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霹雳惊魂。
这江南清晨的暴雨说下就下,乌云盖山林,奔波其中的官差看着山泥下滑,累了一夜,一时眼花,差点踩滑了脚滚下去,心头胆颤不已。
他们站在林中面面相觑,一人闷声道:“不、不如……先歇歇?瞧着我们这一寸寸地翻山也没什么结果……”
没人答话,官差衙役们瞄了一眼远处还扛着铁锹的人,纷纷叹气。
闻说那些都是城中白家布庄的人,还重金请了好些脚夫。
有个官差不免不痛快地嘀咕了一句:“好歹人家那是拿钱办事……”话未说完,便被另一人瞪了一眼,讪讪地闭了嘴。
可这头歇了声,那头又有人啧声,疲倦了一夜,两眼乌黑,怨愤难掩,这语气便生了些尖酸:“……又没说错!我们这淋着雨、累死累活的寻人,图什么?还能得个赏银不成?人家苦主倒是在衙门里好吃好喝地歇着呢……这山路湿滑,真嗑着摔着,受伤丧命,还不是白布一盖,没处说去。”
众人无声,只有一人叹了口气,“你若累了,就歇歇,少说两句。”
这话一接,反而跟点了炮仗似的:“还不许我说了?说到底还不是人家是个贵人,要紧,咱们命贱!你们便说说平日镇里村里没孩子叫狼叼走?尸骨都还在那洞里呢,平日里知县可曾叫我们翻找一回?如今倒是心急,光催着我们寻人寻人,这孩子丢了,还不是他们自个儿为人父母看顾不力,如今寻个尸骨又有何用……”
“够了!你不想当这差,便寻大人说个明白,没人留你。”一个年迈些的官差喝道。
一时噤声,那官差汉子憋了又憋,脸色铁青,到底扭过头去。
众人又分散埋头苦寻。
有一人凑到那恼声的汉子跟前,小声道:“……大哥,你也别窝火了,瞧瞧这满林的狼尸,这要不是那位侠士为寻人……也是为乡亲做了件大好事,我们也就帮着寻个人有何不妥?衙门又不是不给咱发俸禄……真熬不住了,歇歇也好,要不等会往大人那儿报信,你也一块儿去?可莫真出了岔子。”
正说着,远远有人喊着声来了,是个伙计打扮的少年,正是阿昌:“官爷!”
几个官差诧异地停住脚步。
阿昌当是远远瞧见林子这头官府的人马出了乱子,也不多问,冒着雨,笑眯眯地凑上来。“辛苦几位官爷了,我们五爷说这事儿是我们自家事,虽说报了官,但原也没想到知县大人还派了这么多人马助力,还道官爷们都帮着去捉拿人犯去了,官爷心善。”他从怀里摸了一大把碎银子交到官差汉子手中,好声好气道,“五爷说给哥几个买酒谢过,小人一时心焦,忙着寻小公子,没顾上,这先赔个礼。待寻得小公子的下落,回头给您几位送坛好酒去!”
这话说的糙,又有几分面面俱到之意,却叫几个官差尴尬极了,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且这碎银子比得他们数月俸禄,便不是见钱眼开之人也要犹疑。
“小人想着,如今小公子未见踪影,反倒是好事,只是恐怕要叫官爷们白忙活一场。这天又下大雨,官爷们可要小心行事!”
“诶!哎你这小子!”
阿昌将打点的银子一塞,心知官差抹不开面子,说完就溜了,喊也喊不住。
官差们缄默半晌,满面复杂。拿了碎银的汉子更是咬了咬牙,恶狠狠瞪了那俩起头闹事的衙役一眼。
大雨不绝,这一清晨各处有声。
镇中倒是安宁寻常,一场暴雨将摆摊的货郎纷纷轰到屋檐底下去躲雨,那可叫一个人挤人的慌乱。
各家窗户小开着,百姓收了衣服,闲坐无事,便搭个声说话。
有人说邻家亲事,有人说家中病母,有人说这一日一夜闹哄哄的,也有人说今年秋寒来的突然,这秋老虎不知还会不会再杀回来。自然提得最多的,还是一夜屠尽山中狼的英雄豪杰和这小镇子上被衙门放了通缉文书的凶犯……正笑谈猜忌一个年迈老太太和年轻姑娘能做出什么人神共愤、伤天害理之事,竟能令官府张榜缉捕不说,还挨家挨户的告知,有人突然听到外头雨里好似有孩子呜呜哭声。
听着……是个年幼的小姑娘在喊“娘亲”,却不闻应答。
哎呀,谁家孩子跑丢了?!
