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6 章 四叶纹身之八

　　第七十九章

　　审核组大本营。

　　保安对於克己啧啧嘴：“又换妹子了？”

　　“都是同事！”

　　“还每次都是妹子开车……”

　　保安酸溜溜的，於克己扶了下眼镜，指挥孔昱往车库开去。

　　孔昱双手颤抖：要不要这样？这样好吗？还是算了吧……哎呀……可是这么好的机会……不不不，还是先相处一段时间——

　　“这就是你说的活体研究对象？”

　　车外围着四个带着口罩的白大褂。

　　“哎？你们什么人？救命啊！！！！！”

　　孔昱惊恐的尖叫声在地下车库里回荡。

　　在给孔昱做彻底检查的同时，於克己拿到了之前对孔昱的初步检查结果。

　　在关城市他想办法迷晕了孔昱几分钟，取了一管血液带回来研究——也就是那几分钟的昏迷，让孔昱以为自己对於克己本人心乱神迷。

　　不管是阴差还是阳错，恐怕短时间内孔昱都不会醒悟过来，而於克己大约还要一段时间才能得知自己在专案大队的形象是怎样的。

　　翻开实验报告，於克己很失望：和其他有天赋的人的血液一样，还是找不出异常。如果说唯一不同寻常之处那就是所有指标都完美落在中间值。

　　教科书一样的健康。

　　看来除非对孔昱进行全身检查，否则很难发现四叶纹身代表的含义。

　　於克己丢开实验报告，出门去找石清：他想听听石清有什么看法。

　　“……这就是这几天海岛与专案大队发生过的事。”

　　听完於克己的讲述，石清并没有立刻给出结论，而是详细询问孔昱在海岛上出事的细节。

　　事是令月转述的，於克己对其中具体情节也不太了解，只能打电话给令月。

　　电话响了几声，令月接起，不知为何，於克己总觉得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像是刚刚哭过一样。

　　到底出了什么事？

　　听於克己说想了解海岛上孔昱出事的细节，令月很敏锐地问，是不是石清想要知道。

　　於克己向着黑暗房间的深处询问，得到了可以说实话的指示。

　　“是她——”“那我去酒店当面说。恐怕石清的猜测，没错。”

　　“石清的猜测？”

　　她又知道了什么吗？

　　这两个女人，旗鼓相当。

　　此刻的四叶草研究所，全员集中在一间白房子外的院子里，焦急等待着。

　　自从5月2日刘怀璋汇报说发现了酷似杨玥的女孩之后，杨庸和女儿杨朔就千方百计想要见这个女孩一面。可惜刘怀璋也不知道这个女孩从哪里来。想直接问常夏，却发现常夏和她的朋友们正在悄悄调查自己，更加不敢声张。

　　另一边，5月2日晚宴上，杨庸与胡伟密谈之后得知，胡伟的手下已经埋伏在令月家附近多时，杨庸担心胡伟的手下绑架不成反被令月识破，于是临时安排文立言的复制品——那个冒牌货，一同前去。这个杨庸临时派来的人，也就是看着令月救走小兰的第六人。

　　复制品从来不以本来面目示人，那天也做了伪装，变作当年与杨玥一同在研究所待过的少年模样。小兰没有这部分记忆，自然无动于衷。复制品将当日所有细节一一告诉杨庸。杨庸对此感觉奇怪。

　　5月3日白天，胡伟收到了手下发来的小兰的照片。胡伟是知道杨玥的——当年就是他奉沙江晚报冯先劲的命令卧底秘玥药业，自然听说过这个不曾公开露面的杨家小女儿，也知道她脸上有胎记。

　　杨庸从胡伟那里得到了小兰的照片——这哪里是什么贺兰姗？分明就是十五年前就去世的杨玥！

　　杨庸难掩激动，杨朔也坐立不安：她与杨玥是同胞姐妹，虽然异卵双生，但终究姐妹连心。听说妹妹有可能还活着，并且不知为何保持着当初去世时的容貌，以另一个身份过着另一种生活，杨朔恨不得立刻飞到自己妹妹身边。

　　于是，这才有了5月5日的第二次绑架计划。

　　因为第一次绑架令月神兵天降，杨庸怀疑手下有人提前通风报信，于是临时提前行动时间。实际上第一次绑架失败并不是因为有人泄密，而是令月和小兰的默契配合。也恰恰是这次绑架失败才让文立言和她的内线知道了杨庸的计划，两人里应外合探听出第二次绑架的信息，文立言决定孤身前往——恰好，杨庸起了疑心，更换了时间，这让文立言不得不随机应变。

　　她当初选择乘坐地铁步行前往，就是想要假扮令月，制造一种她和上一次救小兰一样的孤军深入的假象，让绑匪放松警惕。可是这时的文立言并不知道杨庸的重点已经从文令月转移到了贺兰姗身上，就算她按时出现在绑匪视线中，成功让他们绑架了自己，对方还是会继续寻找贺兰姗。

