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乞丐的眉毛高高扬了起来。
“不错,叶十娘。”
“……”
风梳江南叶,乌篷船在夜中悠悠荡过,声音便被流水声掩去了。
压低的云层在高楼屋檐上盘旋,又有些夜中风雨欲来之意。
墙头上的老乞丐已然提着酒、哼着小曲儿,摇摇晃晃地钻回了小巷子里。
似是察觉天色变化,白玉堂蹙着眉、拎着刀在屋顶停步。那白衣黑发叫长风卷起,俊美修目在夜色里模糊难辨,只瞧高处这颀长身形都心跳不已,恰引得这不远处秦楼楚馆里,含笑招客的窑姐儿倒抽了一口气,忍不住抬头注目。有喝高了的醉汉正在门前和那些窑姐儿纠缠,见状不快地眯起眼瞧来,竟是挥舞着手臂、硬掐着窑姐儿的脖子将人粗鲁拽了回来,胡言乱语地高声嚷嚷起来:“看什么!嗝一个、一个小白脸有什么好,嗝看的,看老子!大爷我给了银子的!”
窑姐儿娇软慌乱的惊叫声在静夜里格外刺耳。
白玉堂冷面垂目望去,见青楼里的护院面露恼色、疾步而出,毫不客气地将那耍酒疯的醉汉踹下了台阶。xǐυmь.℃òm
那醉汉年纪也不小了,却在人高马大的护院面前显得弱不禁风。这一滚,衣服皱到一起湿漉漉的,甚是狼狈,楼里楼外都是哄笑之声,他一时气的满面通红。还没等这醉汉骂骂咧咧地起身,一盆水冷冰冰地泼了上去。
紧跟着,青楼里浓妆艳抹、胖墩墩的老鸨子横眉冷目,卷起袖子、指着醉汉的鼻子,操着一口吴侬软语恶狠狠骂道:“你还有脸来?欠了一屁股的债,苏州城谁人不知?还当自己是以前凭着一张脸尽管赊账的风流大少爷呢?!老嘎嘎,伤了我们这儿的姑娘你赔得起吗!”
“吴家大少,我呸!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样儿!”
她一脚蹬在醉汉的脸上,吐了口唾沫,掐高了声喝道:“滚!”
听着底下气势高涨、哄笑不绝,白玉堂懒洋洋收起袖子,不再理会这阵骚动,轻身纵跃而起。
夜里还要下雨,也不知那猫可是往乌鹊桥去了,还是在城中转悠……怕是心事重重,白白浪费了一桌好菜。他轻啧了一声,心知诸事缠心,展昭那性子断然歇不住,还是得回去把人按住了,待明日再商议叶家之事。白玉堂心下有了决断,这屋檐之间纵跃的身影更快了几分,灯火只浅浅勾出一双冷锐煞浓的桃花眼。
叶家。
倒是和那长顺镖局一般,在众人口中很是寻常无异,丝毫瞧不出可疑之处。
可正是这种寻常,也能让江左叶府被轻视,乃至消失于江湖人的视野,自然也无人知晓数十年来叶府都明的暗的做了何事。太原与常州所遇,叫人无法不对叶家古怪心生疑窦。其间猜测不过是叶家举族为恶,或是幕后黑手藏于叶家之中两种可能。倘是叶家幕后为非作歹,江湖人的作态想必正中下怀,那叶家家主于世人面前软弱可欺、唾面自干的性情也难说真假,怕只怕是能忍常人不能忍,城府之深不容小觑。
白玉堂飞身过了一座石桥,一低头正见那顺水而下的乌篷船里一把乌黑的雕花铁扇轻轻一合,紧接着是篷下一截丁香色的宽大袖子和一只纤长干净、不轻不重地握着铁折扇的手一闪而过。他尚在沉思,好似未有留意乌篷船中悠悠转来的注目,轻一抖卷起的袖摆,再一跃,眨眼间,一身白衣从昏暗的巷子里鬼魅般起落远去。
叶家古怪唯有亲自一探,再做定断。
至于长顺镖局……
白玉堂的眸光融入了夜中,掩去了几分凶戾冷冽,又念起那夜快马离开青旸镇时所言。
“……长顺镖局之中恐怕有叛徒。”
当真生了乱子,外人不知,镖局内镖师能不知?
