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大哥?”身后传来女子轻柔的声音。
展昭转回剑穗,另一手牵着那匹高头大马,扭头看了一眼那女子。四周吵吵嚷嚷几乎辨不清她的声音,但她面容上的疑惑却是真真切切,他在这门口停顿的时间不长却也算不上短。“我们上前面去寻一寻客栈罢。”展昭并不解答她的疑惑,只是温声说。
女子点头,不做赘言,亦不多问。
二人顺着人潮慢步行走,夜风将街边的灯笼吹得摇摇晃晃。展昭似是回眸看了一眼先头路过的大门,门上所挂的匾额写着三个字“迷蝶园”,那随风而来的话轻飘飘的,却准确地落在他的耳朵里。
展昭耳朵微动,抹去唇角的淡淡笑意,眉梢却是隐隐一挑。
怎么又是青楼娼馆。
展昭自然是一眼认出那正门内所对的栏杆旁,穿着一身月白长袍的人正是白玉堂,虽说那人的穿着打扮怎么看都似个文弱公子而不是江湖侠客。
仿佛清减了些,也高挑了些。
展昭确是许久没见过白玉堂了,若算算时间,自那以后,约莫将近一年半载了罢。他也不曾想到会这么凑巧在江宁府碰上了,只是隔了段时间再遇,白玉堂原本那身刀锋似得青涩少年气少了,可眉目间的张狂傲慢依旧,从十七八岁到年近二十,也是有些变化。
他这么想着,眼底又浮现些许笑意。
天下之大能巧遇个熟人也算是喜事,只是怎么每次碰上白玉堂都是在窑子,安平镇好似住的是窑子,回了松江府往疏阁跑,这一次则是迷蝶园。难不成他们这缘分就赖上青楼了?不过这声熟人白兄怕是不领情了。
展昭忍不住摸了摸鼻子,想起江湖上都说锦毛鼠白玉堂乃是傲笑江湖风流天下,年纪轻轻的就有佳人相伴,确实有这么几分风流的意思。他打住了自己的念头,无声笑笑摇头,正巧旁边与他同行的女子指着不远处的客栈对他问道:“展大哥,那家客栈如何?”
“霍姑娘觉得妥当,那便问问这家罢。”展昭只是瞧了一眼,上头写着朝阳客栈,他应道。
这位女子自称姓霍,霍黎。
展昭是从苏州拐道江宁府时,遇见了霍黎,穿着打扮俱是平常,浅绛色的窄袖衫襦,发髻上也只有几个木簪,二十出头的年纪,不似个大家闺秀也不似江湖女侠,若说是农家女,她这手腕得很,手指干净绝对没有干过重活。
她独自一人倒在官道上,身份不明,展昭并未深加探究。
当时展昭见她一动不动还以为死在官道上了,不过骑着马凑近就能注意到她微弱的呼吸,眼睛半睁,仿佛是精疲力尽,唇瓣更是干裂,也不知是多少日没喝水了。能碰上恰好路过的展昭,也不知该说是运气好还是命不该绝,霍黎是这般说的。
救醒霍黎之后,霍黎声称也是从苏州前往江宁府,路上丢了盘缠,这才狼狈至此。所幸除了盘缠丢了也没遇上什么歹人。
展昭思虑着那地儿离江宁府也算不得远,但荒郊野岭,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一个女子独行未免太过危险。但他又不好带个姑娘同骑,有碍姑娘家声誉,便改骑行为步行,同霍黎一路慢行走到了江宁府。
倒不是展昭不让霍黎一个弱女子单独上马,而是他这马脾性不善,当真不喜女子上鞍。若是闻到脂粉气凑近了它就能暴跳如雷,脾气暴躁得不行,咬起人来比山林里的野兽还凶悍。
二人是在今日闭城门前进的江宁府,却耗费不少时辰在寻客栈上。
江宁府当真热闹之极,位于秦淮河畔,相比起松江府那等后有的江南富饶之地,江宁府乃是历来有名游赏之地,秦淮河上商女高唱后庭花的嘲讽同河川之水映着喧嚣静静流淌而来,叫人心生赞叹。正是这座金陵城曾屡遭兵燹之灾,有在瓦砾荒烟中重整繁华,人来人往,川流不息。
也正因为繁华,到了夜间,近乎家家客栈都住满了人,有歇脚的镖师,有随性而来的江湖人,有天南地北做生意的商客,因而也没有两间可住的上房。
展昭进了朝阳客栈的门,对扭头望来的跑堂小二温和一笑:“小二,住店,请问还有两间上房吗?”
