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盏睡醒的时候,窗外天已经黑了。
办公室一阵熙熙攘攘的声音,她揉了揉僵直的脖子,坐起来,靠在椅子上醒神,耳边充斥着几个程序部小伙的打闹,大家似乎都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五点半下班去吃个饭,接着继续回来加班码程序,打补丁,整到十一二点才回家。
苏盏醒了会神,抬头望望窗外。
公司在21层,一眼望出去,全是高楼大厦,霓虹闪烁,满天繁星。
等她收回目光,这才意识到,身上好像披着一件西装外套,她木木然低头往下看。
此时,大明正在徐嘉衍办公室汇报情况,说得事无巨细。
徐嘉衍仰在椅子上,耐心地闭眼听着。
“前几天她听说公司出了事儿就过来帮忙了,说实话她功底真的相当不错,码程序比咱们那个主程的都靠谱,漏洞不多,而且一遍完成,打补丁也很快,到底科班出生还是有点功底的。”
他抽着烟,闲闲地问:“我离开几天,你连程序都能看懂了?”
大明撇嘴,“看不懂,但是看她写的我似懂非懂,比主程那一大段乱七八糟的好太多了,至少也还能看懂一点。不过她写的都是简单的程序,她说她太久不碰这些,很多都忘记了,现在也能做做基础的一些程序。不过,苏妹对你是真的没话说,你有没有觉得她又瘦了?这几天都忙的呀没怎么吃,刚刚喊她去吃饭也不肯去,说是累,想睡一觉。”
“经常这样?”
“嗯,有时候做的晚,就睡在公司了,第二天直接去片场拍摄,看她最近脸色越来越差。”说到这儿,大明顿了下,声音轻了下去,“哎,也不知道你们干嘛,多好一姑娘,折腾得都没剩几两肉了。”
——
办公室外,格子间。
苏盏低头看着自己肩上的西装外套,皱着眉头,怎么也想不起这到底是谁的?
刚想问是谁的时候,就听见隔壁美工部俩小伙在说话。
“别闹了,赶紧把图画出来!老大等会管你要手稿,交不出来我也救不了你!”
“老子要是能画出来!早就画了啊!没灵感怎么办!!!”
苏盏愣了一瞬。
脑子反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嘴里的老大是谁。
下意识,动作比脑子快一步,蹭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了,滑轮凳子直接被怼出去,撞上了后面的饮水机,“嘭——”一声,紧接着,“啪”“啪”“啪”三声,桌上三个杯子应声而落。
两个塑料的直接滚到了办公室门口。
剩下一个黑色陶瓷杯,直接摔在地上,——啐了!
俩小伙倒抽一口冷气。
“那黑色是谁的?”
“晨哥的吧?”
“好像不是,老大的吧?”
苏盏刚睡醒,脑子转得慢,有点懵地看着碎成四瓣的杯子。
下一秒,办公室门被人打开。
大明率先冲出来,扶着门框问:“怎么了?怎么了?地震了吗?”
苏盏终于清醒,脑子慢慢回神,刚蹲下去,一双修长干净的手伸过来,拉住她,清淡地声音从头顶传来:“起来。”
久违的男声,怔怔然抬头,仰着头看过去。
徐嘉衍眉眼干净,冲她点头,将她拉起来,干燥的手掌握在她小臂上,男人有力不容拒绝,她被一股大力扯起来,“杯子碎了,用手捡吗?谁教你的?”
——
办公室门再次被人关上。
门外的人瞧怔了,俩小伙看看大明又看看地上的碎片,大明朝俩人脑袋上一人一记,“看什么?拿扫把去!”
俩小伙嘿嘿嘿直笑,“好像有八卦哦?”
大明也冲他们笑,“想知道啊?”
两小伙频频点头,“她跟老大什么关系啊?”
大明摸着下巴挠了挠,深思熟虑后给出一个答案:“老大在追的女人。”
“……”
“老大还会喜欢女人,简直难以想象,我以为他这样的人,要孤独终老了。”
“去你的。”大明踹他一脚,故意唬他们:“她当年啊,一声不响就把老大甩了,出国去了。这几年老大不近女色,还喜欢她呢。我可跟你们说,老大这人可是护短的很……我记得苏妹刚来的时候,你们还说什么来着。”
大明故意掏掏耳朵,模仿他们的口气道:
“什么假惺惺~猫哭耗子假慈悲~什么这女人就是个花瓶,啥也不会,啥也不行,跟这公司有仇啊!耍着我们玩儿啊!要当花瓶就好好当啊,一个女人瞎跟着混什么IT行业~”
俩人吓的脸都绿了,“后来不是也跟她道歉了么!她不会这么记仇吧?”
