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就看见瑛寒快步走了进来,“这位姑娘不论我怎么说都要进来,前头的人看是王妃身边伺候的,也就没有拦着。”
瑛寒的话音还没有落地,青罗就瞧见翠墨从外头急急忙忙走进来,“王妃,和韵堂那边传出话来,说是老王妃要不好了。已经往王爷那里传了消息,这会子先来请王妃的示下,是先对府里的人瞒着消息,还是告诉了去?”
青罗心里一惊,柳芳和自那日在重华寺受了重伤,虽然经救治没有立时就去,也不过是奄奄一息罢了。如今这样,也算是油尽灯枯,只怕人力无可挽回。青罗和柳芳和也算是有缘的,想着她往日待自己和善,如今不过一年成了这样,心里也难免伤心。只是这会子也容不得她一味伤心,怀慕才登上王位便出了这样的大事,有些事情,自己也不能不替他多担待几分。
青罗便低声嘱咐道,“两位郡主都已经在和韵堂侍疾,婉姨那里也不得不去说一声儿,如今我这里事情也多,只好请她帮忙预备后事。各位姨娘那里说一句也就罢了,叫她们不必过去,只怕以母妃的性子,也不愿意见许多人的。如今只再叫人往老太妃那里传个话儿,只是这几日老太妃心里只怕也不好过,话要缓缓地说,莫要惊着老太妃。至于那些不相干的人,只好先瞒着,到时候等王爷送了母妃,再和外头的人说不迟。今天是王爷的好日子呢,这样的消息,还是莫要外传。”
青罗这边嘱咐完,就和上官启行了一礼,有些为难道,“儿媳这就去了。”说着便悄悄儿看上官启的神情。
而上官启脸上的神情,也说不出是震惊,悲痛还是别的什么,也只是不发一言,像是思索着什么一样。半晌才回过神来,对青罗挥挥手,自己就背转过身去。
青罗正欲出门,却见一边的翠墨扯了扯自己的袖子,慢慢道,“还有一句话要来回老王爷,和韵堂那边还说,要请老王爷先过去呢。”
翠墨这话一出,连青罗也是一惊。上官启并没有回过身来,身形却分明一僵,半晌才道,“这是她的意思?”
翠墨怔了一怔,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只是来说话儿的是老王妃身边的深月姐姐,想来是不会有错儿的。深月姐姐当时心烦意乱,只和我说是和韵堂里头的意思,却也没有说是不是老王妃亲口说的。不过和韵堂里也没有别的主子,我想着自然是老王妃嘱咐的无疑了。”见上官启许久不说话儿,翠墨又小心翼翼问道,“老王爷的意思,是去还是不去?”
上官启又沉默了半晌,才低声道,“你以为你母妃为什么现在要见我?”
青罗一怔才明白过来这话和自己说的,想了想便道,“母妃和父王好歹也是多年的夫妻,虽然比不得母亲,却也自然有情分。如今母亲人都要去了,舍不得的除了二爷,也就只有父王你一个了。”
上官启似乎笑了笑,那笑里却带着深重的悲哀,“不过短短几日,我就送走了我的孙女,我的儿子,如今又是我的妻子。以前芳宜和芳和受的苦,这几日间我也尽数都明白了。慕儿当初要向我复仇的时候,或者并没有想过用这些来报复我,这就是上天的报应啊。”
上官启语毕,迅速地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往外头走。脚步渐渐迅疾,转瞬间就消逝不见了。翠墨按着青罗的嘱咐,也忙忙地跑出去给封太妃报信。
堂中只剩下青罗和瑛寒两个人,听见了柳芳和的事情,瑛寒仍旧神色沉静,也瞧不出什么悲喜。
青罗也只对着瑛寒点点头,正欲出门,却听瑛寒低声道,“王妃留步,我还有话要对王妃说呢。”
在这几日里,青罗极少瞧见这个女子的身影,更是极少听见她开口说话。此时听见瑛寒叫住自己,不自禁地就顿住了脚步。
对于上官启身边的这许多女人,青罗或者尊敬,或者同情,或者与之为了某个目的同气连枝,或者就如同陌生人一般。青罗冷眼瞧着她们中有的人争奇斗艳,语笑嫣然或者言辞锋芒,为了同一个人费尽心思,却没有一个人真正得到过上官启的心。有的人已经对他死了心,唯有自己的孩子,是这个世上唯一的牵挂。更有的人两者都不在意,多想要的,只有最后的尊严和荣华。m.xiumb.com
不论如何,她们都是有欲望的,不论这欲望是为了自己,为了孩子,还是为了家族。这些欲望只要你仔细去看,就都能看的分明。她们是红尘中再寻常不过的女子,为了自己的欲望人前欢笑,人后落泪,在锦绣堆里艰难地过着自己的日子。