各家纷纷前后探出头去,没瞅见什么孩子,倒是有个提刀的少年人重重打了个哈欠,从药铺里探出头。她神色带愁,嘟囔道:“怎么这么大一个镇子连个郎中都没有!”
因着豪侠屠狼的大事,武进镇的百姓见个江湖侠客也少了些平日的惧怕和躲闪。
有人家好心,高声提点道:“少年郎,镇上郎中全都被请去官府看病啦!有一时半会儿没回来,你若要看诊,恐怕要再等些时候。”
少年人闻声仰头笑道:“嘿呀,知道啦,谢谢!”瞧眉目英风、体格浑实,是个俊少侠呢!
他答应完,又一头钻回药铺。
又不多时,几个官差行色匆匆地从街巷上跑过,直奔县衙。
雨声隆隆,闲谈的百姓忽然相继静了下来,诧异地睁大了眼,侧耳细听。
“咚咚咚”
“咚咚咚”
沉闷的响声穿插混杂在“哗啦啦”“啪嗒啪嗒”的雨水韵律里,突兀,又给这天雨添了些许不同的意趣。屋瓦、水缸、林叶在一成不变的暴雨敲打下和弦为曲,而这几声闷响里,又有鸟鸣啾啾,竟生出些叫人愉快的奇妙动听,正如久旱逢甘霖的喜悦。
重重雨幕中,视野模糊。
鸣冤鼓被敲得闷闷作响,声传数里。
然而县衙中的衙役全都被派遣出门,独留那张知县此时恐怕也因一夜未眠、躲在书房小歇,因而好半天没见有人前来应声。疾奔而归报信的官差远远望见空荡荡的县衙门前站着几个人。
是一个持伞背身、靠着柱子席地而坐的姑娘……?
还有一个……像个小青蛙一样,拖着巨大的鼓槌,一边跳一边敲鼓的孩子?
谁家孩子这么不长眼,敢敲县衙大门的鸣冤鼓!这是能瞎敲的吗?!
“……!!”官差们瞪大了眼,又往前跑了些,盯住了那个举着鼓槌玩得正开心的白衣孩子,嘴巴张了良久,一个字也没吐出来。
县衙门前一阵兵荒马乱,还有人去掏怀里湿透的画像。
小孩儿敲累了,一抬头,见几个打着滚上前的陌生官差你一言我一语,结结巴巴着“你你你”“我我我”,吵吵嚷嚷了好半天,愣是没一个将话讲明白,却一大群都要围着他。他生了些惧意,扁着嘴吧鼓槌一丢,埋头就往翻过了县衙的门槛,谁也不理,吧唧吧唧往里头去了。
“爹爹……?”
“爹爹!”他哇哇大叫了一路,满庭院只有雨声回应,一扇扇地推门,脚下冰凉凉的,委屈极了。
几个丫鬟正端着托盘走过回廊,被这哭红了眼、脏兮兮的软白团子惊着。
突然有一阵风,带着湿润的泥土青草味和淡淡的血腥,稀里糊涂地抽了人一脸寒霜。
屋门吱呀吱呀摇摆,小孩儿像是被妖怪眨眼间卷跑了。丫鬟们惊疑不定的驻足中,又有一道影子踩着雨飞身落下,好似还茫然地骂了什么。官差衙役从外头纷纷挤了进来,又有一人慌乱高声喊着“大人”!
隔着浅浅的院墙,那死寂又压抑的院子里冷不丁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孩子哭声。
“爹爹,云瑞鞋丢了呜……!”
大雨应着哭声,欢喜非常,轰隆倒进了常州。
云……瑞?
云瑞!?
屋里屋外尚有喧闹纷纷,展昭迟疑地握了一下怀里软绵绵的白团子。
这是……?幻觉?
还是……稀里糊涂地入了梦?
他不可置信又瞧不真切的视线里,小孩儿鞋跑丢了一只,一身勾银线的素白衣衫灰不溜秋的,沾满了尘和泥,且淋了雨湿冷湿冷的,可拱在怀里又像个小暖炉一会儿就热起来。捞起头再一看,脏兮兮的,像个没心没肺的小乞丐,软趴趴的头发湿透了,还委屈地鼓着小圆脸可劲儿哭。
“爹爹去哪了哇!云瑞鞋丢了!爹爹不要云瑞了哇……!!”
