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甘村？”
“你们专案大队也不怎么样啊。上甘村的事不还是你们去处理的吗？怎么，完全不知道？”
“不是，我知道上甘村有几个大型流浪动物收容所，不是都被泥石流掩埋了吗？没几只逃出来的。怎么现在突然冒出这么多？”
“亏你这个队长位置坐不住——我看你明白了？”老严看向陈烨。
陈烨毫不谦虚：“严老不是说当时收容所的流浪狗跑了出来，而是收容所被泥石流掩埋，这几个月新增的流浪动物无处可去，散落在城市，所以数量猛增。是这个意思吧？”
“差不多。”老严点了下头，表示同意。
“要是这样的话，再多建几个收容所，问题不就解决了。”戴立勤想不明白，以前上甘村没出事，流浪动物就有地方去，现在上甘村不在了，难道收容所也不准建了？
陈烨笑了：“动物收容本来就是公益项目，投入很多收益却几乎为零，私人不会积极承办，政府即便想要创立，从场地审批到建成也需要几个月。再加上动物保护组织的一个主要资金来源被查，当然——”
“小哥好像知道不少内幕。”老严突然手伸进口袋，然后脸色一变：“我的烟呢？”
“您都伤成这样了，还抽！医院里禁止抽烟。”戴立勤板着脸说。
陈烨也摆手：“令月嗓子不好。我不会抽的。”
“哎呀，你们两个真是——”“我去洗个橘子。”令月忽然站起来就走。
“橘子？橘子不用洗——”“人家那是害羞。”老严同样板着脸教育戴立勤，陈烨摆摆手：“继续咱们的话题。之前一直资助动物保护组织的基金会，发起人叫沈月娥。她儿子詹大鹏利用做慈善打掩护，将不法所得转变成合法收入。最近詹大鹏被查，不少民间组织都断了资金来源，动物保护组织就是其中之一。”
“呵！詹大鹏还和这事有关啊！”戴立勤吓了一跳，“不过你这么一说我好像是有点印象。还有什么人权组织是吧？”“戴安娜分部门口的那两拨人吗？”老严补充，“多少年的老把戏了！其实都是同一拨人，年年演戏，演一场戏就能拿一笔补助。要是打伤了住院了，基金会还能给报销更多的钱。年年打，年年报警。我们派出所年年因为这事儿挨批。”
南城区派出所分管着贺城市西边儿广大的山区，是工作范围最大，工作强度最高，最吃力不讨好的派出所。但是戴安娜分部门前的那些人权斗士们的故事，远没有要钱那么简单。
说白了，基金会是詹大鹏用来洗钱的借口，但他不是唯一的受益者，也不是唯一的运营者，否则就他做的这些事早就被查了。他上面是胡伟，胡伟上面是崔正度，崔正度再上面，就是杨氏了。
戴安娜分部一直被怀疑是审核组的地盘，但是想要查清楚其中的秘密谈何容易？于是杨氏安排了这样一出大戏：人权斗士们在门口抗议，以至于冲突，然后被送进医院。进了医院之后，就要搜寻戴安娜分部与审核组的关系了。
此外，通过基金会资助这些类似的民间组织，就能利用他们与杨氏完全无关的身份做很多事，他们也就成了杨氏的众多眼线之一。而这些人本身，恐怕毫不知情。
至于这个动物保护组织，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他们中的不少人都身兼数职，在其他民间组织里也扮演重要角色，所以常夏才会发现动保组织里有几个人，和人权斗士重叠了——并不是所有民间组织都是在这样不怀好意，但害群之马总是存在，只要有一两个，就能轻易毁坏整个群体的好名声。
当然，老严并不知道这其中的门道，戴立勤更是想不到其中的联系。
坐着又说了一会儿，戴立勤接到电话，说有群众举报有三只恶犬伤人，让他立刻归队，令月和陈烨也趁势告辞。
从医院离开，令月正要往地铁站走，被陈烨叫住，拉着她去了医院僻静的一角。
“上甘村的事，你在刻意回避。”
“我哪有。”
“橘子需要洗吗？”
“我……”令月哑口无言。
陈烨问：“上甘村的事，是不是跟你有关系？”
“你真得想知道？”
“这么说我可以知道？”
“那是——”令月这才发现被陈烨套了话，“好吧。但这是特死科的事，你不要再和别人说。”
“那要看情况。”
“哎呀你这个人——”
“快说。”
令月叹了口气：“上甘村的泥石流，不是意外。”
