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月家的客厅,陈烨说。
“我很想回国,但是杨氏又派了十几波人来器索,企图将我抓回国。杨氏的行为引起了器索当局的注意,他们以为这是南嘉里在搞间谍破坏活动,两国之间的关系一度剑拔弩张,杨氏也收敛了不少。但是相对的,两国之间的民间往来也受到很大限制,我想要悄无声息回国基本不可能。而你在国内,又有我父亲的保护,我贸然联系你,反而会让你陷入危险。
后来,我在易人教的指点下锻炼自己的天赋——如你所见,除非我愿意,否则你看不到我的记忆。这就是锻炼的结果。”
“效果挺显著的。”令月撇了下嘴。
“不过你想要看什么记忆都可以!”陈烨立刻解释,“只要是你的要求,我都没问题的!”
“还做了什么事!”令月赶紧跳过这里。
陈烨笑了,想了想,说:“大概是我到器索的第三年,郭媛爱也来了。她是作为交换生过来读书的,与我一个学校,但是不同学院,所以直到器索的国历新年——他们称作除夕,我们才遇见。自然而然的,我带她去见了肖蕾。”
“为什么?什么叫自然而然?”令月对这件事一直耿耿于怀——她自己都还没发现,自己对郭媛爱的敏感,就像当初戴熙颜对自己那样。
陈烨抬起双手顺毛:“我们都曾是朋友,见面了也不可能假装不认识。更何况我与她关系一般,肖蕾虽然性格古怪但都是女生。女生之间相处起来,总比和我相处更顺利吧。”
“那就算你说的有道理——之后呢?郭媛爱都做了什么?”
“这个我不太清楚。说实话,我并不完全信任她。”
陈烨说这话的时候,令月看向了他的眼睛——这下,她可明白熙颜当初的心思了。女人只有对比自己水平低的女人,才不会设防,这是天性。
不过陈烨的神态自若,说的也是心里话。
令月问:“为什么?你们高中时的关系也还算可以的。说不上十分好,但也不至于这样吧。”
“我觉得,我看不穿她的目的——令月,比如你,你加入特死科,是有目的的,对吗?”
“是。为了找泠彩。”
“而我,留在器索也是有目的的。我开始想要逃避父亲和你,后来杨庸的作为让我回不去,再后来是为了强化天赋,这都是我的目的。为了实现这些目的,我们采取了对应的行动。”
“你想说什么?”
“郭媛爱是没有目的的。”
“什么意思?她不是说,她为了向杨氏复仇才策划了圣女教这些事吗?”
“她是这样说的?果然,她很会避重就轻。在器索,她最先接触的人,并不是杨朔,而是杨朗。”
“杨朗?”
“杨朔的哥哥,杨庸的三儿子——”“我知道。但据我所知,杨朗是负责国际贸易的。也就是说……”“没错。杨朗负责国际贸易,郭媛爱的专业也是国际金融与贸易,加上她从入学就在当地的贸易公司实习,而这家贸易公司正是器索境内唯一与杨氏有生意往来的公司。”
“你的意思是,郭媛爱一开始的目标,就瞄准了杨氏?”令月打起了精神,放下水杯,问,“会不会是你多想了?毕竟能与杨氏做生意,那家贸易公司一定规模不小,郭媛爱也可能只是单纯看中了这一点。”
“对,一开始确实是有这种可能性。但是郭媛爱通过这家公司接触到杨朗之后,并没有为他工作或怎样。反而是杨朔来器索出差,又去我们学校做演讲,两次都见到了郭媛爱,对她印象极好,而郭媛爱,也立刻答应了杨朔,在器索期间作为她的助理,帮她打理一切事宜——与此同时,注意,郭媛爱毫不犹豫地离开了那家贸易公司。”
“离开?为什么?”
“因为国际贸易是杨朗的地盘,南嘉里的生意,才是杨朔本人的。郭媛爱如果继续留在那家贸易公司,就不可能成为杨朔的帮手。而杨朔看中郭媛爱的一点就是,她了解国际贸易,与杨朗有过接触,但是,不是杨朗的人——”
“你的意思是,杨朔与杨朗分管不同区域,两人私底下互有争斗,但表面还是互不相干的。而郭媛爱以杨朗为跳板,结识杨朔之后,立刻选择了杨朔的阵营——这样看来,她之前选择国贸专业,去贸易公司实习,甚至与杨朗接触,最后的目的都在于杨朔?”