那眼泪掉的好比窗外的磅礴大雨,天压塌了,今日就要一举淹了常州。
展昭又掐了一把小孩儿肉嘟嘟的脸,小孩儿光顾着难过,恍然未觉,鼻子都哭的红通通的。他这一手抓着展昭的衣襟,一手指着自己湿漉漉又泥巴巴的袜子和仅剩一只的虎头鞋“呜呜哇哇”的,口齿越说越含糊,好不伤心。
“……”展昭好似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连句话都说不出,呆呆愣愣地抬头望向扶着他的肩膀、站在床边的白玉堂。
“……”白玉堂垂着头,盯着分明被他一手提进来、却好似突然冒出来的白云瑞,也是一言不发,只勉强记得拽住白云瑞的后领。
两个年轻父亲看着失而复得的小孩儿,竟糊涂得像是一双失了智的傻子。
不是梦……?
他打哪儿冒出来的?
相顾无言的漫长沉默里,展昭突然道:“鞋。”
白玉堂怔了怔,一扫床榻,果真从被子里手忙脚乱地拣出了那只先头被展昭捏着白色虎头鞋。
“……鞋?”白云瑞眨了眨眼,哭忘了,猛的嗝了一声,打出了一个鼻涕泡。
“……”白玉堂仰头看屋顶,无语又嫌弃地长叹了一声。
展昭却是神色微动,顺着白玉堂突然冷冰冰转向窗外的目光,瞧见一伙站在窗外的人。几个淋得湿透的官差、被白玉堂早早散去呆在院外的丫鬟们、穿过庭院急色匆匆跑来的张知县,还有一个撑着伞、面色苍白僵硬、肩膀染血的年轻姑娘。
白玉堂低压的眸光一寒。
刀光凝成白练,从屋内倾斜,雨如瀑,陡然一断。
风吹雨哗啦啦。
院中树梢叶黄,薄薄的窗户纸被打湿了,寒风就轻易地从缝隙里呼呼溜了进来。
昏暗的屋子一角,有人影哆嗦地缩了一下腿,似乎有些畏惧这料峭的秋风,将自己紧紧蜷起。窗缝露出的依稀光芒照出了一张惨白、大汗淋漓又狰狞的老脸,正死死咬着嘴,怕口中泄露丝毫动静惹来注目。
突然,窗户开了,有影子滑了进来。
屋中的老太太一惊,收着到嘴边的一声抽气,瞪着眼,警惕地盯着落下身形的年轻人。
窗户被风刮着又缓缓阖上。
他伸手弹了弹衣袖衣摆上的雨水,低垂着头,不甚在意地笑了一声,“宋老夫人如今紧张,未免迟了些。且纵使来的不是晚辈,凭宋老夫人重伤断手的残躯,除了一死了之,又能做些什么?”年轻男人往阴影里走了一步,半张面目遮住了,只有白肤薄唇弯起的笑意让人胆寒。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角落里的老太太,嗓音低沉添了些讥诮,“晚辈着实好奇,宋老夫人可有半分悔意?”
“悔?”老太太尖利回应,胸口剧烈起伏,咬牙切齿道,“我只恨不能抽其筋、扒起骨,早早断送展昭的性命!只恨他竟有如此运道,在这生死一线得人相助,保下一条狗命!”
年轻男人竖起手指轻“嘘”了一声,眸中寒星闪烁,但神色不见紧张,语气里更像是可有可无的好心提点:“宋老夫人莫不是忘了如今身在何处?”
说着,他掏了掏耳朵,目色冷锐,“您不妨喊的在大声些,叫全天下的人都知晓您躲在何处苟延残喘。”
老太太牙齿磨动,到底是低下了声,急不可耐地问道:“展昭究竟如何!”