如今半分异样不见,镖师照常接镖营生,杨镖头一家却无声无息又合情合理地失了踪迹,其中无非几种可能。要么从头到尾都是他们多疑,长顺镖局当真平安;要么生事之后,镖局无人声张,其中或许是担忧杨镖头一家下落、不敢轻举妄动,或许是镖师受人威胁、遭人摆布,也或许是深得信任的内贼接手了镖局,料理后事,寻常镖师伙计自然无疑。
快马蹄声重,林叶先闻温声叹息
“长顺镖局的镖师虽多是绿林中人,但不少家室在侧,与寻常百姓无异。”
无论是并无内贼,受了威胁不敢求救,还是因威胁背叛长顺镖局,都在情理之中。
白玉堂闻言却是怪异地神色一动,在疾驰中忽而道:“猫儿。”
“嗯……?”展昭抬眸望去。
阴云蔽天,月色稀薄,他简短地与白玉堂对了一眼,好似没明白白玉堂之意,又许是光线昏暗瞧不出对方的神态。这片刻的静默只有虫鸣在侧,马蹄笃笃未绝。
“……”
“……”
白玉堂也不作声,没头没脑地收回了目光。
他手下一甩缰绳,骏马飞驰如箭,人亦是未有再侧首,久久凝视着黑夜,口中嗤声道:“杨镖头与各江湖门派英豪往来密切,镖局送尸已有十五年。猫儿,你可莫忘了从秦川沈家旧案来看,边关走货也少说有十五年。只怕难辨这安插在长顺镖局的内贼是何时、又是为何成了幕后之人的棋子。甚至甚至你我此番查案处处掣肘,总落入敌手局中,难说可是你我身侧出了差错。”
也正是为此,二人虽两次夜探长顺镖局,仔细将镖局各处翻找了一遍,却委实没寻见杨镖头,因而不敢挑明此事,抓着镖局主事之人审问。
“我知你意。”展昭敛着眉目,纵马跟上白玉堂。
按说镖局有疑,二人不可能坐视不理,扭头就轻松前往苏州料理旁事。但杨镖头如今不知去向,局势未明前倘是惊动了这些人,审问不出线索不说,还难免不分敌我,危及杨镖头夫妻二人还有寻常镖师。
倒不如直捣黄龙,将边关走货的幕后黑手一举拿下,或能掉过头来,弄清并搭救杨镖头夫妇。
只是决断之下,二人心头难免郁郁,不敢笃定杨镖头与杨夫人数月来可否性命无虞。
而如今,牵连其中的,怕是又多了个追查杨姑娘下落的花调。
未散的阴云在夜中望去好似勾弄着城楼挂着的灯笼,将斑驳的火光斜打在稀疏往来的人面上。展昭想起江阴军青旸镇一行,不由满腹心事起,笔直落在二位双生姊妹身上的目光也愈发郑重。
诸事繁杂,是他顾此失彼、处处大意了。
“萧山门?”
那左脸有痣的姑娘不知展昭忧虑愁绪在怀,不以为意地退了一步,避开了展昭的问话之势。
“花公子也就罢了,展大人怎还问起萧山门弟子。”她眯着眼,弄不清展昭的意图,自是不肯老实配合接这话茬,可也不愿得罪了展昭,只轻巧哼了一声,言辞周旋道,“奴家姐妹二人不过无名之辈,怎敢高攀道认得萧山门内弟子。那可不就是见面不相识?这话也答不上了,想必花公子师门同行,兴致大发,换了别处游山玩水去了。”她一顿,手摇团扇,掩去了若有所思之色,嗲声嗲气地讨饶出起主意:“哎呀,展大人与花公子既是相熟友人,有什么事呷,不若寻花公子一问?如何?”
