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墨忙道,“姑娘不用担心,这会子一切都好,没出什么事呢。是二姑娘见了我过去,就让我回来告诉姑娘,请姑娘过去有话要说。”
青罗闻言倒是由此吃惊,便问道,“你去的时候,见她可有什么不对?你快把擎雨阁的情形,细细说给我听。”
翠墨点头,想了想道,“我去擎雨阁的时候,四下里都没见什么人。只是还没走到擎雨阁门前,就忽然冒出来几个人,问我是谁,是做什么的。我唬了一跳,勉强定了定神,就取了腰牌出来,说是王妃身边的人,奉了王妃的命令进去的。那些人见了我的腰牌,也就没有为难我放了我进去。”
青罗点头道,“倒是我着急疏忽了,本就该嘱咐你一句的,好在你镇定自如,也不曾误事。”
翠墨又接着道,“等那些人放了我进去,我就一路往里头走。那竹亭子上头的灯还没有熄呢,只是里头却安静的很,不像是有人的样子。我进了屋去,找遍了也不曾瞧见二姑娘的人影。我想起姑娘的话,心里觉得害怕,唯恐出了什么事,正要跑出来给姑娘报信。却忽然听见琴声,从水里头传出来。我忙从院子里出来,只看得见偌大荷塘,却仍旧不见人。那琴声却还响着,我一路沿着廊子往琴声来的方向去,最后才看见二姑娘一个人坐在沧浪观鱼亭里头,弹着琴。”
青罗忙问道,“她看上去可有什么不好?”
翠墨摇头道,“我倒也瞧不出什么来,只觉得很是平静的样子。看见我来,也只是问了问姑娘在哪里,又问我为什么来。听我说了姑娘叫我去瞧瞧她,她倒笑起来,说她不妨事,又叫我请姑娘过去,有要紧的话,要当面和姑娘说的。我见她虽然平静的很,不像是会出事的样子。却也不敢怠慢,赶紧就出来,到繁荫堂来青姑娘过去。”xǐυmь.℃òm
青罗听了翠墨的话,虽说有些不解,却也暂时宽了心。昨夜青罗从擎雨阁回了青欢堂之后,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安,几乎后悔不曾留在擎雨阁陪伴怀蓉。早上起来本来就想要去擎雨阁瞧一瞧,只是白天里来往的人多,又不便去的,这才派了翠墨去。如今听翠墨说她好端端地还在那里,心里也就放下了。
只是怀蓉既然叫自己去,也一定是有什么要紧的话说。既然如此,也就顾不上什么被人瞧见,带着翠墨,匆匆便往擎雨阁去。
青罗走到擎雨阁外头的时候,倒是没有什么人出来拦阻。只是快到荷塘的时候,青罗却停下脚步,转身对翠墨道,“你就在这里等着,不必跟着我进去。”
翠墨会意,便留在擎雨阁外头的柳堤上头。
青罗从竹桥往水心走,一夕风雨,果然情景与昨日大不相同。千百朵洁白如玉盏的荷花凋落了,只留下青翠欲滴的莲蓬挺立着。偶尔一两朵藏在莲叶下头的,仍旧开着,却也娇怯怯地不敢露出来了。荷花的香气本来清淡,几乎察觉不到,此时却浓郁,夹杂着草木的清新气味,缭绕在身边。竹桥上落满了被风吹散的花瓣,没有被人踩踏过,仍旧是完整无暇的纯白色,就好像刚刚被人采撷下来似的。
竹亭里的灯还亮着,照在那一副对联上头,荷尽已无擎雨盖,蜡卷仍是爱秋声。如今真要到了这也的季节,荷花将残,绿蜡犹卷。想必昨夜风雨,吹在擎雨阁无处不在的荷叶和芭蕉叶上,一声一声,俱是早来的伤秋情味罢。而在此间整夜听着这雨声的人,只怕也是难以入眠的了。
青罗想起那时候听着雨声的自己,也是觉得那雨声空空落落,一声一声都落在了心里。去年的六七月多雨,今年本以为是晴好的,所有人都忘了秋之将至,这时节却又一夜入秋,叫人觉得措手不及了。
琴声还在响,声响极轻。这不是青罗熟悉的曲子,不是怀蓉的那一曲孤莲,也不是她表白心迹的汾沮洳。那琴声轻柔,如同林上的风,自在不羁。青罗不由得顿住了脚步,怀蓉的琴声最妙,却从来不曾听到过这样的境界。怀蓉的心,充盈着她心里不曾诉诸于口的情感,如同压抑着的水流,忽然澎湃而出,与平日里恬静柔和的她全然不同。那是有情的,属于人间的曲子。
而今日的这一曲,青罗从来不曾听过。像是随手拨弄出的调子,漫不经心的,时断时续,却又叫人忍不住驻足细听。那声音平淡,几乎是无情的,却又处处有情。那样的淡然却又洒脱,如同莲上晨露,松上清风,如同日月星光,世间万物。那琴声能叫听着的人觉得内心一片空明澄净,好像整个人,都与宇宙洪荒融为一体,而又唯独忘却了自身的存在。整个人像是飘浮在云端,转瞬间又沉落在海底,再去想,似乎无处不有,又似乎从未存在。
青罗此生从来不曾听过这样的琴声,想必日后,也再不会听见这样的琴声了。青罗被这琴声定住了,比打动还要深些。以往怀蓉的琴声,还能叫人可点可评,今日这样的琴声,却叫人无话可说了。青罗从这琴声里,一瞬间觉得自己隐约窥见了怀蓉此刻的心,然而仔细想去,却又更是捉摸不定了。
青罗回想起去年的一个雨夜,怀蓉第一次不请自来,出现在青欢堂里的时候。从那时候开始,尽管她什么也不说,青罗却能明白她的心。温柔沉默下头的决然和勇气,对命运和不甘和挣扎。尤其是这些日子,青罗更是看见了她不为人知的,除了决断和勇气之外,更深的隐藏着的热情。然而就在此刻听着这琴声的时候,青罗却觉得,自己离怀蓉,重新遥远了起来。比最初相见的时候,还要遥远。