“好好的。”年轻男人漫不经心地答道,“一点外伤不要紧,至于内伤……”
“你刚去看了?”老太太冷面道。
闻言,他抬眉笑了笑,“晚辈虽不能一观展昭伤势,也猜的到结果。”
“宋老夫人的幻音五绝占了几分无知与先手的便宜,能一时震穴道伤经脉可宋老夫人终究只练了半本,不得卜宇书院精髓……可惜了,否则昨夜也该一举杀人,焉能耽搁了时辰还折了自己的手。”年轻人悠悠然叹道,“展昭内力深厚,师出其父,当年詹云能以一敌百,斩杀了江表叶府最杰出的弟子,叫江湖闻名百年之久、素有代代宗师之名的叶家彻底成了个江湖笑话,可见所学内功心法何等纯阳霸道、于武学天赋上又是何等万里挑一的奇才,定然不输今日展昭。须知詹云因奇遇习武,已然是个入门太迟的少年人。”
“都说歹竹难出好笋,可想而知,宋老夫人留下的小小伤势,展昭只须静养三日,调息运转周天,便也大好了。”
年轻男人刻意顿了顿,没有理会老太太愈发气急到不能呼吸的喘声,薄唇敛着越来越淡、越来越浅薄的笑容。“不足为奇,宋老夫人,您年纪大了,拼了这条老命,也只有这几分功力。入歧途,另择手段也在意料之中……那卜宇书院的幻音五绝岂是寻常闭门造车可习成。”
老太太嗬嗬喘着气。
“可这点不入流的手段想一举得手,那可真有些痴人说梦了。”他语气恭敬,言辞刻薄道。
“可恨、可恨!”老太太捏紧了拳头,那只断手的手腕被包裹在布里,竟是因发力又渗出血来。整个人因剧痛而抽搐,瞧着鬓发凌乱、甚是可怜。
“如此晚辈才道,宋老夫人可有半丝悔意?”年轻男人视若无睹,又或是他那铁石心肠生不出丝毫怜悯之念。他逼近一步单手掐住了老太太的脖子,含着微薄的冷怒道,“刚才外头那一阵鼓声,宋老夫人可没被幻音五绝震聋了耳朵,该是听的清楚明白!那是官府的鸣冤鼓。晚辈替宋老夫人瞧得仔细,您费尽心机绑走的那孩子,如今全须全尾地叫人送回来了!这一时半刻里,想是上了一出阖家团圆、感天动地的好戏,宋老夫人可有半分欣慰?”
老太太错愕地瞪大了眼,“是是她?!不不可能!她、她分明”
“分明带着孩子往北山夹道去了?是你亲眼所见?”年轻男人垂着眉笑,说不上恼怒还是厌倦,总归目色如霜,“宋老夫人真是好算计,不仅趁无人主事之际,说服了被捕困在牢中的几位,还拿一个三岁无知小儿的性命作要挟,无耻得让晚辈也有些不寒而栗。倒是您这小弟子不知是从何处收来?竟未学的宋老夫人几分阴险狠毒,天真烂漫,很是可爱。”
他稍稍侧头,望了一眼窗外的瓢泼大雨,不知是听见了什么,声音轻得飘渺,“也是妙了,您是回天乏术,活不过两个月,她一时善意弃暗投明倒是保下一条性命。可真是气运在身,天机难测,自有轮回……这人啊,就不能够太过歹毒,您说可是?”
老太太被狠狠摁着脖子,挣扎中面色涨红发紫,可瞪着一双狰狞的眼冷笑,丝毫不落下风,“少……惺惺……作态!令人作呕!你……你不也……命他们……在宴席之上……对展家下手……又多少人或误伤身死……此时、此时倒是对一个小娃娃……生出怜悯!?好笑!……老身可不如……阁下虚伪……!”
“……”
“可恨!我儿惨死二十七年……我就是要将叫他叫他为我儿陪葬!纵……害无辜、干我何事!我不在乎我忍了二十七年……苦苦追寻詹云下落……如今他既身死数年……我便叫天下人陪葬那又如何!”
“……”
年轻男人好似哑口无言,缓缓松开了手,又轻嗤了一声,“确实,宋老夫人所言令晚辈茅塞顿开,委实汗颜。”
“那晚辈也不好装一副仁慈模样,恶心了宋老夫人。”他面色不变,瞧不出有无因老太太所言而动容,只看着头晕目眩、拼命咳嗽喘气的老太太,在一旁蹲下了身,“那便照实了说罢,昨夜您若真能狠下心肠、一举捏死两个稚儿,令他心神大乱、倍受打击,又或当真趁他孤立无援时一鼓作气取他性命,也算的报仇雪恨,晚辈自当甘拜下风,不与您计较。可您所为……”年轻男人轻飘飘地叹了口气,敷衍又虚伪,“这打草惊蛇之计,委实高明!”
“伤了自己性命,也委实坏了晚辈筹备已久的算计。白亏了晚辈作壁上观多时,也没等见您的厉害之处。拜您所赐,如今官府关押的捕猎人因您目光短浅的愚蠢唆使,几乎死绝不说,还叫落入网中的猎物伤了些皮毛,就此心生警惕。”琇書網
他伸手,颇为虚情好意地拍了拍老太太的背,“您说说,您这一副老朽残躯、满脑草包,到底有何用处?”
老太太的咳嗽减缓了些,仍是气得浑身发抖,面上下垂的肉都在抖动,“若非那蠢货暗中生了异心……!有那子在手,展昭又岂敢……!”她恨恨地咬出了一口血,“枉我养育栽培她二十载!咳咳她居然违背我的意思……!忘恩负义的东西!可恨!可恨!!”