说罢,姑娘抿唇奉以一笑,“花公子不是有只黑漆漆的鸟儿,时常做传信之用?展大人与花公子为友,瞧着就是交情不浅,当是比我们清楚怎么招来那只鸟儿罢?”
“……”展昭正要言语,身后却传来喧闹响动。
先是笨重粗鲁的拍门声和叫嚷声,紧随着急促的脚步声,以及争执声和女人孩子微弱的哭喊声……像是一阵火急火燎的风,呼啦啦的,霎时间铺天盖地而来。他耳尖微动,似是辨出声音的来处,竟是面色微变,回头看了一眼小巷里虚掩的屋门。是先前留意的宅院开了门,不知道是谁人夜里回来了,又或是有人半夜登门。
寂静的夜晚将争吵声放的更大,却在哭声里嗡嗡混作一团,添之一片瓷器清脆碎响,根本辨不清在争吵些什么。
“……展大人?”
展昭肃然面上忧色更重,连抓着他、乖乖不做声的白云瑞都仿佛察觉不对,怕怕地小声喊了一句“爹爹”。
“……”展昭晃过神来。
这是……?
这走神的须臾,那姑娘微眯的目光也从起了吵嚷的那头挪了回来,窥着展昭面色执扇一礼。“原以为展大人与花公子久别重逢,策马同游,倒是奴家多嘴,叨扰展大人多时了。展大人若没有旁的想问……不如,”她趁机匆匆忙忙地截了话头,又一次试探告辞,“就此别过?”
酒楼斜照的灯火里,展昭眸色闪烁,飞快从那两个被揍肿了脸、已然好半晌没有动静的男人身上一掠而过。他似是犹疑,却未有再做纠缠之意,“是展某唐突,二位姑娘既有急事在身,请自便。”
“展大人客气,展大人自便。”
展昭微微一笑,见两个姑娘得了首肯,马不停蹄地拽着人离去,又静立夜中,远远地轻声补了一句:“多谢姑娘告知花兄之事,也劳姑娘带话,替展某向玉绳兄问好。”
那双生姊妹身形微滞,这回可算是踩着夜色拐入巷子。
酒楼喧嚣散了,像是一壶茶水凉了余热,满街虽有人往来却仍觉得寂静。
展昭这才再一次回头,望向那争吵之中砸碎了什么东西后就歇了动静的宅院,大门偏斜,夜色又昏暗,委实看不清。
“爹爹……?”白云瑞探出脑袋,见展昭忙完正事还不理他,皱着鼻子扁了扁嘴。
“嗯?”展昭安抚地摸着小孩儿头顶应了一句,“可是饿坏了?”他将小孩儿抱起来,提着剑和伞往高处一跃,在清冷的夜风里踏上了酒楼屋顶的瓦片,口中仍是温声哄着人,“再忍忍,我们回去吃可好?家中有鱼,且你爹爹定在等你用饭。”
“吃鱼!”白云瑞亮着眼睛立即原谅了展昭,“回去回去!”
