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拯抬首望去,神色肃穆,先见门外的将士们,因盔甲厚实,他们多是轻伤,并无不妥,包拯不由缓缓松了口气。他又转头见那个为老头和汉子点穴止血的青年人,皱起了眉头。
“沈侠士?”包拯上前问道。
青年人叹气,沉声作答,竟是和包拯一模一样的嗓音:“此时尚能活命,只是已然伤及要害,命不久矣。包大人若要……若要一意孤行,恐怕不妥。”他未有起身,只侧过身来,竟然也是一张与包公几乎无二的乌黑面庞,若不是他的身形远比包公瘦长、年轻,还当是面前多出了另一个包拯,叫诸位将士一惊。
可在场诸人,无论是包拯、丁月华还是丁氏无一对此人面貌的困惑,无他,正是早就知晓此人身份。ωωω.χΙυΜЬ.Cǒm
江湖三小贼,一曰妙手空空楚宵文,二曰千面郎君沈贺成,三曰九天月隐唐无影。
此人正是素有千面郎君之称,男女老少信手拈来、高矮胖瘦世间成迷、天下之人皆可一扮的沈贺成。不仅如此,那先头紧追秃子而去的人,倘若有渝州江湖人在此,必定要高声一句唐无影。若非这二人在此,今日刺杀包公杀招重重,只怕包拯早就命绝当场,何来做局将计就计、引蛇出洞,又轻而易举地逮着了这柴炭铺里的老头。
此二人在府州,且携手一助包拯,且还要从西行大漠未归的展昭和白玉堂说起。
去岁十一月时,展昭、白玉堂二人便心知此去西域大漠,定是数月不得归,甚至此一去怕再无复返之日。鬼城之毒奇险,而鬼城之说却飘渺无据,便是在这天下潇洒自如数载、名盛江湖的展昭与白玉堂也对此毫无办法,不过是尽力一搏、与天争一命罢了。既如此,二人不得不将身无武艺、近旁又鲜少护卫的包拯留于府州城中。
只是……若包拯身在开封也就罢了,偏偏府州城内疑云重重、折二公子折继闵难辨忠奸,又在丁月华、女教主尤诗还有那“雷家图纸”与传国玉玺一事上显露幕后黑手此间一笔……二人怎能放心离去。
便是那时,二人打定主意另请帮手。
然而欲请何人一助,展昭忧心忡忡、却无头绪。白玉堂且与展昭许诺、揽下此事,独自飞鸽传书西北所在陷空岛之人,细细安排周全。
白玉堂所请三者……一是为丁月华奔走、因而身在西北汾州的丁氏双侠。他二人心忧丁三娘,自是二话不说前来,丁家双侠素有侠义之名,添之丁月华在此,不必展昭与白玉堂相求也甘愿一助包拯。
二是这江湖上行踪不定的千面郎君沈贺成。
他原是秦川沈氏之人,旁人不知,可白玉堂却从亲兄白锦堂口中知晓,沈贺成往日不在江湖行走时,惯爱呆在秦川的私宅之中琢磨些稀奇古怪、奇巧淫技、旁门左道。秦川沈贺成私宅离府州不远,白玉堂便是借亲兄之名,请沈贺成出面。白锦堂交游广阔,曾与沈贺成交情不浅,否则焉能有沈贺成于金华白府作弄白玉堂一事。且因当年之事,白锦堂道那沈贺成欠他一笔,虽说那时不过戏言,可沈贺成一向是言出必行之人,若当真要提,定会应约。
这数日来,独自于府州府衙之中的包拯皆由他所扮,而包拯则早早隐没于幕后,守株待兔、静观其变。先头也是沈贺成在府衙之中飞鸽传书,与那扮成将士的两位刺客还招。
三是早从唐门离去,在江湖上仍做那采花大盗九天月隐的唐无影。
此事便要说起唐门失窃一事。
唐无影本早就从渝州离去,身在江湖,谁也不知去向,可偏偏唐门失窃,唐珞琼视作珍宝的九霄环佩琴丢了。唐无影此人古怪,无情无欲,无牵无挂,但许是天性所致、与唐珞琼同母一胞,因而对那唐珞琼确有几分难以言喻的关怀,因此事又回了渝州。白玉堂让柳眉在渝州暗中放出消息,以助唐珞琼寻回九霄环佩琴为换,请唐无影前来护卫包拯。果不其然,唐无影于展昭、白玉堂离去府州之后,当真如约而至,暗中护卫包拯。
此事在府州城内除包拯之外,无人知晓,因而唐无影今日忽然现身救人,才叫人诧异非常。
他本是唐家堡刺客出身,形影无踪轻功鬼魅,便是展昭与白玉堂都未必能捕捉唐无影踪迹;如今他有心藏于包拯身侧,又有谁能发觉,可谓是最出其不意、又最难请来的助力。