上甘村曾经是与盘龙山村齐名的贫困村。盘龙山村后来靠着杨氏投资的水厂逐渐摆脱贫困，甚至开始发展旅游业，而上甘村，也走出了另一条致富路：收容流浪动物。
城市化带来的问题中流浪动物的暴增一直是个全球问题。目前除了百江与太名能控制流浪动物的数量，其他国家暂时还没有找到有效措施。而百江与太名的做法，并没有参考价值。
究其原因，百江在世界大战时一直处于中立地位，没有卷入战争，在其他国家战火纷飞时百江的教育与科技空前发展，法律制度也不断完善，针对流浪动物的立法也在这时候确立，其精髓就是，遗弃宠物属于违法行为，宠物的原主人需要缴纳罚款甚至可能被判刑坐牢。而被城市丰富食物吸引来的流浪动物也会被巡逻队送去收容所，经过检验检疫合格之后面向社会寻找领养人，超过一个月未被领养的动物就会被安乐死。这一规定已经在百江执行了近百年，立法明确，执法严格，所以百江的流浪动物始终没有形成大问题。
要其他国家学习百江的这种做法，就要考虑其中的成本。如何判断是被遗弃的宠物还是外来流浪动物，本身就是一个难题。没有法律的铺垫，国民也没有这方面的意识，更不用说从来没有被贯彻执行过的罚款惩戒，使得其他国家即便效仿百江立法，也很难达到类似效果。
至于太名的做法就更难效仿了。
太名是单一民族国家，其国民度最高的一道菜，虎狼相争，用的就是猫肉与狗肉。虽然这一习俗在国际上经常引起非议，但那是他们民族自己的习俗。每个民族在发展中都会形成一些其他民族难以理解的习惯，就像器索每年的节日都不固定，有的四年一次，有的七年一次，还有的一年三次，甚至每天的固定时间全国的电视台都会播放同样的内容，都是无可厚非的事。
所以，太名的流浪猫狗问题，从一开始就不存在。他们只有食品安全问题。当然，流浪动物并不只有猫狗，比如在南嘉里北部的临城市，猫头鹰曾经作为热门宠物盛极一时，然后被大量抛弃，成为流浪动物。再比如西北部的过城市因为皮草市场疲软，大量养殖场倒闭，逃跑的狐狸与貂甚至占领了市政府办公楼。又或者是河阳这种自家院子会被浣熊与蛇霸占的奇妙国度，不同国家与地区的流浪动物种类也不同。
但很遗憾，太名的动物种类太少，能在城市大量繁殖并形成问题的，只有猫狗。而猫狗又是他们的肉食来源之一。所以太名没有流浪动物问题，只有食品安全问题。
至于上甘村，他们结合了百江与太名的情况，竟然摸索出一条属于自己的生财之道：收容流浪动物。
贺城市乃至整个力束省最大的动物收容中心，就在上甘村。每天都有上百辆满载着各种动物的车子从全国各地运送而来。狗自然占了大多数，其次是猫，还有一些其他被遗弃后没有野外生存能力的宠物，比如被做了手术不能飞翔的鹦鹉，脚掌上系了锁链导致无法跳跃捕食的松鼠等等。这些动物都会被送到上甘村，成为上甘村村民们的原材料。
为什么说是原材料呢？
因为，这些动物的皮毛、肉、骨头，都是钱啊。
上甘村对外宣称他们会对每一只动物进行检查，每月的最后一个周五是开放领养日，会在报纸与电视上做广告，反馈找到了新主人的流浪动物在收养前后的变化，接受来自社会各界的资助。
实际上呢？一百只动物里，可能只有一只能找到了主人。剩下的九十九只，已经被充分利用了。
有的成了时装上的毛领，短靴上的皮草，有的成了香肠里的碎肉，药酒里的骨头。上甘村的收容所，实际上就是工厂的另一个说法。
杀生，并不必然是罪恶。比如走路时无意踩死了蚂蚁，或者夏天打死了蚊子，都不是罪恶。市场里杀鱼的渔夫，宰猪的屠夫，也不是罪人。过去执行死刑的刽子手，拉动绞刑手柄的行刑者，也不会被特死科盯上。只有抱着恶意故意杀害动物，才是罪恶。
当然会有人说，这样看来太名之人岂不是人人该上特死科的名录？还是不同的。一来死神系统的营业范围只包括南嘉里和周边一些小国，太名的事另有他人管理，特死科管不着。二来，太名吃猫狗是习俗，既不违反法律，也不违背道德，更谈不上犯罪。三来，若是太名有人像上甘村这样做，也还是会被盯上的。因为上甘村在整个生产活动中，没有一处不令人不忍直视。
首先是猫狗的来源。诚然，确实有一大部分是全市乃至全省，甚至包括大半个南嘉里的流浪动物，但还有相当一部分的来源，并不那么清楚。