大明故意不说话:“女人嘛,总有点的……随便在老大耳边吹吹枕头风……你们就……”他停下来,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其中一男孩忽然想到,“好像上次,晨哥泼了她一脸水,前段时间,晨哥不是一直在出差么?”
俩人脸更绿了。
大明一愣,“啥时候的事?”
“就你还没来前段时间啊,她来公司找老大,结果被晨哥泼了一脸水,她走后,老大就回来了,还问了事情的经过。”
大明原本是吓唬他们,想帮苏盏在他们面前树个威信,谁知道,居然还发生过这种事,啧啧啧……活该啊。
——
苏盏被他拉进办公室,徐嘉衍就松了手,自己往沙发上一坐,点了支烟。
苏盏把西装脱下来,平静还给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没接,靠在沙发上,指尖夹着烟,吐着烟圈,隔着淡白的烟雾,苏盏发现他嘴角微微翘了翘,“你来这儿干什么?”
她把西装放在茶几上。
徐嘉衍的视线跟着她手里的动作。
她轻描淡写地说:“嗯,这段时间忙的差不多了,既然你回来了,我就先走了。”
下一秒,手就被人拉住。
徐嘉衍从沙发上站起来,一只手拉住她,一只手夹着烟。
苏盏瞥他一眼。
他把烟头按灭在烟灰缸,绕过茶几,走到她面前,拉着她的手腕,“跟个田螺姑娘似的忙了这么多天,好不容易等到主人回来了,都没捞点东西回去就走啊,你傻不傻?”
听出他话里开玩笑的意思,苏盏也顺势往下接,“那你拆工资吗?”
他挑着眉,半开玩笑地说:“钱没有,人要吗?”
苏盏撇了下嘴,摇摇头,说:“还是给我钱吧。”
静了一秒。
苏盏观察他的情绪,徐嘉衍定定地看着她,下一秒,笑了,伸手惩罚性的使劲揉了揉她的头发,比平时都大力。m.xiumb.com
“走吧。”
“去哪?”苏盏问。
徐嘉衍越过她,拿起桌上的腕表,低头戴上,“去吃饭。”
“不加班吗?”
“你不是没吃吗?”他戴好表,双手插|进裤兜里,转过身看她,弯腰对上她的眼睛,“请你吃饭吧,公司最近什么情况,你也看到了,真没钱。”
“我不用……”
苏盏以为他真要跟她结算工资,忙说。
“不过,请你吃饭的钱还有,加上我,暂时当做加班费,分期付,怎么样?”他直起身,俯视她。
目的明显。
苏盏很快反应过来,“那岂不是每天都要对着你吃饭了?”
他露出一个笑,皓白的牙齿,稀松平常地口气:“还是你更愿意跟大明吃?”
苏盏低下头,叹气:“走吧,先把公司问题解决吧。”
徐嘉衍点头,弯腰去拿茶几上西装,拉着苏盏出门了。
孟晨刚好从外面回来,愣了一瞬,打招呼,“老大!”然后无声地看向苏盏,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叫什么,心里纠结起来了。
叫大嫂?
老大也没说。
可看着状态,两人应该也八九不离十了。
还不等他说话,两人直接越过他往电梯走。
孟晨回过头,“老大你去哪儿?”
徐嘉衍按下电梯,没回头,“去吃饭。”
直到两人进了电梯,孟晨还靠着门研究。
这是要和好的节奏了吗?所以他成了最大恶人了?
要不赶紧拍个马屁?
还是买点什么东西赔礼道歉?买什么呢?她明明看上去什么都不缺的样子。
正想着呢,大明从后面狠狠拍了一下他的脑袋,“你小子,嘿嘿嘿!”
孟晨回身吼,“找死是不是?”
大明冷哼一声,“谁找死啊?我可没有泼大嫂一脸水。”
卧槽!正为这事儿烦心呢!
孟晨翻了个白眼,推开他:“别当道,老子烦着呢。”
大明给他出主意,“我说,这事儿你还是趁早给人道个歉,买点礼物什么的,苏妹人那么好,肯定不会生气的。”
孟晨觉得靠谱,锁着眉说:“她那么有钱,不缺东西吧,你说我买什么呢?”