　　一个是人质，另一个则是死去十五年魂牵梦绕的女儿，哪个对杨庸更重要，毋庸置疑。

　　可惜文立言的一片用心。

　　这一次的绑架失败让杨庸更加起疑：车祸来得蹊跷，处理得诡异。一定有人从中作梗，对方很可能是瞄准自己来的，而且势力不小。

　　果不其然，几天之后刘怀璋就失踪了。紧接着又有警察上门要彻查酒店密道——3号那天警察收队之后杨庸立刻叫人仔细检查了密道，虽然暗门上的指纹痕迹令月已经处理了，但密道里有独立的监控，拍到了令月举着手电筒探身进来的图像。

　　果然被这丫头看穿了。

　　可她看穿之后并不声张。是打算等待最好的时机吗？难道她和与自己作对的势力不是一伙的？不管是哪个可能，这丫头都不是个好对付的角色，说不定就因为她，满盘皆输。

　　于是杨庸立刻安排处理密道。

　　为防止地宫被人发现，杨庸早就做好了准备，孔昱也果然一无所获——她太小看这位老人了。狡兔三窟，更何况杨庸是战场上磨练出来的奇策将军。

　　纵观杨庸一生，他总是幸运的。十四岁谎报年龄参军，第一次上战场打仗，稀里糊涂打穿了对方指挥官的脑袋。到二十七岁，已经是将军了——前无古人的最年轻的奇策将军。

　　衣锦还乡之后虽然遭遇挫折，但很快振奋精神，投身商海，没几年就建立起自己的商业帝国。

　　唯一的遗憾，就是小女儿杨玥。

　　作为双胞胎中的妹妹出生，杨玥刚出产房就没了呼吸。后来检查出有严重的先天性心脏病，能活到三十岁的概率不到百分之十——没关系。杨庸别的没有，钱有的是。

　　大不了拿钱买命。

　　他可以为自己的小女儿建一个绝对安全的堡垒，一辈子保护她。

　　然而杨玥还是被查出，除了先心之外还伴有原发性高血压。

　　杨庸本人就有严重的高血压，他当时的夫人也受到高血压的困扰。医学研究表明，高血压患者的孪生子女患有原发性高血压的可能性非常高。而杨玥与杨朔虽然是异卵双生子，杨朔身体健康，杨玥却遗传到了父母的高血压。

　　为了自己的小女儿能在人间多停留哪怕一天，杨庸倾尽全力。哪怕是惠子带来的来路不明的药，他也愿意投资数十亿，花费数年去研究。

　　从战场上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对生命的渴求是极致的。

　　对生命的蔑视，也是极端的。

　　只要自己女儿能活着，哪怕数百个人为她而死，也是值得的。

　　在这种偏执思想的影响下，杨朔也逐渐开始支持自己父亲的做法。wＷＷ.ΧìǔΜЬ.ＣǒΜ

　　毕竟，在玻璃后面痛苦生活却还笑着安慰自己的人，是自己的亲妹妹。她们曾经身处同一个温暖的子宫，头对头脚对脚一起来到这个世界。

　　为她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更何况，她是那样可爱的一个人。

　　不只是杨家人，所有见过杨玥的，没有一个不喜欢她。

　　比如那个男孩子，无父无母，没有朋友，性格阴暗。唯独面对杨玥，他会露出笑脸。

　　隔着一道厚厚的玻璃，少年教她认天上的星座，猜测那颗星星上会不会有别的生命，坦然笑着说着人死后会去哪里。

　　甚至，在杨玥十八岁成人礼的那天，少年大着胆子带着她，去了外面的世界。

　　这是杨玥作为人类，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离开那个玻璃牢笼，接触真实的世界。

　　所有的一切都那么鲜活。

　　街上的声音那么大，比起自己在夜里靠着窗户偷听雨点打落木槿的声音要大得多。

　　街上的人也那么多，比起昨天自己月经初潮到来，家里为她举办成人礼的那天来的人，还要多。

　　街上的颜色也很多。以前透过窗户能看到院子的花红柳绿，还有蓝色的天空。可是外面竟然还有那么多叫不上名字的颜色。

　　街上的好吃的也很多。不管什么，都比药片好吃。

　　糖衣再甜，也比不上冰糖葫芦酸味来临前的那一瞬。

　　虽然只有一瞬，但也足够了。

　　少年拉着杨玥在街上整整逛了一天——不仅是杨玥，就连少年也很少能自由地走在街上。他只是杨氏养在研究所的一个小杂工而已。

　　夕阳西下，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杨玥留恋着现世所有的烟火气不肯离开，可是她知道，自己必须离开了。