高处望去,虽是天地昏暗,但视野也清晰了不少,各条街巷之状、各家各户之景一目了然。不远处先瞧见了苏州府衙硕大的牌匾,就坐落在酒楼一侧河道斜对角,那巡街的官差三三两两地提着刀、扭着肩膀和脖子往府衙走去,煮馄饨的小摊贩推着冒热气的推车被官差拦下了,连那两个穿着石榴红大袖衫襦的姑娘都能在巷子拐角瞥见些许踪影……展昭的目光落在安静下来的宅子里,先瞧见一个着寻常布衣的妇人,正坐在院中石凳上抹泪,院子里一片狼藉,什么书啊、箱子啊,还有锅碗瓢盆歪歪扭扭地摔了一地。
展昭迟疑地观望了片刻,惹得白云瑞急切地拽他衣襟,喊着要吃鱼,才转过身去。
临走前,他仍是回头望了一眼,那妇人已经直起身,在灯火下露出散乱的发髻和一张肿了一边、眼睛乌黑的脸。展昭怔住了,墨黑的眸子里晕着沉静又温和的光点,如潭水倒映着星空,又深不见底。
夜太深了,万家灯火一一熄灭,他默不作声地抱着白云瑞一跃,穿风过巷。
二人到十泉街乌鹊桥白府时,白玉堂已经早一步回来,在厅中恭候多时。那一桌的菜热了几回愣是等不着人,白玉堂干脆差人烧了热水梳洗,换了一身冰凉凉的衣衫。这会儿他难得穿着一件黛蓝的暗色长衫,一头半干半湿的青丝披散着,衬得他肤色更白、眉目清晰如画,连浑身气质都与平时的飞扬不同。
那坐在桌旁低头看信的模样,减了两分跳脱锋利,鲜洁之余格外冷沉,叫人移不开眼。
“瞧什么,还不进来。回自己家门还要白爷去请不成?”白玉堂展着书信,忽而做声一笑,想是早听着二人归来的动静。
他也不抬头,嘴里可劲儿损道:“磨磨唧唧几个时辰也找不到宅邸,可差点叫白爷把天都等亮了,你这三脚猫莫不是迷了路,赶紧说来叫白爷笑话笑话。”
展昭的脚步一顿,敛了心思,摇头轻笑。
“爹爹!”白云瑞蹬着小步子快快扑进了花厅,嘴里便被塞了一块甜糕,委屈告状的话也含含糊糊地被堵在嘴里,这便眼睛发亮地爬上凳子要开饭了。
展昭这才缓步入了厅,搁下巨阙等物,端详了白玉堂好片刻,轻一扬眉:“玉堂这身……?”
话未问完,白云瑞嚼叭嚼叭吞了糕点,先磕磕绊绊地甩出一句:“爹爹偷穿爹爹衣服!”白玉堂哪有几件深色衣衫,这身黛蓝长衫是展昭的旧衫,且还是展忠所备。白云瑞见展昭穿过一两回,难为他还记得。只是童言无忌出了口,还要被白玉堂迎面拿信纸拍个正着,不高兴地哼哼作声。
“细软搁一块儿还未打理,那新招的小厮拿错了。想着总归一会儿便歇了,便懒得再换。谁能想到你这三脚猫短短几步路能走几个时辰。”白玉堂搁下书信,压在桌上,单手支着脸瞧展昭,理直气壮道,“怎么,爷穿不得?”
展昭正端起碗给白云瑞添菜,闻言笑觑了白玉堂一眼,大方道:“五爷高兴,有什么穿不得。几件不值钱的衣衫,也不是头回,白五爷尽管拿。”话音刚落,白玉堂的筷子已经不爽地压住了他的筷子。展昭眉梢一撩,手中筷子一翻,换了一招,将鱼肉夹进了碗中,再意味深长地瞧去,唇角笑意愈发斯文和气。
白玉堂眯起眼,似有察觉什么,一提筷子夹住展昭的筷子,“贼猫,想什么?”