“是。”
“既然如此,这不就是她的目的吗?为什么你说她没有目的?”
“她接触杨朔的目的是什么呢?”
“为了联合杨朔向杨庸——不对。”
陈烨笑着看着令月,令月心跳加速:那个时候,郭媛爱还不知道杨庸就是导致大家拥有天赋的人,更遑论向杨庸报复的事。那么郭媛爱接近杨朔的目的……
“或许可以说,她就是想在杨朔手下工作。但是她的行动太迅速太果断,每一步都计划得恰恰好,早一步或晚一步都达不到这种效果。要知道,杨朔虽然也经常出国,但到器索却是头一次。郭媛爱恰好就抓住了这个机会。当然,也可以说她一开始的目标是杨朗,后来接触了杨朔之后改变了看法。毕竟郭媛爱高中时就是个有的放矢的人。可我总觉得她的每一步都走得太过精确,像是奔着一个确定的目的毫不犹豫冲过去。可这个目的在当时,没人能看到——她成为杨朔的助理三年后,我们才查到杨庸做过的事。这也少不了郭媛爱的帮助。可以说,如果不是郭媛爱先成为杨朔的助理,我们就查不到当年疫苗的事。但是这件事的因果,颠倒了。”琇書網
令月缓缓闭上眼睛,靠着沙发思考。
确实很奇怪。郭媛爱的这些举动目的很明显:为了调查当年疫苗真相,接近杨朔。但是,郭媛爱自己承认,她先成了助理,之后才逐渐知道真相。如果她一开始就怀疑杨氏,那么令月发问时得到的回答,就应该恰好相反。而郭媛爱的行动就好像是,知道这样的结果,为了实现这个结果,而一步步——
“我想到了!”
令月忽然灵光一闪,坐起来。
陈烨也坐直身子:“想到了什么?”
“你知道郭媛爱的天赋吗?”
陈烨摇头:“这也是让我提防她的一点。可以肯定不是预知未来。但具体是什么,我们谁都不知道。”
“郭媛爱确实知道未来,但不是未发生的未来,而是已发生的未来。”
“什么意思?”
陈烨被绕糊涂了。
令月打了个比方:“就像闯关游戏的存档。郭媛爱的天赋是存档!触发点是死亡!使用条件是不能说出自己的天赋!”
“存……档……你的意思是——”
“迄今为止,郭媛爱关于自己的天赋做过如下描述。”
令月搜索着那些只言片语。
惠子曾和令月说过。
“怎么会——等一下,您说郭媛爱?她也有天赋?”
“你不知道——哦,你是不知道。她的天赋有使用条件。”
“什么?”
“不能说自己有天赋。”
“这的确是……不过,既然她不能说,您是怎么知道的?”
“我有能看到对方是否有天赋的能力。”
既然惠子单单说熙颜的能力不是来源于她,那么郭媛爱的天赋就也来源于惠子,以自己类比,郭媛爱的天赋也应该远远不及惠子,怎么会在长达十年的时间里都不被惠子找到呢?
14号夜,郭媛爱自己承认。
“最开始我并不知道我们的天赋与杨氏有关。说起来我的天赋,对我的日常生活并没有什么影响——可以说,我的天赋一生只能用一次,所以某种意义上,我就是普通人。”
“一生只能用一次的天赋,某种程度就是普通人。不能说出自己有天赋——这个描述并不准确,因为郭媛爱已经承认了。我认为应该修正为,不能说出自己的天赋究竟是什么。再加上刚刚你告诉我,郭媛爱做事的因果倒置,目的性太强,所以我推测,她已经经历过一次这样的事,最终的结果不满意,或者说,她死了。然后存档,带着上一次的记忆,重新来过。
她只有死亡才能触发新的轮回,除了这一点,她与普通人无异。这就符合了郭媛爱说自己一生只能用一次天赋。但是经历过一次的郭媛爱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就算细节不同,但是杨庸就是疫苗制造者这种大事发生在郭媛爱拥有天赋之前,不会改变。所以郭媛爱目的直指杨庸。这样的解释,你觉得如何?”