　　从出生开始，外面的世界就不属于她。

　　少年带着她乘上了地铁。

　　人声嘈杂的地下铁，

　　忽明忽暗的灯光，

　　苍白的手指，

　　粉红的脸颊，

　　发烫的额头，

　　狂跳不止的心，

　　近在咫尺的人——

　　少年在杨玥脸颊上留下的这个轻得几乎感觉不到的吻，让杨玥永远记住了这个瞬间。

　　就算她当晚就迎接了自己必然死亡的结局。

　　就算她的身体开始腐朽，灵魂去了另一个世界。

　　就算她作为贺兰姗重生，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忘记了深爱自己的父亲与亲人，忘记了自己作为人类时的一切。

　　但是在潜入地宫刺探圣女教集会时，在信徒们排山倒海般高声诵读经文的时候，她还是想起了这件事。

　　就算只是灵魂，有些事，还是永远不会忘记。

　　有些回忆，是比灵魂还要沉重的。

　　派少年去接触小兰，杨庸犹豫了很久。

　　有些心事是藏不住的。一个眼神就说明了一切。

　　杨庸怎么会不知道这个小子对自己的宝贝女儿有什么样的心思？这个该死一万次的家伙，如果不是他偷偷把杨玥带出去，杨玥怎么可能死！

　　在得知杨玥死亡的瞬间，杨庸一下子懵了。他从病榻上一下子坐起来，紧接着一头栽下床，不省人事。

　　杨朔绷着眼泪处理所有的事——杨氏家大业大，她虽然只有十八岁，却早就不是个孩子了。

　　所有的少女美好的梦，至少有妹妹能帮自己实现。

　　可是现在妹妹也不在了。而导致妹妹死亡的罪魁祸首，却是她一直喜欢的那个少年。

　　喜欢的情绪是藏不住的，更何况杨玥如此单纯，没有任何心机。

　　杨朔安顿好父亲，带着一大帮人匆匆赶到研究所，研究所里几乎所有人都站在院子里，神情凝重望着她。

　　刘怀璋也在，指了指里面，摇摇头。

　　“都回自己岗位上等通知。”

　　杨朔丢下这一句，大步走进木屋，回身用力关上木门。

　　“砰”的一声，所有人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木屋里，玻璃前，少年长久得站立着，双眼发直，盯着玻璃后的杨玥，嘴唇咬出鲜血，眼睛也舍不得眨一下。

　　杨朔在想怎样的手段能让凶手在死亡之前体验这个世界上最恐怖的痛苦。可是当她看到杨玥穿的衣服时，怔住了。

　　“她的衣服，哪里来的。”

　　“礼——物。”

　　少年从喉头逼出这两个字，一起逼出来的还有决了堤一样的眼泪。

　　杨朔始终昂着头，垂着眼看着这个少年蜷缩着跪在地上，野兽低吼着发泄自己的痛苦，她一滴眼泪都没有落。

　　在那一刻，她决定不杀这个少年。

　　这个凶手。

　　死是最轻松的了。她要这个少年从今天开始，每一天都生活在内疚之中。

　　现在，这个少年——不，已经不再是少年了。他今年也已经三十四岁了。

　　可十五年前的事还像一个幽灵一样纠缠着他不放，让他永远无法安宁。

　　终于，他活成了一个幽灵。

　　这样一个人，突然见到与杨玥一样面孔的小兰，怎么会无动于衷？

　　唯一的解释就是，那天在车上的不是他，而是有人假扮他的模样。

　　不用说，那个人就是韩泠彩的“复制品”。

　　为了与泠彩区别开，这个“复制品”有自己的名字：韩泠素。

　　派这个韩泠素一起去是杨朔的建议。

　　韩泠素认出了杨玥，但不知道她与幽灵的关系，更何况令月神兵天降，她光是保证自己不要被令月察觉异样就已经竭尽全力了，怎么可能还有心思做别的事——她虽能改变容貌，身体却还是自己的身体，只要一有大动作，被令月看出是个女人，一定会暴露。

　　可是，她还是暴露了。

　　眼神说明了一切。

　　这次行动失败之后，杨庸更加确信小兰与杨玥之间必然有关联，于是安排了第二次绑架。这次，幽灵得到的行动时间，比真正的行动时间晚了近半个小时，而且行动当天他也被找借口调开。果然，幽灵与文立言暗中联系的事暴露了，杨庸根据之前掌握的信息，确定这个“文立言”就是二月份从研究所出逃的“韩泠彩”，决定将她彻底抹杀。

　　于是5月8日，金水湾小区门口发生了那起车祸。

　　至于幽灵，杨朔建议留着他的性命，与小兰直接接触。

　　于是，在孔昱彻查酒店无果之后，杨朔让幽灵做韩泠素的联络员，接收她从月牙湾发来的照片——这些照片里，包括贺兰姗。

　　就这样，幽灵见到了死神。

　　时间回到令月进入镜中世界的瞬间。

　　白色的墙，白色的床单与被褥，苍白的少女，以及泛黄的连衣裙。

　　“你应该猜到了吧，杨玥死时就穿着这件衣服。”

　　令月寻声回头，只见惠子正款款向她走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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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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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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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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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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