想什么?展昭垂着眼帘无声一笑。
展昭信手将碗搁在白云瑞面前,一抖腕挣开了白玉堂的筷子,轻声低语如温茶热肺腑,“自是想白五爷”他顺手夹了一块虾仁往白玉堂嘴里一塞,语调紧跟着一转,“好、好、吃、饭。”
也不曾想什么,只是见白玉堂着蓝衫想起渝州之时罢了。
白玉堂的衣衫素来不是只有单一的素白,仗着好颜色,那可是什么都深浅浓淡都敢往身上套,再搭件白衫便添风流神采。不过这蓝衣嘛,因着二人在渝州换了身份行事,白玉堂初时便将展昭几身布衣拣了去。虽说也没见白玉堂当真穿几回,白家布庄自有给白玉堂备着上好绸缎制成的暗色深衣。只是拨开迷雾稍作回想,便有些面貌突然跳了出来,像是雨夜偶然相会的惊喜,像是小楼共桌而食的惬意,还有……乍然同榻而眠的翌日,摇晃下沉的心思,猝不及防。
那日白玉堂倒是没的挑,只能换上展昭的青衫蓝衣。
“……”白玉堂无语地叼住了险些随展昭抽回的筷子掉落的虾仁,盯着展昭吃饭时微微低垂的眼帘、咬着豆腐和筷尖鼓起的面颊,到底肚子里嘀咕了句“秃尾巴贼猫”,压着狐疑一句未问。
待三人大快朵颐完,屋外又淅淅沥沥地开始下雨,白云瑞揉着眼睛趴在桌上发起困了,展昭才搁下筷子去瞧桌上的书信。
“谁人来信?”
“阿昌。”白玉堂冲屋外等候的小厮招了招手,将桌上的残羹剩菜收拾了,又把白云瑞拎了起来,与提起刀剑的展昭往里屋走着说些闲话,“说是万里镖局来去一趟,已经回常州了,那武八指仍未现身,连镖局中人也不知其踪迹,多半是有意今后寻你报复、先与那万里镖局撇清干系了。”说到这儿,他冷嗤了一声,不肯在武八指身上多费口舌,转而道,“阿昌接了那车海鲜,如今主意大了,念着那些海鲜折道再送也麻烦,他便自作主张、先斩后奏,以我的名义,送去给明园忠伯了。”谁能料到他一时兴起管陷空岛要些海鲜,却一波三折,耽搁了一个多月,到最后也没落着自己嘴里。
展昭不再细看,随手将信收起,听着他话中并无责怪之意,笑声揶揄道:“全给白五爷添了好名声,却要遭念叨,阿昌此举可真是吃力不讨好。”
白玉堂一扬眉,故意拖长了音调认错:“是,孝敬长辈的好名声,当得。爷这就差人重重赏他。”
话毕了,他先一步入了屋,将白云瑞交给小厮带去侧边厢房梳洗,又屏退了那些个你瞧瞧我我瞧瞧你的新随从,自己翻出笔墨纸砚准备回信,这才老老实实问道:“明园可有人吃不得海鲜?那一车若是照大哥的脾气,怕是备的不少。我观忠伯性情节俭,不喜铺张,可莫要舍不得浪费,回头吃坏肚子。”
展昭正翻出自个儿的衣衫,闻声想想,却莞尔道:“省了这份心,忠伯见了那一车海鲜,怕是转头就送去街坊邻里了,哪儿如五爷这般吃独食呢。”
白玉堂干脆搁了笔墨,“那正好。”他一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神色,轻身一窜,将准备去梳洗的展昭在门口拽着了,也不麻烦又进屋,只大大咧咧往屋门门槛处一坐。夜风长细,先将两身蓝衫卷到一块儿,白玉堂捉着展昭的袖子,出其不意道:“你且先与白爷老实交代,可是自个儿往吴家去了?”
“……”展昭无奈地随他坐在门槛上,侧着身,无声瞧他。
白玉堂探手去捂他那双柔软的眼睛,语气却又凶又懒,“别瞧,瞧也没用,这一进门就心事重重的,话说明白了先。”
“去了。”展昭闭着眼笑答。
“如何?”白玉堂单边眉毛一抬,不客气道,“他吴家又是个什么有趣人物?”
“白五爷倒是轻车熟路。”展昭调侃道。
“熟能生巧。”白玉堂胳膊半靠着展昭,一本正经地说瞎话,“有个展家,自然也能有个吴家。想来这千百年来交了一次运,叫伯父伯母投生二家,才勉强得个展大人。”
展昭笑得不行,背倚着门,拿下了白玉堂的手,垂目瞧他,“未见着人,只是路过,吴家离官府不远。且今日冒昧拜访未免失礼。”他顿了顿,缓了哄人的语气,稍稍正色道,“倒是另有一事,前些日子常州碰上的双生姐妹道花兄爽约,且好似不见踪影半月有余。我记得你在常州城时,曾道见过花兄的马车?”
