想活命还是实话实说吧！”泠彩对自己亲舅舅一点都不手软，林正肃则毫不犹豫：“你们趁早死心。我是不会说的。”
可是他面对的是文令月。不想说也不行。
原本顾及泠彩的面子令月并不想对林正肃用天赋，但事情到了这一步，泠彩主动大义灭亲。
于是，政府作壁上观的态度，想要返魂香配方的意图，以及媛爱用数万信徒做代价与林正肃达成协议的事，都没有逃过令月的眼睛。
“这么说，郭媛爱是早就知道圣战不可避免要失败。那她为什么还要发动？”小兰挽着令月的胳膊，下巴抵着她的肩膀，问。
令月小声说：“恐怕是必须要制造一次战争，打破南嘉里内部的和平状态。”
夏巽也说道：“不管圣战结果如何，只怕从此以后南嘉里永无宁日了。西北会陷入长期的，此起彼伏的动荡，西南历来不安定，今后也会成为一个隐患。圣战的意义不在于成功，而在于点燃了这个引线。”
众人围在一个火炉前，无意识用手中木棍拨弄炭火，有点消沉，泠彩忽然丢开手里的石头块，砸在夏巽脚前：“叹什么气！管它今后怎么样，先把眼前的事做好——依我看，白城市丢了就丢了，正好把圣女教困在那里，咱们也别一股脑都涌过去了。除了这几个城市不是还有个慎城镇和枚城市吗？咱们直接调转方向杀过去！至于郭媛爱那边，月儿都说了，内部争权夺利彼此不服气的人多了，咱们直接利用这一点就能把他们分解掉，根本不用我们自己出手！熙颜不就是为了这个来的吗！”
众人连连点头，小兰有点没跟上节奏：“熙颜？”
“泠彩的意思是，白城市离鼓儿山没有多远距离，於克己应该带着熙颜他们赶去白城市了。熙颜就是圣女，只要有她在，郭媛爱的领导权威也得降级。加上信徒内部不够团结，如果熙颜以圣女的名字挑起内部的争斗，那么那边的信徒就不战而溃。这时我们直接往枚城市与慎城镇去对付文立德。事情很快就会结束。”令月还在耐心解释，夏中已经准备和泠彩一起出发去找於克己了。
夏巽拉住泠彩叮嘱了几句话，泠彩听后有些意外，但很快理解了夏巽的用意，于是点头答应。
“你们继续。我们完事了再回来找你们。”泠彩说完这句话，就消失了踪影。
小兰对泠彩的行动力十分吃惊，令月笑道：“她就是这样的性格。下定了决心就立刻去做——你看十年前，从决定离开日常生活到跳楼，也就十几分钟的时间啊。”
“这倒是——季先生！”
季冬云走向几人，在夏中之前的位置上坐下。
方才他突然身体不适，去休息了一会儿，此刻看起来精神已经好了许多。
“季先生，你说你的天赋是在一条时间线上穿梭——那你可以回到过去了？”
“也可以这样理解。”季冬云捡起一枚石子，面带微笑，“时间不早了，你确定不需要好好休息吗？”
小兰看了令月一眼，令月瞄了一眼手表，托着下巴：“已经快五点钟了。睡不睡也没什么——”
“我不困！”
“其实，关于您我们也有很多事情想问。”夏巽也说，又看向靳平远方向——他正对林正肃的所有东西进行回溯，生怕漏掉任何一点线索。
季冬云便点头：“我听说你的弟弟是丑的转世。”
“正是。”夏巽点头，“你是什么时候离开他们的？这些年你又在做些什么？”
季冬云笑了：“我还是很少与人说这些事的。让我想想。其实，我并不是只有一种天赋。原本我的天赋和你们即将遭遇的文立德很相似，我可以消除自己的存在，这种消除是非常彻底的，就连照片、记录和录像里的都会消失。就连你们那个叫常夏的朋友都会忘记我。但是因为一次愚蠢的实验，我制造了卓惠子。受到她的影响，我又觉醒了新的天赋，就是在时间线上移动——说是移动并不准确。我是独立于时间线之外的。打个比方。”
季冬云要了一个笔记本，令月就将那个黑白格子的笔记本给他，季冬云撕下一张纸，然后举着刚才捡起来的石子：“这张纸就是你们生活的时间线，时间从左向右运动，所有人都生活在这个时间轴上，你们不能回到过去。而我，是这个石头。”