年轻男人诧异地瞧了一眼老太太,低沉着嗓音,双肩微颤,沙哑笑出了声,“诶?宋老夫人无情无义、端的一副负遍天下人的模样,心头原是还念着挟恩图报。”
“……”老太太一口气被噎住了,差点当场丧命。
他又轻轻摇头,仿佛昨夜虽大发慈悲救老太太一条性命,此时也不忌添油加柴,将老太太仅剩的一口生气烧成灰烬:“罢了吧,宋老夫人,您暗中希冀仰赖的北山狼群,晚辈打听过了,叫白玉堂一夜发疯屠了个干净。昨夜恐怕没机会吃上一口新鲜娇嫩的人肉,死的正冤枉。”
年轻男人打量着老太太难看的面色,又笑了一下。
“只是宋老夫人满心筹划败落,虽无悔意,晚辈却是悔得很,当日何必劳动宋老夫人大驾。”他和和气气、冰冷冰冰地打量着老太太,刻薄笑道,“得幸,今后宋老夫人这一身重伤,也帮不上大忙了。”
言罢,年轻男人起了身,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布包,随手丢给了老太太跟前,“您还是好些颐养天年去罢。”
“你……!”老太太捂着自己的脖子还要作声拦人。
他拍了拍衣摆上的灰尘,扶着窗户准备离去前,又歪过头道:“哦对了,此地不宜久留。那二人一时伤神糊涂,没料着您藏身之处。如今这孩子活蹦乱跳地回来了,想必也有空缓一缓心思,细细思量,拿你归案了。宋老夫人若还想安享这余下两月的日子,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乖乖上药疗伤,寻个周全之地躲着才是。”
窗户开了,风雨扑人。
“你”老太太呛咳了一声,突然咬牙道,“你不杀我灭口?”
年轻男人讶异地回头看了一眼。
“凭我这重伤残躯,从此地逃去,难于登天,”老太太捏着布包里的伤药,“你就不怕他们真捉了我道出你……!”
窗外天光正昏暗,却也在这光影交界的边缘勾出他微侧的眉目。他按住眉心笑了笑,语气平缓、不甚客气道:“您虽无耻,晚辈岂是这等薄情寡义的嗜杀之人。怪只怪晚辈一心雪恨,用了一把伤手的破刀。刀既然断了,早一时总比晚一时来的妙。宋老夫人不必试探,您便是真被捉了,又哪儿顾得上和那二位秉烛夜话旧年怨呢?”
“若真是如此,那也是一出好戏,晚辈定应邀来台下一坐。”
深衣与密密的雨帘里一触便分,人也随之远去。
雨更大了,到处都是哗啦啦的暴雨拍落声,冲刷着屋瓦泥尘和万人踪迹,格外吵嚷不休,也格外清净。
风将冷冰冰的雨水送进窗沿,刀光微闪,从院中的众人面目上陡然扫过,凛冽得好似能一瞬切开雨幕,让数人禁不住侧开了头、眯起眼躲闪,也将年轻姑娘的脸色照的更加惨白如纸。染血的白衣被风扬起,眨眼须臾,人已然踩着窗蹬起身形,杀人斩神魔、势不可挡!
雨中脚步咚咚。
一把漆黑的长刀从窗外的过廊急急递了上来,迎着凌厉迸溅的雨珠,接住了这天降的煞神一斩。
金铁磕碰一声响。
“玉堂,且慢……!”喝止的急声到底传了来。
稍远些,院中持伞而立的姑娘惊呼起,发髻微散,似被利刀削断了一大截的头发,落在雨水积蓄的庭院石板上。
她也仿佛被刀风吓到,眼皮一翻,就软倒下去。
“姑娘!”几个衙役和丫鬟一惊,纷纷伸手去扶。
而窗前攻势未断,白玉堂的手指按住了长刀,未有抖腕翻刃再横削一刀撩开拦人之辈。这一刹那,他目光眯起,落在刀前一张伶俐可爱的小姑娘面庞上。而一只手正捂着小姑娘的眼睛纹丝未动,臂膀与下意识横侧的身躯护住了这个年幼的女娃娃,哪怕提刀的手被强劲的力道压得翻折,也忍着没伸出另一只手去扶刀。
少年人额头青筋暴起、张嘴喝了一声,后脚向后一蹬,力借腰背,反手一斩。
两刀刃口刮擦出火花。
白玉堂踏着窗沿倏尔换了力道,提着刀向后退了一步,回落屋中。长刀斜垂,雪白的刀身血红煞气渐敛,留了一点仙气缭绕,引得窗外的少年人目光一亮,顾不上自己发抖的手臂,先赞叹了一声:“好刀!”