而只有这个一直默默隐藏在王府之外,又在最要紧的时候忽然间出现的女子,是与众不同的。她的这一份与众不同,叫人捉摸不透,也就不敢轻忽。她像是没有欲望一样,她没有家族,也从来没有为自己争取过荣华,就连唯一的一个孩子,她也远远地放在一边,并不曾多注目几分。她像是已经割舍了所有一样,然而青罗明白,她既然如今还在这里,她的心里只会有比他人更难舍的牵挂。
青罗凝神望着瑛寒,只等着她说话。瑛寒也顿了顿,像是极力思索着要如何开口一样。
半晌,瑛寒才慢慢道,“我听人说,这王府里的人,王妃是最疼爱三郡主的,而三郡主也和王妃最为亲近。所以王妃和三郡主说的话,郡主必定是要听进去的。我知道三郡主心里这些日子十分苦恼,请王妃转告郡主,瑛寒不过是个不相干的人,只因为老王爷这些日子身子不好,太妃病重,身边也没有人照顾,这才不得已到了这里。等老王爷去了重华山,瑛寒自然也要去自己该去的地方,并不会长留在这里。请郡主不必为瑛寒费心,郡主的母妃就要不行了,还请郡主抛开一切杂念,承欢膝下,孝顺榻前,勿以他人为念。”
瑛寒见青罗不说话,又道,“还有一件事情,要请王妃帮忙。我听说当日二郡主要被指婚给王妃的哥哥,是老太妃不愿二郡主远嫁,这才指了方家的小姐清琼,赐了个容安郡主的封号,替二郡主和亲。王妃也是远嫁和亲过来的,不必我说,也知道这里头的苦楚。就算如今和王爷举案齐眉,只怕也有不足为外人道的苦衷,各人情由,我也不便多问。”
瑛寒瞧着青罗脸色,又道,“三郡主不比二郡主,并没有得老太妃的欢心,多加照拂。往日这王府里,也唯有老王爷一个肯疼惜几分,如今老王爷又要走了,再也没有依靠。王府里若没有个倚仗,只怕前途堪忧,何况三郡主聪明伶俐,口角却锋芒,定然会多得罪了人。三郡主是太妃的养女,也算是和王爷一母所出的胞妹,我只求王爷和王妃能够顾念和三郡主的情谊,像老太妃照顾二郡主一样,照顾三郡主,周全三郡主的将来归宿。若能如此,瑛寒若是活着,愿意为王妃做一切力所能及之事,就算是死了,来世也结草衔环报答王妃。”
青罗望着瑛寒,也不说好是不好,忽然问道,“瑛寒姑姑求我的事情,是以什么样的身份求的呢?”
瑛寒一震,青罗又道,“才刚我和王爷商量着,既然父王不愿带了诸位姨娘去,像郑姨娘这样有女儿的,在二郡主出阁之前,尽可以跟着二郡主住着。郑姨娘母女情深,就算是名正言顺地在一起住一日,想必也是很高兴的。母妃失了静丫头伤心,我本来还想着,有三郡主在跟前承欢膝下,或者还能好些,倒是没想到母妃终究没有能够熬过去。”
青罗直视着瑛寒道,“姑姑心里,有没有想过,有一日和三郡主在一起去过以后的日子?”
瑛寒在青罗的目光里却低了头,良久才道,“我和郑姨娘不同,她虽然吃了这许多年的苦,也总算是熬到了头。二郡主有这样的母亲,也算是有福分的。至于我,还是不要有人知道的好。若不是因为王府中生了许多变故,听说王爷心力交瘁,十分为难,我也不会贸然出来见人。如今想来,或者当日我还是不出来的好。既然当初本就不该出现人前,如今又怎么能再给所有人添麻烦呢?有我这样的母亲,三郡主这些年已经多受了许多白眼委屈,我死了也就罢了,我活着,对她绝没有什么好处。我到时希望,她能与我面貌分毫不相似,这样也免得别人议论。只是可惜,我这样的一张脸,任谁看了也会知道是她的母亲,倒是连累了她。”
瑛寒顿了顿道,“王妃的好意我心领了,这是这样的儿女缘分,今生我是注定没有了的。”
青罗也不知如何再劝,只道,“不知姑姑以后是要往哪里去?”瑛寒也和上官启一样抬头看了看,慢慢道,“柳王妃这就要去了,天地之大,王爷也已经没有了可以相伴之人。昔日相见,也就是如此。王爷每每最为难的时候,也总是我陪伴在身边,这些年虽然说不上什么夫妻情分,也算是同病相怜,不论是怎样的痛苦难堪,也都一起走过了。这世上,我也没有什么眷恋的,三郡主的事情,若是你能替我周全,我就更是了无牵挂。而如今的我,又有何处可去呢?天下之大,当日的瑛寒却早就已经死了。既然已经相伴了一生,彼此慰藉,护为依靠,以后浮生漫长,想必只有他的身边,才是我最终的归宿。”
青罗点头道,“姑姑若真这样决定,想必父王也不会不允的。至于姑姑方才所托之事,姑姑的话也说到了我的心里,我必然尽我全力,让三妹妹能嫁给自己心许之人。就算是王爷有什么意图,我也会竭力阻拦。”瑛寒闻言轻轻笑了一笑,“王爷看着是个叱咤风云的狠心绝情之人,其实说到底,也不过就是个和我一样的伤心之人罢了。而如今的王爷,或者会不一样些,有你们护着蕊儿,我也放心。”
这是青罗第一次听瑛寒说起上官怀蕊的名字,比起其他字句的清冷,似乎唇齿间噙着无限柔情。