琴声停止的时候,青罗才走到了沧浪观鱼亭里。庭中也落了几瓣荷花,许是离得最近的那几朵,想要躲在亭子里躲避风雨,最终却仍然零落成泥。怀蓉就在落花的中央,独自一人在琴边坐着,手边放着一朵完整的白莲。琴弦犹自颤动,余音在耳,却也渐渐消逝不见,融入四下的风声里去了。
看见青罗进来,怀蓉笑了一笑,示意青罗坐下。青罗也仔细瞧了瞧那笑容,的确如翠墨说的那样,平静如水。就连青罗自己,也瞧不出怀蓉的心里究竟想的是什么。青罗坐下良久不语,只觉得四下里这样安静,那安静就像是有分量一样,沉甸甸地压在人心里头。青罗心想,自己再也不会忘却这一日的荷香,原本清淡宜人的香气,却带着某种隐秘的,沉重的力量。
最后还是怀蓉先开口,就好像是怀蓉第一次往青欢堂去,对着怀慕和青罗提出请求的时候那样。又像是后来,她自己要远嫁京城的那个时候。更像是前几日的夜里,她请求自己去问一问,他心上之人对她的心意。怀蓉脸上的神气那么平静,就好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事情。然而熟悉她的人比如青罗,却能看得出那平静下头,是不容动摇的决心。
怀蓉只有淡淡一句,“二嫂嫂,劳烦你去和太妃说,我愿意嫁给文崎哥哥。只是有一样,别叫他回蓉城来,就把我送去敦煌,或者是天涯海角,永远也不要回来。”
这是她关于自己命运的又一次抉择。青罗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一个结果。从昨日离开擎雨阁的时候,青罗的心里有着千百样对于怀蓉的反应的揣测,却没有一样是现在这样。青罗万万不曾料到,不过一夜之间,怀蓉就做出了这样的决定。然而这既是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这是个自己有些陌生的怀蓉,却又的确是自己了解的怀蓉。而她做出的决定,是几乎没有人能够更改的。
青罗明白这一点,也就没有多说什么,甚至也没有问,她为什么会这样做,更没有问她要不要再考虑久一些。
青罗只是坐直了身子,平静道,“除了这些,你还有什么要求?你只管说,我都会帮你和太妃说的。”
怀蓉似乎也没有想到青罗会不言不语,神情一怔,转而流露出像是感激的神情来,“我只有三个要求,第一个就是方才说的,让我离开蓉城,远远地到敦煌或者是别的地方去。第二样,就是给我的母亲,和婉妃一样的地位,让她能够光明正大地留在这里,不会再受任何人的侮辱和轻视。第三样,从我嫁人之后,就和重华寺里的一切,再也没有任何关联。我会忘了所有,也请太妃和哥哥嫂嫂,一起都忘了。”
青罗点了点头,“你放心,我会去和太妃说的。”顿了顿却又道,“只是我有些不解,你为什么要把郑姨娘留在此处,而自己却要一去不回?姨娘不在你身边,难道独自一人在家里就好了?你也不是不知道,姨娘最牵挂的人就是你,你若是不在,她就算又名位富贵,她又怎么会觉得高兴呢?”
怀蓉闻言却笑起来,“嫂嫂,你说的一点不错。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就算母亲日后跟着我在一处,又是不是会平安喜乐呢?或者她看着我,只会更伤心罢了。还不如彼此远远地在两处,留个念想,她还能有些指望。母亲的心里,最要紧的毕竟不是我在她的身边,而是我过得安稳幸福。我远远地在别处,她虽说想念,却会觉得我一切都顺遂。这样想来,她还不如不在我的身边呢。”
青罗明白了怀蓉的意思,心里只觉得伤心,张口欲劝,却又不知说什么好。怀蓉瞧在眼里,反而劝慰青罗道,“我知道嫂嫂的意思,只是我心意已定,嫂嫂不必多说,多说也是无益。有嫂嫂在母亲身边,再有名位依靠,我也可以放心。”
怀蓉说着又笑了一笑道,“嫂嫂可还记得那时候我对嫂嫂说,等日后家里有了风波,还要请嫂嫂替我照顾母亲呢,如今可就应验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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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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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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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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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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