大明想了会儿,掏出手机,“我帮你百度一下。”
几秒后。
“哎——这里说了,没有什么误会是一支口红一个包解决不了的。”大明顿了下,偷偷瞥了眼孟晨,趁他没注意,开始胡乱诌:“这里说,如果约会迟到,不接电话,这种程度的话,一两只口红或者一两只包就能解决问题了,按你泼水这种程度,买一箱口红吧,最好上面还能刻字那种,比如大嫂对不起这种。”
“一箱口红得多少钱!”孟晨陷入了沉思,过了几秒一脸认真地说:“你说我给她买套情|趣内衣,老大能高兴点么?”
“你认真的吗?”大明白他。
他点头。
“你如果真的要这么找死的话,别怪哥没提醒你。”
……
徐嘉衍拎着车钥匙,准备去取车,被苏盏拉住,“别开了,就走到对面随便吃点吧。”
“给我省钱?”
苏盏直接拉着他往对面的面馆走,“随便吃点就行了,还一堆事儿呢。”
徐嘉衍笑着不肯走,无奈道:“苏盏……”
她径自拉着他,“走啦走啦,那面馆也挺好吃的,你相信我。”
两人最后真的去了那家六子面馆。
这段时间,苏盏常在这吃,连老板都混熟了,人还没走到呢,老板老远就看见她打了个招呼,“今天这么晚?”
苏盏点头,“加班,两碗牛肉面。”
老板嘿了声,让人去下面,看了眼外面的天,说:“你这老板还挺没良心的,让这么一美女天天加班。”
“……”
苏盏插科打诨,企图混过去:“敬业,敬业。”
跟在身后的徐嘉衍,双手插着兜,一贯从容不迫的模样,苏盏偷偷打量他一眼,发现他正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忙转过去,佯装找位置去。
这个点面馆的人并不是很多。
厨子在厨房忙碌,老板坐在他们隔壁的那张桌子上,跟苏盏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这是你男朋友吗?”老板问,“小伙长得真帅。”
“不是,男同事。”
苏盏如果解释了徐嘉衍就是他口中那没良心的老板,那面馆老板得多尴尬,结果面馆老板越说越起劲。
说到最后,直言问她,“你有男朋友吗?”
老板看上去肥头油耳,年近五十,表现的对苏盏兴趣十足,这点真的蛮让她尴尬的。
结果,人老板根本不是那意思,最后来了句,“听说你是做IT的,我儿子也是,不过他自己弄了个小破公司,啥时候有兴趣,你们可以沟通沟通。”
得,想让她给他当儿媳妇。
在苏盏那句“男同事”之后,徐嘉衍全程都以一副“好好同事”的姿态在观望着。
看尽了她眼里的窘迫和尴尬。
一点儿不逾越身为一个男同事的本分。
苏盏终于忍不住撒了个谎:“老板,我婚都结了。”
老板一愣,情绪收拾很快,颇遗憾地说:“好吧。”
老板离开,终于安静下来。
经过那么一段插曲之后,两人饭吃的很安静,徐嘉衍吃的快,苏盏吃的少,两人几乎是同时放下筷子,他瞥她一眼,“就这点?”
苏盏点头,“饱了。”
“等会别喊饿。”他边说边掏钱包。
苏盏瞥他,无意中发现在他的钱包正面一个透明夹层的位置,好像是一张女人照片,匆匆一瞥,她没来得及细看,他就把钱包合上,苏盏拦住他,想要看看那照片是谁。
被他一个长手拦住,他居高临下,低头看她:“干嘛?”
“你钱包挺好看的,借我看看。”
苏盏垫着脚尖去拉他的手,奈何他足足高她二十几公分,跳再高都够不上他的手,可好奇心驱使想要一探究竟。
两人一拉一扯往外走。
苏盏跳上旁边花坛的石阶去抢,被他一把拦腰抱下来,“别闹。”
“你私藏我照片。”
她对自己的样子十分熟悉,如果刚刚没看错,那是一张很丑很丑的睡眠照。
徐嘉衍把钱包放回裤兜里,矢口否认:“自恋,谁说是你了。”
苏盏手伸进他裤兜里,笃定地说:“就是我。”
“是我妈!”
她不信,“你放这么丑的照片,是在黑我。”
“你说我妈丑?”
“那你拿出来看看啦。”她手在他裤子里都捣了几下,被他一手按住。
“你再乱摸,是不是想去对面?”他下巴往另一边微微一指,看着她警告道。
苏盏停下动作,顺势转头看过去。
夜空漆黑,清一色模糊不清的广告牌匾上有几个显眼的霓虹大字——莱意法宾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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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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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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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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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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