瑛寒微微笑着,淡淡地说着话,像是独自回忆一般,“蕊儿的名字,当日还是我所取得。寒花开已尽,菊蕊独盈枝。她这一生生在王族,也少不得会有许多不如意,我只愿她能够如这花一样,就算历经风刀霜剑,仍然清香不改。纵然风雨摧折花容凋落,也能守住一点蕊香傲然世上。”
瑛寒见青罗动容,神情却依旧平静,只深深凝望她一眼,“只是这些话,你都不必和她说。等蕊儿出阁的时候你只和她说,我也没有别的什么可以相送,我住的那个岛上,有我手植的月昙花,这是我故土北疆移来之花,陪着我这么多年,终于可以在这里常开不败。若是她愿意,就摘一朵带在身边,也算是全了我的一点心愿了。”
青罗这才明白怀蕊名字的意思,和蕊香室名字的由来,原来就是后来盈枝院的那两句题诗。柳芳和无意间指的住处,倒真正切合了怀蕊的身世了。也难怪怀蕊虽然有着明艳的容颜,却独独喜欢盈枝院的菊花清寒。原来她的骨血里,就流着生身母亲这样的期许。
月昙,想必就是自己远远瞧见的那种雪白的花朵了,即使在夏日里,也像是初雪覆地一样的清冷。想来上官家的几个女儿都是如此,虽然生在锦绣堆里,却都开成了清寒之花。如梅傲雪,如菊盈枝。只是这样的女子,往往能够成就一世的传奇,却都难以拥有一个完满的人生了。
瑛寒和青罗一路往外走,到了启怀堂的门口,瑛寒站住了不再往外送。瑛寒倚着门框,一双眼睛瞧着不远处被凌霄花遮蔽着的宜韵堂,“前几日,我替老王爷在和韵堂陪伴柳王妃,她恍惚间看见我,以为看见了自己的姐姐,和我说了许多的话。这些话只怕这么多年,她都想说却没有对王爷说过。”
瑛寒叹了一口气道,“我这一生啊,从来都是别人的替身。我和柳王妃都是一样的人,年轻的时候遇上王爷,从此就都成了这个人的影子。到了最后,连自己只怕都要记不起来自己是谁。想必柳王妃直到最后,也不愿意做这样的影子罢?而我,倒愿意做这样的一个影子,至少这样,还能够感觉到这世上的真心。”
青罗站在几步外,瞧着倚门远望的瑛寒,日光从门前茂密的枝叶里落在她身上,一身白衣,神情悠远。那一瞬间青罗眼里的瑛寒,只当真和柳芳宜重叠在了一起。她有过不逊色于柳芳宜的一生,盛极而开,倏然而落。她们都是拿得起又放的下的女子,是世间少有的传奇。
青罗忽然在想,若是上官启年轻的时候遇上的是瑛寒,这世上的事情又会怎样呢?或者只是青楼歌女和公子王孙之间一段旖旎的露水之缘,转瞬相逢又刹那分离。又或者,她会成为万众瞩目的王妃,成为西疆的主宰,成为上官启心上几十年难以忘怀的人。瑛寒其人,原本也是值得这样的一生的,她的心里,或者也是期待着这样一份真心的。只是因缘际会,到底是晚了一步。她等待的那个人出现的时候,已经有了自己的心上之人,再也没有她自己的位置。
青罗心想,尽管瑛寒始终只说自己和上官启之间不过是知己,然而到底是有一份情意在的。否则,又怎么会将自己的锦绣年华全部都交付给这个人,又寂寂一生,最后还能够白首相伴?
她的一生,前半段里曾经有过那么多的风景,后半段却只有这么一个人而已。这样的一个人,就是她的全部了罢?只有这个人,是她在漫长的岁月里沉默相伴的,在最紧要的关头难以弃之不顾的,是她在最后的时光里愿意守候的。她的天地里头就只有这么一个人造访,成为她除了天地日月,和那一片月昙花之外的唯一风景。青罗望着这个光影下倚门远望的女子,或者她当真是满足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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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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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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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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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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