展昭拧眉望去,见那少年人虽是接招之下,一头大汗、长臂直哆嗦,但确是完好无损地横空穿入接了白玉堂气势凶猛一招,可见其底盘极稳、基本功打的夯实。
这毛头小子年纪轻轻,好俊的功夫!
白玉堂眉头微紧,眸中赞赏一闪而过,已然盯住了少年人握在手中轻飘的漆黑长刀。
那少年人浑然不觉,右手臂脱了力,还在羊癫疯似的抽搐抖动,握刀的手却稳得很。他轻轻一甩刀,好像能将胳膊上的不适也一并甩脱,左手将抱着的那个五六岁小姑娘搁下了。少年人轻轻往窗上一跳,犹似老酒鬼碰上好酒,这初生牛犊不怕虎,冲着这江湖出了名的阎罗爷满目兴奋道:“再来!”
嚷嚷着,他已然出刀直入。
轻轻飘飘的刀愣是给他舞出泰山崩倒的架势,横扑而来。
“……”白玉堂此时没了顾忌,静立原地不动,目光先掠过展昭,见展昭凝神端详少年人,与他点了点头。他翻腕一挑,一把雪白、引人注目的妖刀在眼前突兀地消失,又诡谲地出现,恰到好处地勾住了黑刀,再一斜、一削。
少年摸不着头脑地向后退步,整个手臂都在震,好似这一点磕碰里,他迎面撞上了高墙,差点摔了个结实。
他眸色更亮,如坠星火,甚是神采飞扬:“好生厉害!你、这刀法”
少年人提刀再至,刀风且狂且重,仿佛再舞什么笨重的斩马大刀,身形更是矫健如豹,卷着刀杀来。刀入,遇点则力竭;刀出,遇削则步乱。白玉堂未动一步,只提着一口真气隐而不发,且在须臾间与他浅浅交了十招,刀刀疾如迅风、快如骤雨,兵戈碰撞处当当脆响,轻易就将眼花缭乱的攻势压在一步之内,退不得、进不得。
屋外的张知县大惊失色,张口叫道:“我、我的”
话没念完,他涨红了脸收声,注意到这攻守相冲的剧烈一战里,屋内的桌椅床榻、瓶壶杯盏安然无恙,一个也没嗑着碰着!这……这怎么可能?!
“好!好功夫!”少年人兴致大起,分明半分便宜没讨着,还被压着寸步难行,却越挫越猛、勇武不凡。
白玉堂却懒得再指教这战意大起的小子,轻易抬了臂膀一收刀,猛然快了一招,飘渺无踪、横竖无章!
长刀轻而易举地顺着缝隙无声穿过
少年人猛然止步躲闪,可那刀跟纠缠不休的鬼影似的,往哪侧身都有刀来。少年心头称奇,这刀怎跟长在对方臂膀上一样,要它伸就伸、要它收就收,且如变戏法似的,错乱可怖,满目望去全是凛然刀光。越到后头越快,也越吃不消,明明从头到尾都是奇诡轻飘出重影,却锋芒重得骇人。他屡屡抬刀去挡,心头却总是叫嚣着“差一点”!“还是差一点”!
他跟不上对方的刀!
此念一生,纵有万千战意也付诸东流!少年人向后下腰,提着精神谨慎闪过横削一刀,目中只见一条长腿冷不丁一踹。他心道一声:不好!
稳稳的下盘登时如正立的鸡蛋,少年人咚的一声倒在地上,吃痛作声,手上的漆黑长刀被拍得挣脱了手。
刀向上飞起。
外头相继传来数声抽气惊呼,更有人扭头不忍一看。
白玉堂另一只手却轻巧一接,画影咔的飞身还鞘,漆黑长刀换入他右手,刀尖往少年人面前一指。他眯着眼,不冷不热道:“小子,这刀,你从何处得来?”
少年人这下摔得结实,忍不住按着肩膀痛哼,闻声抬头却一脸天真烂漫道:“阁下好刀法,不知尊姓大名?”