“确实有可能!这样一来郭媛爱的很多行为都能解释的清楚。”
“哦?”
“她有时候冷静过头,有时候又在一些小事上很吃惊。恐怕冷静是因为那些重要的事她都经历了,也知道结果,所以毫不吃惊。但是那些与她所知不同的事超出她的掌控,因此会吃惊。”
“她对什么吃惊过?”
“你。”
“我?”
“是。她曾说过,你是个变量。”
“我是,变量?”
“对。当时我不清楚她是什么意思。现在想来,她大概是说你的某些行为与上一次轮回不同,对事情的发展产生了很大影响,这个影响脱离了她的控制,所以她说你是个变量。”
“这……恐怕惠子很清楚。”令月仰起头,看着天花板喃喃自语,“我们的天赋都是惠子赐予的。若是媛爱拥有,惠子也一定拥有。所以她什么都知道,也会提前十多年做准备——这样看来,幸好媛爱不是我们的敌人。她的天赋,太可怕了。”
“但缺陷也很明显。”陈烨宽慰道,“如果一直生活在未知的世界里,不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也就不会对未来产生恐惧。对未知的事,人总是缺乏理解的。可是郭媛爱经历过一次,那么在已知的事情里出现变数,对她来说,比未知更可怕。”
“你这样理解……也是一种说法。不过这些都还是我的分析,没有证据。”
“我喜欢你的分析。”陈烨直白地说。
令月咳嗽了一下,伸了个懒腰:“郭媛爱的事就是这些?”
“其他的都比较零碎——但是,她让我知道你家当年的事,或许并不是我父亲的错。”
“什么意思?”
“那是三年前。郭媛爱发现了一份备忘录。备忘录涉及到了你家遭遇的那起车祸,包括用强光照射的手法。但是目标似乎,不是你家。里面收集了从2001年到2006年戴熙颜的各种信息——”
“熙颜?”
令月猛地想起了一个非常重要的事。
空荡荡的大房子里,惠子站在沙发前,垂眼看着躺在沙发上昏迷不醒的戴熙颜,叹了口气。
“还是不行?”
身后,郭媛爱靠着门框,问。
惠子弯腰捡起地上的牛奶杯,略显沮丧:“今晚若是能成功,三个月前你就知道了。是跑来看我笑话的吧?”
“这一次不一样。”媛爱走过来,在沙发上坐下,伸手拂过熙颜眼前的碎发,说道,“文令月这个变量的影响实在太大。她的出现直接导致戴熙颜与戴立勤提前在一起。我还是坚持我以前的结论,你太早将她牵扯进来,并不是明智的选择。”
“那又有什么办法?你消失了十年,文令月恰好出现填补空缺——不如,我现在杀了你,再回到2008年的9月1日?说不定连戴熙仁的事都能改变。”
媛爱笑了,笑容略苦涩:“你在说什么玩笑话。眼下事态的发展暂时还在我的掌握之中,可不管你信不信,这一次,依旧会失败。”
“那便失败吧。反正有的是机会。况且文令月的表现的确出乎我的意料——你花了多少年才查清楚杨庸的事啊?”
“三次,二十六年。”媛爱不情愿地回答。
“令月可是只用了不到一个月。而且当时她的天赋还处于被抑制的状态。”
“那不一样。她不是自己一个人在调查,而且我连她那种被抑制的天赋都没有。换做别人,三十次都未必能查清楚。”媛爱略有不爽,“怎么,你后悔当初选择了我?还是说,觉得令月更好用?”
“你们各自有各自的好处。况且她的正义感比你强,不如你不择手段。”
“这话听起来,不像夸奖人啊。”媛爱似笑非笑,但也没有生气,而是站了起来,“行了。我得回去了。自从这个积分政策试行以来,一大堆麻烦事。”
“慢走。不送。”
惠子不再理会郭媛爱,低头看着一动不动的熙颜,低声道:“我要不要,再试一次呢?算了,今夜还是算了——醒来。”
惠子伸手拂过熙颜的面庞,熙颜苍白的脸立刻红润起来,睫毛微颤,伴随着一声不舒服的吞咽,戴熙颜睁开了双眼。
“这里是……你对我做了什么!”
“我是卓惠子。”惠子露出和善的微笑,“我是文令月的朋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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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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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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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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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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