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下站着两个眼熟的人,面对着令月的那个,有着白净的脸,卷卷的头发,还有无辜而明亮的眼睛。背对着令月的则瘦高而严肃,不用看正脸,令月都猜得出他是谁。
“林先生,真巧。”
看见令月,马跃立刻挥手打招呼:“令月姐啊!你咋也在呢!刚才山洞里的是你熟人不?我咋没看见你呢?”
林黎咳嗽一声,用脚踩住马跃长长的袍子一角,自己转身挡住马跃看着令月,挤出一丝礼貌的微笑:“来问前古村的事?投毒,人为,昨晚7点39分到8点3分。”
这印证了令月的推测,但并不是令月想问的。
“整个村子的人都中毒了吗?他毒科辛苦了。”
“并不是。应该还有一个幸存者。”
“在哪里?”
“磨坊二楼——”
“多谢!”
赶紧道谢的令月头也不回跑向磨坊,留下泠彩与林黎四目相对。
“那个……你们是……”
“哎?姐姐你也能看到我们?你还活着?真奇怪!”马跃从林黎身后探出脑袋,问,“我刚刚在山洞里明明看到你和那个女孩都被杀了,怎么你现在又没事——”
“闭嘴吧。”林黎一把拽住马跃的后衣领,消失在半空。
泠彩则沉默良久:杀了穆小暮和自己的人,到底是谁?目的又是什么?
“泠彩!过来!”
磨坊二楼,令月从窗户探出半个身子。
背着奄奄一息的少女回到山洞附近,陈烨与於斐烨立刻提着急救箱赶来支援。
小兰在忍的劝说下已经离开这里——他们还要带着受伤的杨朕回去。
看着被救回来的少女情况逐渐稳定,令月拉着泠彩重新回到山洞里。
“考虑好了没有?”令月走在前面,只留给泠彩一个背影。
“啊?什么考虑?”泠彩佯装不知,“前古村的事?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这里的事,一时半会儿是没有结论的。我要问你的,是以前的事。”
“以前?”
“刚刚我从那个女孩的记忆里看到了。十年前凤梨被救走的那天,村子里来了一个外人。这个外人你我都认识,甚至很熟悉。”令月转回头,看着泠彩,一字一句说道,“是肖蕾,救走了凤梨。”
泠彩的眼睛有些干涩,她靠着山洞的潮湿石壁坐下,歪头笑:“那不挺好!反正肖蕾总说什么自己在梦里见过凤梨的鬼话。这下她——”
“听说要来前古村,你很害怕吧。”令月在泠彩身边坐下,打断。
韩泠彩感觉不妙:“你在暗示什么?难道你认为投毒的人是我?”
“我一直,一直不肯相信你会自杀。”令月盯着自己的鞋尖,并不看韩泠彩,“从小你就是我的保护神。你那么强大,做事果断,不在乎别人的看法,非常……非常成熟。所以我不能接受你会自杀。你有什么自杀的理由?凤梨的事?那不足以让你自杀。不够。远远不够。能让你在前后半个小时内迅速做出决定,必然还有更深刻的原因。”
令月的话似乎前后毫无逻辑,东一下西一下,让人摸不着头脑。但是对于泠彩,这些话却比恐怖电影还要可怕。
泠彩故作镇定:“哦,我在你心里评价竟然这么高。”
“非常高。从小我就跟在你身后。只要有你在,什么问题都能被解决。”令月深吸一口气,转头看向韩泠彩的双眼,“我信任你,所以对你说的话做的决定从来没有起过疑心。但是你的行为,实在让我不能理解。我想不明白你到底有什么目的。你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的行为?我有哪些行为让你无法理解?”
“为什么要改变自己本来的容貌。为什么要变成韩泠素的模样。”
泠彩皱眉:“你是听什么人说的,这种异想天开的事——”“不是异想天开!从十四岁那年开始,你花了四年的时间,一点一点改变自己的容貌。一开始我和韩泠素一样,被你们双胞胎的身份迷惑了。但是韩叔叔告诉我,你和泠素,是异卵双生!天下会有长相一模一样,看不出任何差别的异卵双生吗?即便有,你和泠素分开二十多年了!就算同卵双胞胎,也会因为习惯不同而产生容貌差异。你们的例子太特殊,太不可信了!”