“……”白玉堂眼皮微跳。
他不答话,那少年人也不在乎,从地上坐起身。
“……”白玉堂瞥过手中的长刀,确是正抵着这少年人的脖子,竟不得不随着少年人的动作向一侧偏开,省得刀快掀开皮肉。
少年人仍是浑然不觉危险,又笑面盎然、眸光晶亮地追问,“你那刀可真厉害!不知可否能借我一看?!”也不知是天生的厚脸皮,还是不知自己此举唐突,他分明在双刀比试之中,累的大汗淋漓、喘声连连,还精力颇盛地歪过头去打量还鞘后隔在床榻一侧的画影,叽叽咕咕道,“这么长……也是横刀?怎用起来与我截然不同……”
一旁床上本为丢了鞋又找到了鞋破涕一怔的白云瑞瞪着乌黑大眼,在这戛然而止的打斗之中啪啪拍起了掌。那面上眼泪还没擦干呢,先兴奋地从展昭身上爬起来,喜笑颜开道:“爹爹!再来!再来!”
“……”白玉堂斜睨了白云瑞一眼。看着那泥猴儿似的脸,蹭了展昭一身不说,还扒着展昭衣襟不知所谓的蹦蹦跳跳……他有些头痛地伸手按了一下眉心,不快道:“云瑞。”
白云瑞脖子一僵,扁着嘴缩回了展昭怀里当鹌鹑。
展昭不禁失笑,却轻轻摸了一下白云瑞的头顶,温暖的触感让人恍惚。他欲言又止半晌,并无责备之意,只呐呐叹息般落出一句:“……你上哪去了。”
“爹爹……?”白云瑞眨巴着眼,仰着头看展昭,一脸天真无知、不明其意。
展昭微微摇头,全神贯注地凝视了白云瑞半晌,黑沉如深潭的眸子还有些迷蒙,却又蕴藏着难言的情绪。他突然伸手一弹白云瑞的额头,看着他哇一声捂住了自己的额头,才将他抱入怀中,像是把这一夜来的担惊受怕都轻轻拂了下去。他温声低语道:“你吓到爹爹了。”
“呜。”白云瑞埋着头委屈哼声。
他还挨了揍呢!
展昭低垂眉眼笑笑,没解释,倒是屋外的人总算后知后觉地醒过神。
张知县率先进了屋,松了一大口气,拍手笑道:“小公子找回就好!找回就好!果真是小公子吉人自有天相!如此,本官也就放下心了。”
展昭听不清,只略略闻着些许含糊话语,瞧出张知县这一脸情真意切,也温声答谢道:“劳烦知县大人与诸位弟兄费心。”
白玉堂袖子一掀,将少年人挂在身上的刀鞘卷了来,收刀入鞘,方才踏步上前,接过话来:“不知诸位从何处寻得两个孩子的下落?”他的目光从少年人、还有面色怕怕地缩在门口的小女娃娃身上掠过,落在昏迷后被丫鬟们手忙脚乱扶到屋里、面容惨白的年轻姑娘上,冷然神色不言而喻。
却不想张知县闻言,也答不上话,一张口就支吾起来。
显然,他不过是睡梦惊醒、刚得了消息前来一探究竟,对此事前因后果一无所知。这赶得及没法居功,他只好咳嗽一声,困惑地瞧向门口扎堆站的衙役们,下令催促道:“发什么呆,还不来个人给展大人说说,如何寻得的小公子!”
衙役们你看我,我看你,急得张知县恨不得一人拍一脑袋的板子。
正有一人要答话:“不是我们寻得,是他们自己……”
话还未完,叫一声来迟的清亮答语打断了:“哎!那刀不是我的,只是我借来用的,你不能拿走啊!”
“……”
众人又去瞧地上坐着的少年人。
白玉堂撩起眼皮嗤笑了一声,只觉寒风扫脊,“你借来的?”
“啊,是,”少年人挠了挠后脑勺,有些天然的糊涂天真,可目中隐有清明精光,答得率真,“我也不知刀主何人,总归我只借用几天,待来日便还了他去。你这抬手提走,我到时怕是说不清。”
展昭正朝缩在门口的小女娃娃招了招手,伸手从一侧的铜盆里捞了帕子,给白云瑞擦头发,见少年人这般发言,不由一笑。他和气轻语道:“你未习横刀刀法,提这刀亏了,再舞两回,刀便断了。”
“可不是!这刀也太轻了!”少年人张口就道。
他皱了皱脸,又叹气,“委实是我手边没把好刀用,才跟人借的刀,每回出鞘都胆战心惊的,十分力不敢用八分、八成势被逼成一成,总觉得它脆得很。”少年人说到这儿,忽听风声错耳,下意识一侧头。
咚的一声。
一道刀光冷冰冰地从他鬓边闪过,气势如虹,竟是穿过门和扎堆的人墙,将外头的假山石削了下来。
众人目瞪口呆。
门前的衙役们吓得一哆嗦,迟钝地闪避到两侧,看着切面平整滑开的假山石……还有毫发无伤的自己,登时吞着口水、神色恍惚。
唯有少年人眼睛瞪得圆如老牛,来回扫视着外头院子里倒下的假山石和面前轻轻将漆黑长刀合上的白玉堂,意识到这一刀势杀山河,是十成十的力道,一点没收,可又精准凝成一线,从人群的缝隙里飞去,更要紧的是瘦长易折的长刀却坚韧如常、全然受住了这一刀里灌注的真气。他浑身战栗起来,又是兴奋又是茫然道:“你、你你你怎么做到的!!怎么能够”
如此轻飘的刀,居然有这般威力!