季冬云将石头放在纸上来回移动：“我可以前进，可以后退，可以跳出这个时间线，也可以加入进来。对于你们来说未来在到来之前都是不可知的。但是对于我来说，未来和过去一样都是早就存在的，我知道过去发生了什么，也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
“那你岂不是，全知全能？”小兰惊叹。
季冬云摇头：“但是代价是对等的。一旦我对这个时间线做出了重大改变，我就要承担代价。这份代价不是一般人能够想象的。”
大家沉默了下来。
季冬云很清楚小兰接下来的想法：既然前后因果都知道而且能在任何时间存在，那么他完全可以回到过去从最开始改变一切。可是那份代价难以承受，因此除非万不得已，他不会干预世界发展。
“其实，惠子也能做到。”季冬云又说，“她的能力还在我之上。但是我们都认为这样做很不公平。任意修改时间线是不能原谅的行为。”
“为什么？明明这样就可以解决很多——”
“顺其自然的发展，这是我的世界观。也是我一开始反对其他同胞做法的出发点。很抱歉，我并不是为了帮助你们而出现，只是想阻止郭媛爱这样胡作非为下去。”
“谈谈那个行李箱吧。”令月忽然说，“1917年的行李箱上为什么有LANSONG的名字？还有，里面的东西，是你留给我们的吗？”
季冬云点头：“那个箱子的来历我现在不好说。我只能说，我也是受人所托代为保管。等到时间到了，你自然会明白箱子是怎么回事。但是请相信我，对你们来说过早知道一些事情并不是什么好事。”
“可……”小兰问，“你是站在我们这一边的吧？”
“你是亥的转世？”季冬云淡淡笑道，“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单纯直接。”
“我……”
“我没有任何立场。如果一定要说我站在谁的一方面的话，我只能说，我离你们越远越好。不管我说什么或者做什么，都会对当前的世界线产生影响。而这个，正是我想避免的。”
“可是这一次你还是出现了。”令月敏锐地指出这一点。
“是。”季冬云点头，“我可以告诉你，这个世界线已经逐渐偏离原本的轨道，并且误差越来越大。再这样下去会产生两个世界。”
“两个世界？平行世界吗？”
“不，在同样两个收束点之间只存在单一宇宙。你可以理解为这两个世界其中一个是本体，另一个则是为了抵消误差而产生的备用世界。因为选择不同，观测的结果不同，世界线随时都在经历分裂，收束与再分裂。就像你们从繁城镇到枚城市有无数条路可以走，但是终点都在枚城市，但是离开枚城市前往下一个目的地又会有不同道路一样，单一宇宙中的收束点不会变，到达收束点的世界线却有无数条。只要分裂产生的世界线最后收束到一起，这个世界就还在原本的轨道上运行。但是现在，它已经偏离轨道越来越远，甚至可能无法到达原本的收束点。想要修正这个误差，就要分裂出来两个世界。一个世界重新回到原本的轨道上去并走向下一个收束点。另一个世界则会承担误差带来的所有后果，最后被毁灭——就像公司开具发，票当月作废一张发，票直接在终端里操作就可以。但是如果发。票丢失或隔月隔年无法直接作废，就需要再开具一张红字发，票——”
“那个……”小兰摆着手，“您就直接说。不用举例子了。”
季冬云笑笑：“这其中的规则太复杂。所以无论是我还是惠子，都选择尽量减少对现世的干涉。但是这一次因为一些巧合，郭媛爱越是想让事件回到她之前的经验中，越是导致更多误差产生，世界线也越来越偏离约束点。所以我也不得不出面阻止。”
“那，您所说的那个约束点是……”
“你们的同学季冬云真正魂飞魄散的那一天。”
季冬云说这话的时候没有任何情绪的起伏，可令月忽然鼻子一酸，几乎要落泪。
“令月？”
“没什么。风沙太大，迷了眼睛。”令月闭上眼睛，笑。
她忽然能理解郭媛爱的坚持了。
如果自己有她的天赋，如果世界的收束点是泠彩的魂飞魄散。那么自己也会一直轮回一直寻找办法找到泠彩。只是自己运气好一点，既没有轮回的天赋，泠彩也没有真正死亡。