请此三者,白玉堂虽与展昭道除丁兆兰、丁兆蕙二人之外,另二人未必甘愿前来,其中一借兄长之名、二看缘分寻人,实则皆有用心思虑、妥当细致,方有今日连破幕后之人刺杀之局、几次绝处逢生的无忧。
不过哪怕如此千般提防、万般谨慎,处处拆招布局,仍是拦不住今日损伤。
包拯眉头紧锁,望着仿佛进气少、出气多的汉子,还有那只受了轻伤却目光恨恨的老头,神色愈发肃穆。
不待包拯发言,那扮作包拯模样的青年人沈贺成又开口了:“包大人,今日大惊一场,想是不能再问。”他口吻难辨,因学得包拯嗓音,却奇妙的也带了几分包拯的义正言辞。
沈贺成言下之意,包拯焉能不知。
他目光沉沉地扫过受伤的老头和汉子,心知先头秃子毫不犹豫地骤然动手,一是为取他性命,二是杀老头与那汉子,三是惊扰百姓、亦是逼包拯散去这门外围观的众人。包拯蹙着眉头,未有作答,先伸手招来屋外的官兵,命其速请大夫前来救治,又传令四座,点起火把,照亮了整条街巷。将士闻令而动,转瞬间伤者皆被抬去疗伤,其余人提长兵远远隔开百姓与柴炭铺子的门。
“大人,欲再行此计,若还有杀招在后,难免祸及无辜……”沈贺成面露意外,见包拯尚无决断,本是歇了嘴,目光一转屋外亮堂之色竟又出言劝道。只是他话还未完,倒在地上的汉子突然一把拽住了沈贺成。
一波刚平、一波又起!
“小心!”丁月华瞥见古怪,且欲惊声警惕,沈贺成已然下意识地挥手一掌去,摆脱那汉子的手。
惊变之后的片刻松懈里,竟又生异变!
寒刃无声,那汉子本就因重伤命不久矣,竟是突然被一旁的老头拔出袖中匕首,从其背后刺向心窝。沈贺成与众人这才惊觉,那汉子不是要对沈贺成下手,许是发觉老头意欲行凶方才发出求救之意。然而背过身的沈贺成一掌推去,正中老头下怀,也叫这汉子被刺了个结结实实,当场毙命!
那老头先头还在为自己差点丧命被灭口一事恼恨,转瞬竟然自己动手先一刀捅死了汉子!
受伤的老头哈哈大笑起来,狰狞阴郁的面庞上哪还有恨恨之色,只有了嚣张之极的得意。
外头围观百姓闻声望来,正见屋内那汉子被老头刺死,瞪着眼死不瞑目地倒了下去,心头又是一窒。在平安无事的晃神之余,俱是想起亲口耳闻的那些言语和那一瞬惊心动魄的刺杀,还有情急救人之时尽数抛下的骇人念头。
是杀人灭口!
杀什么人、灭什么口?
百姓皆有自当清醒之辈,先头兵荒马乱或许还有茫然,如今回想思索、目光交汇之处,均是笃信不疑……定是那折继闵知晓那汉子认罪、要供出他所为诸多恶事,手中兴许还握有真凭实据,因而才屡屡要杀这汉子灭口!!还有那老头为报仇雪恨投入折继闵麾下,为其兵变谋划,算计亲兄,因而也知恩图报起来,不肯将其主折继闵之事泄露于口,百般维护!还杀了这手握实证的汉子!
可恨!可恨!!
大雪之中,众人咬牙切齿,虽无人高声低语,所思所想溢于言表。
只是折继闵如今带兵离城将近一月,不见踪影,便是包公在此审案、捉住了几个手下,案犯之首未能缉捕,又有何用?思及此,又有人心心念念着离城的折家军将士,不由暗自垂泪心伤,只怕家中儿郎夫婿凶多吉少。
这头百姓心绪婉转好似山路十八弯,越想越觉得甚有道理,又是恼恨折继闵所为、又是忧心焦虑,又是解气折继闵将折继宣这祸害府州四年之久的贪官拉下马。这转念想来,这前前后后皆是折家子孙所为,折继宣横征暴敛、为政苛虐,折继闵暗中为祸、视百姓之命如草芥,皆是为恶,还辨个高下不成?
再听那老头刺耳笑声,一时间,代代居于府州、受折家军百年庇护的百姓竟是个个双眼赤红,恨极了折家。
屋内老头笑的猖狂不已,上气不接下气,目光掠过包拯他们,捂住自己的嘴猛猛咳嗽了两声,突然直接望向黑夜之中,嘶哑高声道:“不错,我主是折继闵那又如何!他如今投身西夏,定然无恙,所带折家军兵马若不能听命追随,皆被坑杀西夏境内;西夏十万大军入延州,府州折家军受黑沙虫毒所害朝不保夕,大宋大宋来日必当灭矣!!”
“你们一个也逃不了!!!”
百姓俱是色变!