白玉堂的指尖摸过漆黑长刀的刃口,风里却有战战低鸣。
不是这把刀。
他瞧了一眼被搁在床榻一侧的画影,笑了一下,紧绷已久的面容终于一扫阴霾,“急什么。”白玉堂低语道,将漆黑长刀彻底阖上,“白爷的刀,还须与此一争高下?”
话毕,恍如梦的低鸣也散了。
他将许久不见的漆黑长刀也搁再画影一侧,慢条斯理道:“横刀,不是你那般用的,你借去也无用,还是早早还了罢。”
少年人还在兴致高扬地嘀嘀咕咕,仿佛根本没听到白玉堂的话,甚至自己伸手比划起来,俨然一个武痴,“刀轻,招灵,力却猛沉,怎会有这样的刀法……难怪楚小气说刀不成势,己为势,人越稳、刀越重……原来如此,真有这样的啊,怪不得越轻越飘越强……可这要如何才能做到,全然矛盾的力道,真气总要从刀上走一通,说不通啊……”说着说着,他爬起身,一溜烟儿凑到白玉堂跟前,叫天下江湖人瞧了非得吸口凉气、夸一声胆比天大,“你、你到底……?”
白玉堂打量着这瞧着憨气实则机敏的小子,眉梢一挑,“想知道?”
少年人连连点头。
“三桩事。”白玉堂伸出三指,“第一,说说这怎么回事。”
少年人顺着他的视线,看向屋里屋外一众呆滞的人,眨眨眼。
在展昭摆弄下,擦干净小脸儿小手儿的白云瑞一蹬腿,沾泥的脏袜子飞了出去,就近啪唧一下甩在少年人身上,落地。白云瑞也眨眨眼,又要哈哈大笑,被白玉堂觑了一眼,赶紧捂住嘴憋出一句:“对不起。”
少年人倒不在意,大大咧咧地呛了一句,“他一小孩儿闹着玩,你凶他干什么。”话完,不待白玉堂反应,他又琢磨出先头之意,“啊”了一声,“你问他啊。”
紧接着,他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迟迟地恍然发问道:“这……是你们家孩子啊?”
白玉堂不语,只扫过安安静静给小女孩擦手的展昭。
展忠的小孙女。
白玉堂与展昭与这孩子都只有一面之缘,未有往来。
这五六岁的小姑娘像是受了惊,若非见白云瑞凑在展昭边上,恐怕不敢上前。到底和随他们同行奔波的白云瑞不同,是养在院子里的小孩儿。白云瑞年纪虽小,但是天生胆大,遇事有些迟钝、不知慌乱,只是在生人面前有些腼腆内向。
可这吓着的小姑娘是这少年人抱来的。
且白云瑞待少年人也有些许熟稔。
两个孩子此时突然现身县衙,平安无事,想必除了那老太太身旁的姑娘,还与这少年人脱不开干系。只是不知这少年人与老太二人又有什么干系!且他手中竟然提着白玉堂那把被楚宵文带走的漆黑长刀,与那妙手空空又仿佛关系匪浅。
果不其然,少年人摸着自个儿后脑勺,又解释道:“这不昨夜狼群里捞来的。”
他有些糊涂,在瞧瞧白云瑞窝在床上、拽着展昭衣摆笑嘻嘻的模样,约是也信了,便指着屋里那昏迷的年轻姑娘轻描淡写道:“昨夜我回城路上,见她带着两个孩子在林中徘徊,险些被恶狼吃了,顺手捞来的。”
言至此,少年人突然一个激灵,面色生出些迟钝的羞愧来,急急忙忙道:“哎,你们先给她找个郎中呀!不说这镇上的郎中都被喊来官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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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啥想说的,不分章了,再分这个章节数量真的没法看了。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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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个错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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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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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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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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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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