跑堂小二在展昭的笑容中一晃神,背后掌柜的已经喊了过来,“有,客官里边请。”
闻言展昭心底总算是松了口气,再继续下去怕是真的找不到合适的客栈,要露宿街头了。他倒是无碍,行走江湖难免无处落脚,只能在荒郊野岭、破庙屋顶之类的地方风餐露宿、将就一夜,可霍黎毕竟是个姑娘家。
话虽如此,展昭生性豁达,能找到便是好事,并不为身旁暂且多带个女子所引来的麻烦而困扰。反而那霍黎姑娘过意不去,几番道歉说是太过麻烦展昭了,面露愧色。
二人进了朝阳客栈,一楼的大堂里摆着的两三张方桌用于迎客慢坐,坐着几个食客,竟是有饭菜香味扑鼻而来。
一般来说酒楼与客栈两分,要吃饭自然是往酒楼饭馆去的,客栈所供吃食就跟酒楼所供的住店房间一样少且随意。若是跑堂小二有时问一句打尖儿还是住店,那只能是松江府星雨楼那般大,前为酒楼后为客栈才行。
二人路上已经匆匆吃了些干粮,奔波了整日这会儿面含夜霜,倦意正上涌,半点胃口也无,自是不多言,只向掌柜的各要了两大桶热水,便各自往屋子里去。琇書蛧
“……你可听闻那安乐侯庞昱前几日叫人在扬州拿下了?”
展昭为他那匹马慢了一步,刚刚踏上楼梯,便听有一食客轻语道。
“你是说两年前在那陈州案中犯下滔天大罪,而后畏罪潜逃在外的安乐侯庞昱?庞太师之子?”另一人惊道,语气中不免带有些兴味与喜意,“抓得好!是哪位英雄人物抓到的?可是送官了?”
展昭抬眉望了一眼,一张四四方方的桌子摆了几盘下酒菜,三人围坐边喝酒便说话,酒兴上来了言语里没个顾忌,瞧着随性却没有侠客游侠的洒脱,虽未有身着锦衣却是钱袋厚实,想想多半是往来的商客。
“对对就他,当年在陈州鱼肉乡里,害的陈州无粮可放,民不聊生,灾民四窜,当年消息传来之时谁不道一句可恨。只可惜包公没能亲自将其捉拿归案,将其一刀斩于龙头铡下。也幸得包公刚正不阿,便是心知庞太师位高权重、身为皇亲国戚,也要将陈州实情上禀圣听,这才让官家下了这通缉之令。”三人同桌,又有一食客道。
他这话叫展昭猛地想起城门口隐约瞥见的通缉画像,上头仿佛确实写着庞昱之名。
“前些日子我行至扬州歇脚,那酒楼里好不热闹,好些大门派的弟子竟是都在扬州,听说是一江湖游侠儿正巧认出了不怕死来凑热闹的庞昱,将其一举拿下。”最初提起此事的食客解释道。
“原看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放榜通缉,庞昱那厮无处归去必是要想方设法回京寻他那只手遮天的爹。没想到竟是反其道而行,往江南跑了。”
“可不是,怪道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天下虽大,他便是跑哪儿都逃不过天。”
“也算是有几分本事了,能逃过官兵巡捕。”
“不仅如此,听闻与那庞昱同道的还有个姿色绝佳的韶龄女子,多半是路上掳来的,逃命途中还不忘享乐,也是闻所未闻的事,真是嚣张至极。就是不知那姑娘知不知道他跟着的是庞昱了,若是心甘情愿那也是个不足惜的。”
“那抓到庞昱后可是送去官府了?”一人问。
那途径扬州的人摇头,口道:“不知,不过多半是要送官的,那游侠儿总不会一刀将庞昱砍了脑袋,虽是为名除害却也便宜了他。且官府下了通缉令,又指明了要抓活的,怎么说也能赚些银子,你想想游侠手里头能有几个钱,一刀下去还不如换些酒钱盘缠划算。”
隔了一小会儿,他喝了口酒,红着张脸满脸酒气又道:“也有说怕那扬州知州畏于庞太师的滔天权势,那游侠儿但凡有点良心都是不会交给他的。也只有将庞昱那厮送去开封,交到包公手里才放心。到底是江湖人本事高,若包公身旁有个能办事儿的武艺高强之辈,也不至于如此。”
“你说的极是,这官府里头哪有几个能跟包公一般不畏强权、高风亮节的好官,多是些狼心狗肺、中饱私囊、尸位素餐之辈。”另一人笑骂道,口中的词那是四个字四个字地蹦。
“你是想说江宁……”有人起了个头,被一把按住嘴。
那按住他的人像是一个激灵酒醒了,小声急道:“喝大了吧你,也不看看这什么地儿。”
被按住嘴的好似真的喝多了,只是嘿嘿一笑,打了个酒嗝,“你还怕了?你当这地儿谁人不知了?你真怕还说什么庞太师,他可是庞太师座下门生,想来他要是得到消息那庞昱在扬州被抓了,恐怕恨不得自己是那扬州知州,将庞昱早早请入府中好好保护起来。”
他摁开对方的手,手中举着杯子凑近那人小声说道:“前两日知府府上出了个小厮快马加鞭往北边去了,你信不信那就是给庞太师报信的。”
其余两人一个吞吞口水,一个抚着酒杯叹气。
叹气地那人道:“那游侠儿若是真提着庞昱直接往开封去,这一路怕是不太平的很。”若是庞太师得了消息,定会派杀手解救他儿。所谓双拳难敌四手,游侠儿功夫如何他们不知,但总归得看顾着别叫那庞昱跑了,谁知道那游侠儿能坚持到何日。
三人两两对视一眼,对这些心知肚明。
说到这儿,他们便岔开了话题,又说起西北那边的李元昊还有大漠里头成群的凶悍马贼,这段日子往哪儿西边走的商客是越发少了。是个人都缩紧了脖子,惜命。
谁也没发现他们这些酒后之语叫展昭听了个全。
展昭在楼梯上站了一会,不知是在想些什么,而霍黎姑娘已经先一步被带去客房了。他冲那个给他安顿马后进来的跑堂小二招招手,“你们这儿可有金陵春?”