比如，散养在外的宠物。遛狗时没有拴狗绳的狗。趁开门突然跑出去的猫。有独特花纹的猫狗或者客户指定的某个品种——捡到这种流浪动物的概率实在太低了，所以只能去偷，去抢，去骗。
于是，老伴走后相依为命十几年的小狗不见了。盲人视作眼睛的导盲犬不见了。花了大价钱买来的品种猫狗不见了。养来准备参赛的也不见了。这种行为，和盗窃抢劫没有区别。甚至还发生了数起为偷抢动物间接致人死亡的事件。
其次，工厂里工作的那些人，并不全是村民。早一步富起来村民早就不屑于做这种损阴德的事了，他们找来的，是更廉价的劳动力：年纪不过十二岁的孩子，重病缠身的老人，流离失所的底层人，还有那些被拐骗过来的可怜人。在发现这条致富路之前，上甘村的支柱产业是乞讨，现在，他们都成了工人。
另一方面，工厂的卫生状况不达标，甚至没有任何消毒措施，大量肉制品流入市场，已经造成数起食物中毒事件。但这些事从来没有被曝光。因为给上甘村的生意背书的，就是崔正度，就是杨氏。
这样的一条利益链，牺牲无关紧要的流浪畜生和个别无辜的动物性命，提供了大量工作岗位，换来贺城市在动物管理方面的良好声誉，以及大笔金钱，真是利在当代！功在千秋！
可喜可贺啊！
如果不是那场泥石流，上甘村还能继续任劳任怨为解决流浪动物发挥光和热。可惜！一场突如其来的泥石流，掩埋了这个隐藏在深山之中的著名贫困村！数百人流离失所，近百人命丧其中，更大的隐患却直到现在才被注意到：流浪动物，爆发式增长。
泥石流来临确实导致了一部分动物逃跑，同时，因为事发突然，供应商们驾车赶来之后发现情况不对，有些无良司机就地放走了所有动物来避免引起注意，再加上后续工作不到位，春季的繁殖季节到来，等到大家注意到的时候，贺城市的流浪动物问题已经来势汹汹了。
血腥之地浇灌出的恶之花，在贺城市的大街小巷开放，辅助警察与城市警察接到命令去处理流浪狗的时候才发现，它们已经悄悄聚集成团，成群结队，占领了城市的阴暗角落。ωωω.χΙυΜЬ.Ｃǒm
杀无赦，成了最简单最方便的措施，而这场灾难的成因，并不为人所知。
就像在N大校园里於克己和令月的那段对话一样。
亡羊补牢为时已晚。比起出了事才处理，从一开始就控制数量提高质量的做法我更赞同。
这次能浩浩荡荡杀掉全城流浪狗，下一次，又会有数量庞大攻击性更强的动物大军反扑。野外生存环境恶劣，城市能提供更多的食物，天性会让它们做出这种选择。
听完令月的话，陈烨沉默了一会儿，问：“所以上甘村村民的罪……”
“盗窃，抢劫，诈骗，非法加工，使用童工，非法拘禁，行贿受贿，违反食品药品法。”令月一口气列举了这些罪名，“即便是日行一恶的人，累积十年也会变成大恶。所以我们用泥石流的方式，踏平了整个村子。”
“你们当时就没有想过上甘村不在之后，流浪动物的问题？”
令月一时无语，脸红了：“我说过……我只擅长分析。而且，这也是惠子的指示。”
“惠子？她又做了什么？”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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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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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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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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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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