但是郭媛爱面对的结局要惨烈得多。她是在用一人之力，与整个世界的规则作对。且毫无胜算。xǐυmь.℃òm
这就是女人的爱？令月自认为世界上能达到这种程度的爱，非常罕见。
这时候，小兰忽然说道：“世界线的收束——怎么听起来像某个动漫的设定？命运石之门？”
“命运石之门？”令月和夏巽都一头雾水，小兰不好意思得笑道：“上次还是嘉辰说的嘛，怀疑七公主的骨肉分离与一部名叫绝园的暴风雨的动漫手法类似。那之后她又推荐给我不少动漫，比如这部命运石之门，比如全部成为F，还有斩首循环——”
“停。”令月赶紧打断小兰，问季冬云，“你说单一宇宙内所有世界线都会在同一个收束点收束，那么如果跨越了这个单一宇宙，到达另一个收束点不同的宇宙呢？”
季冬云沉思了一会儿，夏巽小声问令月是什么意思。小兰想了一下，啊得一声叫出来：“令月你的意思不会是……”
“怎么样？”夏巽问。
小兰把刚刚那张纸裁成两条，将石子放在其中一条上：“纸条就是一个单一宇宙，这个石子就是我们，无论怎么改变，我们都在这个宇宙之内前进，最后达到这个收束点，收束点就是那个季冬云的魂飞魄散。但是如果存在另一个平行宇宙，其他条件相同，只是收束点不同，那个季冬云不会魂飞魄散——这就是郭媛爱想要达成的最终目标。”
“也就是说，与其耗费心思在当前的宇宙里改变收束点，还不如跳跃到另一个宇宙？”
“理论上来说是这样。”小兰点头，“命运石之门里也是这样的设定。在世界线α里一个人必死无疑而另一个人平安，但是在世界线β里，那个必死无疑的人会幸存，但是原本平安的人会死。观测者想要达到无人死亡的世界线，也就是所谓的命运石之门。”
“这样的话，那就直接把这个方法告诉郭媛爱——”
“很可惜。这一切都只是理论上可行。”季冬云冷静地否定了夏巽的建议，“想要改变世界线尚且要承担难以想象的代价，更何况要跨越宇宙。你们可以想象一个二维平面上的线段想要从自己所在的平面转移到另一个平面上去，除非借助三维世界的帮助，否则不可能。”
“惠子不就拥有更高一级的力量吗？她可以——”
“她不可以。”季冬云仍旧给出否定的结论，“卓惠子并不是完全的高级文明体。而且这件事并不是这么容易就能做到的。如果她做得到，郭媛爱也不会轮回这么多次到现在还是失败。”
惠子确实说过，郭媛爱是注定失败的。
“那，黑蜜大人呢？”令月问，“她是那个创造了地源星的文明体的化身。”
季冬云沉默了。
小兰试探得问：“但是，黑蜜大人一向对魔女系统之外的事漠不关心。她……”
“她做得到。”季冬云低声说。
一言激起千层浪，连令月都觉得兴奋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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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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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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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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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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