“那自是有的。”跑堂的眉开眼笑道,“这江宁府自家酒怎么能没有,客官可是要一壶尝尝?”
“还麻烦你一会儿开一坛送我房里去。”展昭轻笑道。
“开一坛?”跑堂的有些吃惊。
一坛可能装好几壶,若说是四五人共饮也使得,这一人喝未免太多了些。
“你只管开来便是。”展昭道,“总归少不了店家银子。”
“好嘞,客官您且等等。”跑堂的闻言也不再多话,虽说开一坛许是有些浪费,但买卖总是要做的,付过银子那浪费的就算不得他们客栈的酒了。他将展昭引去了一间客房,“那位姑娘的客房在斜对面,这会儿是没有并着的两间房了,客官还请多担待。”
“不碍事,这般就挺好。”展昭谢过,拎着剑进了屋子。
听房门吱嘎一声轻响,跑堂小二带上门走了。
展昭用指尖拂过桌面,桌面是擦得干干净净了,空空的桌上油灯灯火一摇一摆仿佛和秦淮河畔的美人儿一般婀娜多姿。房间窗户大开着,外头灯火通明,夜风吹拂进来的有那高唱低笑,也有秦淮河畔散不去的脂粉味。
屋内备好的热水正冒着气。
他站了好一会儿,像是微微叹气道:“水怕要凉了。”
下一刻,展昭搁了剑,洗了把脸才往桌边侧对着窗户坐下了,轻笑一声:“来客已至,又何必在外头吹夜风?虽是入春,但夜里这股江风可冷淡得很,不如进屋喝杯酒暖暖身如何?”
话音落下时有须臾的寂静。
紧接着,一月白素袍的人就翻进了屋子,翻滚的衣袂衣角皆是针脚细致的流云纹,而青丝几许随着动作扬起又轻轻落下。而他倏尔一抬眉,眼角上挑,嘴角微撇,仿佛两年前潘家楼里踩上楼来的少年模样;但随着衣摆垂落,他稳稳地站在窗边,一点儿不似疏忽间闯进来的人,眼底映着摇曳的灯火,分明是眼波流转时的惊人神采。
尽管清瘦依旧却不再是当初的少年郎了。
但与之相反的是,他嘴角一勾,像是个混世魔王般一脚踩在展昭坐着的那凳子的边缘,眯眼几分张狂无礼、几分疏懒无赖道:“酒呢。”
阿洛:白五爷,您上回才说萍水之交,这夜还没过呢,就跑来要酒喝,无耻!
白五爷瞥一眼笑了:爷乐意。
阿洛:科科。昭昭,你是说夜风冷淡啊,还是人冷淡啊。
展昭:风挺冷,人,嗯。
白五爷:……
……
突然想起上章有什么没说。
。说到割喉取异物,就说到古代的外科手术。
关于外科手术到底到了什么程度,匆忙查资料的阿洛……很可惜没查到。
医书难啃啊跪
不过我想了一下华佗开颅的传说,当然他没真的给曹操开颅,都是杜撰,但既然有这种传说,总觉得外科手术,缝制伤口什么的还是有几分可能,并非只有西医之道如此。
:з」如果没有那就算我杜撰罢,别打我嘤嘤。
哦说到考据,就想起我考据不严,关于客栈这方面出了大问题……
虽然你们没发现,但是我还是老实交代:з」
古时候的客栈是不可能下面中庭吃饭,还有回廊楼梯和住的厢房的,没有这么长的横梁我是说同福客栈那种结构,根据清明上河图可见客栈和酒楼饭馆是分开的,住宿就是住宿,吃饭就是吃饭,楼也是普通的建筑结构。
:з」同福客栈印象太深,还有打尖住店这样的台词,影视剧误我艾玛。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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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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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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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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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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