“是见过,你我在官府翻查案卷那几日,他的马车尚在常州。且你昏迷之时,我寻大刀门弟子问话,当街碰上萧山门的弟子。”白玉堂支起身子,收了玩笑之意,“你猜是为长顺镖局之事?”
展昭轻轻颔首,忧心忡忡道:“花兄在江湖上虽名声荒唐,但真论仇敌恐怕并无几个,这不声不响地爽约非他性子。”
白玉堂思索片刻,觑着展昭眉宇间的神色道:“明日差人去萧山门打探打探。按你的话说,萧山门丢了个宝贝疙瘩该是早急死了,如今没有消息在外,未比如你我所想。”
“只能如此。”展昭道。
他二人分身乏术,且寻人也不是二人出马就能寻着的。展昭这心念一转,又想起那双生姊妹所说的花调那只用于传信之用的鸟……
“不过,”白玉堂抬高一边的眉毛,已然搁了此事,翻起账来,“就花调那性子还没有仇家?”
展昭似笑非笑地瞧他一眼,琢磨着满鼻子酸味调侃,“确比不上白五爷仇家多,要不这活阎罗的名头,怎落到白五爷头上。”他一挡白玉堂的抬肘,往下一压,抵着白玉堂凑前的额头笑道,“白五爷还惦记花兄的名头不成?”
白玉堂眼帘低垂,自然从展昭唇上扫了过去,忍不住啄了一下。
“白爷惦记什么,你这猫不知?”白玉堂慢悠悠地呵了口气,侧开头反问。
“……”展昭一动不动地倚着门。
“嗯?”白玉堂挑眉。
那语气坦荡又恶劣,而抵在一起的胳膊在凉秋里发着热意,热气则暧昧地抚过面颊和脖颈,像是一只无形的手。但在那头厢房传来脚步声前,他又懒洋洋松开了手,没什么脾气地促狭道:“也不知是谁刚进苏州,就招上麻烦,险些叫人压去当个上门女婿。白爷这不多惦记几分,怕是撒手没了。”
“这可是冤枉大了。”展昭含笑道,仍牵着白玉堂另一只手的一根手指,另一手将快步扑来转过弯来的白云瑞接了个正着,“叶姑娘一事实属飞来横祸,白五爷怎能将账算到展某头上……”
白玉堂远远冲小厮摆手,又将打着哈欠的白云瑞从展昭怀里拎出来。
展昭微微侧头,扫过远远行礼、埋着头一言不发地退出庭院的小厮,冲白玉堂一抬眉,无声道:“有几人?”
白玉堂轻一耸肩,赶着困蔫蔫的小孩儿自个儿爬床睡觉去。
展昭意会,又接着未完之语接着道:“便是那位叶姑娘,也无意得罪白五爷。”
白玉堂剔眉,“问着了?”