韩泠彩冷笑:“就因为这个你就怀疑我?我——”“回答我的问题!”令月加重了语气,“为什么,早在十四年前,你就开始逐渐改变自己的容貌,变成韩泠素的样子!?”
韩泠彩第一次体会到令月的天赋作用在自己身上的感觉:她不愿,不想,不甘心,但是不得不说出实话。
“那是因为,泠素才是韩家的孩子。去做人质的应该是我。迟早有一天,我要把泠素救出来,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偷天换日,直接与她交换。所以我改变自己的模样,模仿她的行为举止,直到确信除了我们自己,没有人能分辨出我与她。”泠彩摆脱不掉令月的双眼,咬着牙说道,“你不是很聪明吗?为什么想不到这一点?”
“胎记。”令月攥了攥拳头,“还有元千岁。”
那个瞬间,令月在昔日好友的眼中看到了胆怯。
“你到底是什么妖怪!?怎么连这个都知道!”泠彩忍不住后退,好像从来不认识眼前这个人,“谁告诉你元千岁的!”
“卓惠子。”
“她还告诉了你什么——”“现在是我在问你话。回答我。你是怎么知道韩泠素的消息的?”
令月并不是在咆哮,反而只是很认真很平稳得陈述着自己的想法。但是她语气中那种不可反抗的气势让泠彩屈服了。
她只能老实回答。
“是戴立忍,他定期将泠素的照片复制一份交给我。他会向我描述泠素的行为习惯和喜好。他还告诉我泠素要去的大学。我原想报同一所大学,借这个机会与泠素完成交换。但是父亲拼命阻止,并想将我送去国外,将我看管起来。一旦离开南嘉里,再想与泠素对调就难上加难。我必须抓住机会——”
“但这还不够。让你跳楼的原因,并不那么简单。”令月站起来——她比泠彩要高出五六公分,但泠彩第一次意识到,令月竟然如此高大。
在气势上,也压倒了自己。
令月继续发问:“你是何时意识到自己与我们不同?”
“2004年,1月17日。天赋觉醒的那一天,所有记忆也回来了。”韩泠彩在这个问题上放弃了挣扎:既然令月已经明白了大概,自己何必再隐瞒。反而说出来更轻松。
“从小我就隐约有这种感觉。我与你们不同。我与别的孩子都不一样。你说你总是被我保护,总是跟在我身后。我也不明白为什么我要保护你。像是天职一样。那天我终于明白了。我想你也知道我是谁。”
“降临神之一,未。”令月一字一句,“你背后的胎记就是标志。”
“是。您们几家都选择将身上有胎记的那个送去杨家,唯有我父亲,因为泠素出生后被烫伤,留在医院治疗,被杨氏直接带走,于是留下了我。”
“所以杨庸带走的孩子,都是降临神的转世。”
“事实确实如此,但是杨庸并不知晓。我们的父母们也不知道。他们那时候根本不知道降临神的存在,也不知道元千岁和天赋。他只是要我们几家的孩子作为人质,防止库瑶宝上的事泄露出去。”
“那么杨庸现在知道吗?”
“很难说。阿子与他有过接触,但是不清楚他们具体谈了什么。”
令月叹了口气,然后继续问:“元千岁到底是什么?”
“这只是个称呼。元千岁。具体的含义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当年我们五名主战派先后死亡,灵魂被藏在一座山洞中,附于元千岁之上,由文家守护。库瑶宝被杨庸率兵占领,幸存村民潜水进入山洞,分食元千岁,我们的灵魂也随着元千岁被带出山洞。数年后转世托生在不同家庭里,以胎记为标志,胎记所在之处,就是当年我们身死时的致命伤位置。我在后背,亥在左眼,丑在心口,午在咽喉,戌在右腹部。”xiumb.com
“你们都保留着前世的记忆?”