“死到临头不知悔改!还妄有何言狡辩。”丁兆蕙恼火至极。
话至此,屋内之人哪个还听不出从头至尾,这老头所言所为皆是将府州诸事之乱的大黑锅推至折继闵头上,甚至那死去的汉子与老头来回辩驳、一唱一和,也是为叫包拯不能言语,更是知晓包拯已然心头明了,再不可能受骗,因而为哄骗外头旁听的百姓,叫他们笃信折继闵谋害朝廷命官、夺兵叛国。
丁兆蕙正欲一脚蹬前,教训这老头,却见老头猛然扑倒在地,一把抓住包拯的脚。
“不好!丁侠士有诈!”包拯面色一变、急急呼喝。
几乎就在声落同时,那地上汉子的尸首猛生异变,竟是顷刻之间化作黑沙,不,是那鬼城怪毒!又是它!是那活着的细细密密的虫子!黑夜里的尸首上早就扭出犹如活符文般的黑色印记,却是天黑人瞎、又被老头吸引了注目一时未曾惊觉!这幕后之人当要致包拯于死地,杀招连出、环环相扣,一局被破还有后手,但凡有片刻松懈便能趁虚而入,夺人性命!
只听尸首上的匕首当的嗑地,成片的可怖虫子朝着屋内屋外一众活人扑来,首当其冲的自是丁兆蕙、沈贺成还有包拯!
丁兆蕙与沈贺成二人身负武艺,且能侧身一闪,可丁兆蕙见心知身后便是丁月华,心头大骇,登时一掌将丁月华推出门外,情急破声高喝:“大哥护她!!”
“二哥!!”丁月华哪有丁兆蕙的身手,听湛卢掉落,人已经滚至门外雪地,被丁兆兰死死拦在身后。
太快了!来得太快了!
这么近,就连展昭和白玉堂当日都不能躲闪的黑沙虫,今日怎会放过屋内这弹丸之地里的众人!
包拯被老头死死扒住脚,不能后退,又身无武艺,只急急一句:“出去!”
他是对那些站的稍远些的将士所言!
沈贺成不知此物为何,见自己与包拯受毒虫所侵,已然辨其凶险,扫过那惊呆的将士,竟然直起身来浑身气势一变,单脚往地上一踏,足下发力、地陷三寸、屋舍下沉、灰尘尽落,乌黑的长发无风四扬,一气破山河!他岿然不动,一掌推去,瘦长的躯骸里猛然炸除了浑厚至极的千斤之力,风雪呼响,天地色变,众将士皆被他霸道一掌掌风掀出了铺子!
是沈氏掌法!!
到此时虽无用处,他仍欲救包拯,可顶上房梁却被他这一掌震裂,咔的一声掉落了下来。沈贺成赶忙一掌推去,撩开那笨重房梁,此时再救包拯已然来不及,因那怪虫更多地扑至包拯。
铺门猛然关上,所有黑沙虫都被堵在这屋里,钻进剩余几人的身躯之中,丁兆蕙、包拯还有那老头无一避免。沈贺成单腿跪地,勉强稳住自己的身形,也被怪虫埋了个结实。
老头嗬嗬大笑,猛然拔起地上的匕首朝自己一刀捅去。
想死!没门!!丁兆蕙面色冷锐,一剑挑开老头的手腕,老头吃痛一声,匕首又落,被丁兆蕙一脚踹至一旁,扎进墙面。
尘埃方落,横梁坠地,屋舍半塌。
“怎么回事”
屋外的黑夜里方才传来迟钝的、嘈杂的惊呼,是百姓未曾明白发生何事,只惧怕地惊退,因而人潮拥挤闹出乱子。
“二哥!”丁月华花容失色,笨拙地扒开塌了一半铺子大门。见屋内几人性命皆在,仿佛完好无恙,哪还有片刻前的凶险万分,满面霜雪的她却猛然跌坐于地,眼泪滕的落下了。
丁兆蕙本还恼怒凶狠,恨不得一剑宰了这恶毒老头,一见丁月华落泪,顿时手足失措,丢下那老头跳到丁月华面前去。可步至跟前,他又吃疼低哼了一声,想起自己身中奇毒,赶紧缩回了脚远远看着丁月华急道:“三妹你……你莫哭,我、我……二哥无事!”说罢,还远远给丁月华挤出个灿然笑容来。
丁月华抬头瞧他,往日脾气又硬又倔,受鞭笞虐刑也咬死了牙和人谈笑风生的女中英杰,见他这一笑竟丝毫不顾闺秀形象,一把抓住躲闪的丁兆蕙衣角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莫哭呀!”丁兆蕙抓了抓头,扭头去瞧丁兆兰,求救道:“大哥你劝劝”
话还未完,丁兆蕙又收了声,正见他这素来沉稳的大哥也抿着唇、双眼通红。
呜。
捉虫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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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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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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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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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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