“玉堂不也问着了?”展昭了然道。
二人对了一眼,像是较劲儿抢白一般开口,却在夜里齐齐落出声:“叶十娘,叶听寒。”
“……五爷说的那叶十娘,脑子不大好了。”
“叶姑娘可是拉着少爷胡言乱语了?哎,少爷可莫恼,那叶姑娘实在是个可怜人。”
“听叶家的传闻是早年发起高热,没成想给烧坏了脑子。瞧着她举止如常,话也听得明白,实则行事有些疯疯癫癫的,小孩儿脾气。该不会是她招惹了您罢?嘿,那您恐怕真得放她一马。”
“叶姑娘成日说自己不是叶家人,平素三天两头地逃家出走,哎,都说是早几年魇着了。”
“在叶家排行老几,谁的女儿我倒是不知,不过她有些武艺。这般说吧,叶家习武之人中,旁的没听过,倒是叶十娘真练出了些本事,明眼人都瞧得出不是?可惜了,是个疯的,每回逃家就满城拉着外乡人骗银子。”
“近几年年岁大了更是荒唐,还拉着街上的人信手指认说是抛家弃子、停妻另娶的夫婿,非闹得要大伙儿评理。若想要息事宁人,总要付出些银子。她这就攒着银子呢,也不知干什么用,我与叶姑娘因缘际会有些交情,闻说她想离开叶家,说自己不是叶家的人,要攒着银子回去寻爹娘,可把叶老爷和叶夫人愁白了头。”
“这没出事儿还多亏叶家给她收拾烂摊子。也亏叶家看得紧,城内不是所有人都知晓,也就我们这些条条巷落有兄弟的耳目灵便些。且我琢磨着,这几年她那轻功跟开了窍似的,愈发长进,跑出沧海山庄的机会自然多了。”
“叶姑娘也没什么坏心眼儿,只是……哎,哪家娘子会不顾清誉名节呢,她是病了,谁劝也不听。因着她平素爱花,叶夫人没办法只能关着叶姑娘,又怕闷着她,便请我陪叶姑娘种花,一来二去的,我才听闻了叶姑娘的事。”
“……”
夜漏声垂,两头糊涂的传闻在展昭与白玉堂的言辞里对上了,面面相觑的目光里也不知是无奈还是无语。
白玉堂眯着眼,指尖轻敲着膝盖,在良久的沉默里总算道:“难怪那几个小厮举止怪异,怕是不敢大庭广众之下说自家主子有病。”
展昭点头,“且叶姑娘瞧着有几分怕了那叶家的小厮。”
“那叶家古怪的很,又是疯又是病又是冤大头的。”白玉堂说着,站起了身,伸手去拉展昭,“时候不早了,明日再伺机探探叶家和那红叶山庄。”他一顿,又歪头去瞧展昭,收了正色,挤眉弄眼道,“还是展大人也要公私难分一回,先走一趟吴家?”
展昭愣了愣,见他将放过的话头绕了回来,一语之下冷不丁想起庭院里抹泪的妇人,好半晌未有作声。这一回神,见白玉堂抱着胸,好整以暇地瞧着他,展昭摸着鼻子无奈道:“自是以公事为先,此案耽搁太久,我……”
“行,展大人说了算。”白玉堂知他言不由衷也不拆穿,只赌气搬打住了他,推着他去梳洗。
夜中很快响起水声。
苏州城的灯火相继歇了,庭院里的小雨仍是淅淅沥沥。不知是谁在静谧中念了一句“吴家”,似嗤似叹。
而这愈发浓郁的夜色里铜锣几次响,仍未等到天明时,青楼后巷里,一个湿淋淋的醉汉翻身摔在乌黑死寂的墙角,狼狈又恼怒地抹了一把脸,疼得直呻吟,嘴里还掺着一两句骂骂咧咧的“无情”“老子迟早拿钱砸死你们这些臭”。他好似伤了腿,几次没爬起来,抽气声里越发频繁地脏话连篇,不堪入耳。
便是这时,他听着一声头顶尖锐的鸟叫。
醉汉顺着声迷迷糊糊抬起头,先见着一只黑漆漆的鸟瘆人地盯着他,突然口吐人声:“。”
他吓得一哆嗦,抵着墙失了声,不可置信地盯着那只怪鸟。
雨声里听着鸟又叫了一声,途径巷子的更夫的灯笼从外头照了进来,“谁?谁在那儿?”暖色的灯火一晃而过,就被飞起的黑鸟所惊,没来得及照亮坐倒在地的醉汉和墙角站着的、面容肃穆似恶鬼的老婆婆。
她笑了一下。
明天再来看吧!
一千四,我觉得我能肝出来!
xxx
我来了我来了。
我肝了一千四x2,我好厉害?
瘫平。夸夸我嘛。
晚安。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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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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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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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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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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