“准确来说,我们并没有完全死亡,仅仅是□□死亡,灵魂还一直存在,只是能量不足以唤醒记忆。当我们拥有了新的□□,能量也积攒到一定程度,天赋和记忆都会觉醒。所以不光是我,除我以外的另外四个人,应该也恢复了记忆——”
“不包括小兰。”令月纠正,“她觉醒天赋后很快死亡,所有记忆都不存在,也不知道自己就是降临神之一的亥。”
泠彩挑眉:“看来你知道的不比我少。”
“我只知道一个大致的轮廓。”令月转身,重新坐下,之前剑拔弩张的气氛似乎缓和了不少,她看着泠彩也坐下,继续问道:“你的天赋,也不只是改变容貌那么简单吧。性格与体态,都应该能改变。”
“是。改变体态这一点,你怎么知道的?”
“还是前面异卵双胞胎的提示。你和泠素的身材甚至身高都一模一样,也是不可能的。”
“看样子,越是完美,破绽越多。那么你怎么知道性格也可以改变?是因为我和以前性格不同了吗?”
“是因为孔昱。”
“孔昱?”
“孔昱的性格发生过一次明显变化。说实话,重伤后到5月这一段时间,她的性格,和你很像。但是海岛出事之后,孔昱的性格有了很大变化。最初她恢复了以前温顺的性格,后来她才逐渐变得和重伤后一样。而这之后她表现出一种特性。这种特性让我怀疑她的性格会变化,是天赋的影响。”
“特性?”
“盲目的爱啊。”令月感慨,“一开始是戴立勤,后来没由来得就认准了於克己,狂热得追求,不计后果得跟随。让我想起了你。”
“我?”泠彩想笑,忽然又脸色一变,“你不会是……”
“凤梨。就是被你这盲目的爱害了。”令月无比悲伤:这是她一开始就发现却一直不想承认的事实。
“我只是客观评价。泠彩对我,是连命都能舍弃的。但是对于其他人——或许只有夏巽是个例外吧。”
“夏巽?”
“一起长大的朋友,她喜欢谁虽然不说,我还是感觉得到的。”
“我都忘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现的。你喜欢夏巽,喜欢到连自己的原则都能违背的地步。但是从来不曾宣之于口。我们那些朋友里,你独独对夏巽格外看不惯,凡事都要与他顶嘴。在其他人眼里或许你和学长关系不好,但我总觉得那是一种害羞。可是凤梨出现之后,你的这种顶嘴就消失了,甚至会故意不理睬学长。但是凤梨失踪之后,你又变回了原来的样子,在我们讨论盗窃案的时候,还有调查黄招娣事件的时候,你都是如此。这种转变太奇怪了。我很难不去想,到底是什么,让你的态度变化。直到最近,我想通了。”
泠彩冷笑:“最近?什么时候?”
“在我知道你的天赋的时候。”
“不可能!当年的事没有任何漏洞——”“那是因为我不知道你也有天赋。如果加上这个条件,整个事件就简单得几乎白描!”
“简单?”
“难道不是吗?你还记得那天发生了什么吗?十多年过去,我记得清清楚楚!”
3月1日:
17:45,放学后刘海图约凤梨吃饭;
19:30,凤梨和刘海图在一起;
22:20,戴熙颜和凤梨父母通话确认凤梨在家;
23:20,刘海图与“凤梨”在公园时钟前自拍;
3月2日:
09:40,刘海图失联;凤梨突然出现在学校,慌忙离开;文令月与戴熙颜追出去,令月与泠彩相撞,凤梨不见踪影;
10:10,大家正常上课;凤梨不在;
11:40,凤梨赶往地铁站找到刘海图,并电话联系韩泠彩;泠彩下午请假去地铁站接回刘海图,凤梨已经不在车站;
16:09,凤梨出现在奶茶店给令月电话,告知正在重复昨天;令月通知泠彩去奶茶店等大家;
16:18,凤梨接电话后离开,至今未归;
16:30,泠彩到达奶茶店;
17:45,放学后众人赶到奶茶店,发现凤梨不在。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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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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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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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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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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